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第十七章:心畫心聲總失真

想了半晌,左丘明才出聲道:“其實所謂的弊端和缺陷,隻是血魔原本所練的血魔功法上的,也沒甚尾巴可揪。

“不過能讓我們慶幸的是他隻能練到現今這種程度。

“也就是七成左右,再若想向上蠻練,怕就要惹火自焚了。”

智度詫異道:“此話怎講?”

左丘明道:“有些事也是我推斷臆測出來的,就是最先創出血魔功法的人並未使用過血魔掌,因為當他練到第七成時便發現,此功法有一致命缺陷:

“再向上一步就會失去陰陽調劑之能,而自身的純陽內力因無純陰相融相克,不單練不成神功,反會將自身經脈臟腑盡數焚毀,這可是最可怕的走火入魔呀。”

慕紫煙笑道:“這怎麼會?他本來就是魔道功夫,還會入甚‘魔’?再說血魔掌是純陽掌力,又焉用陰陽調劑?”

左丘明道:“魔道武功隻是相對佛家和道家武功而言,而內功原理卻也大致相同。

“至於純陽、純陰隻是內力的兩個極端,但純陽之中也有純陰,純陰之中也有純陽,若無陰陽調劑,任何內功都練不成。”

智度歎道:“是啊。在我佛眼中,我等所修習的武功都未脫魔之界,佛學講大智慧、大神道,卻從未講過武功。

“達摩老祖昔年傳授武學,不過是讓弟子們強筋健骨,增加精力來參研佛學,我等舍本逐末,與我佛宗旨大相徑庭。”

左丘明道:“我先前一直不明白柳三鳴何以沉潛二十年。

“我也曾偷聽到他們教中人談話,說是柳三鳴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現今才明白這二十年來他不僅是在招兵買馬,積蓄力量,更是在四處搜尋這本奇書,所謂‘東風’,指的就是這部《指玄寶鑒》。”

張金貴笑道:“結果由於你接過挫敗他的奸謀,他眼見藏身不住,隻得鋌而走險,提前發動。

“可惜他永遠不會有東風了,是以被火燒的隻能是他了。”

木石笑道:“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咱們這位紅臉老周瑜怕是要難逃火劫了。”

室中人都笑了,這首杜牧的名詩自是三歲小孩子都背得熟了,可巧室中又恰有兩位美女,正合了“二喬”之喻,智度也微笑不已。

慕紫煙粉麵微紅,忙岔話道:“我看那柳三鳴也是才智過人之士,難道他不能自己把這些缺陷彌補上嗎?”

左丘明歎道:“柳三鳴也確實是百多年來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單憑他的野心也就可想而知。

“倘若他二十年來專心研求,縱然達不到《指玄寶鑒》上的博大玄奧之境地,至少能補救許多,不至於寸步未進。

“可惜他欲念太盛,總想一口把武林吞將下去,貪利多欲本就是上乘武學的大敵。

“其次他既知世上有這麼一本奇書,也就懶得自己去苦心孤詣地研求了。

“世上的人都是如此,既然有現成的捷徑可走,誰還肯去費盡心力地去開辟一條新路來。”

慕紫煙道:“這樣說來,還不能讓他知道你已把《指玄寶鑒》毀了呢,否則他絕望之餘背水一戰,花個十年八年的功夫自己琢磨出來了。”

左丘明道:“這倒沒什麼,憑他現在的七成血魔掌功力,亦已鮮有人敵,他手下又高人濟濟,足堪一戰。

“另外我們也不會在給他十年八年的時間,讓他去靜心研修武功了。”

智度歎道:“當年我們選了二十人未能得手,現今能克製他的隻有盟主和慕紫煙姑娘了。”

左丘明道:“放心吧,就算拚掉我們兩人,也要除掉這惡魔。”

一霎間,室內人均感兩手冰涼。

忽聽室外一人高聲道:“稟盟主,丐幫魯有朋求見。”

張金貴笑道:“這一定是有血魔教的消息了。”

左丘明也笑了,他笑的卻是魯有朋記性倒好,沒有自稱‘屬下’,向張金貴點了點頭。

木門拉開後,魯有朋走進來,躬身道:“稟盟主,本幫在外打探消息的弟子急足快遞,是有關血魔教的,因事關重大,是以冒昧打擾。”

左丘明歎了口氣道:“魯長老,你幾時起學的這般婆婆媽媽的,有話就直說。”

魯有朋道:“是,是這樣,血魔教已全部退出了河南。”

室內諸人均聳然動容,張金貴道:

“他們動作好快,出了河南他們又向何處去了?”

魯有朋道:“去向不明。”

張金貴一怔,道:“去向不明?這是什麼意思?”

魯有朋道:“他們就像突然地遁了似的,轉眼間便都不見了。”

張金貴身子一震,怒道:“不可能,一兩個人看不住還情有可原,他們近千人怎會突然不見了呢?”

魯有朋道:“詳情屬下不知,但快報上就是這樣寫的。”

張金貴怒道:“都是些白吃飯的家夥,你親自去查一下,他們就是地遁了,也得從地下把他們挖出來。”

魯有朋應了一聲,便欲退出。

左丘明道:“且慢。”

張金貴汗顏道:“盟主,是我用人不當,也罷,我親自去查一下。”

左丘明道:“不必了。這是他們用的化整為零的計策,很難查得出的。

“也不要錯怪弟兄們,這些人本就散居各處,十幾年來沒人能察覺出,自有其遮掩身份的好辦法。

“他們聚在一起時我們很容易看得到,但當他們一還其本來麵目時,便如水注江河,令人難以分辨了。”

張金貴焦躁道:“這可怎生是好?”

左丘明道:“這又何妨,魯長老,你告訴四處的弟兄們注意其動向即是,他們不動我們看不到,但隻要他們一動,就會被我們發覺。”

張金貴苦笑道:“盟主這守株待兔法倒是絕妙,隻是他們若不再動了怎麼辦?咱們豈不沒兔子可等了?”

左丘明笑道:“他們倘若因此一挫,斂兵不出,情願老死荒野,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

“他們如果不再出來害人,我們又何必一定要消滅他們呢?”

張金貴、智度和木石先是愕然,旋即便撫掌大笑。

智度笑道:“是啊,殺敵一千,自傷八百,若真能不動幹戈,消弭此巨禍,當真是天降之福了。”

左丘明歎道:“好到是好,卻怕是不可能的。他們此番專欲威服各派,也還講究些規矩道義,下次相遇,隻怕什麼歹毒手段都能使將出來。

“現今最迫切的就是找到血魔並解決之,沒有了他,血魔教也就不存在了。”

魯有朋道:“那柳三鳴自號黃華山主,黃華山在安徽境內,據此推斷,他的老巢就應在安徽的黃華山。”

張金貴道:“狡兔三窟,柳三鳴比兔子不知狡詐多少倍,焉能將老巢設在盡人皆知之處。”

左丘明道:“這倒未必,柳三鳴狡詐是真,但他也有一個最大的毛病,就是自大。

“他認為自己的武功已世無抗手,兼且有成子傑等人為其羽翼,遂敢藐視天下英雄如無物。

“況且他經營老巢已近二十年,必是早已修得銅牆鐵壁一般,未必怕人知道。

“咱們先前之所以不知道,一來他行事隱秘,其次則是並無人想到這一點,也就無人去注意他,真所謂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了。”

鐵丐出去傳令了,木石笑道:“盟主,請你移駕武當如何?我將靈霄宮讓出來做盟主行轅,一俟查明血魔教老巢,便傳齊各派,與他們拚個你死我活。”

智度和張金貴也出聲讚同。

左丘明笑道:“不必了,我想回太武山莊去。”

“太武山莊?”三人均麵露詫色,木石道:“你長途跋涉至此,怎地又要折回去了?”

左丘明道:“我見到了《指玄寶鑒》才知道,對抗血魔教的第一功臣乃是冰莊主,此物若是落到柳三鳴手中,我等皆不免為其魚肉矣。

“是以我想先回莊裏,拾掇一下,待攻破血魔教老巢後,好接冰莊主一家回莊。”

冰歆如心中一熱,悄悄地,怯生生地抓住了左丘明的手。

張金貴笑道:“這也好,那是現成的宅子,不用花錢買了,不知盟主需要多少人?”

左丘明不解道:“需要人?我要人作甚?”

智度道:“盟主一身而任天下之責,盟主的安危也就是天下武林的安危,豈可輕忽。這樣吧,我派智閑師弟率一百零八位羅漢僧。”

木石道:“武當沒恁多好手,隨我來的四名弟子武功也還過得去,就讓他們隨你去吧。”

張金貴笑道:“這也差不多了,我把總舵暫時遷到辰州去,和盟主作鄰居。”

左丘明失笑道:“你們這是作甚?要把我當小孩子似的保護起來?我一個人都不要。”

張金貴道:“盟主,你神功天縱,自然無需保護,可太武山莊那麼大,總得有些看家護院的吧。”

左丘明搖頭道:“委屈這些高手給我看家護院,閻王爺就是給我百年長壽,也一下子全折光了,我說你們是不是手頭吃緊,讓這些人去吃大戶?”

智度三人相視苦笑,但見他語意決絕,也不敢相強。

當下左丘明四人辭別下山,回到琅園後收拾行裝,便上路折回了。

至於琅園,則由鄭敬之又送還給他那位朋友了。

路上,慕紫煙笑道:“你此番上少林,有件大事忘了,你可知道?”

左丘明想了想,笑道:“不知道,你說的是哪一件,為甚不提醒我?”

慕紫煙道:“這是你的事,又不是我的事,我為甚要提醒你?你還是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左丘明一笑置之,轉頭對鄭敬之道:“鄭老前輩,不知萬馬堂怎樣了?

“若因我之故而罹祝融之災,可令晚輩過意不去了。”

鄭敬之笑道:“銀錢產業皆是身外之物,左手來右手去,何須在意。

“他便燒了我萬馬堂,我不會重建一個嗎?”

言伯起道:“我瞧那血魔教主誌向高遠,的是一個真豪傑,未必屑於做這種毀人廬舍的事。”

左丘明道:“但願如此。”

慕紫煙原擬給左丘明出個大大的難題,好生為難他一下,不料成了對牛彈琴,他非但全然不著在意裏,反和鄭敬之、言伯起有一搭,無一搭地敘著閑話。

她極力忍耐了許久,終於爆發出來,問道:“你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了一記金剛伏魔杵,險些送了性命,怎地忘了去問個究竟?”

左丘明“哦”了一聲道:“你是說這個,我忘倒是沒忘,隻是後來一想,還是不問為好。”

慕紫煙奇道:“這是何故?你怕得罪他們不成?”

左丘明笑道:“少林寺這些高僧看上去有些不通世事,其實個個精明無比。

“他寺中的絕藝流落在外,他們比誰都著急,諒必早已處置妥當了,又何必多此一問。”

慕紫煙道:“你不問又怎能知道?況且你原來上少林也是要問這個的呀?”

左丘明歎道:“這倒是。可誰能想到居然被扣了頂盟主的帽子。”

慕紫煙失笑道:“聽你這話倒是冤的了不得,可我又不明白了,為甚做了盟主卻反倒不好問了?”

左丘明道:“我先前隻是一江湖閑人,向他們詢問不妨,他們願意告訴你就告訴你,若有難言之隱也就不說了,可我作了這勞什子盟主後,他們就得實話實說了。

“這其中若關涉到少林門戶的隱秘難言之處,豈非強人所難,況且我在寺中一直沒看到精擅伏魔金剛杵的智能大師。”

慕紫煙失聲道:“你是說智能已被……”

左丘明道:“我可什麼也沒說,隻不過少林此番麵臨生死存亡,招回了在外的所有僧俗高手,智能大師卻不露麵,自然很說明問題。”

鄭敬之道:“少林門規綦嚴,這等大事自然不會等閑視之,諒必早已處置穩愜了。”

一行人說說笑笑,路上倒也不寂寞,坐下所騎均是萬中選一的良駒,不一日已進入湖南境界。

每日夜裏,左丘明和慕紫煙都合修內功,一天也不敢耽擱,兩人均知單憑個人的內力,較血魔還差著一大截。

“兩人合力雖比他強盛許多,但未必能隨時都會兩人在一起。若是落了單,豈非隻有逃之夭夭的份兒了。

功力愈深,兩人愈是心驚。

兩人單獨所練的內功心法已然博大精深了,終其一生,亦難達其極致。

然則一旦雙功合修,先前所練的心法便相形見絀,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兩人心中均有無數的疑問,但事關自己最崇敬的恩師,誰也不敢宣諸於口,更不敢在心裏亂猜疑,隻有姑且存疑了。

這日傍晚到了一個小鎮,左丘明正待找尋客棧,鄭敬之道:

“不用找客棧了,前麵就到家了。”

冰歆如笑道:“爺爺,您是想家想糊塗了,這兒離家還有好幾百裏呢。”

鄭敬之笑道:“乖孫女,爺爺再老糊塗,也不至於忘了家在哪兒。

“萬馬堂是爺爺的家,可沒誰規定爺爺隻能有一個家啊。”

言伯起笑道:“如兒,萬馬堂的產業遍及全省,一入湖南咱們就可處處為家了,你也都認識一下,將來可都是你的了。”

冰歆如笑道:“別,還是給大哥、二哥留著吧,我家的錢我還不知怎生花呢,再加上這些,壓也要壓死我了。”

鄭敬之歎道:“是啊。冰賢侄倘能平安歸來,你就是花上十輩子也花不完你的陪嫁。”

徐小乙道:“鄭堂主,其實你們這些富人也夠累的,錢多了還想多,又怕偷又怕搶的,就不如我活得自在了。”

左丘明笑道:“你倒好意思說嘴,有誰能像你那樣,天下的富人豪宅都是你的銀號,能從誰那提就從誰那提,連張收條都不打。”

鄭敬之正容道:“徐小乙,你技藝雖高,可總難免有個閃失,老朽送你一處產業,保你一生衣食無憂,你戒掉這行如何?”

左丘明笑道:“鄭老前輩慷慨豪爽,可惜找錯人了,讓他戒偷比殺了他還難辦,他不是缺錢花,隻是愛好。”

鄭敬之不信道:“這也能上癮?”

左丘明道:“您若不信,讓他自己說吧。”

冰歆如笑道:“雞鳴狗盜又怎地了?有時也能建大功,若不是他那一偷,我弟弟怕是早已不在人世了。”

言罷唏噓,顯然是想到了她弟弟冰仲愷。

徐小乙合掌道:“冰姑娘聖明。”

眾人都笑了,慕紫煙道:“小乙,她鼓勵你偷,你以後就專偷她家的,反正她家錢多的花不完。”

徐小乙笑道:“慕姑娘,她家不就是你家嗎,我偷起來你可別心疼。”

慕紫煙臉驀地漲紅了,揮手便打,啐道:“死小乙,打你個好心沒好報的。”

徐小乙早就縮頭藏頸,兩腿一夾,坐下馬嗖地一下竄了出去。

眾人竊笑不已,慕紫煙手舉在半空,訕訕道:

“人就是不能有好心,真是沒好報的。”

鄭敬之笑道:“慕姑娘,你別生氣,我這點子產業如兒怕是看不上眼了,就送給你作陪嫁吧,小乙再偷如兒的你就不必心疼了。”

慕紫煙對這位老爺子倒真不敢怎樣,隻得別過臉去。

言伯起笑道:“嶽父,您這可是瞎操心了,左丘公子現今是武林盟主,天下財物還不是予取予奪。”

左丘明道:“言掌門,你這樣說,我豈不成了一代暴君了。”

說笑間已馳出十餘裏,但見群山環繞中現出一處莊園來。

蒼茫暮色中,幾處炊煙嫋嫋,犬吠之聲時聞,朦朧山色,益發襯托得莊園如夢似幻。

左丘明讚道:“好個所在,大有田園景象。”

莊中的下人們似乎已料到他們要來,莊裏早已預先有所安排了。

把他們接進莊後,便有仆婦們端上洗臉水來,待眾人淨過麵後,又奉上清茶,仆婦們便退出去了,隻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寸步不離地跟著鄭敬之。

須臾,掌上燈來,大廳裏明亮如晝,眾人啜著清茶,都有種回家的感覺。

鄭敬之問道:“王鵬,房間可都收拾好了?”

那管家模樣的人躬身道:“回老爺,小的們不敢偷懶,天天都盼著老爺到來,房間也天天都是收拾好的。”

鄭敬之滿意地點點頭,對左丘明笑道:“左丘公子,這裏地處荒僻,怕是要招待不周了,請多包涵。”

左丘明隻是笑了笑,知道他不過是說兩句謙光的話,也不作答。

鄭敬之又道:“我們可是餓得壞了,王鵬,你都準備了什麼?”

王鵬恭聲道:“老爺,除了臘肝,臘肉,小的們還放倒了一口豬,一頭羊,還有一頭麅子,另外都是些天上飛的野物,不知夠不夠。”

左丘明失笑道:“這還不夠?若都吃下去,放倒的該是我們了。”

眾人大笑,鄭敬之揮手道:“去吧,快把東西端上來,另外把咱們最陳的幾壇酒拿上來。”

王鵬應聲而去,不多時,步履雜遝,下人們放桌子的,端碗筷的,上酒菜的,你來我往,各不相擾,也沒一人說話,顯是平素練熟的,看得左丘明等目瞪口呆。

上菜的間隙,鄭敬之道:“左丘公子,這裏有個最大的好處,就是能打獵,左近獵物著實不少,我就是為了每年到這裏打獵,才在這兒安了一個窩。

“而今年歲大了,懶得動了,一年也來不了一兩次,你若有興,何妨在這兒住上幾日,老朽陪你打上幾天獵如何?”

冰歆如笑道:“爺爺,您這可找錯人了,他這人從不打獵的。”

鄭敬之詫異道:“這怎麼會?武林中人還有不喜歡打獵的?”

左丘明笑道:“晚輩自小在山中長大,除了師傅,每日耳目所接,便是這些飛禽走獸,便如玩伴兒一樣,是以不忍動手傷害它們。”

鄭敬之恍然道:“是這樣,來人哪,那些野物不要端上來了。”

左丘明道:“不必,晚輩雖不殺,卻也不怪別人打獵,那些野物還是端上來的好,要不然小乙第一個饒我不過。”

慕紫煙笑道:“我是第二個,人都敢殺,野獸有甚殺不得的,鄭老爺子,我倒是要好生兒在這兒玩上幾天。”

鄭敬之笑道:“姑娘有興,老朽自當奉陪。”

吃過飯後,各人回房歇息。

左丘明見室中一塵不染,被褥也都是新的,顯是專為待客用的。

桌案之上一頂小香爐內散發著縷縷清香。

他驀然感到有些累了,便和衣躺在床上,兩對眼皮卻如大山般重,用力撐也撐不開,瞬間便在如海潮般洶湧的睡意驅使下沉入睡鄉。

當他醒過來時,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竟是置身大廳中,而且絲毫動不得,便如夢魘一般。

“怎麼會這樣?”他沉思著,以他的內功境界,即便睡眠也不會有夢,更不會被魘著了。

他驀然心向下沉,已然明白:“一定是中人暗算了,對手是誰?自然是血魔教主柳三鳴了。”

他心中充滿了苦澀,倘若正麵交鋒,自己本事不濟,送了命也不冤枉,這等不明不白地栽了個大跟鬥,著實要死不瞑目了。

可他細思自己到這裏後的全過程,依然想不明白對手是從哪裏下手的,他自小對毒藥,迷藥之屬就甚為敏感,卻也知道自己一定是被人用麻藥作翻了,然則自己的嗅覺怎會失靈?

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際,忽聽得一聲長歎,左丘明聽得出是鄭敬之的聲音,忙道:

“鄭老前輩,你也中人暗算了嗎?”

話一出口,便知自己問的可笑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敵人既然對自己下了手,焉能放脫一個。而一想到能與自己所愛的人和親朋至友死在一處,亦無大憾。

隻聽鄭敬之歎道:“我是中人暗算了,暗算我的人卻是我自己。”

左丘明笑道:“鄭老前輩,你也不必難過,血魔教早就對各派進行滲透戰術了,隻是沒想到他們會滲透到這裏來。

“畫皮畫虎難畫骨,知人知麵不知心,你手下有血魔教的人,亦無需自責,今日咱們斃命於此,同赴黃泉,路上倒也不寂寞。”

隻聽得幾聲唏噓,鄭敬之慨然道:“左丘公子,你就恁地信任我?

“到現在還未明白是我害了你嗎?”

左丘明一怔,霎時間如焦雷轟頂,耳邊嗡嗡作響,脫口道:

“你?鄭老前輩?我們親如一家人,你怎會害我?”

一個人走近來,從後邊扶他坐起,明滅不定的燭光中,但見一張桌子旁,一人背對著他,正悠然獨酌,不是鄭敬之又是哪個。

左丘明瞪大了眼睛,被這突兀的景象驚呆了,同時如置身冰窖中,周身的血液也凝固了。

鄭敬之並不轉過身來,歎道:“左丘公子,你可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太祖爺爺和沈萬三的故事?”

左丘明道:“記得,你也是想要那隻能下金蛋的金雞?可惜我早已把它毀了。”

鄭敬之道:“我沒想到偷雞不成反要把命蝕上了。”

左丘明歎道:“我真不知你是怎樣想的,即便那勞什子《指玄寶鑒》。

“我沒有毀,即便你能拿到手,即便你殺了我,可你能逃多遠,能躲到幾時,你逃得過武林正邪雙方的追殺嗎?”

鄭敬之木然道:“這些我都知道,可是隻要是武林中人,就沒人能抵擋得了那件寶物的誘惑,死也罷,活也罷,哪怕能到手片刻也是好的。”

左丘明道:“就算一切都如你願又如何?你真願成為第二個血魔嗎?”

鄭敬之道:“成為什麼並不要緊,重要的是能見識到玄妙的武功。

“我這一生除無子孫外,可謂無憾無求,其實我最大的缺憾乃是武功低微,不能在武林中出人頭地。”

左丘明道:“歆如、紫煙和小乙呢?”

鄭敬之道:“你放心吧,他們和你一樣,隻是昏睡而已。”

左丘明道:“我求你一件事,假如你要殺死我們,千萬別心軟漏過了歆如,她傷心也要傷心死了。

“你還是做點好事,讓她在無知無覺中死去的好。”

鄭敬之的背部一陣悸動,他默然半晌,苦笑道:

“左丘公子,你怎地會認為我會殺了你?”

左丘明道:“事情已經做出來了,你還能中途收手嗎?”

鄭敬之緩緩轉過身來,一字一句道:“左丘公子,我讓你先醒過來,就是想讓你知道我是怎樣想的。”

左丘明沒有答話,他倒是真想聽聽鄭敬之是怎樣想的,當他看到鄭敬之的臉時,卻又一次震驚了。

燈下,鄭敬之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年,臉上的每條皺紋都深了許多,兩眼中更滿是悲傷與痛悔,而那種悲傷正與他所內心的感受一樣,以致令他頓起共鳴。

左丘明心中暗思:“他在悲傷什麼呢?他費盡心力,甘冒奇險,《指玄寶鑒》沒拿到。

“他該當感到的是失望、絕望,甚而惱羞成怒,乘我動彈不得之際大施酷刑逼問,或者一刀把我殺了,可為什麼與我的感受一樣呢?”

鄭敬之緩緩道:“左丘公子,請你務必相信,無論我怎樣鬼迷心竅,利令智昏,但從頭到尾我始終沒有過殺害你的念頭,我知道,我現今說什麼你都不會相信了。”

左丘明諦視他良久,輕聲道:“我相信。”

鄭敬之神情陡地一震,深陷進去的皺紋均似欲反彈出來,他默然半晌,喟歎道:

“多謝,你這樣說我就算是死也死得心安了,記得我小的時候,每當下了幾天大雪後,我便在庭院裏支起一個籮筐。

“支撐的棍子上拴一根繩子,在籮筐下麵撒幾把米粒,然後自己攥著繩頭躲到窗子裏,靜待鳥兒自投羅網。”

這幾乎是所有小孩都玩過的遊戲,也是大雪時節少有的娛樂之一,左丘明不明白他何以有閑心講起這些來了。

鄭敬之繼續道:“大雪遍地,鳥兒無處覓食,見到雪地上的米粒便從空中飛撲下來,可一見到籮筐便又遠遠飛了開去。

“可它終究抵抗不住米粒的誘惑,飛起躍下無數次,最終還是貪食米粒,被扣在籮筐裏。

“我那時總認為鳥兒很傻,也很蠢,其實人許多時候比鳥兒還要愚蠢。”

左丘明道:“鳥兒是迫於生存,也談不上蠢還是不蠢,可並沒人給你設這麵籮筐,你也不是得不到《指玄寶鑒》就活不下去,為什麼一定要鋌而走險呢?”

鄭敬之道:“生活本身就有形形色色的籮筐,種種誘惑就是那一把把撒在雪地上的米粒。

“當我看到那本《指玄寶鑒》後,就知道自己墜入了自身欲望的陷阱,再也無力自拔。

“就像一隻餓極了的野貓對著一盤香噴噴的紅燒魚,就算明知道它有毒也會把它吞下去一樣。”

左丘明苦笑道:“就像人吃豚魚一樣,豚魚乃劇毒之物,毒素極難清除,可自古以來,不知有多少人貪得一口美味而喪身失命,至今依然有不少人不惜以身試險。”

鄭敬之臉上露出一絲喜色,回身端過兩杯酒,一杯自己喝了下去,另一杯湊到左丘明唇旁,左丘明張口一吸,將一杯酒喝得幹幹淨淨。

鄭敬之道:“左丘公子,你知道你喝下去的是什麼酒嗎?”

左丘明苦笑道:“總不會是毒酒吧,我現今命懸你手,你不必多此一舉。”

鄭敬之道:“你喝的酒裏有解藥。”

左丘明一怔,道:“你就這麼簡單地放過我了?”

鄭敬之道:“一之為錯,豈可再乎?其實我不過是想拿到那本《指玄寶鑒》,絕無置你們於死地的想法。

“我原擬得手之後便即遠走高飛,你醒來後縱然氣憤、失望,也不會對我窮追不舍。”

左丘明想了一下,苦笑道:“你說的沒錯,我會放過你的。”

鄭敬之歎道:“我現下才知道,我即便得手了,也無顏繼續存活於世上,更不會逃之夭夭,因為我還是個人。”

左丘明心頭一震,忙道:“老前輩,且莫如此想,我知你也不過一時糊塗,而今說明白了,權當大夢一場,過後即忘,我保證不會再有人知道此事。”

鄭敬之道:“其實我真的難以相信,我居然會作出這種事來。

“孰料鬼使神差的就做將出來了,真像是有人牽著你的手去做一樣。

“我這樣說並不是希望你能原諒我,因為這是不可饒恕的,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哪怕我做出了這一切。”

左丘明點了點頭。

鄭敬之又道:“這隻是我一個人的事,伯起和龍兒、虎兒既不知情,也未參與,我知道你不會難為他們的。”

左丘明又點了點頭,服下去的解藥已在慢慢起著作用,他的兩手已經能支撐住自己的身體了。

鄭敬之說完最後一句話,臉上驀然一陣抽搐,嘴角沁出一縷黑血。

左丘明閉上眼睛,心裏湧起無窮的悲愴,他知道鄭敬之在給自己服下解藥的同時,也服下了毒酒,現今已然發作了。

鄭敬之雖因一時抵受不過誘惑而犯了錯,但畢竟沒有把事做絕,最後又用自己的性命來做補償。

“何必如此?”左丘明在心裏感歎道,但也知道,除此而外,別無他法,鄭敬之的自裁既是謝罪,又是一種解脫,把自己從罪孽中解脫出來。

“老爺”。他身後那人放開手,搶過去扶住鄭敬之從椅子上緩緩下滑的軀體,叫了一聲。

左丘明這才知道,一直在背後扶著自己的正是管家王鵬。

他歎道:“王鵬,你家老爺過世了,今晚的事你不要再對任何人講。”

王鵬轉過身,忽然出指如電,瞬息間點住左丘明胸腹幾大要穴。

左丘明不虞有此一變,驚得瞠目結舌,身子卻坐立不倒,半晌才苦笑道:

“你家老爺是因我而死,你要為他報仇,就動手吧。”

王鵬微笑道:“左丘盟主,他是畏罪自殺,我為他報的哪門子仇,不過若不是他幫忙,我這點本事怎能將你這武林第一人擒住?”

左丘明恍然道:“你真是血魔教的人?”

王鵬躬身一禮道:“啟稟左丘盟主,在下乃本教湘西兩分舵舵主,奉教主之命留住您的大駕。”

說罷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肆無忌憚,顯然整座莊子已處於他的控製之下了。

左丘明心中連珠價叫苦不迭,暗道:“罷了,這才叫未出狼窩又入虎口,總屬時乖運蹇,天數使然。

“隻是命喪此等宵小之手,委實無名。”

忽聽一人大聲喝道:“王鵬,你在做甚?”

王鵬轉頭一看,卻是言伯起怒氣衝衝,大踏步走進來,手中挺著一根哭喪棒。

“積威之下,不免囁嚅道:“姑老爺,你且聽我說……”

言伯起瞥眼看到軟癱在椅子上的鄭敬之,不由得肝膽俱裂,喝道:

“好賊子,膽敢弑主犯上,我活劈了你。”

手中棍劈頭蓋腦打將過來。

王鵬手中並無兵刃,隻得躍開閃避,喝道:“姑老爺,老爺不是……”

言伯起悲憤填膺,鄭敬之無子,待他便如親生兒子一樣,管教雖嚴,愛意卻重。

言伯起也始終視鄭敬之為嚴父,翁婿之間恩情隆篤,遠非一般翁婿可比。

而今眼見嶽父屍橫堂上,又親見左丘明中了王鵬毒手,怎有心聽他分說,手中哭喪棒左一棒,右一棒使得密如聯珠,登即將王鵬罩於棒網之中。

王鵬見他勢若瘋虎般的拚命,已自怯了三分,隻得使出渾身解數,騰挪趨避,卻張不開口說話了。

鬥到三十餘招,言伯起陡然大喝一聲:“著”。

一棒橫掃,正中王鵬軟肋。王鵬“啊呀”一聲,身子仿佛被斬成兩截,言伯起複起一棒,正打在王鵬腦殼上,直打得他腦漿迸流,立時斃命。

左丘明心中竊喜,卻也不忍看此慘像,轉過臉道:

“言掌門,請你快去救歆如他們。”

言伯起大驚道:“怎地,歆如他們也中了暗算了?”

左丘明苦笑道:“我尚不免,他們能平安無事嗎?”

言伯起道:“我先解了你的穴道。我們一起去救他們。”

左丘明道:“也好。”方欲說出自己被封穴道,忽然大聲道:“小心。”

言伯起耳聽得勁風向後頸襲來,若欲閃避,則不免殃及動彈不得的左丘明,隻得回棒挑去,喝道:“何人施此暗算?”

“當”的一聲,言伯起驀感雙手劇震,哭喪棒拿捏不住,脫手飛出,旋即,手上的劇震如電流般傳遍周身,自頂至踵均被震得酥麻了般。

卻聽一人笑道:“言伯起,你也自視太高了,要我施暗算你還差得遠呢,你拾起你那根哭喪棒,本座讓你十招。”

左丘明笑道:“長白神君,你家教主尚被我打得落荒而逃,你膽子倒是不小,敢在我麵前張狂。”

來人果然是長白神君趙君侯,他先前偷襲言伯起的不過是一頂頭巾,但在他內力貫注下,無異於千鈞巨石,以致言伯起被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趙君侯笑道:“左丘公子,就算你神勇無敵,眼下也是龍擱淺灘了。

“我家教主有令,隻要死左丘,不要活子龍,你就認命吧。”

緩緩舉起手來,向左丘明頭頂拍落。

言伯起在旁看得亡魂皆冒,有心上前拚命救護,叵耐一身內力均被震散,再也提聚不起,眼睜睜看著左丘明行將斃命於趙君侯掌下。

驀聽得喀喇喇一聲響,萬堂右側的窗子飛起,直向趙君侯打來。

趙君侯反手一袖拂出,將窗子擊落,旋即一人飛身而進,喝道:

“趙君侯,休得肆惡,某家在此。”

他人尚未落地,又有兩人飛身搶入,一言不發,拔劍徑刺。

趙君侯心下一凜,有心要除掉左丘明,卻已騰不出手來。

他右袖一拂,擋開兩劍,先入那人已搶在左丘明身前,喝道:

“你嘗嘗我魯某的鐵掌。”

一拳已如沉雷疾電般攻向趙君侯前胸。

趙君侯見來人一是丐幫的鐵丐,另兩人卻是武當掌教木石真人座下武當四劍之二,若論單打獨打,他擊敗哪一個都是勝算在握,但三人圍攻,自己還真有些不敵。

當下並不接招,腳下一飄,退了開去。

左丘明七上八下,忽死忽活的心總算落到了實處,笑道:

“魯長老,你們來得真是時候,再遲片刻咱們可就人鬼殊途了。”

鐵丐並不追擊,躬身道:“盟主,我等救駕來遲,尚望恕罪。”

左丘明道:“快去救其他人。”

鐵丐道:“盟主放心,有人在照顧他們。”

說話的當口,武當派兩人已替左丘明解開穴道。

他們所練內功均屬道家一派,大有相通之處。是以二人一察他脈絡,便知曉受封的穴道,三下兩下便已解開。

趙君侯看得駭然心驚,想上前阻攔卻已不及,情知左丘明一旦脫困,自己絕非敵手,惟有逃之一途。

然則一招不交便即遁逃卻太也說不過去,一時之間竟爾怔在當地。

左丘明一躍而起,一步步走向趙君侯,道:“你要殺我?”

趙君侯連退了幾步,麵露懼色道:“不是我,是教主的意思。”

左丘明站定道:“好,你家教主在哪裏,我去找他。”

趙君侯麵色鐵青,不意自己設套圈人,到頭兒來卻把自己套進去了,隻有決死一戰了。

當下緩緩吸了口氣,提運內力,不再說話。

左丘明手向後一張,道:“劍來。”

武當四劍中的一人上前把自己的劍遞給左丘明,左丘明持劍在手,冷冷道:

“趙長老,你要用什麼兵刃,我會給你找個趁手的。”

趙君侯傲然道:“我從不用兵刃。”

左丘明“哼”道:“那是你找死。”

說著話,手中劍一挺,胸中所鬱積的怒火瞬時間爆發出來,上手便是一輪快劍猛攻,如同疾風暴雨相似。

趙君侯大袖飄飄,這兩隻袖子便是他攻敵的兵刃,他的“流雲水袖”在武林中是最為有名的。

運使起來,攻如寶刀利劍,守如兩塊鋼板,當真是攻守俱佳的法寶。

然則他從未見過這等快的劍法,一招招間渾無間隙,攻的又均是最要命的部位,他看不出都是些什麼招數,隻得舞動雙袖,將自己周身遮護得水潑不入。

左丘明一口氣攻出了三百餘招,驀然止住,退了開去。

鐵丐和武當二劍看得目眩神馳,駭然若死,武當二劍更是使劍的行家,卻做夢也想不到一柄劍上能具如斯威力,若是向自己攻來,莫說化解拆招,連閃避騰挪都來不及,隻有站在那裏被刺成一具篩子了。

趙君侯比他們想象的也好不了多少,雖然接下了這一輪快劍,呼吸卻也屏住了,根本沒有換氣的時機,左丘明若再持續幾十招,悶也要把他悶死了。

他正自不解左丘明何以罷手,忽然瞥見自己一向得意的兩隻大袖已被刺穿了無數窟窿,心陡然間涼透了,情知左丘明是手下留情,他既然穿透了自己的防禦,隻消劍向前挺,每一劍均可要了自己的命。

左丘明冷笑道:“你這兩個袖子怕是不能再用了,你是要換別的兵刃,還是換一件厚實點的袍子?”

趙君侯仰天歎道:“好,你居然破了我的流雲水袖,武林第一人,的是名下無虛。”

他幹笑了幾聲,臉上的神情卻是嗒然若喪。

左丘明道:“趙君侯,你也曾是白道英豪,隻要你答應退出血魔教,返回遼東,我也不想難為你。”

鐵丐急道:“盟主,放這老小子不得,他可是差一點就要了你的命啊。”

趙君侯冷冷一笑道:“趙某人豈是你們說放就放,說留就留的,死則死爾,我自己作主。”

雙袖一甩,纏上脖頸,用力一絞,硬生生把自己絞死了。

左丘明搖了搖頭道:“他倒是煮熟的鴨子,身爛嘴硬。”

鐵丐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查看了他的脈門,自言自語道:

“血魔教詭計多端,可別跟咱們玩上一手詐死。”

左丘明笑了笑,回身對武當二劍拱手道:“多謝兩位道長援手,隻是你們一直跟著我嗎?”

一人笑道:“盟主,是掌教真人命我們四人隨同魯長老跟在盟主後麵,好做個策應。”

左丘明道:“然則少林的羅漢僧也來了?”

那人道:“沒有,方丈大師確是要派一百零八位羅漢僧,可魯長老說人多了怕被盟主發覺,便隻有我們五人跟來了。”

鐵丐笑道:“乖乖的,他倒痛快,說死就死了。我還想在他臉上痛擂上幾拳,把他打成爛柿子呢。”

左丘明忽然道:“言掌門,你怎麼了?”

他一直忙於應敵,此時才發現言伯起始終僵立不動,眼睛眨也不眨一下,他雖然練的是僵屍功,這會看上去倒真成了一具僵屍了。

左丘明近前搭住他脈門,詫異道:“咦,言掌門怎地會忽然死了呢?”

鐵丐也是大奇,近前來察看一番,言伯起竟真的是被趙君侯一擲之力活生生震死了。

搔頭道:“言掌門的武功雖差了點,可也不至於一下子被震死呀?”

左丘明歎道:“趙君侯的流雲水袖委實了得,言掌門為救我而丟了性命,我總算是為他報了仇了。”

說罷,將言伯起緩緩放倒,放到自己先前躺的木床上。

昏黃的燭光下,多了四具屍體,左丘明巡視一周,心裏說不出是喜是憂,這一夜變故迭生,自己又幾度生死,而今思來,已恍若隔世。

冰歆如、慕紫煙和徐小乙兀自在昏睡中,由武當四劍中的另兩劍守護著,四處或立、或臥著被鐵丐和武當四劍點穴製住的莊眾。

鐵丐道:“這些人怎麼辦?”

左丘明道:“解開他們穴道,放他們去吧。”

鐵丐恨恨道:“所幸你們無事,不然的話,把他們腦袋一個個摘下來當球踢了。”

左丘明忽然想起一事,問道:“言龍、言虎怎地沒看到?”

鐵丐笑道:“被我製住了昏睡穴,還在屋裏大睡呢。

“盟主,他們這家人是怎麼搞的,先是那小妖女沒緣沒故地要害你,隨後這老頭子又害失心瘋了,我原以為他們一家沒一個是好人,可言伯起卻又挺身替你解圍,真叫人想不明白。”

左丘明心中一痛,酸楚之意充溢胸臆,他原非容易輕信別人的人,對鄭敬之一家,他最開始便有戒備之心,直到鄭敬之和言伯起不惜為他毀家紓難,他才解除了戒心。

並在心裏認定鄭敬之和言伯起是真心朋友。

而他的交友原則是不輕易訂交,然則交分一定,則死生禍福不少變。

他默然有頃,低聲道:“這件事你們不可再讓別人知道,若是歆如知道了,她定會傷心死的。”

鐵丐五人肅然道:“一定。”

鐵丐又笑道:“那小妖女害你的事我告訴了幫主,幫主就對鄭家放不下心了,又見你整日價和他們在一起,情知勸你也是無用,隻得派我們在後麵尾隨著。”

左丘明喟然歎道:“是啊,那時無論誰說鄭老爺子有害我之意,我也不會相信。

“況且那時他也真無此意,他起了歹意是在看到《指玄寶鑒》時起,都是那勞什子害的。”

言下大是恨恨難平,對鄭敬之卻是倍感痛惜。

左丘明找來鄭敬之給他喝的那瓶酒,確認無毒後,才把冰歆如三人弄醒,給他們每人一杯酒。

徐小乙笑道:“公子,咱們昨天喝的也不多呀,我怎地醉成這樣?你這是醒酒湯吧?”

慕紫煙見屋中多出鐵丐和武當四劍,已知事情有變,再默察體內情形,問道:

“是血魔教?”

左丘明點了點頭,喂她把酒喝下,冰歆如喝下酒後,急忙問道:

“那爺爺和言伯伯他們呢?”

左丘明道:“他們在外麵,你一會就能看到他們了。”

約一盞茶的光景,三人才行動如初。

左丘明把那些被擒的教眾解開穴道後放走了,王鵬和趙君侯的屍體也讓他們帶回去了。

言龍、言虎一得自由,又見到外公和父親的屍首,便呼天搶地大哭起來,冰歆如聽到哭聲,已知端的,循聲趕至,便也痛哭起來。

慕紫煙詫異道:“這是怎麼回事?昨晚還都好好的,一覺醒來怎麼就這樣了呢?”

左丘明歎道:“今日不知明日事,天下的事都是這樣。”

慕紫煙和徐小乙勸住冰歆如和言龍、言虎兩兄弟,兩人也對著鄭敬之和言伯起的屍體拜了幾拜,眼中也不由得滴下淚來。

左丘明退出來,對鐵丐道:“這左近能調集到哪些門派的人手?”

鐵丐道:“盟主需要人手?”

左丘明道:“趙君侯死了,血魔教必定不會善罷甘休,他們可能要拚死報複。”

鐵丐道:“我馬上出去聯絡,敝幫的人手大都在幾十裏外,那是一呼即至,其他門派就得費些時日了。”

左丘明道:“費些時日倒不打緊,我隻是預感到不久就會有一場大會戰。”

鐵丐聽了,喜動顏色,樂滋滋地出莊去了。

武當四劍之首玄陽子道:“盟主,他們真會全力反撲嗎?”

左丘明道:“怕是這樣吧,尊師是回武當山了嗎?”

武當四劍的老二丹陽子笑道:“沒有,家師和丐幫幫主都在後麵幾十裏外,家師言道:

“血魔教必欲除之而後快的就是盟主和慕姑娘了,即便不在路途上攔截,也一定會對太武山莊重兵圍攻,是以家師和張幫主隻和盟主隔了半日路程。”

左丘明大驚道:“你是說他們一直在後麵保護我?”

玄陽子笑道:“二弟就是多話,本來這事是不讓盟主知道的。”

丹陽子道:“明日師傅和張幫主趕上來,能瞞得過盟主嗎?”

正說著,忽見遠處一道火光衝天而起,如同一根直豎豎的火柱,柱頭濃煙滾滾。

玄陽子失聲道:“不好,是衡山派?”

左丘明皺眉道:“衡山派?他們怎會在這裏?”

玄陽子道:“一定是他們從少林寺返回,被血魔教圍住了,力所不敵,便放火求救。”

丹陽子沉吟道:“不會又是血魔教玩的鬼把戲吧?隻有他們知道咱們在這裏,或許是設好了圈套引我們入伏。”

玄陽子道:“這倒也有可能,不過信號是衡山派發出的,這一點不會錯。”

左丘明道:“衡山派這次上少林的有四五十人吧?”

丹陽子道:“是五十四人,可說是衡山派精華所萃了,遮莫是有人落了單,被血魔教困住了?”

左丘明道:“血魔教一定是衝我來的,半路不知怎地和衡山派撞上了,兩方便鬥了起來。不管究竟是什麼樣,不能坐視不救。”

玄陽子道:“盟主,天快亮了,還是等魯長老和我師傅他們上來再去吧。”

左丘明道:“救人如救火,豈能等待?煩請幾位牽出馬來,備好鞍,咱們馬上就出發。”

丹陽子急道:“可是盟主,我總覺得這是他們又為你設的一個圈套。”

左丘明道:“很有可能,不過管不了這麼多了,是圈套也得穿上一穿,且看是魚死還是網破。”

說完,轉身進屋,對幾人把事情說了。

慕紫煙指了指悲泣的不成樣子的言龍、言虎,悄聲道:“他們怎麼辦?”

左丘明道:“兩位言兄就先留在這裏,後麵還有人上來,他們會幫助料理好兩位前輩的喪事的。”

冰歆如含淚道:“那我也留在這裏陪大哥和二哥。”

左丘明歎道:“你若留在這裏,兩位言兄怕就有危險了。”

冰歆如想了想,點了點頭。

八個人騎上馬一同向火光突起處疾馳而去,天上沒有星星,隻有一彎清冷的月亮掛在半天上。

八匹馬急促的蹄聲在靜夜中顯得格外響亮,與遠處的火光遙相呼應。

左丘明一馬當先,他似乎已能嗅到從遠處隨風吹過來的血腥。

行不多遠,那道火光已然熄滅,八人心中均是一凜,左丘明沉聲道:

“衡山派怎地會這麼快就完了?”

慕紫煙忽然想起一事,麵現懼色道:“他們別是遇到死士了?”

提到死士,八個人均心中發毛,玄陽子恨恨道:

“血魔教這些死士近日來已屠滅了好幾個門派,不意衡山派又遭此厄。”

左丘明以鞭打馬,道:“若是有死士出現,更應出手殲滅,絕不能容留他們在世上肆意害人。”

八匹馬加快速度,如旋風般席卷而去,驀見遠處又是一道火光衝天,正是先前熄滅之地。

衝過兩道山梁,便見一片開闊地上那道火柱正在中央燃燒,周遭有百多人正在酣戰,兵刃撞擊之聲如鐵鍋爆豆一般,不時傳來人受傷倒地的慘叫。

左丘明道:“四位道長,煩勞看護住歆如和小乙。”

說罷,和慕紫煙並騎連轡衝了下來。

臨到近前,便看到衡山派東倒豎臥了一片,餘下十幾人兀自苦苦撐持,而外圍正是三十幾名死士在圍攻。

以真實功力而言,衡山派的好手並不輸於死士,況且人數上又占了上風,然則交起手來卻是一敗塗地,五十餘人陷身陣內,便如進到了一具巨大的攪肉機裏,一個個便攪成碎片。

這餘下的十幾人也是渾身浴血,筋疲力涸,眼見不消幾個回合,便要盡數葬身荒野了。

左丘明和慕紫煙相視一眼,從馬上躍下,分左右從外圍攻入。

死士們正攻得興起,收不住手,雖知有人來到,亦未著在意裏,兀自猛攻不已。

霎時間左丘、慕二人手起劍落,已料理了四人,身形遊走,片刻間又是四人喪命。

這等在別人背後出手的事本來是他們寧死也不願為的,然則對付死士,二人卻毫無歉疚之意。

忽然一陣尖厲的哨聲響起,那些死士驀地罷手不鬥,齊地向一側退去,圈子中苦苦撐持的人得見大援,一口氣鬆將下來,盡皆周身酸軟,委頓於地。

手中的兵刃也劈裏啪啦掉落一地,一人微聲笑道:“盟主,你們可來了。”

說話之人乃是衡山派掌門周希夷。眼見四周躺滿了弟子門人,不由得雙目含淚,悲憤欲死。

左丘、慕二人偷襲得手,卻也不敢放膽追擊,雖然並未在死士手下吃過大虧,對死士的畏懼卻遠甚於麵對血魔,而躺倒在地的衡山派人死活不詳,亟需救護,也實在無暇追奔逐北。

武當四劍衛護冰歆如二人下來,不待人下令,立即下馬檢視傷者,從行囊中取出金創藥,為傷者敷上。

而先前倒地的那些人卻已殘肢斷臂,身首分離,早已斃命多時了。

一片青翠的草地上儼然成了修羅場。

火光映照下,每人臉上均露出畏懼之色,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對這種殺戮手段的畏懼。

左丘明親自為周希夷包好傷,見他身上所中不過是些皮肉傷,並無大礙。

不過這些存活下來的人盡皆內力耗竭,絕無再戰之能,若欲將養好也得十天半月的,而身處群敵環伺之中,能否全身而退殊無把握。

死士退出幾十丈外便即停住,顯是在等待指令,而那陣尖厲的哨聲響過後,卻再無動靜。

左丘明早已瞧見四周草叢中隱隱有亮光,必是刀劍之屬的反光,心中一沉,知道確是落入了血魔教設好的埋伏圈中了,而這些死士圍攻衡山派不過是釣餌而已。

他提氣喝道:“血魔教哪位高人在此主持,請出來說話。”

十幾丈外一棵大樹上跳下一人,施施然走過來,笑道:

“左丘公子,好膽色,成某佩服。”

左丘明見是成子傑現身,倒抽了口冷氣。他原以為是血魔教一兩個分舵在此設伏,不意竟是成子傑親自主持,然則必是調集了血魔教的精兵猛將,將這地方圍得鐵桶一般了。

想明白此節,心中倒也不懼,笑道:“好說,在下的膽子從來就不小,隻是若想倚仗人多困住在下,怕也不易。”

成子傑笑道:“若想困住你和慕少宮主,委實不易。不過若想困住衡山這些大俠們,就不必費力了。

“即便是留下武當劍四位劍客,或是留下冰姑娘和那位神偷,也無需費多少力。”

慕紫煙怒道:“卑鄙下流。”

成子傑冷笑道:“武林中人論的是勝負生死,何必論道德。

“左丘公子榮登盟主寶座,難道是因他德比孔顏嗎?”

左丘明歎道:“成大俠,二十年前您遊俠中原,解憂排難,除惡安良,英風俠烈至今猶人人飽聞而樂道,為人如此,夫複何求?

“何期前輩一朝陷身泥沼,愈陷愈深,竟致自拔不得,難道前輩就甘於從逆到底不成?”

成子傑默然,眼光閃爍不定,顯是被這一席話深深打動了,張口想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左丘明又道:“武林中人不似儒學經義家們那般講論道德,然而爭勝負,決生死所為何來,為的還不是一個‘俠’字,難道前輩就願意看到一個弱肉強食、毫無正義、一教獨尊、群雄雌伏的武林嗎?”

成子傑苦笑道:“這些道理我二十年前就懂了,可是我明白這些道理卻比你要艱難的多。

“都是通過一拳一腳打將出來的,從根本上說還是弱肉強食。

“即便孔老夫子複生,想要號令一門一派都不可能,遑言號令天下了。”

慕紫煙氣道:“他這人入魔已深,你和他說什麼,他總是春風不入驢耳,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了。”

兩側草叢裏驀然一聲暴喝:“大膽”。隨即站起幾十人來,手執各種兵器。

成子傑在血魔教中的地位尊崇無比,即令血魔教主柳三鳴也是“成兄”不離口,禮敬三分。

是以一聽有人如此出言不遜,登即便忍耐不住,現出身形來。

成子傑把手一揮,止住部下,笑道:“左丘公子,我知道你是好意,不過你也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情願做一罪人,也不願做朝三暮四、反複無常的小人。”

左丘明苦笑道:“看來你我隻有兵戎相見了,也罷,能和我所敬畏的人一決生死也是人生難得之奇遇。”

成子傑搖頭道:“你錯了,我既不會和你拳腳兵刃上爭一日之長,因為我早已敗過,更不會和你拚命,我今日隻能和你玩一手人海戰術,車輪大戰了。”

慕紫煙不屑道:“人多就一定能勝嗎?”

成子傑哂然笑道:“勝是不能,卻能把你們拖死、累死。

“你們能戰的不過六人,我這方卻是一千多人,這一千多人便是排成隊任你們殺,也得累你們個半死。

“更別說他們也都不是吃素的,左丘公子,你適才好意勸我,我雖然不能聽你的勸,卻也感你一片血誠。

“老實說放你走路是不可能了,這裏不是華容道,我亦非關公,你是個明白人,打下去無非是死路一條。

“依我勸你還是放下劍,隨我回教中,我以頸上人頭擔保你們的安全,待江湖底定後,就任你們自在逍遙。”

左丘明笑道:“你說的沒錯,可死真的很嚇人嗎?我今天死了,再過三四十年你們也是一樣,一丘黃土,冷月殘照,就算你們圖謀成功,又能坐享幾年?”

成子傑道:“能坐享一天也是好的,若都像你那樣想,人活著還有何意趣,既然到頭來都一樣,全都橫刀抹脖子算了。”

左丘明一邊說話,一邊暗運功力查察周遭情形。

開始時他是想過憑藉自己和慕紫煙二人聯手之力,殺開一條血路,潰圍而出,然則衡山派的人卻是無法帶出,若任他們落入死士手中,必會被斬成肉醬無疑,自己做了盟主,若是丟下部下自己去逃生,這盟主也未免忒煞無名。

而他運功查察中,周遭盡皆是人的呼吸聲,人數眾多是鐵定無疑了,究竟是一千還是八百無法知曉,但在這平地之中,無險可據,四麵受敵,正是多人野戰的好所在。

自己這八人真要變成驚濤駭浪中的破木船了。

成子傑見他沉吟不語,笑道:“左丘公子,想好了沒有?你是不是盼著有人來救你?

“告訴你吧,要來救你的人是有,可惜他們現今也怕是自身難保,苦等著你去救他們呢?”

左丘明心下一凜,他確是要固守待援,既然木石真人和張金貴在幾十裏外,自己隻消支撐一兩個時辰,外援一到,縱然不勝,逃出重圍總是能做到的。

“聽成子傑如此說,心內全涼了,恍然明白這又是一條連環計,先用衡山派引自己入伏,然後又在另一處設伏襲擊木石他們,使兩處隔絕不能相救。

他定下心神,驀地躍起,喝道:“我先留下你再說。”

成子傑早已有備,見他身形甫動已然退後,同時幾十枚弩箭齊地向他射來。

左丘明揮劍彈落,這些弩箭雖然傷他不得,卻也阻遏了他的去勢,待他落地時,成子傑已退出二十丈開外,中間隔著三堵人牆。

左丘明本擬纏住成子傑便可令對方群龍無首,陣腳自亂,若能將之擒住,更可脅迫對方答城下之盟,叵耐一著不成,先手盡失,已陷於被動挨打之境地。

他在心裏歎道:“此天欲絕我,非戰之罪也。”

隻得拉著慕紫煙,向後退至衡山派眾人身前。

徐小乙嚷道:“公子,趕緊布陣吧。”

左丘明苦笑道:“人家幾百人橫衝過來,什麼陣法也是無用。”

玄陽子道:“盟主,為今之計隻有你和慕姑娘殺出重圍搬請救兵了,我們幾人在此固守。”

周希夷喘了口氣道:“盟主,是我等害了你。”

左丘明笑道:“沒有你們,他們也會想出別的法子誘我來此,陰謀詭計他們從來就不缺。

“至於說救兵,怕真如他們所說。也如我們一樣成了困兵了,況且即便真有救兵,那也是遠水不解近渴。

“我知道你是想讓我找個借口逃生,但逃是不必想了。”

成子傑在遠處大聲道:“左丘公子,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是跟我回去還是甘於斃命此處?”

左丘明道:“放馬過來吧,我倒要看看你們都有什麼歹毒的手段?”

成子傑冷冷一笑,從懷中摸出一麵令旗,向下一揮,登時近百枚弩箭向左丘明等人射來,箭手們放射完即蹲下,身後又是一輪激射,射畢身後又是一輪。

左丘明、慕紫煙和武當四劍站成一圈,揮舞長劍,將密集如猥的箭枝撥落。

左丘明心中一寒,情知對方射這些箭不過是欲消耗些他們的內力,但到了最後,這些不起眼的箭便枝枝都可奪人之命了。

三輪箭甫過,又是三輪,周而複始,每人射出了八枝箭,左丘明六人也就撥落了兩千多枝,箭矢跌落地上,圍成一個圈子,幾已沒膝。

左丘明和慕紫煙雙手合握內力合一,還不覺怎樣,武當四劍卻已臂酸手軟,幾欲握劍不住。

成子傑在遠處大笑道:“左丘公子,味道如何?這不過是個開場,好戲在後頭呢,我保管你們到了最後,連隻鳥都鬥不過。”

左丘明情知如此下去絕無幸理。然除此之外,又別無一策。

衡山掌門周希夷道:“盟主,你不要再管我們了,都死在一處何益之有,你們快衝出去吧,回頭再為我們報仇。”

說著拾起地上的一柄劍,向自己胸口插了下去。

左丘明反手一劍輕點,把劍打落,沉聲道:“周掌門,你這樣做就太拙了,他們既然百計誘我入伏,豈能讓我輕易脫身而去。

“你也毋庸氣餒,未必沒有扳轉局麵的餘地,且看他們下一步又當如何。”

他話音未落,又是一輪勁弩襲來,卻是一輪火箭。

左丘明和慕紫煙雙劍舞動,接下了大部分的火箭,武當四劍內力衰竭,遮護的範圍便小,漏過了幾枝火箭,還是徐小乙在內圈舞動單刀,將之擊落。

然則這些火箭一落地,便將先前落地的箭杆燃著,發出一股刺鼻的焦油氣,原來這些箭俱是事先用桐油浸泡過的,一遇火燃,便燒得畢剝作響,好不猛烈。

左丘明心中陡地想起一事,叫道:“不好,他們下一步一定是向我們噴油,我們困在火裏,若是身上澆滿了油,非個個成燒豬烤羊不可。”

血魔教中人倒也真聽話,四周登即豎起四部水龍,裏麵滿儲桐油,便欲向火中發射。

聞此言,觀此景,眾人俱都呆了,其實周遭均是烈火,蔓延極廣,若欲向外衝出而不被火焰波及絕無可能,可呆在火圈內亦無可幸免,一俟桐油噴出,火勢便會連成一片,油助火勢,不要說燒,便是薰也要把人熏死了。

慕紫煙急問道:“怎麼辦?”

左丘明道:“你助我一臂之力。”

慕紫煙依言雙手貼在他後背上,傳輸內力過去,左丘明左手輕揚,右手猛推,前麵火牆猝遭大力所襲,便如一道駭浪般推移過去。

正麵那部水龍剛放出桐油,火勢已然襲至,油與火空中相遇,轟的一聲暴燃起來,火勢循油的方向疾進,徑燃至油囊中,霎時間天崩地坼般一聲巨響。

水龍附近的人盡被氣浪掀至空中,油星四濺,這一麵幾十名弓箭手均遭池魚之殃,一個個身上火起,機敏些的倒地疾滾,膽子小的,反應慢的隻嚇得哭爹喊娘,亂成一片。

另三部水龍見此一變,均駭得魂飛魄散,忙不迭將水龍收起,不敢再施放桐油。

徐小乙跳著腳,拍著手道:

“好。讓他們澆油放火,也讓他們嘗嘗烈火焚身的滋味。”

武當四劍和衡山派中人也看得驚心動魄,撟舌不下,不意一掌之威能至如是境地,直感匪夷所思。

左丘明一招奏功,再不遲疑,呼呼連發幾掌,將四周的火牆盡數推移過去。

四周伏於草叢的血魔教眾齊發一聲喊,向後狼狽逃竄,前擁後擠,相互踐踏,然則人行不及火速快,有不少人還是被火勢燒著,旋即,三部水龍遇火燃著,猝然炸裂開來,又有幾十人葬身火海中。

奔走聲、喝止聲、哭天喊地慘叫哀嚎聲連成一片。

左丘明等人目睹這百多人在火中哭喊奔跑求生,心下均是不忍。同時想到:

倘若不是占得先機,先發製人,自己等人怕是比這些人還要慘吧,思之悸然。

左丘明低聲喝道:“大家快一些,咱們退到山上去。”

一語驚醒夢中人,武當四劍每人挾上兩名傷者,徐小乙和冰歆如也各背負一人,左丘明親自背上周希夷,慕紫煙卻是趁亂將散走各處的八匹馬牽至一處,八轡並握,搶先向山上退去,她倒並非愛馬如命,而是心中另有計較:

一旦有可能打開一個缺口,這八匹馬便可負載冰歆如、徐小乙和衡山派中人遠去,至於自己和左丘明、武當四劍,絕非這些人所能困得住的。

剛到山腰,一輪弩箭射將下來,左丘明和慕紫煙揮劍蕩開,再向上行守住山隘的人卻已被左丘明凜凜神威駭破了膽,惟恐他再如法炮製,給自己來個火燒七軍,不約而同向兩邊散去,但畏於嚴法,不敢遠遁,隻在幾十丈外觀望。

左丘明原以為又是一場慘烈大戰,不意竟爾兵不血刃占住了山口,心中大喜,將背負的傷者放置樹木下,環顧四周,尋找險要可守之地。

慕紫煙低聲道:“這裏可都是樹木,他們若再放火,可不好應付。”

左丘明笑道:“放心吧,他們下輩子也不敢再對我玩火了。”

慕紫煙笑道:“都說血魔掌如何厲害,咱們也見識過了,也不過如此,比你適才這幾下火魔掌可差得遠了。

“柳三鳴人稱血魔,以後人們也該稱你火魔了。”

左丘明斥道:“胡說八道,我若是火魔,其中的一半是你。”

徐小乙笑道:“公子,你以後再和血魔動手時,先燃上一堆火,且看是他的血魔掌厲害還是你的火魔掌厲害。”

冰歆如也笑道:“這法子倒是使得。”

武當四劍看著左丘明,均露出無限景仰之色,他們以前一直不解師尊緣何推崇清風絕學,因為武當才是道學之祖庭,便如禪學中的少林寺一樣,而今也不由得和師傅一樣,恨不能改投清風山為徒了。

周希夷笑道:“盟主具如此神威,卻一直韜光養晦,不令外人得知。

“若非一戰,我等萬萬想象不到,世間會有這等神奇的武功。”

左丘明心中暗道:“我剛出道時,充其量也不過是二流稍強,一流最末,有甚光可韜,又有何晦可養。

“武功得至今日這般境界,端賴與紫煙雙修所得,況且憑我一人之力,怎能有如此神通。”

他一邊想著,一邊選好一處易守難攻的山坡,將衡山派中人又搬移過去,這才放下心來。

冰歆如忽然想起一事,道:“周掌門,你們渴不渴?餓不餓?”

周希夷咽了兩口幹唾,難為情道:“姑娘這一說,倒是有點,不過我等還忍得住。”

冰歆如笑道:“何必要忍,小乙,快把幹糧和水拿出來。”

小乙搔了搔頭道:“幹糧是有,水卻沒有。”

冰歆如訝然道:“我不是叫你備好清水的嗎?”

徐小乙又搔了搔頭,囁嚅道:“可我都裝了酒了,我是想清水哪都能找到,酒卻是不好買。”

眾人都笑了,左丘明道:“小乙,我看你這鬼手神偷的大號快要改成醉仙不倒了。”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