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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間關馳赴百年身

左丘明問道:“唐兄,你怎地會在這附近?”

唐邃道:“找你們哪。”

左丘明奇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附近?”

唐邃笑道;“不隻我在找你,萬馬堂鄭老爺子和辰州言掌門也在找你們,那些血魔教的人就更不用說了。

“我是遇到了言掌門才知道你和冰小姐在這一帶,隻是不知慕姑娘和徐師傅也和你們在一起處。

“言掌門托我幫他找尋,我想咱們四大公子交往雖不多,卻是同氣連枝。而今龍頭有事,我當然不敢視若等閑了。”

冰歆如問道:“我言伯伯他們現今在哪裏?”

唐邃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和他們分開也有幾天了,但他們想必還是在這一帶找尋。”

冰歆如張嘴想問問言馨玉的情況,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左丘明道:“唐兄,那一日我在排教虎威堂恰好目睹你擊殺何三姑那老虔婆的一幕,真是痛快,當時若非有別的事,真要尋你喝上一夜酒。”

唐邃大喜道:“你也看到了,不過痛快是痛快,比之左丘兄今日這等大展神威,那是差得太遠了。”

慕紫煙失笑道:“你們臉皮也薄一點好不好,這般爾稱我讚的,幹脆花錢雇兩個窮酸秀才,把你們這點子得意事寫幾首打油詩,說不定還能流芳百世呢?”

左丘明和唐邃登時語塞,相視苦笑而已。

冰歆如笑道:“慕姐姐,你今天也是大展神威呀,若不是你,我們還衝不出來呢。”

慕紫煙笑道:“好妹子,我臉皮可薄得很,禁不住你這麼誇,咱們不學他們這一套。”

野兔烤熟了,幾個人分來吃。

野兔雖不多,幾個人卻都覺得沒胃口,徐小乙歎道:

“可惜沒有酒喝,我去附近看看能不能弄到點酒。”

左丘明笑道:“也不過才一天沒喝,就饞成這樣?

“你還是忍著點吧,明天趕到市鎮上讓你喝個夠。”

唐邃問道:“左丘兄,你們打算到哪去?”

左丘明道:“我想到少林寺走一遭。”

慕紫煙一驚道:“去少林寺?咱們不是要去清風山嗎?”

左丘明道:“我也想過了,血魔教既已發動,清風山怕是不易回了。

“少林素來是武林的領袖,我倒想看看他們是怎樣想的,另外還有一些疑問也得到了少林才能弄清楚。

“既然和血魔對上了,生死也無足論了,假若真讓他得了武林,咱們就算躲在清風山也未必能安然。”

慕紫煙想了想,笑道:“這樣也好,不過血魔教一開張,首先要對付的除了我們,便該是少林和武當了。”

唐邃道:“也不知魯兄弟和西門兄弟現在何處,若能聚在一處,咱們四大公子聯手闖蕩江湖,豈不美哉。”

慕紫煙笑道:“你是要成立個‘四大公子’教了。”

幾人便在樹林裏歇息,左丘明用自己的貂裘把冰歆如如裹嬰兒般包起來,怕她受夜露侵襲,慕紫煙看了隻是發笑。

左丘明背倚樹幹歇息,忽然似有所覺地睜開眼睛,卻看到慕紫煙正在盯著他看,晶亮的眼睛在月夜中更為明豔。

慕紫煙用手指了指林外,起身走了出去,左丘明略一思忖已明其意,見地上的三人鼻息沉沉,睡夢正酣,便隨後也走了出去。

兩人來到一條小溪旁坐地,慕紫煙隻覺兩頰發燙,看也不敢看左丘明一眼,半晌才開口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

左丘明知道她是問兩人內力融和時的神奇反應,想了半天,才搖頭道:

“我也不知怎會這樣。”

慕紫煙道:“我倆的內力怎會一個似是磁石,一個似是鐵板,又似一陰一陽,可是我練的既不是純陰也不是純陽。”

左丘明笑道:“我們本來就是一陰一陽嘛。”

慕紫煙啐道:“少油嘴滑舌的,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左丘明歎道:“還是油嘴滑舌些好,若說正經的,隻怕你會一怒之下殺了我,我也覺得過於說不通。”

慕紫煙轉頭道:“你是說……”

四目交接,兩人都明白了對方的想法,兩人的想法也是不謀而合,隻是都覺得過於荒誕不經了。

良久,左丘明才道:“也隻有這一解釋了,我師傅和你師傅當初練的是雙修功。”

若在平時,慕紫煙聽聞此語,定會以為是奇恥大辱,非和他拚命不可,而今自己心中也是這般心思,隻是感到若猜測的不對可未免太對不住師傅了,是以沒有應聲。

左丘明又道:“他們兩人一在清風山,一在南荒鳳凰宮,真可謂風馬牛不相及,他們傳下的內功怎會這樣?”

慕紫煙道:“你見到你師傅時問問他吧。”

左丘明笑道:“你也問問你師傅。”

慕紫煙失笑道:“我可不敢,我師傅非殺了我不可。”

頓了一下,又神往道:“那感覺真是好,卻又好似什麼也感覺不到。無思無想,無知無識。”

左丘明大有同感道:“這大概就是‘無染無著,大道澄徹’的境界吧。我原以為是前賢臆想出來的,沒想到自己也能親曆此境。”

慕紫煙忽然道:“我們正式練一次如何?”

左丘明遲疑道:“好是好,隻是……”他向樹林裏看了一眼。

慕紫煙笑道:“你怕醋壇子打碎?”

左丘明笑道:“她才不會吃這份閑醋呢,隻是我得去安排一下。”

他起身鑽進樹林裏,須臾又轉了回來。

慕紫煙詫異道:“你怎樣安排的?”

左丘明微笑不語,在她對麵坐下,兩人各出手掌相對,掌心“勞宮穴”對在一起,各自運起內功心法來。

移時,兩人手掌均感到一股吸力,意念中兩人的手掌已融化在一處,漸至手臂,漸至全身都融合一起。

兩人此時既無你我之分,亦無身內身外之感,隻有兩人丹田內的紫金丹各自晶瑩燦爛。

功行一個時辰,兩顆紫金丹驀然融合一處,真如龍虎相濟,水火交融,兩人此時知感盡廢,但這內功的景象還是清晰可見。

兩顆紫金丹融合一處,形狀卻比單顆小了許多,顏色變幻不定,兩人此時連身體也不存在了,茫茫宇宙中仿佛隻有這顆紫金丹。

又過了一個時辰,紫金丹中分為二,漸漸身體四肢、五臟六腑以及脈絡的景象回複過來,但依然是一個人,這並不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是你即我,我即你。

良久,身體也中分開來,兩人各自看到了自己的身體,隻是氣機依然貫串一處。兩人又有了那融融泄泄,酥軟安樂的感覺。

漸漸這種感覺如海潮般緩緩退去,兩人雙手分開,睜開了眼睛。

慕紫煙猶沉浸在那美妙無比的感覺中,喃喃道:“若是始終這樣多好。”

左丘明心中暗自思忖:我常見師傅無事之時便是打坐,還以為他過於自若,殊不知道中別有安樂天,與塵俗的歡樂相比,豈可以道裏計,直是天壤之別。

隻是師傅獨自一人修煉,不知他的內功境界又是怎樣的?

兩人的目光合在一處,會心一笑,又都有些羞澀,這才發覺天已大亮,兩人已練了三個時辰之多。

兩人心裏都明白:

隻這一番遇合,兩人終生便再也分不開了,兩人正是天造地設的鸞儔鳳侶,除了死亡,已不可能有東西阻在兩人中間了。

兩人也同時想到了冰歆如,一者是世俗中的男歡女愛,一者是內丹大道上的鳳侶鴛儔,純屬兩個境地的事,並無衝突,隻是左丘明既得豔妻,複得仙友,更愜心懷。

忽聽得樹林中徐小乙惶聲喊道:“公子,慕姑娘,公子,慕姑娘!”

慕紫煙大驚道:“不好,他們有事?”

左丘明笑道:“沒事,大概是找不到路,出不來了。”

兩人返回樹林,卻見徐小乙像沒頭蒼蠅般在空地上來回轉著,唐邃拔劍四顧,如臨大敵,冰歆如卻是坐在地上垂淚不止。

慕紫煙喊道:“小乙,怎麼了?”

徐小乙聞聲大喜,卻猶四處找尋,喊道:

“慕姑娘,是你嗎?你在哪裏?公子到哪兒去了?”

慕紫煙奇道:“我們就在這兒,他怎會看不到我們?你又搗的什麼鬼?”

左丘明笑道:“雕蟲小技,一個障眼法而已。”說著走過去踢開一塊石頭,徐小乙立時看到了他,飛奔過來道:“公子,可找到你了。”

冰歆如也飛撲過來,不顧眾目睽睽,投入他懷中,兀自啜泣不已。

左丘明歉疚道:“都是我不好,嚇著你們了,我沒想到回來的這麼晚。”

唐邃有些明白了,失笑道:“左丘兄,你在我們周圍布了八卦陣?”

左丘明笑道:“不過是個障眼法,騙人的伎倆,慕姑娘就沒瞞過。”

冰歆如問道:“你和慕姐姐到哪裏去了?”

左丘明坦然道:“我和慕姑娘就在林外打坐練功,我怕有人來看到你們,就使了個障眼法。”

三人聞言,均是神色怪異,又見二人神色坦然,更感匪夷所思。

冰歆如笑了笑,便離開了左丘明的懷抱。

唐邃卻是駭然不已,暗自尋思道:“左丘明風流天下第一,真是名副其實。

“隻是膽子也忒大了些,又太不給冰小姐麵子了。”

忙把臉轉向別處,以免露出心思來,徐小乙卻傻嘻嘻地看著兩人笑。

慕紫煙忽然道:“妹子,你跟我來,我和你說句話。”

冰歆如走了過去,兩人攜手走出樹林。

唐邃苦笑道:“左丘兄,不是我多嘴,你風流固是風流,未免過分了些。”

左丘明笑道:“唐兄,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我們真的隻是打坐練功,這其中有些緣由恕難明言。”

唐邃笑道:“好吧,不管怎樣,你自己能過冰小姐這一關就可。”

徐小乙卻擔心道:“公子,慕姑娘和冰姑娘要說什麼事,不會為了你打將起來吧,冰姑娘可不是對手。”

他和冰歆如相處日久,自是偏向冰歆如。

左丘明笑道:“有可能,你去幫幫冰姑娘吧。”

徐小乙情知他是說笑,倒放下心來,又問道:“公子,這周圍也沒什麼呀,我怎會找不到路,也看不到你們,隻能聽見聲音?”

唐邃也好奇道:“是啊,我一覺醒來還以為是中了人家的道兒,怎麼衝也是衝不出去。”

左丘明道:“這不過是道家奇門遁甲裏的一點小伎倆,說穿了不值一文錢,在明眼人眼裏,更是擺設。”

他一指周圍地上零零落落的十幾塊石頭,又道:“這雖然是些普通的石塊,但一經布成陣式,在一般人眼中,這塊空地就是不存在的。

“而在裏麵的人若循路徑向外走,看是直道,其實卻是在大兜圈子,若是真的朝定一個方向走,幾步就能跨出去。”

唐邃兩人齊聲道:“你再布成陣式,讓我們再試一試。”

左丘明笑道:“好吧。”把原來踢走的那塊石頭又擺回原地。

霎時間,唐邃和徐小乙隻見周圍都是樹林,隻有兩條小徑通向林外,兩人都從這條小徑上試過無數遍了,情形迥異,饒是他們已知是怎麼回事,也驚得目瞪口呆,撟舌難下。

唐邃又問道:“然則如何出去呢?”

左丘明道:“這也簡單,左三右五,進八退二。”

徐小乙不解道:“這是怎麼個走法。”

左丘明道:“你先向左前側走三步,再向右前側走三步,這就是八步,然後直線退回兩步,就出陣了。”

唐邃奇道:“既然退回兩步是出陣,然則未退之前已經是在陣外了,又何須退兩步呢?”

左丘明道:“這是因為你們身處陣內,方向感已然混亂,你走的是直線,其實是在轉圈子,你向前走,有時卻是退後。

“這其間具體的道理我也說不清,我隻知道布陣和進出陣的法子,至於為什麼會這樣就懵然無知了。”

兩人依言進步,左進右進,然後退後兩步,果然已到了陣外,但一回首,左丘明和那片空地已頓失所在,仿佛被一巨人憑空攫去了一般。

兩人歎為觀止,說不出話來。

半晌唐邃才喊道:“左丘兄,把陣撤了吧,我們看不到你了。”

話音未落,左丘明和那片空地又霍然出現在眼前。

唐邃對他這一手拜服得五體投地,笑道:“左丘兄,你有這手神技,又何須武功,以之縱橫江湖當無敵手。”

左丘明正色道:“唐兄此言差矣,想諸葛武侯八卦陣何等神奇,足可當十萬雄兵,卻也不過是困困陸遜,挫其銳氣,令東吳不敢進攻白帝城。

“他老人家七出祁山與魏國爭奪天下,卻還是靠的精兵強將,長槍大戟,從未用陣法破敵,咱們行走江湖所仗恃的是胸中俠義,手上利劍,這等旁門左道的功夫卻是不濟實用。”

正說著,慕紫煙和冰歆如言笑晏晏,親密無間地攜手歸來。

三人都是一怔,不知這姐妹倆達成了什麼協議。

五人繼續北上,慕紫煙和冰歆如共乘一騎,左丘明和徐小乙也是一樣,唐邃獨乘一騎。

好在這三匹馬都是神駿非凡,並未因兩人共騎而減慢速度。

五人在一個小鎮上吃了中飯,又買了兩匹馬,雖比不上萬馬堂的馬神駿,也隻得將就了。

下午,五人已出湘入鄂,準備取道漢水,渡長江,直趨嵩山。

未牌時分,五人趕至一處狹穀,但見兩側山勢險峻,林木茂密,地勢極是險惡。

左丘明於馬上揮鞭指點道:“這裏一定是古時良將用兵之地。”

唐邃問道:“此話怎講?”

左丘明一指兩側道:“這其中可伏數萬甲兵,若埋伏於此,待敵兵入得穀中,截斷前後退路,敵軍立成甕中之鱉。”

慕紫煙笑道:“你不去當個威風八麵的大將軍真是可惜了。”

五人說笑著進了穀,正走到中間,隻聽得一聲梆子響,霎時間兩側樹林中湧出無數人來,轟轟隆隆之聲大作,隻見穀口的進口和出口處滾落無數的巨石,片刻間已將穀口封死。

五人無不駭然失色,唐邃苦笑道:“左丘兄,真被你說中了,隻是我們反成了甕中之鱉了。”

左丘明駭然大叫道:“是哪位將軍在此,我等是江湖人士,不是大軍,何勞如此相待。”

卻聽右麵崖上一人大笑道:“左丘明,本人在此等候你多時了,你還有甚詭計可施,快些投降吧。”

左丘明仰頭望去,但見崖頂上一中年人錦袍玉帶,氣勢威嚴,心念電轉,脫口叫道:“你是血魔?”

那人搖頭笑道:“非也,我乃教主手下鄂中分舵舵主周希顏,不過這擒你的計策確是教主他老人家親手安排的,教主要去對付少林的禿驢們,就命我在此受降。”

左丘明遊目四顧,見兩側穀口與岩頂齊平,上麵有數十人手持強弓硬弩,引滿待發,兩側崖頂上又有近百人手捧石塊,隻消一聲令下,頓飯工夫就可將此穀填平。

他向上喊道:“周舵主,你家主子是要和武林群豪爭奪江湖?

“抑或是要起兵與當今天子爭天下?”

周希顏笑道:“我們教主乃武林中人,要的當然是江湖,要天下作甚?”

左丘明道:“既是如此,便當堂堂正正的叫陣,真刀明槍的較量,卻使出這等歹毒手段,何以令人?”

周希顏道:“我不管你們心服還是口服,今日降即生,不降即死,我隻消一聲令下,這上麵幾千塊石頭下去,你們立成齏粉,我若讓他們往下放火箭,你們可就變成燒豬烤羊了,哈哈。”

左丘明無奈道:“好吧,拿我們降就是了,隻是不知給我們什麼條件?”

周希顏大喜道:“你們真的要降?”

左丘明道:“不降即死,當然要降。”

唐邃急道:“左丘兄……”

左丘明擺手示意他不要說話,周希顏哈哈笑道:“左丘明,你真是福緣深厚,我們教主愛才如命,思賢若渴,對你很是欣賞,他臨行時讓我轉告你,你若降服本教,可給你副教主之職,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言下大是豔羨不已。

唐邃低聲問道:“你可是要詐降?”

左丘明低聲道:“我隻是詐他讓出一條路來,在穀中降,出得穀中咱們就不降了。”

又向上麵喊道:“周舵主,咱們是一家人了,你快把石頭搬開吧。”

周希顏大笑道:“左丘明,現在還不行,你得依我三個條件才能算降。”

左丘明笑道:“降便降了,又有什麼條件?

“可是讓我寫一道降書順表送上去?”

周希顏道:“那倒不必,隻是放虎容易困虎難,對你我實在不得不防著點,楊長老那等神武,卻被你左一次、右一次地誘騙上當,丟了半條性命,我可不想重蹈覆轍。”

左丘明低聲道:“這小子軟硬不吃,倒是難對付。”

眼見兩側懸崖筆直如刀削,渾無著力處,想攀岩強攻是絕不可能了。

徐小乙忽然道:“公子,你快布陣,把我們藏起來,他看不到不就?”

左丘明苦笑道:“那時障眼法,專騙人的眼睛的,上麵一通亂石砸將下來,看到看不到的都是一樣。”

周希顏在上麵又道:“你若誠心歸順就依我三個條件,第一:我先放下條繩子,你讓冰小姐上來,我們先把她當人質送到一個安全地方,然後你們每人服上一枚教主獨家配製的藥丸。

“你們不用怕,見到教主後,教主自會給你們解藥,最後我派人下去封住你們的穴道,你們若敢亂來,不單人質不保,你們也立時被砸成肉泥。”

左丘明聽罷,倒吸一口涼氣,低聲道:“此計不行,這小子忒煞陰毒了。”

情知無須後麵兩條,隻要冰歆如落到他們手上,那便太阿倒持了。

慕紫煙忽然喊道:“你放繩子吧,我隨你們去。”

左丘明一驚道:“你……”

旋即明白,卻隻怕騙不過對方。

周希顏心中得意,一揮手,早預備好的一條繩索垂放下來,他暗自思惟:

教主一再令我小心行事,這小子已成甕中之鱉,有何能耐可使?

一樣的貪生怕死,倒可惜了副教主的高位,真不知教主是怎樣想的,對這小子直是破天荒的慷慨,遮莫是為了利用他師傅的名頭?

不管怎樣,楊長老一敗塗地,我卻首建奇功,這長老之位怕是一步之遙了吧。

慕紫煙早已把劍解下交到冰歆如手中,到得崖壁下雙手抓住繩子,上麵有人扯動,徐徐升了上去。

左丘明四人霎時間心都停止了跳動,雙眼直盯在慕紫煙身上,若是到了中途被人識破,隻需繩子一鬆,慕紫煙就絕難活命了。

移時,繩子已快升到崖頂,周希顏笑道:“冰小姐,你的芳駕真是難請啊。”

待慕紫煙從崖頂露出頭來,他赫然大驚道:

“你不是冰……快鬆手,把她砍下去。”

慕紫煙不待繩子鬆開,兩手一搭崖頂,一式“燕子巧翻雲”,淩空翻了上去,正落在周希顏後麵,出掌抓住他大椎穴,用力一提,已把粗壯的周希顏倒立在空中,大聲喝道:“都給我退後三步,哪個敢亂動一下,我先把他仍下去。”

兩側的教眾驀然見此變故,都驚得呆了,麵麵相覷,各自退後了三步。

周希顏已知無幸,想下令扔石頭放箭,然則頸後大椎穴被重手拿住,全身酸軟無力,想說話也說不出來。

左丘明一見慕紫煙偷襲得手,心中大喜,又看到拉慕紫煙上去的那根繩子卻又垂落下來,另一頭大概是綁在樹幹上了。

他衝過去拉了拉繩子,果然禁得住人,兩手攀援,如猿猴般升了上去。

血魔教的人目光均聚在被倒舉在空中的舵主身上,倒無人注意到左丘明上來,拴繩子的樹幹左近便有四五名教眾,但未得命令,誰也沒想起應該把這條繩子斬斷。

慕紫煙一手製住周希顏,又喝退了兩側的教眾,接下來卻不知該做什麼了。

左丘明不等到崖頂,已然借力躍起,也到了慕紫煙身旁,拔劍大喊道:

“你們還看什麼,都給我退下山去。”

兩側教眾中雖有副舵主和幾位香主,卻都是周希顏的生死之交,見周希顏命懸人手,均不敢貿然進攻,而今又見左丘明脫困已出,更不願拿舵主的性命去換穀中三人的性命。

幾人商議了一下,副舵主鮑勝祖邁步而出,拱手道:“左丘公子,你神武天縱,我等不敵,但我等也是一片好意,想與公子同為教主麾下不貳之臣,若是我們一圍住穀口,便扔石頭放火,公子再神勇,怕也不易招架吧。”

左丘明想想倒也是如此,便道:“你可是讓我放了這家夥?”

鮑勝祖道:“你放了我們舵主,我們讓你們的人出穀,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左丘明道:“好吧,你先叫人把穀口打通,我們的人一出來,我就放了周舵主。”

鮑勝祖喜道:“這話可當真?”

左丘明笑道:“你們既然重情講義,我也不是失信小人,周舵主我們抓在手裏也沒有用,又不能煮來吃了,不放他作甚。”

鮑勝祖大喜,一揮手,便有百多名教眾去穀口搬石頭,盞茶工夫便把石頭搬盡,倒是眾誌成城。

唐邃和徐小乙護著冰歆如出了穀口,那百多名教眾彎弓搭箭,將三人圍住。

左丘明和慕紫煙提著周希顏下了山,五人聚在一處。

鮑勝祖從後麵急急趕過來,喊道:“左丘公子,你要言而守信哪。”

左丘明對周圍明晃晃的弓箭視若不見,對慕紫煙一點頭,慕紫煙便放開了周希顏,隻是他穴道被封的時間長了些,雖得自由,氣血卻不通暢,委頓在地,呼呼喘氣。

左丘明道:“周舵主,是你先施詭計困住我們,現下都到了平地上了,你若想戰,咱們再戰一番如何?”

周希顏知道戰機已失,僅憑這百多柄強弓硬駑和自己這幾名二流角色,是如何也勝不了這幾人的,他一揮手,周圍的教眾都收回弓箭,退回到穀口。

周希顏慢慢站起來,歎道:“教主神機妙算,卻還是棋差一著,他不該要活子龍,隻該要死的左丘明。”

徐小乙罵道:“放屁,我們公子還要死血魔呢。”

血魔教眾聞言,均是大怒,又舉起弓箭來,周希顏苦笑道:

“左丘公子咱們今日各勝一場,就算扯平了,日後再相見,就是生死之爭了。”

左丘明笑道:“如有雅興,隨時奉陪,隻希望你手段光明磊落些,死也能死得光彩些。”

徐小乙和冰歆如先上馬離開,然後左丘明三人才上了馬,緩步而行。

周希顏望著五人離去的身影,懊悔百端,他手下一名香主道:

“舵主,就這麼讓他們走了?”

周希顏怒道:“不這樣又能怎樣,若是單打獨鬥能打得過,教主又何必煞費苦心地安排這等絕戶計。”

鮑勝祖笑道:“大哥毋須著惱,教主就在河南,瞧他們的方向,應該是要渡江北上的,教他們撞在教主手裏自然束手成擒。

“總壇中已有五名長老栽在他手上,還有一名長老生死不明,咱們區區一分舵,栽不栽了,也沒甚丟人的。”

周希顏心下略感安慰,浩歎一聲,率人回去了。

左丘明等一口氣馳出十餘裏,才略略放下心來,每個人回思陷身絕穀時的情景,都不禁栗栗危懼,餘悸猶存,冰歆如更是捂著胸口不敢放手。

唐邃首先開口道:“血魔這家夥究竟是武林梟雄,還是大將出身,怎地這些教眾跟朝廷的大軍似的,他居然還用兵法上的計策來對付我們。”

左丘明道:“血魔確是不一般,他是以兵法部勒教眾,我先前曾遭遇過他訓練的死士,比這些教眾可怕多了,那一戰我至今常在夢中出現,醒後便是一身冷汗。”

慕紫煙笑道:“你真的是個烏鴉嘴,剛剛說那穀裏能埋伏兵,結果進了人家的口袋,這會兒又提起甚死士來,你看前麵是什麼?”

左丘明定睛看去,駭然道:“不會吧,我說話從來不準的。”

慕紫煙笑道:“你是說好事不準,說壞事百說百靈,你以後就隻說好事,切莫再提不好的事了。”

大家往前麵看去,果然視力極處佇立著十幾個人,隻是他們一動不動,便和原野廢墟裏的石翁仲一般。

相隔很遠,左丘明已感受到了從他們身上透射過來的濃重的殺氣,這殺氣彌漫於荒野,把野草的勃勃生機都壓伏下去。

左丘明一敲額頭道:“今天忘了看看皇曆,肯定是不利出行。這些家夥可是難纏的很,我寧願與武功高我一倍的人較量,也不願和這些人生死相搏。”

唐邃問道:“適才有一百多人,左丘兄視之蔑如,這十幾人當真厲害到令人害怕的地步嗎?”

左丘明苦笑道:“他們武功倒不是特別高,隻是他們那種不要命的打法令人頭痛,你和他們對敵,就好像麵對著世上最凶殘的野獸,他們不知道恐懼,更不怕死,唯一要做的就是要你的命。”

唐邃也聽得毛骨悚然,徐小乙笑道:“公子,上一次你不是一人就殺了十二個嗎,現下又有慕姑娘和唐公子,豈不殺得了二三十個,這才十幾個,有何懼哉。”

左丘明道:“上一次是僥幸,也說明那些死士並未練得堅硬如石,不為外物所動,這一次未必有那麼容易對付了。”

五人硬著頭皮緩緩策馬過去,左丘明對慕紫煙和唐邃道:

“記住,和他們對敵,一定要一招即製其死命,切不可讓他們有一點反擊能力,他們最擅長的就是與敵手同歸於盡。”

走到中途,那十幾人身後轉出一人來,喝道:

“左丘明,你果然闖過教主設的絕戶陣了,很好,你很好。”

左丘明見是楊典,更是駭異,強笑道:“我還湊合,不很好,前輩可好?”

楊典道:“我好什麼?隻差沒被你氣死了。”

左丘明道:“前輩昨日還在湘西地界,今兒個怎地趕到我們前頭來了?這又是設的什麼陣啊?”

楊典道:“我們教主神機妙算,他說你小子武功既高,智謀又富,那狹穀未必困得住你,特命老夫在此相候。”

左丘明道:“然則貴教主緣何不在這裏守候,倒接二連三的設伏布卡?”

楊典道:“這你就不懂了,我們教主說了,擒賊先擒王,當今武林的王是誰啊?

“自然是少林和武當了,是以教主親自帶人去對付少林了,待把少林拿下,再攻破武當,這武林之王的寶座不就是我們的了嗎?”

左丘明一豎拇指道:“高明,實在是高明。隻是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吧?”

楊典怒道:“大膽,敝教主二十年未出江湖,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要拔掉少林、武當這兩根眼中釘、肉中刺。

“敝教主還說了,不管你闖不闖得過我這關,他都在少林寺的大雄寶殿等著招待你。”

左丘明驚訝道:“他知道我要去少林寺?”

楊典不屑道:“你那點鬼心思,早在教主的算計中了,他說你一定會去少林,才布下這兩道關,你若闖得過,教主會親自招呼你。”

左丘明道:“貴教主事事料敵機先,真是了不得,我看這一關也不必闖了,你還是領我們去嵩山,我和貴教主一戰定輸贏如何?”

楊典嗬嗬笑道:“你小子是想蒙混過關哪,這一招可不靈了,你先前已毀了我十二個得意弟子,此仇尚未了斷,今天我叫你看看我的手段。”

他從袖中掏出一麵令旗,旗上隻有一個血紅的“令”字,鮮豔奪目,仿佛是用新鮮的人血噴上去的,令人望而心悸。

左丘明此時已看清,死士共是一十六人,服飾相貌年歲都和自己上次殺的那十二人差不多,心中暗自思忖:怎麼會是十六人?難道他們又研究出了新的陣法?

想到陣法,他心裏一動,忽然大聲道:“前輩且慢,我有話說。”

楊典方欲揮下令旗,聞言手停在半空,喝道:“你又想什麼鬼點子了,告訴你,你就是想投降我也不會受你的降,我要親手擒下你送到教主麵前,請他老人家發落。”

左丘明笑道:“哪個要降了?古人雲‘陣而後戰’,我知道你那些手下是練的陣法,我也來布個小陣和你玩玩,你要是怕了,那就來場混戰吧。”

楊典把令旗收回,嗬嗬笑道:“你是關夫子麵前耍大刀,也罷。

“老夫就等你排好陣後再擒你,省得你輸了不服氣,倒有地說嘴的了。”

左丘明跳下馬來,對四人道:“快把馬趕走,聽我的安排。”

四人對他自是言聽計從,都跳下馬來,在馬臀上輕抽一鞭,五匹馬便跑至遠處了。

左丘明又叫四人按四個方位站定,慕紫煙笑道:“你又玩甚障眼法了?”

左丘明道:“這不是障眼法,卻是他們劍陣的克星,我上次被困在他們劍陣裏,險些丟了性命,回去後研究了很久才想出這麼個破解的法子來。”

冰歆如笑道:“我又不會武功,站在這兒有甚用?”

左丘明笑道:“不會武功也有不會武功的用處,不過你和小乙隻是站在這裏,切記絕不可出手,另外無論遇到什麼情形,腳下絕不可移動分毫,即便是劍尖頂到鼻子上也不可動,相信我,沒人傷得了你們半根毫毛。”

冰歆如和徐小乙都點了點頭,笑道:“我們就在這裏當根木樁子。”

安排完四人後,左丘明自己選了一個位置站定,笑道:

“楊長老,放馬過來吧。”

楊典從左至右,前前後後看了好久,竟沒看出名堂來,喝道:

“左丘明,你搗甚玄虛,這三才不似三才,五行不像五行,究竟是什麼陣?”

左丘明笑道:“我若是告訴了你,還用你破嗎?

“你若是認輸,就趁早帶著你的手下走人。”

楊典冷嗬嗬笑道:“我就不信八十老娘倒繃孩兒手,你結陣而戰,我正好一鼓成擒。”

他拿出令旗向前一揮,那十六名死士登即各走方位,片刻間陣勢已成,將五人圍在垓心。

楊典訓練的死士所布成的卻不是按陰陽五行相生相克之理衍生出來的陣法,隻不過是一種多人合擊術。

雖是合擊術,厲害之處絲毫不亞於兩儀、三才、五行、八卦等陣法,十六個人各司一方位,將圍住的地方分割成十六塊,上下左右前後正斜舉凡一個人在陣內所能閃展騰挪的方位盡數被封死。

人處陣內,便如置身十六柄利劍所組成的劍網內,倘若不能一舉將十六柄劍擊落,身上便要多幾個透明窟窿了,而一旦受傷不支,片刻工夫便會被斬成大小均等的無數肉塊,端的厲害無比。

但此陣也有一致命缺陷,每人按所踏的方位專司陣內一方位,絕不顧及其他,左丘明上次所以能一舉毀掉十二名死士,便是因僥幸先殺掉一人,使得原本天衣無縫的劍陣現出一處漏隙。

但這些人陣勢一經發動,腳下便遊走不停,移形換位,迅捷異常,每一劍刺出,不論是否得手,馬上踏向下一個方位,所現出的漏隙也是方位變幻不定,又且稍縱即逝。

若非左丘明諳熟陣法,輕功身法又妙絕當世,若想在這小小的漏隙中閃躲求生,也是極難,更遑論出手殺敵了。

左丘明上次破了那十二人的劍陣後,便一直在心中籌思破陣方略,當然不能指望每次都能先殺掉一人,給自己留出一點生存空間,他想出了幾套破陣方略,但均須有一定的條件,現今己方恰好有五人,他便想出一個方案來。

楊典自上次十二人的劍陣被左丘明毀掉後,百思不得其解,怎麼也想不出左丘明是怎樣破陣殺人的。

他以為可能是十二人威力還不夠強,是以又加緊四人,威力更大,在陣內存活的機率自然也更小了,這十六人的劍陣直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絞肉機,不論多少人被困在裏麵,命運隻有一個:

那就是被絞成碎塊。

楊典此番親率這十六名死士前來阻截,一者是為那十二名死士報仇,二來也是要一雪被左丘明耍弄之辱,可謂一舉兩得。

同時也要親眼看看左丘明是怎樣應付自己這得意的陣法的。

十六人所踏方位將陣內劃分成十六塊,左丘明獨當四人,其餘每人都麵對著三名死士。

楊典一聲呼哨,十六名死士登即發動陣勢,如虎狼撲食一般衝擊過來,除左丘明外,其餘四人單看著這些死士的眼神,已然毛發豎立,心下凜然。

冰歆如更是唬得芳心亂跳,索性閉上了眼睛,一切聽之任之。

左丘明無需顧慮身後,單隻對付麵前四人,自是綽有餘裕,他一劍四招,叮叮當當將刺來的四劍蕩開。

徐小乙看到三個凶神惡煞殺將過來,隻在心裏大念“阿彌陀佛”,其實無需左丘明叮囑他不要出手,他早駭得腿軟臂麻,縱想出手也舉不起刀來。

說時遲,那時快,六柄長劍已刺至徐小乙和冰歆如身前,卻倏然轉了一個彎,貼著兩人刺偏過去。

慕紫煙和唐邃正凝神對敵,手中劍尚未遞出,忽然斜刺裏各出三柄劍與刺向自己的三柄劍撞個正著,錚錚之聲不絕,兩人均是駭異,再想不出這是什麼陣法,情知必又是左丘明搗的鬼。

慕紫煙不假思索,長劍遞出,刺穿了兩人的心房,唐邃卻是怔愕之際,坐失良機,眼見送上門來的獵物又從手上溜掉了。

楊典在陣外覷見,直驚得目瞪口呆。

神色間滿是駭懼之意,便如目睹了世上最不可思議,最為恐怖之事,而在他而言,這世上原本沒有任何可驚可畏之事。

十六人雖少了兩人,繼續遊走換位,威力並不稍減,隻是刺向徐小乙和冰歆如的六劍依然撞正了刺向慕紫煙和唐邃的六劍。

左丘明此次麵對的是兩人,他對刺來的兩劍視若不見,徑出兩劍,將兩人斬於劍下。

慕紫煙倏出兩劍刺死兩人,抬手一掌又把撞到麵前來的一人打得頭骨迸裂。

唐邃卻是睜大了眼睛,他先是見衝向徐小乙的三人不知怎的像被人牽著轉了方向似的,卻衝向自己來,恰與衝向自己的三人撞個正著,宛似這六人練就了多少年似的。

他雖不明其理,卻不再客氣,手衝一劍刺死迎麵一人,飛起一腳,又將斜衝來的一人踢飛出去,這一腳正中心窩,那人慘叫一聲便即斃命。

徐小乙眼見劍光閃爍,雖沒刺到自己身上,卻也是擦身而過,這時才深切體會到什麼是生死一線間,耳聽“錚錚”“哎喲”之聲大作,若不強自撐持著,早癱倒地上了。

冰歆如卻如老僧入定般,早已將一切置之度外,倒免受了這些驚嚇。

楊典隻一驚愕間,手下死士已經死了九人,折失大半。

他駭懼之甚,舉旗的手都有些發抖了,大喝一聲“退”。

然則那九人腳下遊走換位,第三輪攻擊已經展開,欲退亦已不及。

這一番左丘明麵對的仍然是兩人,他重施故技,倏出兩劍便料理了這二人,而衝向徐小乙的兩人依舊偏轉了方向,撞向唐邃這邊,又將刺向唐邃的兩劍擋住。

唐邃這一次心裏早有了計較,劍刺、掌劈、腳踢,霎時間結果了三人,冰歆如對麵並無敵手,其餘三名死士都在慕紫煙這麵。

左丘明卻適時回過身來,長劍連點,將三柄劍蕩開,慕紫煙也是長劍連刺,三名死士仰麵跌了出去。

十六名凶猛如虎的死士片刻間便隻剩下了一人,這人驀然一聲悲嚎,直如猿啼梟鳴,和身撲上唐邃。

唐邃此時劍在外圍,不及回撤,左臂橫肘撞去,正中那死士胸口,那死士負痛之下,依然前撲,抱住了唐邃,向下一拖,兩人已滾倒在地上,那死士張口便咬住了唐邃的喉嚨。

唐邃倒轉劍柄,向這死士後心猛擊,敲了三下,死士才停止了動作,唐邃亡魂皆冒,不知自己喉管被咬斷沒有,一霎間周身酸軟,幾欲暈去。

左丘明等也是大駭,左丘明忙上前把那名死士硬生生拖開,卻見這名死士兀自雙眼圓睜,口唇邊滿是鮮血,殷紅淋漓,煞是可怖。

好在他先中了唐邃一記肘錘,真氣渙散,一咬之下力氣不大,否則唐邃真要被他像狼一樣的咬斷喉管而亡了。

唐邃坐起來,手摸著血肉模糊的咽喉,麵如土色,作聲不得。

徐小乙走過來取出金創藥為他包紮。

慕紫煙殺了多人,自感輕鬆裕如,但見了這名死士拚命的情形,也唬得麵色蒼白,再看冰歆如依舊閉目立在那裏,真成了一根木樁子了,便輕輕一觸她道:

“妹子,睜開眼睛吧,都完事了。”

冰歆如睜開眼睛,見周圍都是死屍,猙獰恐怖,又閉上了眼睛,喃喃道:

“都完事了?都殺死了嗎?”

慕紫煙道:“都殺死了。”

話音未落,便聽得一聲大喝:“還有我呢!”

左丘明早就在提防著楊典猝然發難,他跨進幾步,迎上楊典,兩人轉瞬間已交換了十數招。

楊典這一下可是又痛又怒到了極點,這些死士乃是血魔和他們幾大長老耗費二十年心力,集中了這些人的武功精華打造出來的利器。

原是要仗此掃蕩江湖,攻堅拔銳的,不意先後竟有二十八名毀在左丘明手上,這已是所有死士中的四分之一了。

他懊悔萬端,自己本應該纏住左丘明,而讓這些死士去絞殺其餘人的,一念之差,全盤皆輸。

他此時目眥欲裂,形同拚命,那根鏈子不再縮回袖中,筆直堅挺真如一根槍杆相似,每一槍刺出都是既快且毒,真有虎擲龍挐之勢,沛然莫可禦焉。

左丘明一步不敢退,情知這老兒已紅了眼,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若被他衝過自己這一關,冰歆如和徐小乙連同負傷的唐邃便俱成槍下之鬼。

若在平時,他必會閃展騰挪,以虛對實,絕不敢放手與這等絕世高人對攻,然則此時已被逼上絕路,便如退後一步便是萬丈懸崖般。

正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左丘明此時也打點起十二分鬥誌,並守全攻,以攻製攻,以快打快,這十餘招均是驚險到了極處,任哪一方速度稍慢上刹那,便立時喪身殞命。

楊典疾攻十餘槍,腦中已冷靜了一些,他畢竟不似他所訓練出的這些死士一樣,有進無退,有死無生,更不會要和一個後生晚輩拚個同歸於盡。

情知如此比拚下去,不是同歸於盡,便是哪一方內力稍有不繼而敗亡,勝負生死之數殊未可料知。

他又攻出兩槍,驀然後撤,喝道:“左丘明,你用的什麼妖法,害死了我這些弟子?”

他心下尋思:

那十二名弟子也必是吃這小子的妖法害死的。

左丘明鬆了口氣,額上已然汗出,不是疲累,而是緊張過度。

出道以來,他與人交手過招,總是守定一個原則:

以虛製實,以巧勝拙。

出手時也總是以守為上,先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隻是除了在萬馬堂與成子傑四人情急拚命外,並未遇到什麼真正的英雄人物。

而上一次明著贏了一招,實則是大敗虧輸,險些陷於萬劫不複之地,不過當他得知成子傑四人身份後,便即釋然,四人中的哪一個都可能比自己強,自己以一鬥四,雖敗猶榮。

此番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與人一對一的拚命,對手之強依然出他意料之外,楊典先行罷鬥,在他而言倒是求之不得了。

他聽楊典罵自己使妖法,失笑道:“楊長老,我那可是貨真價實的五行陣法,可不是妖法,你看不明白就是了。”

楊典怒道:“各家各派的五行陣我沒有不識得的,你這根本就不是五行陣,一定是甚妖法。”

左丘明笑道:“你說是妖法便算是妖法好了,你可有破我這妖法的正法?”

楊典森然道:“我殺了你,自然就破了你的妖法了。”

左丘明笑道:“高明,真是高明,你和你主子都是天底下第一等聰明人。”

楊典老臉一紅,情知左丘明是譏笑他不能破解陣法,然則他委實看不出左丘明所布的是什麼陣,更遑論破解之道了。

好在左丘明劍上並無妖法,大可與他一試高下。

當下冷笑道:“聰明不聰明且不說,你隻看我這杆槍利也不利。”

手腕一抖,鏈子槍又筆直攻向左丘明。

左丘明凝神應對,兩人各展絕學,手上招式如長江大河源源不絕,一招一式俱是世人難得一見的上乘武學。

慕紫煙看了喝彩不止,唐邃卻是目眩神奇。

徐小乙和冰歆如焉能品得此中三昧,隻是為左丘明擔心,但又覺得左丘明絕不會輸給任何人,聽得慕紫煙喝彩不止,以為是左丘明大占上風,也跟著喝彩起哄。

楊典這一番打法卻是另一般景象,攻固然淩厲無儔,守也守得門戶謹嚴,隨手遞出的一招一式都是攻守兼備,俱臻佳妙。

雖是一套僅能算上乘,卻並非超凡入聖的槍法被他使得出神入化,大有化腐朽為神奇之功。

左丘明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奇妙的槍法,武林中人大多以近身肉搏為能,槍雖素為“百兵之王”,武林中使槍的人並不多。

並非因槍身長大不易攜帶,而是槍能及遠,是以騎在馬上衝鋒陷陣,多以長槍大戟為主,而近身肉搏,長槍便有噬臍莫及之歎,除非你真能將所有對手擋之於丈外。

楊典的鏈子槍卻是可長可短,最長可至丈八,最短卻能拿在手上當短匕使,真可謂伸縮如意,他此時放開的鏈子與一般長劍相同,而槍尖形狀也和劍尖差相仿佛,使出來的招式卻純是槍法。

左丘明以一套師門“清風”劍法與之周旋,見招拆招,見攻反攻,虛實並用,腳下更是踏著“太乙反七罡”步法,遊走不停。

兩人片刻間交手已逾百招,鬥了個旗鼓相當,這一點兩人在未交手前已然逆料得到,單憑兩人先前全力對攻的那十餘招,兩人都已明白,若要在招式上拚出勝負,至少是三百招以外的事,甚至鬥上千招也僅是個平手也未可知。

楊典勝在招式精純,臨敵經驗豐瞻,左丘明卻是步法神奇,招式奇妙。轉眼間三百招亦已過去,兩人依然是攻守相當的局麵。

楊典槍法招數不過六十四招,但他同是一招,站在不同方位,刺向不同穴道,便宛然一記新招似的,而且精妙奇絕,是以三百多招過去,竟似沒重複過一招,那條柔軟的細鏈始終直如槍杆,沒有一絲波折,慕紫煙和唐邃看了,俱是心驚不已。

左丘明所學乃道家劍法,本就身具陰陽五行相生相克之理,繁衍變化,幾至無窮。

楊典每一招攻出,他劍法中也必相應衍生出一招劍法與之對攻,攻守之際絲毫不落下風。

楊典越打越是心驚,原以為即便左丘明劍法高明,自己憑藉一生功力兼且臨戰經驗多多,自不難尋出其破綻而一舉攻克。

孰料左丘明攻固然與他相當,守也是守得謹嚴無比,渾無縫隙可穿。

五百招過後,兩人攻勢都逐漸放慢下來,而招式上所附的內力卻是大大增強了。

兩人都看出在招式上是見不出勝負了,不約而同地走上拚鬥內力之途。

兩人雖然仍在妙招不絕遞出,其實已和雙掌相對比拚內力無異。

楊典每踏出一步,腳下便是深及寸許的腳印,在這沙土地上要留下腳印自是人人都可辦到的。

但如他這般每個腳印均深度一致,厘毫不差,即便高手匠人事先鑄好了模子,再填土刻出來也沒這般均勻,可見其內功實臻化境,內力之精純已不作第二人想。

左丘明卻是每一步邁出都輕飄飄的,腳下點塵不驚,真有淩波微步,飄然出世之仙姿。

楊典見了卻是駭然心驚:這小子全力比拚內力,卻依然能做到內力毫不外泄,豈非內力修為已至不可思議之境界?

驀然間又想到一事,更是惶然:我又上了這小子的當了,我和他比鬥內力,他縱然不勝,也可將我內力耗失大半,他那麵還有幾個生力軍,到時隻稍有一人上來,我就隻有束手待斃的份。

我若與他比鬥招式,至少可保不敗,隨時都可一走了之,現今卻被他騙上了賊船,豈非大劫將至?

他心中一亂,內力便不夠精純存,力度更減弱許多,左丘明乘勢逼近,攻勢中已占了七成。

楊典一驚即憬悟,忙收束心神,拚盡全力守住,頭上早已冒出了騰騰白氣,周身衣袍無風而鼓,便如吃飽了風的船帆般,麵上卻有黃豆大的汗珠不住滾落地麵。

他此時便和左丘明當日力戰成子傑四人一樣,每落一粒汗水,內力便減去一分,到最後便是油盡燈枯,縱然不死也是內力全失,一向充盈的筋脈遽爾幹癟下來,必然喪失機能,落個全身癱瘓已是必然的了。

楊典心中充滿了駭懼,不是怕死,而是怕那不死的淒慘下場,心中猶豫是繼續死撐下去,還是幹脆收手讓左丘明一劍刺死他。

正猶豫間,內力又減弱不少,左丘明再度逼近,已占了九成攻勢,心中正詫異得手之易,忽然看到楊典滿臉的汗水和眼中駭懼遊移的神色,已然明了於心,也同時聯想到自己當日在萬馬堂險遭之厄。

當下他緩緩收回內力,笑道:“楊長老,咱們今天分不出個勝敗了,改日再鬥如何?”

楊典聞言愕然,但手上感到對手內力已逐漸減弱,便也收束內力,隻是說不出話來。

左丘明將內力收回,笑道:“楊長老,我還有事要辦,不在此奉陪了。

“倘若我上少林在你主子手下能逃得命出來,定有再向你請教的機會。”

楊典勁力收住,汗也停止出了,他揮袖擦幹臉上的汗水,臉上的神色卻是複雜之極,依然沒有說話。

左丘明抱拳一禮道:“楊長老珍重,我等告辭了。”

楊典也抱拳道:“珍重”。轉身看了看地上的屍骸,長歎一口氣,快步離開了。

他雖然隻餘三成內力,步履依然輕快迅捷。

慕紫煙笑道:“你怎麼又放他走了?”

左丘明笑道:“怎樣戰也是個平手,打到明天早上也是這樣,白費這力氣作甚?”

慕紫煙道:“鬼才相信你的話,別以為我看不出來,我要是攔住他,他在我手下都撐不過五十招,我隻是不願揀這現成便宜就是了。

“你就是個濫好人,你這風流二字該改成慈悲二字才對。可你對這些人怎地又一點慈悲也不講?真不知你是怎樣想的。”

左丘明一指地上那些死士,道:“這些人已不能稱之為人了,他們除了吃飯睡覺這些事和人一樣,你從他們身上聞不到一點人味,根本就是野獸一樣,唐兄已是身受其害了。”

唐邃剛要說話,卻牽動了傷口,咳嗽不止,麵露無可奈何的苦笑。

慕紫煙笑道:“如此說來就更不應該放過那老兒了,這些人可都是他訓練出來的,這些人身上沒人味,那老兒身上人味也不會多。

“況且這些人其實也是被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便是那老兒,你殺這些人絲毫不手軟,卻一再放過那老兒,真的是不可思議。”

左丘明登時語塞,知道慕紫煙所說句句是實,無可辯駁,然則他與楊典鬥了多時,也深深折服其武功之精純,要練至這等境界既需勤奮不輟,勇猛精進。

更須明師傳功督導,而天資稟賦若不足,亦絕無可能達此境地,是以竟生了惺惺相惜,英雄相重之情,既不願傷其性命,也不忍廢其武功,更不想毀去他一世英名,可謂容讓保全之至。

冰歆如笑道:“咱們沒人有事已是上上大吉了,人嘛能少殺還是少殺些。”

慕紫煙聽到冰歆如如此說,便不再言語了,隻是微笑看著左丘明。

冰歆如又皺眉道:“這些死人可怎麼辦,扔在這裏怪嚇人的。”

唐邃一邊咳嗽一邊道:“都……咳……留在這兒……咳……喂野狗。”

他恨極了咬他一口險些沒要了他命的死士,上前猛踹幾腳,那人一顆圓圓的頭顱登即變成扁扁的了,眼珠滾出,兩邊臉頰貼合一處,說不出的怪異恐怖。

冰歆如尖叫一聲捂住了臉,慕紫煙也心中不忍,轉過臉去,徐小乙看著好玩,這些死士生前把他嚇得掉了魂,現今橫屍荒野,他可不怕了,上前在一具屍體上也踹幾腳,罵道:“叫你們狠,叫你們狂。”

左丘明笑道:“兩位,別和死人過不去了,咱們還得趕路,否則就找不到宿處了。”

兩人聽了才收住腳,徐小乙到附近找來那五匹馬,五人騎上繼續趕路。

徐小乙忽然問道:“公子,那些衝著我和冰歆如來的惡人為甚不殺我們,反去對付他們自己的人,你真用了什麼大法嗎?”

左丘明道:“你忘了你早上為什麼從那石頭陣裏出不來了?

“你以為走的是直道,其實是彎路,這些人也是一樣,他們看著是向你們衝去,實際腳下的方向對的正是他們自己人。”

慕紫煙笑道:“你武功雖比不上我,這一手小玩藝我倒是心服口服。

“你把這些死士說得恁般恐怖,我看也容易對付得很哪,三下五除二,十六個人就都了結了。”

左丘明神色一黯,歎道:“那是他們方法用錯了,本來他們這劍陣確是威力無比,可偏巧我破過一次,熟悉了他們的變化,又用障眼法弄得他們自亂陣腳,這才勝的容易。

“他們若是一上來便采取野戰亂鬥的方式,幾個人圍我們一個人,不用陣式而用對付唐兄的辦法,我們怕是一個都活不成,這些死士最可怕之處乃是拚命而不是武功,他們以劍陣困人是舍其所長用其所短了。”

慕紫煙等想到那人與唐邃死拚的情形,都是心下一凜,深覺左丘明言之有理。

晚上左丘明等趕到一處大鎮,先尋客棧安頓下來,又給唐邃換了藥,傷口並不深,但因是咽喉要害,絲毫不敢大意,好在金創藥甚是靈驗,傷口已好了許多,兩排清晰的牙印看上去更顯恐怖。

五人在一家酒樓吃飯,唐邃因喉嚨痛,隻能喝碗稀粥,不要說不敢喝酒,幹的東西也不敢吃,眼見左丘明和徐小乙大碗喝酒,大塊吃肉,肚子更是嘰哩咕嚕響個不停,他一狠心,倒了一碗酒喝下去,咳嗽道:

“怎麼死也比饞死強。”

又夾了兩塊肉放進嘴裏細嚼起來。

四個人看著他直發笑,唐邃好容易把兩塊肉咽進去,險些沒卡住,急忙又倒了一碗酒喝了一大口。

吃過飯回到客棧後,左丘明才感到疲累不堪,下午與楊典比拚內力損耗著實不小,盤膝坐在床上運功。

功運一個小周天,門忽然開了,左丘明睜開眼睛,見是冰歆如走進房裏來了,急忙收功。

冰歆如來到床邊坐下,靜靜地看著他,左丘明訝異道:

“你不是和慕姑娘在一起嗎?怎麼到這兒來了?”

冰歆如淡淡一笑,道:“是慕姐姐讓我來的。”

左丘明愈加詫異,道:“深更半夜的,她叫你來做什麼?”

冰歆如笑道:“是啊,深更半夜的,一男一女你說能做什麼?”

左丘明知道她是指自己和慕紫煙夜裏偷偷練功的事,苦笑一下,不知該怎樣解釋。

冰歆如道:“我可是累了,躺著和你說話,你也躺著,我告訴你早上慕姐姐都跟我說了什麼。”

左丘明依言,小心翼翼地躺在她旁邊,既猜不出慕紫煙對她說了什麼,更不知她不避嫌疑地到自己房中來是何用意,心裏竟沒來由地有些害怕,七上八下的甚是忐忑。

冰歆如道:“其實她也沒跟我說什麼,隻是給我看了一樣東西。”

左丘明忙問道:“是什麼?”

冰歆如道:“是她臂上的守宮砂。”

左丘明奇道:“守宮砂?”

冰歆如道:“是啊,那是她自小時她師傅給她點上的,她每次出來,回去後她師傅都要檢查的,她是用這個來證明你和她的清白。”

左丘明鬆了口氣,笑道:“我和她本來就是清清白白的嘛。”

冰歆如笑道:“這一點我信,我還在慕姐姐前給你平反昭雪呢。

“人家說左丘明風流,那實在是比竇娥冤還要冤的千古錯案,應該叫你左丘木頭才是。”

說罷,便捂著嘴笑。

左丘明頗感難為情地苦笑了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冰歆如又幽幽道:“我又對慕姐姐說,其實她不必向我證明什麼的,因為我跟你也是清清白白的,我雖沒有守宮砂,但可以對天明誓,慕姐姐說她也相信。”

左丘明心中一動,坐了起來,盯視著冰歆如,訥訥道:“你說這些做什麼?”

冰歆如一點他額頭道:“傻瓜,這還不明白?你和慕姐姐才是天生的一對,你不過是可憐我要保護我,是我硬把你拴在了身邊,這是做不得數的,是以我和慕姐姐說,我不會再阻在你們中間,我可以退出。”

左丘明猛地把她抱起來,緊緊摟住,喃喃道:“不……不……”

冰歆如又喜又羞,左丘明還是首次如此露骨地對她表達愛意,盡管左丘明為她出生入死,做了無數的事,她對他也是銘心刻骨的感激,但總覺得那一切似乎還不是愛,全不及這一抱令她心旌搖蕩,感受到那份令人銷魂的情愛。

她掙了幾掙,急道:“你這是幹什麼?我一退出你們不是全無妨礙了,那才叫天作之合呢。”

左丘明摟住她不放,道:“我不管那些,我隻是說什麼也不能失去你。”

冰歆如聽到他這句話情真意切的話語,心都融化了,魂飄蕩蕩直如置身雲端,隻覺便馬上為他死了也是心甘情願。

良久,她又笑道:“那你是準備兼收並蓄,兩個都要了?”

左丘明一怔,他倒也想過這問題,便道:“我和她隻是在一起練功,並非一般的男女之情。”

冰歆如又問道:“這我相信,可你們是準備練上三次兩次就收手呢?還是準備長期練下去?”

左丘明明知不甚妥帖,還是硬著頭皮答道:“怕是要長期練下去吧。”

冰歆如氣的發笑道:“你這般說,她也這般說,倒像是事先統一好了口徑似的,你們又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整天價在一起不要緊。

“我相信你,別人還會相信你嗎?我不管你怎樣和她練功,可慕姐姐能找到一個丈夫讓她和你這樣練功嗎?”

左丘明道:“怕是不能吧。”

冰歆如道:“那你豈不是誤了她的終身嗎?其實我也看得出來,慕姐姐也和我一樣喜歡你的,你幹脆照我說的辦,都娶了才好。”

左丘明搖搖頭道:“此事不甚穩妥,雖說男子漢三妻四妾並非稀奇,可正妻隻能是一個,若讓你伏低做小,不要說太過委屈了你,我心裏就不肯。

“慕姑娘更不必說了,就算她願意,她師傅那關也過不去。”

冰歆如笑道:“你知道她師傅那關不易過,還敢招惹上身?

“長此以往,就算她臂上守宮砂依舊,她師傅知道了也非殺了你不可。”

左丘明摸了摸腦袋,苦笑道:“有此可能。”

冰歆如道:“什麼叫‘有此可能’?是必定如此。

“你害她弟子終身,縱然沒有非禮之舉,結果卻是一樣,她不殺你還會殺誰?

“你既是武林中人又何必徇那世俗之見,便娶兩房正妻何妨,她比我大,我叫她聲姐姐就是了。

“有你對我的這份情意,便算讓我為妾為奴我也願意。”

左丘明道:“斷斷不會如此。”

冰歆如仰起臉道:“那你可是依我的話去做了?”

左丘明道:“還不知慕姑娘是怎樣想的呢,說了也是白說。”

冰歆如笑道:“我倆早晨已商量好了,我這才跟你說的,你以為我會無憑無據的亂講啊。”

左丘明恍然道:“你們倆早上就是商議這件事來著,怪道去了恁長時間。”

冰歆如道:“這已夠神速的了,我還為你作了次大媒,我這為妻的也算是賢惠到家了吧。”

左丘明點頭道:“那是,以後再有人寫《列女傳》,列在首位的一定是你,可為萬世楷模。”

兩人說笑了一陣,冰歆如心裏雖是酸酸的,但事已如此,總比心上人被人完全搶去或是殺了要好些。

況且她父親也是姬妾眾多,她自小見慣,倒不覺得一夫多妻有何不對。

冰歆如又道:“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我要睡覺了,你也該去辦你的正經事去了。”

左丘明道:“這麼晚了,我除了睡覺還有什麼正經事可做?”

冰歆如笑道:“去練功啊,你白天跟人鬥了一整天,晚上還不趕緊練功。

“慕姐姐把你們一起練功時的神奇之處都對我說了,真令我羨慕死了,你快去吧。她也一定在等著你呢。”

左丘明確實感到有必要再和慕紫煙一同練功,白天與楊典一戰,他已切實感受到兩人練功的妙用,若在兩人合練之前,自己怕還真不是楊典的對手,兩人的情形怕是要顛倒過來了。

他走進慕紫煙的房間,慕紫煙果然尚未睡下,在燈下支頤而坐,似是沉思,見他闖進來,同樣的驚詫萬分,問道:“你來做什麼?”

左丘明笑道:“奉命前來練功。”

慕紫煙道:“奉命?”旋即明白了,似笑非笑地問:“隻是練功?”

左丘明正色道:“隻是練功,絕無別事。”

慕紫煙笑道:“有別的事我還怕了你?先一劍殺了你。”

左丘明見她燈下佯嗔薄怒的樣子,眉梢眼角風情萬種,媚波如流,豔麗不可方物,不由得心中一蕩,竟爾看得癡了。

慕紫煙見他這副樣子,心中大感受用,笑道:“好吧,你既奉命前來,就陪你練上一練,免得你回去交不了差,非罰你跪床頭不可。”

兩人一齊笑了,吹滅燭火,登榻練功,四掌甫接,左丘明便感自己的身體如一個巨大的空洞般,慕紫煙的內力如溪流赴海般奔湧而入,片刻間已填得澗滿壑平。

知道自己內力損耗著實不小,慕紫煙的內力感應到以後,便自動將之補強,心中益發讚歎這雙人合修的妙用。

移時,兩人又進入那酥軟安樂的境地,隨後兩人又融化在一處。

拂曉時分,兩人才收功分開,均感神清氣爽,飄飄欲仙。

慕紫煙歎道:“做神仙怕也不過如此吧。”

左丘明道:“古人雲‘隻羨鴛鴦不羨仙’,大概是專讚這門雙修功的吧。”

慕紫煙臉泛紅暈,道:“誰跟你是鴛鴦,你的鴛鴦在那屋呢。功練完了,你也請回吧。”

左丘明沉吟須臾,開口道:“紫煙……”

才開了口又不知該說什麼了。

慕紫煙驀然聽到他叫自己名字,恍若驟然間耳邊炸開一個巨雷,張口道:

“你……你……叫我什麼?”

左丘明不意她反應如此強烈,囁嚅道:“我叫錯了嗎?”

慕紫煙緩過神來,幽幽道:“自從我告訴你名字,就等你這麼叫我了,我原以為你這輩子也不會叫了。”

左丘明心下歉疚,他並非不明白慕紫煙的心意,而是實在不想與鳳凰宮過往太密,情知自己是個率性而為的性子,說不定什麼時候管束不住自己,激怒了鳳凰宮主,自己如何且不論,辜負師恩可是萬死莫贖了。

慕紫煙恨恨道:“呆子,木頭,連女人的心思都揣摩不透,還敢侈言風流。”

說完自己又羞得捂住了臉。

左丘明不以為然,他從不以風流自負,他擔心的倒是另一件事,便問道:

“紫煙,你師傅會同意我們的事嗎?”

慕紫煙出神地想了一會,笑道:“我師傅若不同意我和你在一起,你那天根本不會從我師傅屋子裏活著走出來,她也不會留下我一人在中原了。

“她還說托付你照顧我,你就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嗎?想賴賬是不是?”

左丘明笑道:“賴賬倒是不敢,隻是我一無行無名的浪子,怎能配得上高貴清華的鳳凰宮?”

慕紫煙道:“你原本不配,可我不知怎的竟喜歡上了你,沒辦法隻好我委屈些俯就你了。”

左丘明笑而不語,慕紫煙又道:“其實我開始時是很討厭你的,我那時發誓:隻要你對我說一句獻殷勤的話或是有一點風流舉止,我一定殺了你。

“哪知你一見我就嚇得要死要活的,又拚命躲著我,我倒是和你較上勁了,拚命的去追你、找你。

“哎喲,我可上了你的當了,這一定是你騙女人的另一個方法。”

左丘明苦笑著搖了搖頭,倒沒聽說過有人躲著藏著來騙取女人的芳心的

慕紫煙又道:“我一直追你、找你,隻是不想讓你再躲著我,後來我才發現自己不過是在騙自己,我隻是想看到你而已。”

左丘明大為感動,不由得握住了她一雙小手。

慕紫煙任他握著,深情款款地看著他,笑道:

“你想知道我是什麼時候起喜歡上你的嗎?”

左丘明點了點頭,他倒確實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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