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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等，我是不是忽略了什麼？”楚天晴咬著原子筆歪著腦袋想了想，突然意識到在剛才的電話交流中，有兩個地方令她非常介意。

第一點，戴宇斐似乎聽說周萌是在定點醫院去世的，如果不是突遭意外，按大概率事件推測，這是不是意味著她很可能被“感染”了SARS？至少這是一種可能性。倘若果真如此，那麼就能解釋她為何會突然從醫療隊憑空消失這一匪夷所思的狀況了，當然，說“憑空”絕對是鬼扯，當時進駐寧山醫院醫療隊的管理者肯定知曉，甚至很可能就是他們安排的。

另一方麵，如果周萌作為患者住進了成人病區，那麼因為分區的關係，兒科醫療隊的隊員自然也就無法再見到她了。不過即便如此，有一點依舊講不通，那就是，即便她不幸成為了SARS患者，甚至就是因此去世的，至少也應該屬於因公殉職啊，那麼人們對於談及她的死就不該如此避諱。

第二點，則可以算是好消息，即戴宇斐口中的“第一例確診患兒”，應該就是當年自己住院的那一夜，蘇莫遮作為醫院的二值班，在4月17日淩晨會診後，判斷的那例因為“不能排除新型傳染性肺炎”，而轉至兒科重症病房負壓隔離間裏的那個女孩，這也意味著在自己作為社工的那家醫院的病案室裏，肯定還保存著這個患兒的原始病例資料。一想到這裏，楚天晴頓時感覺血脈賁張，莫名地興奮了起來。她立即給在醫院工作的好朋友安靜打了電話，請求她盡力給予幫助查找。

畢業於醫科大學護理專業的安靜，目前在本市那所曆史最悠久的三甲公立醫院護理部擔任秘書，並且兼職管理社工部，別看她現在生龍活虎、青春靚麗，要知道她自己小的時候，也曾經是這家醫院兒科重症病房罹患重病的患兒呢。

“安靜姐，看來又得麻煩你幫忙了！”楚天晴用簡短的話語，快速把自己已經獲取的信息告訴了安靜。楚天晴、安靜、國虹、楊曉明……他們是因為之前微風報社處心積慮對這家醫院進行打擊、詆毀，為了保衛自己兒時獲得新生的地方而重新相遇、相聚，攜手共同“對抗”“戰鬥”，並由此成為要好的兄弟姐妹的。1991年出生的安靜，現在儼然已經成了這些小夥伴兒們的大姐姐了。

“成，你等著，我今天正好當班，現在就去病案室給你查資料去。”安靜很痛快地答應了。

接下來，楚天晴有些猶豫地撥通了這家醫院洪梅主任的電話。與齊傑、戴宇斐、安靜不同，她和洪梅護士長不算太熟。況且，因為工作踏實，洪梅護士長很久以前就已升任醫院的護理部主任，現在盡管過了退休的年齡，但鑒於有著豐富的護理經驗，她被醫院返聘為質量控製部主管護理質控的主任，加上倆人年齡的差距，一時間，楚天晴甚至有些不知道該如何挑開話頭兒去說。

“喂，您好，請問是……洪主任嗎？我是《火翼日報》的記者楚天晴，很冒昧地給您打這個電話，我最近在寫一部媒體人看醫療的紀實文學作品，已經為此采訪了貴院的許明哲、齊傑、安靜、侯泰、石俊屏等同事，以及和貴院有關聯的國虹、楊曉明、馬福萍，還約了對戴宇斐、蘇莫遮醫生的采訪，如果您不反對，我也想采訪一下您，了解一些情況。”楚天晴絞盡腦汁，斟字酌句，盡量將語氣放緩，話也說得委婉。

“哦，楚記者，你好，我知道你。”電話另一邊，洪主任的聲音聽上去倒是比較輕鬆，“多虧了你的幫助，我們醫院才能化解了之前那場媒體輿情的危機，而且你小的時候也曾經是蘇莫遮主任接診過的患兒。你想了解哪方麵的內容呢？我會盡量幫忙的。”

沉吟了片刻，洪主任又補充了一句：“哪怕是過去很久的事，我也會努力去回憶的，否則一直壓在心裏，也很不舒服。”

楚天晴的心裏怦怦直跳，因為聽到了弦外之音，她預感到也許能從洪主任那裏，得到一些有價值的信息，急忙乘勝追擊：“那，您看我能和您當麵聊聊嗎？我的時間都很方便。”

“好的。今天下班以後，咱們在醫院一樓大廳南麵的‘共享空間’見。”

2016年的陽曆新年，伴隨著維也納新年音樂會上拉脫維亞指揮大師Mariss Ivars Georgs Jansons（馬裏斯·揚頌斯）熱情洋溢的詮釋已經翩然而至，但國人真正期待的農曆新春還未到來。

現在正是傳統風俗的臘月，盡管逢年過節燃放鞭炮的人在逐年減少，但老百姓對“過年”的心氣兒依舊還是蠻高的，畢竟辛苦了一年的時間，馬上就要迎來絕大多數人可以休閑一周的“歡樂時光”了。就算是在醫院這樣比較肅穆的地方，有些場景還是可以看到一些傳統喜慶的元素，並多少能感受到除舊迎新的歡快氛圍。

對於這家醫院，楚天晴可是再熟悉不過了。這不僅源於她兒時在這裏住院的經曆，更因為現在她已經是這家醫院一名正式注冊、持證上崗的社工了。可以說，不論是利用休息時間來這裏為病患提供義務服務，還是發自內心地主動幫助醫院化解一係列輿情危機，楚天晴一直在努力尋找著自己更為精準的人生坐標。

作為新聞傳媒的研究生，現在楚天晴還沒完全想好未來應何去何從，但至少有一點可以確定，那就是她會時刻銘記蘇莫遮醫生曾經在她的病床前說過的那句話：“沒有人可以將自己的觀點強加給別人，而且每個人的觀點都是經由他自己的人生經曆慢慢積累和雕琢而成的……至於我個人的看法，很簡單，‘愛’是必須珍惜的擁有，‘死亡’是欣然接受的歸宿。”確實，在醫院的每時每刻、每分每秒，所聽、所見、所思、所做，似乎都在提醒她“死亡”的真實和“愛”的價值，也許這便是她願意“呆在”醫院的原因吧。

醫院一樓的“共享空間”，不是一個供大家隨便就坐的地方，而是一家咖啡店，這家店的名字就叫“大咖——共享空間”。好像店名的由來，是因為在這家店裏，喝咖啡的人有時會偶遇醫院裏各專業專家，或者是來這家醫院進行學術交流的著名學者，於是店主靈機一動，便用“大咖”這個詞一語雙關，既表明自己的咖啡品質很好，又表達了這裏有與高端專業人士不期而遇的機會。

按照約定，楚天晴提前到了咖啡店，此刻正坐在店麵一角，要了杯葡萄酒香的康娜咖啡，托著腮，將眼睛望向外麵，等著洪梅主任下班赴約。就國內同類店的規格來看，這間咖啡店並不大，甚至感覺鋪麵有些局促，不過楚天晴選的這個位置緊挨著落地玻璃窗，毗鄰醫院內的購物街，而且抬頭就能看到咖啡店的旋轉門，不僅出入方便，而且便於觀察，算是黃金角落。

看到玻璃窗內裏的聖誕老人、紅鼻子馴鹿、雪橇和聖誕樹還沒及時撤下，福字、吊錢兒就已經被貼在了外麵，楚天晴不禁噗嗤一笑，如此混搭簡直就是設計界的一股子“泥石流”啊，往好聽裏說是巴洛克風撲麵而來，往不好聽裏說，完全是一種投機取巧、討好各路神仙的設計。和上次來這裏小坐時的感覺比起來，不僅咖啡的味道淡了不少，而且裝飾的風格似乎也掉了幾個檔次，難道這裏換了老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