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丘明道:“如果我能贏得你一招半式,希望你能答應我一件事。”
柳三鳴凝視他有頃,又狂笑起來,道:“左丘公子,這句話你如果晚幾年說,我會和你賭,現今說的太早了吧。”
左丘明笑道:“未必,是你太自負了,況且比武爭鬥,誰都難免有個疏神閃失,我或許能贏一招半式也未可知。”
柳三鳴哈哈大笑道:“不可能,我這人從沒有疏神的時候,更不會有甚閃失,要不然我也活不到今日了。”
左丘明道:“我知道,隻問你敢不敢賭?”
柳三鳴道:“有何不敢,你若勝了我,便要我的腦袋也可以。”
左丘明道:“不,你不可能做到。”
柳三鳴道:“為什麼?你怕我不守然諾?”
左丘明笑道:“你這人我再清楚不過了,你不是以漢高祖劉邦自喻嗎?漢高祖是什麼人?一個無賴皇帝。
“為了達到目的,妻子兒女一樣可以拋棄,老父被人家抓了,要扔到火鍋裏炸,他還要分一杯美。
“更別說守然諾,講信用這類細枝末節,武林中人視之重遇性命,而在你看來不過是廢紙一樣。”
柳三鳴笑道:“你既說我不會守信,緣何還要與我賭?”
左丘明也笑道:“我賭的是你不難做到的事,而你多多少少也還是會要一點臉麵的。”
柳三鳴笑道:“佩服,你真是我的知己,比我自己都了解我,你說吧。即使你勝不了我,我也會盡量去做。”
左丘明道:“據我所知太武山莊莊主冰雄夫婦和他們的兩個公子都在你的手中。”
柳三鳴默然半晌,道:“你為甚這樣講,他們不是都死了嗎?”
左丘明道:“沒有,因為我查過他們的墓瑩,根本沒有他們,而且你也知道,我還從你的手下救出來一個。”
柳三鳴道:“是的,我知道。其實這件事我本可以不答複你的,不過,我敬重你,也可以告訴你,他們是在我手上。”
左丘明問道:“他們還活著吧?”
柳三鳴道:“是的。”
左丘明道:“那就請你答應我,保證他們的安全,無論他們在哪裏,我都會把他們救出來的。”
柳三鳴道:“你為何不讓我放了他們?”
左丘明道:“你既不會這樣做,我也不想欠你的情。”
柳三鳴道:“好吧,這事我答應你,而且一定會辦好。”
左丘明道:“那我們就可以動手了。”
柳三鳴道:“且慢,你還沒說你輸了的話,輸給我什麼?”
左丘明緩緩拔劍道:“我的命。”
“使不得。”智度、木石和張金貴三人飛奔上來攔住他。
柳三鳴哈哈大笑道:“你們是怕你們的盟主打不過我是不?”
木石冷笑道:“君子較智不較力。”
柳三鳴道:“這話該當我說才是,這可是劉邦的話啊。”
左丘明道:“閣下真把自己當成漢高祖了?”
柳三鳴道:“說句對他老人家不敬的話,我比他老人家還強些。
“我除了有他一樣寬闊的胸襟,更有張良之智、陳平之謀、項羽之勇,合此數項,天下誰人是我敵手?”
左丘明道:“若是比瘋狂,閣下確無對手。”
柳三鳴一怒,喝道:“你……”
左丘明又對智度三人道:“你們退下。”
智度道:“盟主,你……”
左丘明喝道:“我說了,你們退下。”
三人麵麵相覷,隻得退了回去。
柳三鳴哈哈笑道:“對,做盟主就要有盟主的樣子,他們這幾人想與我鬥我還懶得理他們呢。
“自有別人招呼他們,來,來,左丘盟主,咱們大戰他三百合。”
左丘明笑道:“三百合你若是贏不了呢?”
柳三鳴道:“這個……”
他本想說“就算我輸了”,可轉念間又覺得不甚穩妥,沉吟道:
“那就五百招。”
左丘明道:“五百招不分勝負如何?”
柳三鳴道:“不可能,不可能有人在我手下走過五百招。”
左丘明笑道:“那好,假如五百招過後不分勝負,就算我贏了。”
柳三鳴沉思有頃,苦笑道:“我真不知你是怎樣想的,好吧,就以五百招為限,決一勝負。”
左丘明道:“一言為定,請亮劍吧。”
柳三鳴笑道:“左丘盟主果然聰明,你以劍術見長,我卻生平從未用過兵刃,你是要以己之長攻我之短了。”
左丘明道:“一者通,百者精,武學之道到了最高境界,內功,外功,拳腳,兵刃均已融合一體。
“用不用兵刃,用什麼樣的兵刃都是一般無二,並無長短可言。”
柳三鳴道:“這話有理,倒是我落下乘了。劍來。”
成子傑從木棚中跑出,雙手奉上一柄長劍。
智度、木石和張金貴回到盟主大帳中,急急商議對策,卻想不出辦法,急得團團亂轉。
慕紫煙笑道:“你們這是作甚?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監。
“你們怎知道他鬥不過那個血魔,其實你們根本不知道他的武功好到什麼程度。”
智度道:“姑娘是說左丘公子不會敗給柳三鳴。”
慕紫煙道:“不會。單以招術而言,這世上沒人勝得了他,你沒聽見他以五百招扣住那柳三鳴嗎?柳三鳴輸定了。”
木石道:“姑娘當真如此確定。”
慕紫煙道:“這世上最關心他生死的人未必是你們。”話未說完,臉已紅了。
張金貴笑道:“那是,兩位姑娘穩如泰山,可見左丘公子絕無凶險,其實左丘公子武功的深淺我們還真是一無所知。”
正說著,那壁廂已動起手來。帳裏的人誰也坐不住了,都跑了出去,站著觀看。
對麵血魔教中的人也都出來,站定觀瞧,他們嘻嘻哈哈指點不已,顯然對這一場的勝負並不關心。
這真是曠古未見之決戰,兩個身負重名的人,在天下第一祖庭決戰。
偏生兩人的武功又無人見識過,愈加激發了人們的好奇心。
大戰伊始,兩人都是試探性的進攻,左丘明自已將對手重視到了十二分,絕不敢有絲毫的怠忽。
柳三鳴雖自恃武功絕高,但天下第一人的名頭仍是籠罩在他心頭的陰影。
尤其是左丘明大敗楊典,直令他深感匪夷所思,對楊典的武功他是知之甚稔的。
自己便在三百招內也無法在招式上贏他,而他之所以限定五百招,是因為他還有一項法寶——血魔掌。
他對自己的血魔掌充滿自信,環顧四海,沒人能接得住他五十招,假若左丘明真能撐過四百招,自己隻要使出血魔掌,就絕不會讓他活過五百招。
左丘明劍上所使的依然是清風劍法,腳下踏著反七罡步法,三分攻,七分守,將周身上下遮護得嚴實無比。
柳三鳴卻是半攻半守,劍上奇招,妙招迭出,套路更是囊括了海內所有劍術名家的精華,每一套劍法都隻使上幾招,旋即便換一套,而轉換之際渾若天成,全無絲毫斧鑿痕跡,宛若這些劍術本來就是一套劍法內的。
成子傑等人連連喝彩叫好,他們大部分人也是第一次看到教主使劍,更想不到教主的劍術已臻化境。
天罡劍劉祁笑道:“成兄,我那次在教主麵前演試過一次劍法,不想教主居然記住了,還用上了幾招,老實說教主的劍術我就是做夢也想象不到這等境界。”
地絕刀虞翻道:“豈止劍術,教主適才還把我的刀法用上兩式,他能把刀法化成劍法,而且如此高妙,真是化腐朽為神奇了。”
這幾人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全場中人還是聽得清清楚楚,卻沒人譏嘲他們猴子站天平——自稱自讚,隻因這些評述並不過分。
長白神君趙君侯笑道:“成兄,我看左丘明撐不過三百招。”
一直未開口的楊典忽然道:“我賭左丘公子能過五百招。”
趙君侯不服道:“楊長老,你是被這小子打敗過一回打怕了吧,他怎能走得過五百招?”
楊典冷笑道:“我是敗了,卻是我一個人。還有四個人讓人打敗了呢。”
趙君侯怒道:“你……”
成子傑沉聲道:“住嘴,這是什麼時候,還賭氣鬥嘴的,想窩裏反哪。”
楊典和趙君侯都轉過了臉,不敢再言語了。
成子傑悠悠歎道:“這小子邪門得緊,也不知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什麼程度,但願教主別大意才好。”
場中兩人交手已逾百招,左丘明雖隻是一套劍法,然則清風劍法本以繁富多變見長,招式上亦無重複。
他劍式輕靈,身法更是飄逸多姿,盡現道家劍術真髓。
柳三鳴哈哈笑道:“左丘盟主,我上了你的當了,我該把招數定到一千才是。”
左丘明笑道:“你現在改也來得及。”
柳三鳴笑道:“不改了,這點臉麵我還是要的。”
他越打越是心驚,到並非因左丘明劍法精妙,這一點他早已知道。
而是左丘明給他的兩種奇異的感覺,一是輕,二是重。
他有時攻過去,感到對手守的如泰山之重,有時攻過去,又覺得對手輕靈飄忽如同影子一般。
無論哪一種都令他無處下手攻破對手的劍網,而後一種更令他頭痛。
對手來攻也是一樣,看似輕飄飄的一劍,分明是虛招無疑,可劍至中途,驀然加力,端的又狠又刁,他雖不致手忙腳亂,卻不敢敵手進攻,依然保持著半攻半守的局麵。
更令他頭痛的乃是,他多次故賣破綻,誘敵深入,孰料左丘明全然不加理睬,就跟沒看到一樣,死活不上當。
這等不驕不躁的鎮定與忍耐與其說令他驚異,不如說有些畏懼了。
左丘明是打定了主意先過五百招再說,情知隻要五百招一過,血魔不可戰勝的神話就破滅一半了,是以他守多攻少,謹守門戶,並不貪功冒進。
展眼間又過了五十招,智度、木石和張金貴等人眉頭漸舒。
張金貴笑道:“真人,我們的眼珠子都該挖出來當泡踩,盟主有如此神功,我們居然一無所知。”
智度笑道:“老衲還是小時見過清風老大展神功,從那時起就視之為神人,多少年來一直以僅見過一次為憾,不意今日複睹清風老神采。”
木石笑道:“二位也莫虛捧他,以招式而言,他確是學了個十足十,內力修為還差得遠哪,柳三鳴的血魔掌可是一掌未出啊。”
慕紫煙道:“他的血魔掌真的恁的厲害?”
木石隻是重重點了點頭,智度和張金貴也是憂容滿麵。
冰歆如在一旁道:“慕姐姐,到時你幫他一下吧。”
慕紫煙笑道:“我當然會幫他。”
木石笑道:“冰姑娘,這事旁人幫不來的,若能幫,我們這些人幹什麼的,早就一擁而上了。”
冰歆如笑道:“你們幫不了,可是慕姐姐能。”
木石道:“這是為何?”
冰歆如笑道:“我也不知道,你問她好了。”
慕紫煙道:“問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能幫上他就是了。”
智度、木石和張金貴互視幾眼,均感不可思議。
智度道:“慕姑娘,你若是能幫上,就快點上吧。”
慕紫煙洋洋道:“給人家血魔教留點麵子吧,我若是上去,柳教主可就過不了五百招了。”
此言一出,群相聳動,數千雙眼睛齊地射到她身上來,想看看是哪個瘋子在說狂話。
正在拚鬥中的柳三鳴臉上一熱,猛攻三劍,托地跳出了圈子,叫道:“且住。”
左丘明也收住劍,慕紫煙的話他也聽到了,臉上也是發紅發燙,暗道:“我自己出的洋相還不夠,你又來添亂。”
柳三鳴道:“左丘公子,五百招內我無法贏你,這一陣算你贏了。”
左丘明豎劍一揖道:“多謝。”
登時正教這一方歡聲如雷,盡管左丘明始終未占過上風,但能迫得柳三鳴自認輸了一陣,也是得來不易的戰果。
柳三鳴又道:“冰家父子我會妥善照料,專等你來請他們回去。”
左丘明躬身道:“多謝。”
他立意要苦熬過五百招,正是要確保冰雄一家的安全,不意柳三鳴如此大度,居然自認輸了一陣,差不多是讓給他一樣,若是事關其他,他決不會占這個便宜。
但冰雄一家的安危對他委實太重要了,他寧願豁出命去也要換得他們的安全,遑論輸點臉麵。
柳三鳴道:“左丘公子,你我交手雖未過二百招,雙方底蘊也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望你實言,你能接住我多少招?”
左丘明道:“一千招。”
柳三鳴想了想,道:“差不多,可是千招開外呢?”
左丘明笑道:“柳教主,其實在招數上你我分不出勝負來,千招之外比的不過是內力,強勝弱敗。”
柳三鳴笑道:“左丘公子,我真是服了你了,我讓了一個便宜給你,你居然一點便宜也不讓給我。
“你為何不說在千招之外能輸我一招,也讓我心裏得到些平衡?
“能接住我千招的人已是絕無僅有,無損於你的臉麵。”
左丘明道:“內力修為是自己的事,輸贏無關師門,若是劍法上輸了,豈不是說恩師所授的清風劍法輸給了你,這一點恕我不能容讓。”
柳三鳴道:“好,那麼比拚內力上,你我勝負如何?”
左丘明道:“尚是未知之數。”
柳三鳴哈哈笑道:“左丘公子,你可是吝嗇到家了,就不肯在口頭上讓我一陣嗎?”
左丘明笑而不答,暗中卻調動真氣,知道接下來怕是要比拚內力了,自己多半是要輸,招式上輸輸的是臉麵,內力上輸輸的怕是性命了。
不過他並不怕,柳三鳴有血魔功,他也同樣有另一項法寶——慕紫煙。
柳三鳴接道:“不過我適才聽到有人向我叫陣,說我在她和你聯手下走不過五百招,你可相信這話?”
左丘明心裏並不相信,卻還是答道:“我信。”
柳三鳴凝視他一陣,驀然狂笑起來,似乎聽到了這世上最荒唐的笑話,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他回頭喝道:“你們都聽到了?”
成子傑等人齊聲道:“聽到了。”
柳三鳴又問:“你們信也不信?”
“不信。”一千多人喊聲整齊劃一,真可謂驚天動地。
慕紫煙邁步而出,嬌笑道:“柳教主,你張狂什麼?你知道你這些年為何能橫行無忌,率性而為嗎?”
柳三鳴道:“請姑娘指教。”
慕紫煙道:“這叫世無英雄,遂令豎子成名。”
柳三鳴又哈哈大笑起來,心裏都快氣瘋了,他回頭道:
“你們都聽清楚了,我是僥幸成名的豎子,你們也沒一個是英雄好漢。”
所有人都轟然姍笑起來。
慕紫煙可真是伐一木傷一林,一句話抹煞了天下英雄。
左丘明在心中叫苦不迭,罵柳三鳴固然是痛快,卻連智度、木石、張金貴這些正教名家也全打了進去。
智度卻頗有同感道:“是啊,慕姑娘說得對,令血魔橫行無忌,我等愧對天下,愧對後世。”
木石微笑不語,張金貴笑道:“慕姑娘真是酷肖其師,隻不知武功上是否也得了真髓。”言裏話外微有不滿。
柳三鳴又道:“慕姑娘,看來世上隻有你是真英雄了?
“你可是說,你和左丘公子聯手,我在你們手下走不過五百招?”
慕紫煙笑道:“無需那麼多,你們適才比了是一百八十二招,我沒數錯吧?”
柳三鳴道:“對,你數得很清楚。”
慕紫煙道:“咱們接著這個數往下比,不,這個零頭抹掉算了。就算已到了二百招,隻要你再能走過三百招,就算你贏了。”
柳三鳴不笑了,他實在是氣得笑不出來了,怒道:
“好,咱們就看看是誰走不過這三百招。”
左丘明低聲道:“你又來添甚亂,這不明擺著要輸嗎?”
慕紫煙在他耳畔低聲道:“放心吧,我早看得清清楚楚的了。
你隻管放手去攻,其他的由我來,我保證他走不過一百招。”
左丘明低聲歎道:“不知是你瘋了,還是我瘋了,這話我都不信。”
慕紫煙嫣然一笑道:“好了,咱們就這麼辦。”
柳三鳴雖然恚怒,心下卻也有些忐忑。
默想自己的武功中真的存在老大的缺陷,被這小妮子覷破?
才上來對付自己?
左丘明豎劍當胸道:“柳教主,請。”
慕紫煙悄聲道:“你握住我的手,我就知道你要出什麼劍招了。”
左丘明本是灑脫之人,眾目睽睽之下也全無顧忌,伸手握住了慕紫煙柔軟的小手。
兩隻手握在一處,左丘明登時覺得自己強大無比,縱然不能在一百招內拿下對手,也絕不會被打敗。
柳三鳴道:“我準備好了,你先出招吧。”
左丘明當先攻出一劍,他雖然不相信慕紫煙的話,對她還是信賴的。
是以這一劍全攻無守,攻勢淩厲無儔。
柳三鳴出劍封擋,不意慕紫煙的劍悄然攻至,所指真是他胸下空門。
這一驚可非同小可,柳三鳴一招之中分為兩式,上半招封擋,下半式便可反攻為守,此時上半式甫畢,下半式忙不迭回劍擋格。
雖隻一招,柳三鳴卻已處於全守的境地,這可是他做夢也想不到的。
“一招。”慕紫煙大聲數道,旋即劍式一變,搶先發招,左丘明心中想也不想,隨手攻上一劍,竟不知這一劍是自己想出的,還是慕紫煙想出的。
“雙劍合璧”。周圍眾人聳然嘩然,盡皆駭異。
雖隻兩劍,柳三鳴卻感到有似千軍萬馬逼住自己,全無抗手之能,隻得舞劍護住周身,不自禁退了三步。
“二招。”慕紫煙剛數完,左丘明電閃雷射般又攻出一招,慕紫煙也是想都不想,隨手發劍。
柳三鳴想不出化解之道,隻道舉劍封擋,又退了三步。
圍觀眾人“咦”聲大起,成子傑等人更是麵色峻變,臉上現出駭異不信的神情,如逢鬼魅一般。
柳三鳴退了兩次,依然心中雪亮,莫說自己走不走得過一百招,不出十招,自己便得被逼出圈子,用不了二十招,就得被逼下少室山去。
他心中一橫,戾性大作,陡發嘯聲,右手劍一擲,直沒劍下,兩掌虛抱,陡地向前推出。
“三招”,慕紫煙剛剛數完,便應她出劍攻敵,她聽到刺耳嘯聲,怔了一下,旋即見到柳三鳴出掌,大聲叫道:“血魔掌,快退。”
兩人陡然間飄身而起,向後退去。
一道赤熱的光芒射出,每個人均感眼前一黑,仿佛烈日突然掉了下來,而光芒乍閃的一刻,每人的眼睛都被刺得看不見東西了。
左丘明二人是避了過去,他身後圍觀人群中卻有幾人遭了池魚之殃,“撲通”、“哎喲”之聲大作,均被淩厲無匹的掌力撞了出去,跌倒地上時,中掌處盡被燒焦。
“好。”成子傑等人彩聲大作,終於看到教主又施展這無上神功了。
柳三鳴笑道:“左丘公子,躲的不是好漢,我看看你能接我幾掌。”
智度等人大聲叫道:“盟主快回來,不可硬拚,我等上去擋他一擋。”
左丘明落地後,也是駭然心驚,卻知道自己避無可避,否則柳三鳴大開殺戒,自己盟下這些人不知要少掉幾成了。
他笑道:“柳教主,你出掌也不打個招呼,跡近偷襲,你這掌法雖霸道,可惜沒練到家。”
柳三鳴哼道:“你敢小覷我這血魔掌嗎?”
左丘明道:“上乘武功,講究的是無相無我,無我相,亦無物相,收發自如,運使如指。
“而柳教主的掌功卻是有聲有色,這已落入下乘,能發而不能收,徒然耗費內力,我猜你的血魔功頂多不過練至七成而已。”
一席話說得柳三鳴心驚肉跳,正中他的心痛,他強笑道:
“你莫管我練至幾成,你可能接得住我幾掌?”
左丘明故作狂語道:“百八十掌吧,你說呢,紫煙。”他心裏還是沒底兒。
慕紫煙點頭道:“沒問題。”
柳三鳴直氣得三屍神暴跳,喝道:“好,那你就來接吧,你若躲閃就不是好漢。”
他斂神凝氣又發出一掌,倒是先喝了一聲:“看掌”。
左丘明還真不敢和他硬拚,一掌伸出,倏變為爪,好似要抓住什麼物事似的,勁力凝住,當真將那團赤熱熾目的火團阻了一阻。
旋即手掌一翻,一團火球驀然被托到了空中,轟然一聲巨響,炸了開來,真如焦雷一般。
“好俊的四兩撥千斤。”智度微笑讚道。
木石笑道:“這可不是四兩撥千斤,而是清風老嫡傳的‘控鶴擒龍’功。”
柳三鳴一掌無功,也是詫異,喝道:“左丘盟主,你這是撥,是轉,卻不是接。”
慕紫煙笑道:“怎地不是接?我們又沒講好一定要和你對掌,隻要把你的掌法化解掉了,就是接。”
左丘明道:“柳教主,其實我是為你好,若一定對掌的話,你未必能贏,一旦差個一分兩分的,你可就栽在自己的掌法上了。”
柳三鳴氣得臉如醬肝,不再說話,凝氣又發出一掌。
左丘明接了他一掌,心下已略微有了底,“控鶴擒龍”功重施,卻不再空中反撥。而是反撥向成子傑一行人。
成子傑等人驀見血魔罡氣掉轉方向,奔自己而來,均駭得亡魂皆冒,忙不迭躍起趨避,轟隆一聲,他們身後血魔教的木棚卻坍了架,留在木棚中的執事教眾盡被燒傷,倒地呻吟,慘叫聲大作。
左丘明高聲道:“柳教主,這叫一報還一報。
“你若不怕傷著你的手下,盡管發掌吧。”
柳三鳴雙目皆赤,先發一掌,續發一掌,旋即雙掌合胸,又全力發出一掌,卻是用上了掌法中的“一波三疊浪。”
三掌中前掌去勢稍緩,後掌稍快,而最後一掌疾若奔雷,霎時間三掌彙成一掌,卻是一掌之中蘊含三掌威力,好叫左丘明無力撥能轉。
左丘明雄心陡起,大喝一聲道:“來吧。”
一掌全力發出,竟欲和他來個硬碰硬。
驀地裏有若天崩地裂般,柳三鳴發出的三掌倏然倒撞而回,隻聽得一聲慘叫,卻見柳三鳴奮身從火海中竄身而出,直衝出寺去。
旋即“撲通”,“啊呀”之聲不絕於耳,成子傑等人也是盡力騰挪,身後的教眾卻被擊中了數十人。
成子傑等人相視一眼,也拔腿竄出寺門,其餘無傷的教眾更是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沒命的蜂擁而出,向山下逃去。
好半天,眾人都目瞪口呆地怔在那裏,左丘明自己也想不到居然能如此輕鬆地戰勝血魔,兀自心疑身處夢中。
倒是不諳武功的冰歆如率先拍手叫了出來:“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頓時幾千人齊聲呐喊:“我們贏了,我們贏了。”
群聲呼應,真如撼山攪海一般。
智度三人快步走上前去,躬身道:“恭喜盟主。”
慕紫煙笑道:“怎麼樣?我說他一定能贏吧?”
張金貴笑道:“姑娘說的是,盟主神威天縱,清風老複出,也不過如此。從今以後,盟主便是當今武林第一人。”
此言一出,周圍人又大聲喊起來“天下第一人”。
“天下第一人”。
左丘明擺手道:“大家也莫自稱自讚,關起門來封王也沒甚意義,今日能打敗血魔,一半是慕紫煙姑娘的功勞,若單憑我自己,莫說第一人做不來,一千名開外才能找到我。”
大家笑起來嚷道:“盟主和慕姑娘都是天下第一人。”
慕紫煙羞紅臉道:“你和我還分什麼,這般的自稱自讚,沒的讓人笑話。”
又有人大聲道:“我提議:有請慕少宮主出任我們的副盟主。”登時群聲附和。
慕紫煙擺手不迭道:“別,這個我可做不來。”
說完,羞的跑回大帳裏去了。
張金貴笑道:“好了,大家都別亂嚷了,副盟主什麼的,慕少宮主怕是還沒瞧在眼裏。咱們且聽幫主定奪,下一步該當如何?”
他又低聲道:“盟主,趁敵手陣腳大亂,我帶人去追殺一陣,將他們連根拔起,先轟出河南再說。”
左丘明道:“不必,血魔教雖敗了一場,陣腳卻未必亂,柳三鳴精擅兵法,素來兵法部勒教眾,若是亂鬥起來,咱們的人未必能占上風。”
智度道:“盟主,他們就紮營在少室山腰,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左丘明笑道:“大師寬心,他們此刻想必已拔寨而去了。
“你不妨先派兩名弟子去打探一下。”
智度將信將疑,他本欲率全寺僧眾下去追殺一場,盡吐這幾日來所受的惡氣。
但聽左丘明如此說,不好堅持,隻得先派兩名戒律僧下去打探。
不多時,兩名戒律僧便回來稟報,血魔教已拔寨而去。
木石笑道:“盟主,我怎地從未聽說你與慕姑娘練過雙劍合璧之術?”
左丘明道:“我們從未練過,而且今天才知道我們兩家的劍法是可以合在一處使的。”
木石對智度道:“大師,你見聞最為廣博,可對這兩套劍法的根源稍知一二嗎?”
智度笑道:“真人,你是劍術宗師,又是清風老的私淑弟子,你都一無所知,我哪裏會知道?”
張金貴道:“管他哪,以後隻要遇到血魔,盟主便和慕姑娘並肩而上,別說打,嚇也把他嚇跑了。”
左丘明笑道:“是啊,若是隻有我一人,他就把我嚇跑了。”
眾人都笑了,連日來的恐懼、絕望都一掃而光。
各門各派畏憚血魔教,就是怕柳三鳴那身無人可敵的血魔功,而今有了克製之道,均欣喜踴躍不已。
正說笑著,一個小沙彌悄悄走了過來,把智度拉到一旁,附耳低語幾句。
智度詫異地看了看他,沉思須臾,便走到左丘明身邊道:
“盟主,請借一步說話。”
左丘明隨他走進大帳裏,大帳裏空寂無人,慕紫煙正一個人坐在那張龍椅上,悠然出神。
見二人進來,忙跳了下來,笑道:“這椅子隻是看上去好看,坐上去一點也不舒服。明哥,我可不是要搶你的位子。”
左丘明笑道:“何言搶?你喜歡那就是你的了。”
慕紫煙道:“別,你還是自己留著吧,坐在這上麵麻煩事天多。”
智度躊躇了一會,低聲道:“盟主,慕姑娘,有人想見你們二位,不知可肯賞光?”
左丘明道:“是誰?大師怎地神神秘秘的?”
智度笑道:“暫時還不能說,請二位隨老衲來。”
兩人隨他從大帳後門出去,避開眾人耳目,穿越幾處殿宇,來到後山上,又走進一片樹林中。
左丘明和慕紫煙相顧駭然,不知這位一向堂堂正正的老和尚神秘兮兮地搗甚玄虛。
慕紫煙道:“大師,究竟是什麼人,連說都不能說?”
智度道:“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兩人無奈,隻得隨他穿過樹林,來到一個低矮、簡陋的廟宇前,廟前立著一塊方石,上書“退居”。
左丘明看到這塊方石,恍然大悟。笑道:“大師,莫不是貴寺前任方丈?”
心裏卻在犯疑:少林方丈鮮少有卸職退居的,自己怎地從未聽說過?
智度合什道:“正是,也是老衲的師傅,當年與二位的恩師是方外至交。”
左丘明和慕紫煙肅然起敬,撣撣身上的塵土,在廟外躬身拜叩下去,口稱:
“弟子左丘明、慕紫煙叩請大師金安。”
智度側身避開,又躬身還禮道:“多謝,隻是師尊多年未出廟外一步,不能出廟迎迓,尚望鑒諒。”
兩人起身道:“豈敢。”
智度引領二人走進退居,裏麵卻是空無一人,連每座廟宇必有的佛像。
蒲團也是沒有,真可謂空空蕩蕩。
智度笑道:“師尊謝絕人事幾近四十年,近十年來專心向佛,精修益勤,便是老衲不奉召喚也不敢前來打擾,一年之中不過在廟外循例請安罷了,這一次倒是沾二位的光又得見師尊的麵了。”
說著走進後堂,後堂盡處一堵牆驀然中分,現出一處窟穴來。
慕紫煙失笑道:“老方丈住在裏麵?”
智度沒有答話,卻伏身拜了下去,左丘明和慕紫煙也忙拜了下去。
卻聽得裏麵一個聲音道:“無需多禮,都進來吧。”
三人躬身而進,心中都有種朝聖的感覺。
裏麵靠牆坐著一位老僧,長發披肩,須髯垂胸,身上的袈裟早已看不出是什麼顏色。
老僧道:“我這裏並無坐具,隻好委屈你們坐在地上了。”
慕紫煙問道:“您就是佛澄大師。”
老僧道:“佛澄便是老衲。”
慕紫煙道:“我師傅說過,當世和尚隻有佛澄是個真和尚,其他的都是欺世盜名之輩。”
左丘明忙拉了拉她的衣角,慕紫煙道:“這是我師傅說的,又不是我說的。”
老僧笑道:“你師傅的嘴還是像刀子一樣,她的脾氣還像以前一樣大嗎?”
慕紫煙道:“脾氣還是那樣,隻是近十年來沒有殺過人。”
老僧道:“長進不小,隻怕也是沒人送上門去給她殺了。”
左丘明意外發現佛澄的身子已然嵌進牆裏,發色、膚色也與牆色渾然一體,若不是他在說話,直如泥土塑成的一般。
而他說話時並不見唇吻翕動,聲音更像是從牆裏發出來的,幽遠而又縹緲。
左丘明心下駭然,情知這位老僧的枯禪功已近無相的境地了。
佛澄道:“當年老祖麵壁九年,我不敢仿效老祖,便背壁而坐,這枯禪也坐了四十年了,卻始終不能蟬蛻而去,有愧老祖多矣。”
左丘明道:“大師成佛之日在邇,天人瑞應已現,弟子先恭賀大師了。”
佛澄雙眸驀然一亮,霎時間洞內也明亮起來,三人均感到自己的身子也被他的目光照得內外澄徹。
佛澄笑道:“清風老弟的精修猛進尚在我之上,你不在山中好生隨師傅修煉,到這塵世上來作甚?”
左丘明道:“弟子塵根粗濁,不堪向道,是以被師傅趕出山來了。”
佛澄道:“讀書人想的是中狀元,作宰相,出家人想的是成道成佛,學武人便為的是搶那第一人來做。
“名韁利鎖,逃猶不及,智度,你誤人不淺。”
智度汗流浹背,伏地道:“師父,左丘公子確是武功天下第一,況且當年天下第一人的殊榮乃清風老所得,現今歸之於左丘公子,正其宜也。”
佛澄道:“當世第一?千古第一又如何?盡是空中樓閣。”
左丘明伏地道:“大師,弟子委實難當天下第一人的稱號,這也不過是對敵懾敵的權宜之計。”
佛澄道:“我不是說你的武功夠不上天下第一人,而是名利害人,如蜜拌毒藥,人至死而不覺,自古以來莫不如是,可憐、可悲、可歎。
“想當年你師傅便因這天下第一人的稱號而遭變故,以致遁走荒山,小姑娘的師傅也因此遠走南荒。
“老衲當年也是熱衷武功,沉溺名利而不覺的愚蠢人,他二人的變化猶如當頭棒喝,令老衲塵念頓消,回心向佛,便在此坐了四十年的枯禪。”
左丘明、慕紫煙大驚失色,齊聲道:
“我師傅當年是因這天下第一人的稱號而生變故?”
佛澄道:“然也。其中內因世上知道的已不多了。
“便連我這徒兒也不知道,你兩人的師傅怕也都沒跟你們說過此事吧?”
左丘明、慕紫煙齊聲道:“沒有,尚請大師詳示。”
佛澄道:“你們的師傅都不肯說,我更不好多嘴了,此事過去已久,無人知道更好,隻望你二人勿爭勿競,相敬始終。”
慕紫煙笑道:“大師,你是怕我和他爭搶這天下第一人的名頭吧?
“我才不會呢。再說他武功也確實比我高,我搶也搶不過他。”
佛澄道:“如此最好,倘若再度掀起鳳凰宮之變,中原武林將永無寧日矣,禍患之重將遠甚於今日。”
左丘明也笑道:“大師放心。我這人從不喜歡和人爭搶什麼,有人與我爭,我雙手奉送給他就是了。”
佛澄道:“此言深得我心。世間萬物無非幻相,爭來逐去亦無非是空。
“小施主,你胸前佩戴之物殺戮太重,及早毀去為是。”
左丘明滿臉茫然之色,不解其意,隻得應道:“弟子遵命。”
佛澄道:“老衲坐關四十年,唯一未能了卻的一點塵心就是兩位故人,而今見到兩位小施主,便如見到故人一樣,你們去吧,恕老衲不能相送了。”
三人躬身退了出來,那堵牆又自行合上,智度麵對牆壁,又伏身拜叩,如同虔心禮佛一般。
三人悄然回轉,這邊廂依然喧鬧如沸,聚會群雄無一人離去。
張金貴走上前來道:“盟主,大家都在等您示下,下一步該當如何?”
左丘明笑道:“這衝鋒陷陣我當仁不讓,至於運籌帷幄就有勞三位前輩了。”
智度恨恨道:“下一步當然是乘勝追擊,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剿滅血魔教。”
木石道:“最要緊的便是除掉血魔柳三鳴,他一死血魔教也就風流雲散了,此人不死,武林將永無寧日。”
左丘明笑道:“這就得有勞張幫助和丐幫兄弟了,務必打探出血魔教老巢的所在,咱們也不必理會他那些分舵,到時傳齊各派,單刀直入,挑了他的老巢再說。”
張金貴一拍大腿道:“妙哉,盟主一句話就覷準了血魔教的要害。
“柳三鳴經營了二十年,根本重地絕不肯失去,到時正邪雙方來一場大決戰,便可畢全功於一役。”
木石道:“此計雖妙,隻是血魔教必拚死反撲,雙方殺戮必重。”
智度歎道:“誠能以天下之半滅此巨寇,至所願也。”
商議既定,左丘明一行人便下山回到琅園。
一回到房裏,慕紫煙便開口道:“那老和尚巴巴的把我們叫去,究竟是什麼意思,我怎麼聽的半明不白的?”
左丘明笑道:“這等高人語含禪機,豈是我等凡夫俗子所能明白的。”
慕紫煙道:“說話就是要讓人明白的,若讓人聽不懂,說來何用?”
左丘明道:“不是人家說的不明白,隻是我們太笨了,領悟不了。
“不過他說我胸前之物殺戮太重,不知何意。”
說著,從胸前解下一直佩戴著的那塊玉佩,晶瑩溫潤,與“殺戮”二字根本沾不上邊。
慕紫煙笑道:“你不是說他語含禪機嗎?該當問問智度方丈才是。”
左丘明道:“他也未見得明白,要不然早該對我說了。”
慕紫煙悠悠歎道:“你說參禪修道就是這樣子的嗎?
“一坐就是四十年,修的連說出的話也沒人能聽懂。”
左丘明失笑道:“怕是這樣吧,在他和我師傅的眼裏,我們這些滾滾紅塵中的人,都是熱鍋上的螞蟻,備受煎熬,卻仍苦中作樂茫然不覺。”
慕紫煙嫣然一笑道:“我倒寧願如此過一生,也沒甚苦的。”
左丘明道:“我也是這樣。”兩人相視一笑,眼中都是柔情蜜意。
左丘明又把那枚玉佩反複察看數遍,依然看不出什麼古怪來。
慕紫煙笑勸道:“你別白費氣力了,既是如妹的物事,你還該問問她才是。”
徐小乙推門進來,大嚷大叫道:“公子,了不得了,你快去看看吧,冰姑娘在那邊哭得不成樣子了。鄭堂主和言掌門都勸不住。”
左丘明大驚道:“這是怎麼了?也沒出什麼事啊。”
三人趕過去時,冰歆如已收住了哭聲,見眾人圍攏過來,羞澀地道:
“你們別大驚小怪的,我這是高興的。”
慕紫煙過去摟住她,道:“妹子,你若是高興,就笑,就唱,怎地倒哭起來了?”
左丘明知道她一定是聽說父母和兩個哥哥尚在人世,是以高興得過了頭了。
鄭敬之慨然道:“是啊。我這老頭子都想大哭一場,左丘公子,你說他們會守信嗎?”
左丘明道:“會的。在小事小節上他們一定會顧臉麵、講信用,若是在大事大節上,他們可就連臉麵也不要了,更別說講信用了。”
冰歆如道:“那我父母的事在他們是大事還是小事?”
左丘明笑道:“在我們而言,這是最大的事了。
“在他們而言,大概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
冰歆如又叮問一句:“他們真的不會害我父母?”
左丘明道:“你放心吧,他們會把這作為一個砝碼來和我們做筆交易,至少會讓我們有所忌憚。
“不敢逼迫他們太緊,絕不會有所傷害。”
鄭敬之道:“就是不知他們眼下被關在哪裏,若是知道,我老頭子第一個衝上去。”
慕紫煙笑道:“妹子,你就放心吧,放著我們這些人,一定會把伯父伯母他們救出來,你就等著和他們相聚吧,到時可別再哭成這樣子了。”
冰歆如笑了一下,忙回到屋裏去梳洗去了,慕紫煙也隨她而去。
徐小乙道:“公子,咱們今天可得好好慶賀一下吧。”
左丘明笑道:“你想酒喝去買就是,何必要借慶賀的由頭?”
鄭敬之道:“小乙說得對,是該慶賀一下,而且應該大慶三天。
“小乙,你出去安排一下,銀子由我出。”
徐小乙巴不得這一聲,嗖的一下就沒影了。
晚上,左丘明於燈下依然摩娑把玩那枚玉佩,佛澄大師的話依然縈繞在他耳畔。
他深知這位高僧禪心澄徹,言必有物,隻是怎地也參詳不透這枚玉佩有何凶險之處,而若不弄明白此節,天天戴著它也不免要心驚肉跳了。
正沉思間,劈叭一聲,一點燈光爆裂開來,燭光驟然一亮,左丘明驀感手中一緊,旋即一鬆,那枚玉佩已斷為兩截。
他心中一驚,懊悔道:“一定是自己無意中運上了內力,以致把玉佩捏成了兩半,歆如知道了可要傷心死了。”
正不知如何收拾殘局,忽見斷開的玉佩中落下一卷物事來,更是大驚。
再拿起兩截玉佩來仔細端詳,原來玉佩本來就是兩截的,以一極巧妙的卡簧卡住,自己不過是無意中觸動了卡簧,它自己便彈了開來。
隻是這玉佩的工藝極為精良,從外表看渾然一體,絕對看不出是嵌合在一起的。
在拿起那卷物事,卻是一卷紙。
展開來看時,不禁笑了,上麵可是實實在在的蠅頭小楷,一個個字隻比蒼蠅的頭小,而不會比它大,真不知是用什麼樣的細筆寫上去的。
瀏覽一過,他卻是越看越是心驚,不禁大聲道:“你們快來,看看這是什麼?”
旁邊幾間屋子的人都被他驚了起來,不知出了何聲,步履雜遝,不一會,便都衝進了屋裏。
冰歆如最先叫道:“我的玉佩。”
左丘明笑道:“你的玉佩沒事。”
說著哢的一聲,把兩截玉佩合上。
慕紫煙笑道:“你大半夜裝神弄鬼的,就是讓我們來看你變戲法?”
左丘明道:“不是,你們看看這是什麼?”說著舉起那卷紙。
冰歆如道:“這紙是哪來的?難道是藏在玉佩裏了?”
左丘明歎道:“正是。這就是血魔必欲得之之物:《指玄寶鑒》”。
鄭敬之驚道:“《指玄寶鑒》?那應該是一本書啊,怎會是這薄薄的一卷紙?”
左丘明道:“原來或許是一本書,不知是誰把它謄錄到了這卷紙上,而冰莊主又把它藏到了玉佩裏。”
慕紫煙道:“這東西對我們有用嗎?”
左丘明道:“沒什麼用,它不過是一篇練氣法訣和打通血魔掌各個向上關節的密鑰。
“所謂指玄,正此意也。依我推斷,必是當年創出血魔掌的人,後來察覺自身的種種缺陷,晚年參照佛道經典,精研覃思,寫出了這本《指玄寶鑒》。
“主旨即是彌補血魔掌的種種不足,更能向上一路,提升了血魔掌的境地,血魔倘若得了此物,一二年間當真要無敵於天下了。”
眾人均聽得怦然心跳,鄭敬之道:“此物如此重要,關乎武林氣運,斷不可讓血魔得到,還是毀去了好。”
左丘明道:“我也是這樣想,不過這套功法委實玄奧莫測,我倒想從中找出血魔的致命弱點來,下次再與他交手,就可心中有數,專向他薄弱處下手了。”
鄭敬之道:“妙,實在是妙。這正是以其人之道還施其人之身。”
左丘明把那卷紙收入懷中,笑道:“冰莊主這一手真的是妙絕,血魔教幾乎將太武山莊掘地三尺,卻怎知此物已到了我身上。
“而此物對血魔至關重要,不得到此物,他也絕不敢輕易加害冰莊主他們。”
冰歆如悠悠歎道:“什麼好東西?害得我家破人亡。
“我真恨不得親手把它毀了。”
左丘明道:“我先看上兩三天,就讓你出這口惡氣如何?”
鄭敬之道:“寶物何罪?罪在人心,各門各派皆因自己的武功秘籍生發不少禍事。
“武學之道如水,水能栽舟,亦能覆舟。端看你如何使用它了。”
慕紫煙笑道:“你自己好生看吧,最好能找出血魔的種種破綻來,下次便可一一製其死命,而不致狼狽周章了。”
眾人都退了出去,左丘明在燈下反複觀看那篇《指玄寶鑒》,他雖然不知血魔掌的練功法決,但從《指玄寶鑒》的種種補救方法已能窺見其種種弊端和不足,刹那間,血魔的整個武學境地已盡數展現於眼前了。
不知不覺已是天明了,左丘明最後通覽一遍,沉吟有頃,還是把那篇世人視為至寶的《指玄寶鑒》放在燈上燒了。
看著火苗吞噬了薄薄的紙張,他心裏竟也有些惋惜,他雖然不會去練這上麵的武功,這東西對他而言意義也不大,卻也是一位天才超邁的武學大宗師畢生心血之凝聚,毀了它著實有暴殄天物之嫌。
吃過早飯,唐邃卻向大家辭行,言道家中托人捎信來,要他急速回去。
左丘明驚道:“可是家中出了事?”
唐邃笑道:“不會,估計是我出來得久了,家裏不放心,是以叫我回去。”
鄭敬之歎道:“子行千裏母擔憂啊,想必是令堂思念兒子了,唐公子聞召即回,也算是孝子了。
“隻可恨我那玉兒,也不知遊蕩到哪裏去了,全不想想我們這做老的心情。”說著兩眼濕潤起來。
左丘明和唐邃幾人相視一眼,盡皆歎息搖頭。
左丘明道:“既是伯父伯母之命,我等也不敢挽留唐兄,隻是你我相聚甚短,他日重逢不知又在何時了?”
唐邃笑道:“何必如此,天山又不是天邊,也不過一月兩月的路程,各位若是哪天有興致,不妨到天山一遊。
“那裏景致清幽,民風淳樸,遠勝於中原的喧囂和譎詐。”
左丘明笑道:“讓你這一說,我倒當真動了遊興,隻可惜又脫不開身了。”
慕紫煙笑道:“那老和尚說得也不錯,名韁利鎖,你做了這勞什子盟主,利沒見到,一點虛名真是把身子套牢了。”
唐邃笑道:“這本就是件吃力不討好的差事,卻也得有本事來當。我倒想也給自己套這條繩索,哪裏尋去。”
大家笑了一場,心下終是黯然,這些日子來,大家始終在一處,已熟絡如家人,驀然間有一人要遠行,均有惜惜不舍之戀。
左丘明道:“小乙,拿酒來,咱們為唐兄餞行。”
早上並無甚菜肴,徐小乙捧出一壇酒來,在每人麵前放上一隻大碗,然後逐個斟滿。
冰歆如笑道:“鬼小乙,你要醉死我怎的?”
慕紫煙笑道:“你怕什麼,你喝不了,有人替你喝的。”
冰歆如笑道:“那就有勞姐姐了。”
慕紫煙道:“別找上我,我這碗酒還不知人家替不替我喝呢。”
徐小乙笑道:“兩位姑娘莫怕,公子若不替你們喝,還有我呢。”
唐邃道:“小乙,你想揩油也不挑地方,小心盟主敲了你滿口大牙。”
徐小乙一笑,跳著從左丘明身邊躲開了。
送走唐邃後,大家都黯然神傷,感觸最深的當然是鄭敬之和言伯起了,望著騎馬遠去的唐邃的背影,每人都想起了不知在何處的言馨玉。
回來沒多久,丐幫長老鐵丐就來了,說是各派首領派他來敦請盟主到少林寺中議事。
左丘明笑道:“他們也真是的,隨便派個弟子門人來就是了,何必勞你親自走一趟。”
鐵丐道:“啟稟盟主,這打探消息,聯絡各派的事您交給了敝幫,魯謀不才,已在幫主前討來了聯絡官的差使,以後盟主有甚諭令,屬下便會下去傳宣給各派。”
左丘明失笑道:“這聯絡官是正幾品哪,居然委屈起你這九袋長老來做,殺雞用牛力了吧。”
他頓了一下,又正色道:“魯長老,你也知道,我這個盟主不過是個虛名,為的不過是把各門各派聚攏在一起,共同打擊血魔教。
“是以你絕不是我的屬下。我也不需要任何人做我的屬下,以後千萬不要這樣自稱了。”
徐小乙在旁搶著道:“公子,別人都不是,我可是你的屬下吧?”
左丘明笑道:“你也不是,你是專會給我惹麻煩,我卻又少不了的兄弟。”說著重重地拍了他肩膀一下。
徐小乙“哎喲”一聲叫了出來,或許是疼痛的緣故,眼睛竟濕潤起來。
鐵丐覺出有些異樣,卻又不知內裏,隻得笑道:“盟主旨意,屬下凜遵。”
左丘明氣得笑了一下,想說什麼又咽回去了。
冰歆如笑道:“魯長老,您千萬別這樣待他,你還不如踢他兩腳,他倒反而會舒服些。”
左丘明歎道:“知我者歆如也。”
慕紫煙在旁斜著眼笑,左丘明故作沒看見,冰歆如倒是臉紅了。
鐵丐道:“盟主謙和,自然是我們這些人的福分,可是無威不足以服眾。”
左丘明截住他話頭道:“如果大家需要一個威足以服眾的盟主,那就把血魔教主請回來,他不僅威足以服眾,更可如漢高祖一樣威加四海。”
他雖然語氣平和,魯有朋卻聽出他動了真火,唬得不敢言語了。
慕紫煙一撇嘴道:“狗咬呂洞賓,大家夥敬重你,反倒敬重出不是來了。
“像當初大家都說你是個風流浪子,甚至色鬼色魔,你倒高興?”
左丘明哂然一笑道:“你說得對,有句古話‘猴子穿龍袍,望之不似人君’,說的就是我。
“別人毀我、罵我,我都會坦然受之,最受不了的就是一頂頂的高帽,是以我每次遇到帽子店,都會改道而行,就是怕裏麵突然飛出頂高帽,套在我頭上。”
慕紫煙歎道:“你這人真是不可理喻,魯長老你別見怪,適才唐公子走了,他心裏有些不受用,說出話來也是顛三倒四的。”
魯有朋笑道:“豈敢。”卻真不敢自稱屬下了。
左丘明道:“走吧,莫讓大家等久了。”
鄭敬之道:“左丘公子,請恕老朽不能奉陪了,我想在家裏靜一靜。”
左丘明知道他是思念起言馨玉了,便點了點頭。
冰歆如道:“爺爺,那我在家陪您吧。”
鄭敬之摸了摸她頭發道:“傻孩子,爺爺要靜一靜,你在家我怎麼能靜得下來,你還是上山去吧。”
鄭敬之留了下來,言伯起和言龍、言虎自然也留了下來照顧他。
左丘明、慕紫煙、冰歆如和徐小乙隨魯有朋上山。
上到半山腰,看到先前血魔教駐紮過的地方,一點痕跡也沒留下。
左丘明歎道:“他們撤得真幹淨,可以想象他們當時是怎樣的從容鎮定。”
魯有朋哈哈笑道:“那是因為咱們沒乘勝打落水狗,要是咱們在他們屁股後麵放把火,他們不丟盔棄甲,鬧得人仰馬翻才怪。”
左丘明搖頭道:“你錯了。當時若是乘勝追擊,敗的就是咱們了。
“群毆亂鬥,各門各派遠不是他們的對手。”
魯有朋訝異道:“你是說他們那些教眾反而更厲害?”
左丘明道:“不是這意思。他們武功或許平平,但進退攻守之間卻是事先演練好的。
“就如良將手下的精兵一樣,單拿出一個來,或許哪一個都不成,但合在一處就是一道銅牆鐵壁。”
慕紫煙歎道:“那些人裏頂屬死士最嚇人了。
“老實說我與血魔交手時,一點畏懼也沒有,可一想到那些死士,心裏就撲騰撲騰亂跳。”
魯有朋益發糊塗了,問道:“死士?死士是什麼玩藝兒?”
慕紫煙道:“什麼玩藝也不是,是一頭頭凶猛的野獸。”
魯有朋道:“什麼野獸這等嚇人?”
慕紫煙道:“是披著人皮的野獸,卻比世上所有的野獸加在一起還要凶猛。
“我都不敢去回想他們的眼神和他們身上那股殺氣,否則非在睡夢裏驚醒不可。”
魯有朋聽得半明不白的,卻也無暇請她仔細說個明白,因為已到了少林寺門口了。
智度、木石和張金貴三人已率各門各派首領恭候多時了,見他們上來,均躬身一禮道:“盟主早。”
左丘明還了一禮,道:“各位前輩早。”心下明白:這一定是各門派事先商議好的,多半還是張金貴這位智囊的餿主意,什麼無威不足以服眾,是以便立下規矩來了。
智度在前引領左丘明進了大雄寶殿,其餘人等隨後雁行進入,一點聲音也沒有。
大家坐地後,智度先開口道:“盟主,適才大家先商議了一下,都認為眼下急務莫過於建起盟主府來。
“咱們這同盟也算是紮穩根基了。”
左丘明笑道:“這倒用上古人一句名言了:‘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張金貴笑道:“這話雖是不錯,可當初霍去病也一定是有個家的,而且不用說比皇宮也差不了多少,他是當時漢武帝的第一寵臣嘛。
“他說這話不過是推辭一座他根本不需要的府邸,我總覺得他這話未必是真心話,至少含有一定的權謀詐術,用來鞏固皇上對自己的恩寵。”
左丘明淡淡道:“張幫主是研究權謀詐術太多了吧?”
張金貴不由得臉上發熱,和智度相視苦笑,不知怎會沒來由的吃了兩個軟釘子,隻得求救似的把目光投向木石,請他繼續說下去。
木石先清了清嗓子,笑道:“盟主,是這樣,各門各派都有自己的駐地,可你卻是漂泊無常,大家也是怕臨時無法找到盟主,豈不讓人笑話,更會誤事。
“是以大家商定,由各門各派捐資,為盟主建一座府邸,咱們既然成立了反血同盟,連個總壇也沒有,也忒不成話。”
左丘明道:“大家要為我建的可是反血同盟的盟主府?”
張金貴笑道:“這是當然。”
左丘明笑道:“可是設若咱們在一年內消滅了血魔教,反血同盟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那時房子大概也就蓋個底兒而已,咱們再拆房子,扒地基嗎?”
眾人都笑了,張金貴如釋重負道:“盟主是擔心這個?大可不必。
“第一咱們不必去造房子,隨盟主喜歡哪裏,咱們買一座現成的。有銀子怕還沒東西買?
“第二即便血魔教消滅了,盟主依然是我們的盟主,隻不過前麵去掉‘反血’二字而已。”
左丘明喝了口茶,笑道:“假若我以後生了兒子,這盟主的位子是不是可以世襲呢?”
眾人盡皆失笑,可都隻笑了一半,便都笑不出了,隱約感到害怕,歡笑便成了苦笑。
左丘明道:“各位前輩,休怪小子無禮,可是各位這樣做其實是把你們各門派手中的權力都交了出來。
“更進而把你們的性命和前途也都交到了我的手上,你們就沒想過這樣做的後果嗎?”
眾人盡皆默然,張金貴強笑道:“盟主言重了,不過是買座房子罷了。”
左丘明道:“我說的不是房子的事,而是權柄。
“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你們焉知我不會濫用權柄,胡作非為呢?”
眾人又都笑起來,木石道:“盟主,貧道說句僭越的話,你是我看著長大的,斷斷不是這種人。”
左丘明道:“正因為我不是這種人,我才不喜歡這權柄。
“可這權柄真要落到柳三鳴之流的手裏,大家可都慘了。
“武林本來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各門派散居各處,平等往來,不相統屬,如果真像血魔教那樣,把各門派都化成某處分舵,某處分壇的話,武林也就消失了。
“柳三鳴沉潛了二十年,要做的正是這個。大家如果真為我建起盟主府邸來,那可就是確定了我在武林中的地位。
“接下來勢必要擬定一整套的規矩,張幫主,這套規矩你大概已擬定出來了吧?”
張金貴臉一紅道:“稟盟主,我是草擬了一份,還未呈盟主過目。”
左丘明道:“不必了。我先和大家說明白,我既不需要權柄,也不需要規矩,各門派依舊各行其是。
“我既不願,也不能管各門派內部的事,這是我給我自己立下的規矩。”
張金貴道:“盟主,請恕屬下大膽,盟主謙光固然是美德。
“可各門派如散沙一片,若不想法聚攏起來,焉能對抗得了血魔教。
“雁無頭不飛,人無頭不行,盟主就是我們的頭了。
“可無威不足以服眾,無規矩更不成方圓,若仍任由各派自行其是,豈不聽憑血魔教各個擊破?還請盟主三思。”
左丘明笑道:“我還有個規矩,請大家一定遵守。”
眾人齊聲道:“屬下恭聆盟主法旨。”
左丘明歎了口氣,道:“就是今後任何人不許對我自稱屬下,否則……”
他拚命裝出一副嚴厲的樣子,在眾人麵孔上逐一掃過去,突然又笑道:
“我請他來做盟主。”
眾人本來被他瞅得心裏發毛,聽到後一句,又都恍然失笑。
左丘明接著道:“這不是開玩笑,以後我和大家都是反血同盟的一分子,沒有統屬關係,我說得對,大家便聽,我說的不對,大家便當耳旁風,萬萬不可盲從愚從。
“至於說無威不足以服眾,其實‘威’絕不可以服眾,否則柳三鳴早就得手了。
“古人說:‘以德服天下。’我雖然不缺德……”
眾人又都轟然笑出聲來,連從不見笑容的智度和木石也忍俊不住。
左丘明續道:“然則能厭服眾人的‘德’,我委實也沒有,我在這個位子上不過濫竽充數而已。”
眾人都沉思不語,張金貴也連連搔頭,不知該說什麼好。
過了半晌,左丘明又道:“大家所慮者,無非是各門派如同散沙,不是號令統一,訓練有素的血魔教的對手。
“然則我們若也照樣學一手,把各門派置於一人的統領之下,也用兵法來部勒弟子門生。
“即便我們以後消滅了血魔教,那時我們就會發現,其實我們自己已變成血魔教了。”
此言一出,大殿裏的十幾人均如醍醐灌頂,恍然憬悟,紛紛擊掌喝彩,人人歎服不已。
張金貴道:“盟主計慮深遠,實非我等所及,我們隻料及其一,而未料及其二,單隻這一席語,盟主足可德服天下了,根本不必有這稱號。”
智度也歎道:“真是有德不在年高,盟主仁心厚德,定會澤被八方。”
左丘明苦笑道:“諸位又改行開起高帽店了?”
木石笑道:“好了,大家都不必再說什麼,心照就行了。”
接著各派約定好相互聯絡的辦法,並商定一俟查明血魔教的總壇,便各派齊至,一舉剿滅血魔教。
隨後各派逐一向左丘明和智度辭行,除武當和丐幫外,各派陸陸續續都下山去了。
眾人都走後,少林寺又回複了先前的寧靜與安詳。
智度合什道:“阿彌陀佛,老衲本以為敝寺此番是大劫難逃了,佛祖保祐,幸而無事。盟主,敝寺上下將永感大德。”
左丘明岔開話頭,道:“大師,令老方丈禪心通神,晚輩經他老人家一句話指點,找到了一件妙物。”
智度問道:“是甚物事。”
左丘明道:“《指玄寶鑒》。”
智度、木石和張金貴盡皆動容,失聲道:“《指玄寶鑒》?遮莫世上真有這寶貝?”
左丘明歎道:“我原也不信,直至昨日親眼見到才知確有此物,同時也明白了其他一些事。”
張金貴笑道:“盟主,咱們還是到他的方丈禪房去細說吧,這可是了不得的發現。”
一行人來至方丈室坐地,智度兀自有些不信道:
“盟主,你真的看清了?真的就是傳聞中的《指玄寶鑒》?”
左丘明道:“確切無疑。隻是誰也沒有想到,這物事居然會藏在一枚小小的玉佩中。”
說著他除下玉佩,遞給三人看。
三人仔細端詳了許久,也看不出門道來。
左丘明撳動機括,玉佩中分,方始現出裏麵的樣子。
張金貴道:“《指玄寶鑒》應該是一本書啊,這點空隙怎能裝得下?”
左丘明道:“原來是什麼樣子的,不可而知,我見到的隻是幾張薄紙,上麵用精楷謄錄著《指玄寶鑒》,原物我想一定是被人銷毀了。”
智度道:“這東西盟主可放穩妥了?血魔柳三鳴為了得到它可是不惜一切代價的。”
左丘明哂然笑道:“再穩妥沒有了,我看過後就把它燒了。”
“燒了?”不單智度三人吃驚,慕紫煙、冰歆如和徐小乙也驚叫出聲。
左丘明道:“是啊,我看過之後卻是越想越怕,這東西若真讓柳三鳴得到了,他怕是真要天下無敵了。
“這東西多留一刻便多一分危險,是以我馬上就把它毀去了。”
木石擊掌道:“毀得好,待除去了柳三鳴後,他那部血魔功法也得徹底毀掉,絕不能再讓它為禍江湖了。”
智度道:“這部《指玄寶鑒》真的有傳聞中那等玄妙嗎?”
他是個武癡,雖未能親見那神奇之物,卻也忍不住要問上一句。
左丘明歎道:“有過之而無不及,但隻有柳三鳴得到它最具實效,如若沒有他手中的血魔功法。
“單修煉《指玄寶鑒》怕是要走許多彎路,能否最後練的成也未可知。
“所謂‘指玄’,指的就是如何修正原來血魔功法的種種弊端和不足,進而登堂入室,盡得血魔功法的秘奧。
“這雖是魔道武功,創此武功的人也真是不世出之奇才。
“兼且這又是他晚年參研佛道二教內典,精研覃思而著,的是奇絕妙絕。”
智度笑道:“世人隻知成佛不易,其實要成魔也須大有才力者,柳三鳴的武功咱們也見識到了,即便他不用血魔掌,他的武功也沒幾人可敵,老衲就甘拜下風。”
張金貴道:“盟主說血魔功法有種種弊端和不足,是什麼意思?”
左丘明道:“其實每一種功法都是人創出來的,都有其弊端和不足。
“但一來各門派的武功大多經過千百年來各代宗師的修補和錘煉,這弊端和不足就不易顯現出來,但若你將之練至極處,這些弊端和不足就顯露無遺了。”
木石歎道:“練至極處?談何容易。貧道守著先師所傳的太極拳和太極劍,苦練了幾十年了。
“用功不可謂不勤,用心不可謂不厲,到現今也不過覺得像駕一隻小舟漂泊在大海上,連邊也找不到。”
智度歎道:“你還算好呢,不管怎樣是進去了,老衲熟讀《易筋經》,這可是世人公認的武學第一奇經,到現在門還沒摸到呢。”言罷不勝唏噓感慨。
張金貴笑道:“那是你們背的包袱太重,祖上留下的好東西太多了,像我就沒這麼麻煩。
“手中一根打狗棒,想怎麼打就怎麼打,隻要別讓惡狗咬著便成。”
左丘明笑道:“張幫主真會開玩笑,你那套打狗棒法可不是惡狗能招架得住的。
“大師和真人所言更是至理,佛道武學玄奧難測,非具大智慧者不能將之融會貫通,我等凡夫俗子,隻有望洋興歎的份了。”
張金貴笑道:“盟主你若也望洋興歎,這世上就沒人有資格習武了,你還是快說說血魔武功的弊端吧,咱們就可以揪住他的尾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