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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天功巧奪鬼門魂

過了一天,冰仲愷吃了些藥粥,雖然還是不能開口說話,呼吸卻有力多了。

冰歆如看了,歡喜不已。

左丘明隨衝虛子來到屋外,衝虛子忽然問道:

“左丘公子,你那日要向武當求援,卻是為何?”

左丘明道:“這兩日我就要為病人接經續脈了,需有人護法,這等施術我從來沒做過,並無十分的把握,更不能受外界幹擾。”

接著便把自己如何把冰仲愷救出,如何盡殲追敵的事說了一遍。

衝虛子慨然道:“貧道不才,這護法的事大約還勝任得來。”

左丘明一揖道:“多謝道長,隻是血魔勢力龐大,手段又毒辣無比,弄不好會給貴觀帶來滅門之禍。”

衝虛子笑道:“出家人學的是什麼?不就是勘破生死關嗎?

“貧道雖魯鈍,這生死二字早視之一如了。”

第三天早上,冰仲愷睜開眼睛了,卻一連聲的叫痛不止,嘶聲哀鳴,冰歆如唬得花容失色,全沒了主意,左丘明和衝虛子卻是大喜。

衝虛子笑道:“冰公子恢複知覺了,看來左丘公子晚上就可以動手施術了。”

左丘明出指封了冰仲愷的昏睡穴,令他昏睡過去。

徐小乙吃了幾日素,便犯了酒癮了,自行下山買了一方豬肉,兩隻雞和兩壇好酒,用馬馱著帶回來,自己在灶下收拾起來。

左丘明因晚間要施術,不敢飲酒,徐小乙隻得獨斟獨飲,冰歆如笑道:

“小乙,我陪你喝一杯。”

徐小乙大喜道:“冰姑娘,你也會喝酒,怎不早說?”

冰歆如笑道:“我哪裏會喝酒,以前在家時偶爾也喝上一杯半杯的,哪像你們成壇子的喝。”

她斟了一杯,雙手遞給徐小乙,道:“小乙,我敬你一杯。”

徐小乙益發高興,嘻嘻笑道:“今天這太陽怎麼從西邊出來了,這杯酒我一定得喝。”

冰歆如笑道:“這酒你當然得喝,你是我們冰家的大恩人嘛。”

徐小乙接過酒杯才要喝,一聽此話,慌不迭放下,道:

“冰姑娘,你是成心不讓我喝這杯酒怎地?

“你罵我幾句,打我兩下也沒什麼,你若這樣說,我喝了這杯酒不噎死才怪呢。”

冰歆如笑道:“我又沒說錯,若不是你恰巧偷回來我弟弟的金鎖,咱們怎能知道我弟弟在哪?

“又怎能把他救回來?你不是我們冰家的大恩人嗎?”

徐小乙鬆了口氣,道:“這也不過是歪打正著,人可是公子救回來的,你要謝也該謝他才是。”

冰歆如笑道:“我才不謝他呢,欠他的太多了,索性全不認賬,死賴到底,他做多少也是白饒。”

徐小乙拍掌大笑道:“對,姑娘這話再對沒有了,我也和姑娘一樣,給他來個全不認賬。”一仰脖,把酒喝幹了。

隨後又麵有得色的道:“姑娘,我這雞鳴狗盜之徒也不是一點用沒有吧?”

冰歆如笑道;“是,麻煩你以後再多偷幾家,專揀武功高強的人下手,說不定還會有什麼奇遇呢。”

左丘明微笑不語,自顧吃了兩碗米飯,就飲著茶思忖起晚上的施術方案了。

晚上,左丘明叮囑徐小乙和冰歆如:

不論遇到何等意外變故,既不可大聲喧嘩,更不可衝進屋子裏來,又對衝虛子一揖道:“一切拜托道長了。”

衝虛子隻笑了笑,攜劍坐於門外。

左丘明心中忖思已定,凝神運功,倏忽間運指如風,連封冰仲愷三十六處要穴,將其奇經八脈間的聯通完全隔絕。

要知冰仲愷此時全身經脈已如久腐之木,脈絡間的聯通處更是脆弱不堪,左丘明也是絞盡腦汁想了很久才想出這麼一個法子,那就是:

將其周身脈絡切割成無數小段,然後逐一修複補強,到得最後再逐一打通,以完成大小周天之功,真可謂置之死地而後生了。

三十六指點畢,他已微微見汗,這三十六指實乃他生平武學精華所萃,自覺這三十六式“清風指”並不遜於少林寺的“拈花指”和“大力金剛指”,可惜既無人看到,更無人喝彩。

他把冰仲愷扶坐起來,一掌貼其後心,灌輸內力過去,護住心脈,另一手或以掌撫,或以掌拍,以振疲起衰。涵養滋潤其經脈。

如是施術一連四個時辰,比及天明,方得以完成第一步:

修複。

他自感內力已然消耗不少,不敢貿然進行下一步“築基”階段了,他收了功,扶冰仲愷躺下,自己也盤膝運功,一個時辰後才起身出門。

衝虛子正像門神般神威凜凜地執劍守在門外,冰歆如和徐小乙都是胡亂睡了一小會,便早早起來在這裏等候。

冰歆如急急問道:“怎麼樣?”

左丘明笑道:“不管怎樣,她的經脈是保住了,隻要再有三天風平浪靜,便可大功告成了。”

衝虛子進去替冰仲愷把了脈,駭然歎服道:“左丘公子,都說令師學究天人,功參造化,我看公子也達此境地了。”

左丘明道:“家師究竟怎樣,我這做弟子的是一點邊也沒摸到,道長之言謬讚太過,委實不敢當。”

冰歆如道:“我弟弟好了嗎?”

衝虛子笑道:“好了,他周身經脈不但完好如初,而且經脈間蓄有大量內力,單隻這些內力便足以使他成為內家高手,貧道不逮遠矣。”

冰歆如道:“那他怎麼還不睜開眼睛,也不說話?”

左丘明道:“他周身大穴都被我封住了,自然睜不開眼睛也說不了話。”

冰歆如道:“那他何時才能像好人一樣地睜眼說話呀?”

左丘明道:“三天以後的這個時辰。”

冰歆如雖然著急,也隻得罷了。再看弟弟麵色微紅,已無憔悴衰疲之色,芳心喜慰不勝。

衝虛子兀自在為冰仲愷把脈,竟戀戀不忍釋手,他雖聽左丘明對他說過施術方案,也確信左丘明有此能力,但親眼目睹了這從所未見,匪夷所思的神奇事,還是大為激動。

早飯過後,左丘明和衝虛子各自回房靜坐調息,冰歆如和徐小乙守著冰仲愷。

左丘明正物我兩忘間,忽聽得“喀”的一聲輕響,似是有人躍上了屋頂,他徐徐收功,手提長劍,出得屋後,縱身躍上了屋頂。

他腳跟尚未站穩,迎麵一道寒芒耀眼,他揮劍一封,“當”的一聲,發出金鐵交鳴之聲,他驀感劍上一股大力襲至,身子晃了幾晃,忙運功力,從劍上反攻回去,腳下也站穩了。

那人全力一擊居然沒能把左丘明逼退屋下,也是大驚,“咦”了一聲,收回了劍,笑道:“左丘明,真有你的。”

左丘明定睛一看,頓感啼笑皆非,苦笑道:“慕姑娘,你這是為何?”

慕紫煙淡淡一笑道:“沒什麼,我是想探探你武功的深淺。”

左丘明笑道:“可探出來了?”

慕紫煙道:“比我雖差也差不了多少,也夠難為你的了。”

左丘明肚裏發笑,對她適才這一劍倒也著實佩服,又問道:

“你是怎麼找到我們的?”

慕紫煙道:“你們躲在這兒確是很難找,是你的對頭們把我帶來的。”

左丘明四下望去,不禁驚呆了。

但見四周樹木後,草叢裏都隱伏著人,足有一百多人,已把紫陽觀圍得鐵桶一般。

慕紫煙笑道:“你這對頭也比我的少了許多,不過看起來武功好像都不一般,要不要我出手替你料理幾個?”

左丘明笑道:“不必,不過你是怎樣進來的?”

慕紫煙道:“他們好像是許進不許出,我進來時沒人攔著,也是他們運氣。這一次你準備怎樣騙過他們,還是用我的桃花瘴?”

左丘明大笑道:“這法子雖好,再用怕是不會靈驗了。”

他頓了一下,又問道:“慕姑娘,你來找我有事嗎?”

慕紫煙臉一紅,冷冷道:“我找你幹什麼,我是來還冰家妹子的衣服的。”

左丘明心中釋然,暗道:“隻要不是找我就好。”

對密密布在周圍的對手卻是計無所出。

衝虛子也已聞聲知警,躍上房來,見到慕紫煙,遲遲疑疑問道:

“左丘公子,這位是……”

左丘明道:“這位姑娘是鳳凰宮少宮主慕紫煙慕姑娘,是自己人。”

慕紫煙道:“左丘明,你我不過是認識,連朋友都談不上,哪來的自己人,少跟我套近乎。”

左丘明苦笑而已,實不知自己哪兒又得罪了她,也無心理會。

衝虛子卻是駭然心驚,但見慕紫煙言詞雖冷,適才猶和左丘明談笑晏晏的,是友非敵無疑,否則單隻鳳凰宮,就足以令人頭痛一生了。

卻聽屋下冰歆如的喊道:“慕姐姐,是你來了嗎?”

慕紫煙笑道:“好嘴甜的妹子,我是越來越喜歡你了,你上來看看吧,你們被人家包圍了。”

冰歆如愕然,不知她是說笑還是真的,這“被人家包圍了”,從她嘴裏說出來,倒像是一樁值得慶賀的喜事。

冰歆如著急道:“慕姐姐,我上不去呀。”

慕紫煙笑道:“我來幫你。”

她飄身落下,右臂挾著冰歆如,腳一點地,又到了屋上,指點四周道:

“你看,我沒說錯吧。”

冰歆如看了,驚得說不出話來。慕紫煙拍拍她肩膀笑道:

“妹子別擔心,你那位公子詭計多端,一定會再想出什麼法子騙得這些人死去活來的。”

左丘明卻覺得一點也不好玩,對衝虛子道:

“道長,請你把貴觀的人都聚集到這邊來,看來我們要有一場大戰了。”

衝虛子飄身落下屋,去安排了。

冰歆如道:“這……這可怎麼辦哪?”

左丘明雙手一攤,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能有什麼法子。”

慕紫煙道:“你也想不出不戰而屈人之兵的上策了。”

左丘明搖頭道:“上策是沒有,中策也沒有,隻有走一步,看一步的下策。

“姑娘有甚錦囊妙計,還望不吝賜教。”

慕紫煙冷冷道:“我若像你那般天縱英明,上一次也不至於陷身絕穀,被人救了一次,就欠下還不了的人情。

“一見麵就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啊?倒似我天天都有解脫不了的麻煩,等人去救似的。’”

左丘明恍然,原來是這句話上得罪她了,可自己想想也沒甚過錯,她怎會生恁大的氣?

冰歆如忙打圓場道:“慕姐姐,我又得回一個弟弟,帶你去看看。”

慕紫煙果然又驚又喜道:“你弟弟?他們不是……”

冰歆如歎道:“本來也真算是個死人了,倒是他從別人手中救回來的,又把我弟弟治好了。”

慕紫煙不服道:“瞧你把他說的這樣神,一定是你弟弟本來就沒事,他滿口胡柴的騙你,也就你信。”

冰歆如巧笑嫣然,也不和她爭辯,越是看著這二人不和,心裏就越開心。

慕紫煙托著冰歆如落下了屋,去看冰仲愷了。

衝虛子卻躍上來,悄聲問道:“左丘公子,咱們是堅守還是殺開一條血路衝殺出去。”

左丘明沉吟道:“這兩條路我都想過了,咱們外無救兵,堅守隻是待斃,正所謂‘小敵之堅,大敵之擒也。’可若說向外衝,卻不知向哪個方向突圍才好,他們合圍之勢已成,卻不馬上進攻,正是要誘我們突圍。

“然則也必然有所準備,埋伏,陷阱都是少不了的,道長和我,還有慕姑娘,自不難脫身而出,其餘人若想帶出去怕是不易,是以一直躊躇不決。”

衝虛子道:“這起人好像跟咱們耗上了,咱們不動,他們也一動不動,如此對峙下去,不出三日,咱們也隻有強行突圍了。”

左丘明道:“道長,你為我在此觀敵掠陣,我先下去衝他們個七零八落再說。”

衝虛子忙道:“敵勢虛實不明,公子切不可孤身涉險。”

左丘明笑道:“無妨,是戰是走全在我,我縱然敵不過,他們也未必能留下我。”說著,縱身前躍,兩個起落已出了觀門。

守在觀前大路兩側的人見有人出來,都從伏身的草叢,樹後現出身來,個個如臨大敵,卻無人說話。

左丘明高聲道:“借問哪位是龍頭老大,還請出來說話。”

他預料對方的首腦人物必是親自率人把守這條要道。

一株大樹後走出一人,玄巾灰袍,周身上下並無兵刃,也未蒙麵,而他左右十數人衣著服飾雖異,卻均是黑布蒙麵,顯然此人身份極高,不屑蒙麵自損威嚴。

左丘明驀見此人衣領下有一麵寸許大的金牌,耀眼生光,便想起那晚來的費長老懷中也有一麵金牌,心念電轉,笑道:“這位長老尊姓,在下可陌生得緊了。”

那人見他言詞謙遜,還道他心有懼意,傲然道:

“本長老叱吒風雲時,你小子還沒出生呢,不說諒你也不知道,本長老乃‘一槍絕命’楊典是也。”

左丘明故作惶恐道:“請恕晚輩出道太晚,實未聞得前輩清名令譽,想必是前輩多年不在江湖走動了,似我等後生晚輩不得瞻仰前輩風範,實屬大憾。

“晚輩今日得識尊範,日後必在江湖上大大揄揚前輩的英名。”

他這番話實則是連譏帶諷,意欲激怒楊典,令他心浮氣躁,動手時自己便占了三分便宜,殊不料卻歪打正著,既踏著楊典痛腳又搔著他癢處。

原來楊典乃太行山人士,父祖俱是行伍出身,他自幼習得一身好槍法,又遇異人援以上乘內功和槍術,在太行一帶全無敵手。

他武功絕高,向來一槍即刺中敵手咽喉,人稱一槍絕命,在當時也是亦正亦邪的一個人物,後來因被血魔納入麾下,遂隱姓埋名,隨血魔一起訓練死士,江湖上便沒了“一槍絕命”這個人物。

楊典雖也時常出山勾當要務,但奉嚴令不得泄露身份,他縱想露露頭臉也是不敢,有時易容改裝後便尋武林中人攀談,問起“楊典”和“一槍絕命”,他皆茫然不知。

楊典不由得心灰意冷,武林中人活的不過就是個聲名,自己聲名已然絕跡,豈不和死了無甚區別?

是以常常慨歎,時時盼著能在江湖再度揚威立萬兒。

今日他因身旁俱是親近之人,對手不過是條釜中遊魚,隨時都可將之捉來,亦無顧忌,便說出自己的名諱綽號,再聽左丘明極是崇敬之意,又要為自己廣為宣傳,心下甚喜,暗道:“這後生倒甚合我脾味,隻不知主公要擒他作甚?

我當在主公麵前為這後生美言幾句,留下他的性命。”

他原是血魔派往辰州監視各派動向的,萬馬堂之事和陶宅重囚被掠之事尚不知曉,血魔給他的指令中並未詳加說明,隻令他圍住紫陽觀三日,許進不許出,凡出的人俱要擒下,生死不論。

他雖然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但見指令封套上十萬火急的字樣,隻得依令行事,以長老令符調集附近的人手,將紫陽觀先圍個水泄不通,卻不馬上進攻,要等待血魔的下一個指令。

左丘明不意他未被激怒,反倒喜動顏色,心下也是詫異,索性又試探道:

“楊長老既號稱‘一槍絕命’,想必是槍中之王了,一定是北宋楊老令公的嫡親子孫,真可謂將門虎子啊。”

楊典讀書不多,鬥大的字也識不了一筐,但楊令公,佘太君,四郎投番,五郎出家,六郎鎮關這些人和事那是自小聽得爛熟的,其實他的武功比這些人要高出很多,但還是覺得能做楊令公的後人臉上有光,可惜沒有佐證,便訥訥道:

“我家倒不住在北宋,是太行山下楊家莊,不過我爺爺那一代可能是從北宋遷過來的,至於是不是令公後人……”

左丘明忍住笑,正色道:“一定是,像前輩這等風範,就是楊令公複生,也不過如此,必是老令公嫡係子孫無疑,楊家可謂有後矣。”

楊典大喜,一拍手道:“正是,你這後生很好,叫什麼名字?快告訴我,我以後一定好好提拔你。”

左丘明心下愕然,沒想到這人不知自己來曆便將自己困在這兒了,然則他也未必明白來做什麼,難怪一直沒放手進攻,當下又走進了幾步,低聲問道:

“前輩,你把我們圍在觀內是何緣由?”

楊典訥訥道:“這個……這個……”他雖然喜歡左丘明,但主子的密令還是不敢向外泄露,況且他也不知具體要做什麼,也無法說出個所以然來。

左丘明察言觀色,已明了七八分,笑道:

“前輩,我知道你們為甚而來了,一定是為觀裏那些和尚尼姑道士什麼的。”

說著一指已經空無一人的紫陽觀。

楊典一驚道:“那觀裏都有什麼人?”

左丘明並未想明要做什麼,隻是覺得騙騙這人很是好玩,便繼續胡說八道:

“裏麵有個和尚,好像是個頭兒,我聽大家都叫他智度大師。”

楊典矍然道:“少林方丈?”

左丘明搖了搖頭,又道:“他是幹什麼的我就不明白了。

“還有一個道士,大家也都對他畢恭畢敬,稱他是大真人,把和尚稱他是木石道兄。”

楊典又一驚道:“武當掌教?”

左丘明見唬得他一愣一愣的,益發開心,又道:

“還有個老尼姑,人都叫她慧儀師太。”

楊典沉聲道:“這是峨嵋掌門,還有什麼人,你都告訴我。”

左丘明道:“人有七八十個呢,不過大多數都站著,隻有七個人坐在一起說話,還有一個叫何掌門的,還有一個叫謝幫主的,我也記不全了。”

他胡說八道一番,卻把楊典唬得心驚肉跳,暗自思忖:

這分明是七大門派首腦聚在一處密謀對付我們,難怪主公隻叫我圍上三日,卻不令我進攻,隻是這差使也大是難辦,七大門派人一出,還說不上誰圍誰呢?

他又問道:“這些人都在裏麵說什麼了?為何一點動靜都沒有?”

左丘明此時已全無顧忌,放開膽子胡編道:“他們像是怕讓人知道似的,說話聲音可小了,他們帶的那些人都守在裏麵窗下、門後,說是進去一個便殺一個。

“我開始時聽到了幾句,好像是要對付什麼‘長上’,‘血魔’什麼的,還說要搶一本什麼書

“我才聽了幾句,就被轟到這麵來了,還嚇唬我說若是對外人說起一個字,就要殺了我,我若不是欽佩前輩風範,那是說什麼也不敢說的。”

楊典聽他所說字字句句都對上榫頭了,竟無絲毫枘鑿處,心中已深信不疑。

他滿腦子都想的是如何應付七大門派,又被左丘明一通馬屁拍得受用之極,倒惟恐他在以後的亂戰中傷著了,便問道:“你怎地到觀中來了?”

左丘明道:“我弟弟從山上失足跌落下來,摔傷了筋骨,我們抬他到觀裏找衝虛子真人治傷,誰知傷未治好,便被哪些人把道觀占去了。”

楊典又上下打量他幾眼,大是喜愛,他先前尚且納罕主公急令他圍住紫陽觀所為何來,現今才弄明白是要對付七大門派首腦,若有人告訴他說要對付的正是眼前這人,他倒覺得忒不成話了。

他笑道:“小友,你還是帶著你的弟弟快快下山去吧,我們待會說不定要打起來,可別傷著你,衝虛子這牛鼻子我也知道,他醫術不錯,武功卻是稀鬆平常,你找他治病倒是對了。”

左丘明又道:“我同來的還有一個弟弟,兩個妹妹,還有衝虛子真人,你也放他們下山吧,好讓他為我弟弟治傷,就怕您做不得主。”

楊典一拘胸脯道:“這裏我說的算,怎做不了主?

“你帶的人我都不攔著,隻是要快,一旦我和那些和尚尼姑的打起來,你就走不成了。”

左丘明再想不到有此一變,當下一揖退回。

衝虛子原為他捏了一把汗,卻見他和來人親親熱熱地說了一大陣子,滿腹狐疑,直感匪夷所思,跳下屋來迎著左丘明問道:“公子,你和那人說些什麼?”

左丘明忍笑道:“道長且莫問,咱們收拾東西快些下山去吧。”

衝虛子詫異道:“真的要衝出去?”

左丘明笑道:“不是衝,而是跟他們借了一條路。”

衝虛子還是不明白,左丘明已進屋去,叫大家趕緊收拾東西,抬上擔架,作速下山。

眾人和衝虛子一樣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聽說下山都是高興,急急收拾行囊。

徐小乙和衝虛子的一個徒弟抬著擔架居中,左丘明在前,緊跟著便是冰歆如,慕紫煙和衝虛子左右護衛,衝虛子的另三個弟子牽馬在後,這樣,即便遇上阻截,也可大戰一場。

一行人提心吊膽走出觀門,周圍埋伏的人果然一動不動,隻是隱藏得更難發覺了,走下山路時,楊典走了過來,見擔架上有病人,更是不疑,問道:

“小友,你叫什麼?”

左丘明道:“我叫胡言。”

楊典道:“胡言?我記住了,你們趕緊下山吧,要走得遠一些。”

左丘明笑著應諾,一行人健步如飛,不多時已到得山腳,左丘明此時才開懷大笑,笑得肚皮都快破了。

慕紫煙問道:“喂,胡言,你和那些人胡言些什麼?

“騙得他們竟放咱們下山了?”

左丘明道:“還未脫險境,先不說這些,道長,左近可有隱秘的山洞?”

衝虛子道:“有,我時常去采藥的山上有一處大溶洞,極是寬敞,咱們且先到那裏躲幾日。”

慕紫煙見他不答自己的話,心中有氣,嘴一扁,道:

“誰稀罕聽似的,你不說我也猜得到。”

眾人都怕那一百多人追下山來,腳下不敢放鬆,一氣走出二十裏,才來到一座大山腳下,衝虛子在前引路,又爬到了半山腰。

冰歆如騎在馬上,並不感疲憊,衝虛子的四個徒弟武功雖然不高,卻常隨衝虛子入山采藥,走路、爬山的功夫倒不容笑小覷,至如左丘明、慕紫煙對這點路程不過是散步一般。

眾人進得那溶洞,果然很是軒敞,更難得的是有石桌、石凳之屬,倒像是有人住過似的。

衝虛子笑道:“我和小徒到這山頂上采藥,時常住在這裏,這些石桌、石凳也都是我做的。”

慕紫煙道:“左丘明,你別賣關子了,快些說出來吧,我可實在猜不出來你用了什麼詭計。”

左丘明便把與楊典那一番對話原原本本說了一遍,眾人既感好笑,又覺不可思議。

慕紫煙失笑道:“這一通胡言就騙得他相信了,這老兒怎地跟孩子似的?”

左丘明笑道:“我原也不過騙他玩玩,誰知他一聽到七大門派掌門人都在觀裏,便嚇得心神不屬,我再一頓迷湯灌下去,他就稀裏糊塗地放咱們下山了。”

慕紫煙一邊笑著,一邊猶自不敢相信,過了一會兒,道:

“你這也算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了。”

左丘明道:“屈則未必,咱們確實不費一刀一槍便逃了出來。

“再想想那些人提心吊膽地守著一座空觀,真是要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實在是過癮,比衝殺一場痛快多了。”

慕紫煙道:“你倒是過癮了,我卻被你蒙在穀裏,早知如此,還不如那時大戰一場呢。”

衝虛子笑道:“左丘公子武功通玄,實有鬼神莫測之能,他並非怕了那些人,而是他宅心仁厚,心存慈悲,不願多造殺孽。

“二來也是怕冰公子和小徒在亂戰中有所閃失。”

慕紫煙笑道:“得,得,左丘明,這裏都是你的人,我但說著一句,便有人護著你。

“道長,你把他說得也忒神了吧,這話要是說他師傅還差不多,用來形容他不嫌太過嗎?”

衝虛子不願與她鬥口,微笑不語,把從觀中帶出來的藥銚子拿出來,洞內搭得有灶,便尋些幹柴點著,為冰仲愷熬起藥來。

慕紫煙沒了對手,頗覺無味,又單挑左丘明道:

“左丘明,這‘三十六計,走為上策’的功夫你倒是玩得蠻熟的。”

左丘明正色道:“與敵交手,可戰則戰,可走則走,走並沒甚丟人的,若是打又打不過人家,走又走不脫,就不僅是丟人的事了。”

冰歆如笑道:“慕姐姐,你也過來歇一會兒吧,總是說話可有多累呀。”

慕紫煙笑道:“好了,又一個護著的,妹子,我要像你那樣深情款款地盯著他不說話,你怕是早將我轟將出去了。”

冰歆如笑道:“我是好心,怎地倒惹火上身了?”

慕紫煙笑道:“我知道你是好心,隻是這好心是對誰咱們可都心裏有數。”

冰歆如抿著嘴微笑,高掛免戰牌,慕紫煙找不著對手,隻得鳴金收兵。

衝虛子熬好了藥,左丘明扶著冰仲愷坐起來,點其“頰車穴”,令其口吻大張,緩緩灌進藥去。

衝虛子不解道:“公子,冰公子脈象已趨平穩,緣何不令他醒來,喂藥也方便些。”

左丘明搖頭道:“他內傷初愈,還需鞏固,若讓他醒來,姐弟兩人乍然相見,非哭個天崩地裂不可,若是引得內傷複發,可就一發而不可收拾了。”

衝虛子恍然道:“我倒是忘了這一點,險些壞了大事。”

左丘明歉然道:“道長,紫陽觀你們暫時是回不去了,那些人上了當,必不肯善罷甘休,還會時不時的去騷擾,有累道長清修,實屬罪過。”

衝虛子哂然道:“這有何妨,貧道領著小徒雲遊四方,倒可大開眼界。

“修行也未必隻在那蒲團上。”

左丘明又道:“我還想勞煩道長一事,待冰公子傷好後,請道長先護送他到我師傅的清風山去。”

衝虛子又驚又喜道:“倘得拜見清風老人,自是我求之不得的福緣,隻是公子親自護送豈非更為保險,另外,清風山素為武林禁地,我隻怕是進不去吧。”

左丘明道:“我現今已是血魔必欲除之的頭號人物,我們在一起目標太大,易被發現,反倒要陷於敵手的圍追堵截中。

“冰公子少在江湖行走,很少人認得,再稍加易容,便可保無人識得,你們幾人兼程趕路,大概一日即可到達清風山,入山的方法我會告訴你。

我從另一方向走,吸引住血魔的注意力。”

衝虛子連連點頭,卻又蹙眉道:“那你們豈不太過危險了?”

左丘明笑道:“這倒也未必,血魔一旦大舉發動,各大門派絕不會坐觀,血魔二十年前已是武林公敵。

“他再度卷土重來,依然是武林眾矢之的,這是正邪雙方的一場大決戰,血魔也未必能專心對付我們。”

衝虛子本已無固定去處,清風山又是他心目中的聖地,左丘明如此安排,正愜心懷,當下一諾無辭。

左丘明又讓徐小乙和衝虛子的兩個弟子騎馬去附近集市上采購食物,三個人牽馬下山去了。

慕紫煙起身道:“你們安頓下來,我也該走了。”

冰歆如拉住她道:“慕姐姐,我們才呆在一起,怎地就要走了?”

慕紫煙笑道:“我不過是來還你衣服的,衣服已還了,我還留在這裏作甚?

“好妹子,咱們來日再相見吧。”

左丘明歎道:“可惜,不過慕姑娘這也是識時務之舉。”

慕紫煙問道:“你這話怎講?”

左丘明道:“過幾日我要向血魔挑戰,你一走那場大戰就看不到了,豈非可惜?

“不過與血魔交手乃是世上最凶險不過的事,姑娘若是怕跟著我們受連累,拔腿一走也是趨吉避凶的善策。”

慕紫煙笑道:“誰信你的鬼話,那血魔有無其人還未證實,即便有這麼個人,他藏在哪裏更無人知曉,你到哪兒尋他挑戰?”

左丘明笑道:“何用我去找他,他正找我找得發瘋呢,過得幾日,我隻消一露麵,他就會找上門來。”

慕紫煙思忖多時,失笑道:“我明知又得上你的當,不過我還真舍不得走了,妹子,你也希望我留下來嗎?”

冰歆如臉一紅道:“我當然希望了,沒事時咱們聊聊天,你再教我幾手武功,省得我總成你們的累贅。”

慕紫煙又坐下來道:“聊聊天倒是不錯,教你武功我可不敢代勞。”

約有一個時辰,徐小乙三人回來了,三匹馬上馱著米麵油鹽蔬菜等物,徐小乙那匹馬上卻赫然掛著兩壇子酒和一頭綿羊。

徐小乙邊把綿羊卸下,邊笑道:“公子,我給你來個烤全羊如何?”

左丘明笑道:“好倒是好,隻是得離這兒遠一些。

“莫讓羊膳味熏倒了幾位小師傅。”

衝虛子和徒弟在洞內安鍋做飯,整理蔬菜,徐小乙和左丘明尋了一個下風處,將羊殺了,洗剝幹淨,在一片空地上架起火來,烤起全羊了。

慕紫煙和冰歆如在旁看著也覺有趣,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閑話。

羊烤好後,左丘明和徐小乙便一把撕來吃了,捧著壇子喝酒。

慕紫煙失笑道:“這哪是少年名俠呀,分明是落草為寇的山大王。”

她和冰歆如也餓了,也用手撕著羊腿上的肉細嚼慢咽著。

衝虛子那麵早做好了飯,聽得這麵已經吃上了,便自己送了幾碗飯和些素菜過來,給兩位小姐吃。

當晚,衝虛子的四個弟子都在洞裏席地躺下睡著了,冰歆如身下鋪著左丘明的一襲貂裘,也睡熟過去,衝虛子和徐小乙守在洞口,慕紫煙盤膝坐在冰歆如身旁,運功調息。

左丘明也先調息了一個時辰,把下午的酒意排除淨盡,然後把冰仲愷扶起來,雙掌貼在他後心,透運內力過去,一小段一小段地聯通起來。

這一步雖然簡單,卻是大費功力,才通了一半,已感疲累,正欲收功,忽感背心一熱,一股熱流湧至,登時疲勞感盡消。

“他無暇細思,繼續施功,其餘關節處境勢如破竹地一氣貫通,他將冰仲愷周身內力引至丹田中,著意涵煦烹煉,直至收束成一團,凝住不動,方始收功。

左丘明回頭一看,才知是慕紫煙在後相助,笑道:“多謝姑娘援手。”

慕紫煙淡淡道:“舉手之勞,何須言謝。”

她做完了每日的功課後,便靜觀左丘明施術,待見他頭上白霧氤氳,想也不想,便上前出手相助。

左丘明忽然想到慕紫煙內力輸入自己體內後的怪異處,不禁上下打量她不止。

慕紫煙愕然道:“怎麼了?什麼地方不對嗎?”

左丘明道:“這倒不是,隻是姑娘內力修為如此之高,據我所知,也就家師的修為到此不可思議之境地。”

慕紫煙氣道:“我也不過是幫你一下,你謝也謝過了,何必大灌我迷湯,小心被人聽著,可有得你受的。”

左丘明正色道:“我絕非虛言,你的內力輸入我體內,我的內力好似陡然間增強了好幾倍,豈非姑娘的內力高出我十倍不止?”

慕紫煙笑道:“我可不敢再聽你胡說了,再聽下去非暈倒在地不可,我的內力咱們也試過了,和你不過是半斤八兩,差也差不了幾錢。”

回去又盤膝坐下,不理會左丘明了。

左丘明坐在那裏,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直感匪夷所思。

他起身到洞口處換回衝虛子和徐小乙,讓他們去睡覺,自己守在洞口。

天亮後大家起身,衝虛子又去為冰仲愷把脈,直驚得話也說不出來,好半天才一豎拇指道:“公子真神人也。”

左丘明笑道:“不是我,而是慕姑娘神奇,若不得她相助,焉有如此快的進度。”

慕紫煙麵上現出幾抹紅暈,笑道:“妹子,你這郎君太不成話,當著你的麵便對我大獻殷勤,你也不管管?”

冰歆如不知昨晚是何事,但聽得慕紫煙出手相助,便斂衽一禮道:

“慕姐姐幫他為弟弟療傷,小妹這裏多謝了。”

慕紫煙忙扶住她道:“得,得,他一個人我已快招架不住了,哪禁得住你再助紂為虐。”

左丘明麵皮雖厚,也不禁有些發燙,冰歆如更是飽含深情地看著他發笑,其餘人等隻做沒看見。

這山勢陡峭,山上又無景觀,除了幾個采藥的人,倒無遊人到此。

山景清幽,鳥鳴花香,右側一道山泉淙淙作響,如鳴天籟。

一日無事,到得晚上,左丘明對眾人說道:“大家今晚且都莫睡,待我大功告成,便可讓冰公子醒來,我們也就可以知道當日冰府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衝虛子道:“公子,你不是說還需兩天?”

左丘明笑道:“這當然還得請慕姑娘出手相助,大約兩個時辰即可。隻不知慕姑娘意下?”

慕紫煙把臉一轉,道:“我可不摻和你的事,你自己做吧,省得回頭又胡說八道一通,沒的讓我生氣。”

冰歆如起身:“慕姐姐,就請你幫我弟弟快點醒過來吧,小妹求你了。”

說著盈盈拜了下去。

慕紫煙忙拉住她手,笑道:“你們兩人,一個硬派,一個軟求,搭配得再好沒有了,我服輸,出手幫他一下就是,隻是不許他回頭再笑話我。”

左丘明笑道:“豈敢,豈敢。”

他把不知道扶坐起來,雙手依舊撫在他後心上,慕紫煙坐在左丘明身後,也出掌撫在他後心,轉輸內力過去。

左丘明驀感後心一動,他略停須臾,將慕紫煙的內力與自己的內力融為一處,果然體內經脈便如江河漲潮一般,內力陡然強盛數倍,他不知這是何故,也無暇細思。

“發動掌力,誘引冰仲愷丹田內所蓄的內力循小周天脈絡而行,小周天通畢,便是大周天,原計需兩個晚上二十四個時辰的築基導引居然用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已完成。

他又將這些氣機依序號導入冰仲愷丹田內,用自己的內力助他在丹田爐鼎內凝結成露,最後結成一枚雞蛋大小的紫金丹。

這正是修道之人畢生孜孜以求卻無幾人能達到的境地,道家經典上所謂“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

其“金丹”二字正是指用內力在己身丹田內練成的,而不是煉金方士所煉成的“金丹”。

冰仲愷九死餘生,曆盡諸般人所不堪的煎熬苦楚,到得最後竟因絕大機緣,於懵然全無知覺中成為一流的內家高手,也算得上是亙古未有之奇了。

左丘明緩緩從冰仲愷體內收回內力,卻不收功,他想盡窺慕紫煙內力在自己體內莫名其妙的諸般妙用,便導引慕紫煙內力入自己丹田內。

慕紫煙並不知曉冰仲愷這邊的情狀,雖覺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但左丘明不收功,她也不便獨自收功,依然不絕地傳輸內力。

左丘明甫引慕紫煙內力入丹田,便感丹田悸動,騰地一下,猶如淵中蟄龍得雷雨之勢一躍升天般,氣機驀然撞開玄關,直衝巔頂泥丸宮。

左丘明驀然間亡魂皆冒,這正是他師傅傳功時一再告誡他的“丹毀爐崩”的征兆,但此時氣機已如活龍一般周身亂竄,全然不受掌控。

他雖在極度駭懼之中,元神卻靈靈不昧,張口大喝道:“慕姑娘快撤掌。”

心下歎道:我命休矣,衝虛子曾勸我不要逆天而行,我不聽他規勸,現今強行造就出一個武學奇才,卻把自己搭上了,以一換一倒也不算蝕本,隻盼慕姑娘莫受我牽累才好。

他自己已是聽之任之了。

慕紫煙也早已察覺他體內有異,初始還認為是內力不足,又加力傳輸,待得左丘明出聲喝破,忙欲撤掌,但她此時已察覺出左丘明內力失控,自己若中途撤掌,他必遭自身內力反噬,百脈崩絕,慘不堪言。

當下牙關一咬,非但不撤掌,反而傳輸內力不斷,要把左丘明身內亂竄的氣機引回丹田,她也明白倘若導引不成功,自己也會蹈此覆轍。但此時自己有可能與他死在一處,內心深處竟頗感快慰。

左丘明體內那股氣機上下盤旋往複,似欲尋到一個缺口,破體而出,驀然與慕紫煙續發的內力撞在一起,竟如磁石相吸般交融一處。

慕紫煙隻感雙手被牢牢吸附在左丘明背上,周身內力也如江河赴海般奔騰而去,便知自己也踏上了不歸路,隻盼拚得自己能救下左丘明才好。

兩人體內這等天翻地覆的變化外人卻是看不出絲毫變異之處,隻是覺得時間長一些而已。

左丘明體內那股氣機驀然破體而出,從慕紫煙雙手勞宮穴內鑽入她的身體,盤旋一周,徑入她丹田爐鼎內,慕紫煙隻感周身震動,如欲騰起,那股氣機複又盤旋而上,直入左丘明體內。

一霎時兩人又是一驚,兩個身體似乎已合成一個,便如兩間房屋拆去了中間的牆壁而成一間一樣,氣機愈來愈是強盛,在兩人體內奇經八脈周流不已,猛如海潮,迅似電閃。

兩人此時已是知感俱廢,隻有一種懶洋洋、舒融融的感覺洋溢周身每個毛孔,真如吃了人參果一般,既如沐春風,又如翱翔雲天,既無恐懼欣喜之感,連思維感受的能力也沒有。

衝虛子聽左丘明一聲大喝後已知事態有異,但這等內力情形是看不明,聽不出的,更無法援手,後見兩人顏容無異,才放下些心來。

此時見兩人頭頂俱是白霧蒸騰,漸漸將兩人籠罩一處,外麵的人隻看見氤氳白霧,反倒看不見人了,直驚得目瞪口呆。

其餘人等也無不被這生平從所未見的奇觀震懾住了,都兩眼緊盯在那團白霧上,再無別般心思。

左丘明和慕紫煙漸覺往來於兩人體內的氣機漸趨和緩,最後竟如一潭澄水,兩人丹田內精光瑩然,照徹周身,心臟肺肝及骨骼筋肉,脈絡通道俱清晰可現,如在目前。

良久,籠罩兩人身旁的白霧漸漸吸入兩人體內,兩人同時睜開眼睛,慕紫煙也收回了雙手。

左丘明開口道:“慕姑娘,真是對不住,險些累你同赴黃泉。”

慕紫煙想起剛經曆的一切,臉一紅,竟然說不出話來。

衝虛子駭然道:“公子,遇到危險了?”

左丘明站起身,笑道:“道長,還是你的話是金玉良言,我逆天而行,險遭不測,多虧慕姑娘相助,才得以履險如夷。”

慕紫煙道:“你怎地跟個老太婆似的,一點小事非嘮叨個沒完不可。”

冰歆如聽聞這番話,唬得花容失色,口不能言,隻定定地盯住左丘明。

左丘明和慕紫煙俱感羞赧,兩人雖然說著話,卻不敢相互看上一眼。

兩人心中也都充溢著歡喜之情,知道適才二人所經曆的正是平時想象中也未曾有過的超凡入聖的內家境界,隻是如何達到的卻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了。

衝虛子道:“一切平安就好,隻是冰公子緣何還不醒來?”

左丘明道:“他還在定中,待我讓他出定。”

他兩指輕輕一撥,發出一聲清脆之音,冰仲愷睜開雙目,如夢初醒,望著周圍的人,喃喃道:“我這是在哪裏啊?”

冰歆如衝上前去,抱住他道:“小弟,你可醒過來了,我是你姐姐啊。”

冰仲愷驟然間得見姐姐,兀自不敢相信,喃喃道:

“我這是死了,還是在夢中?姐姐你抓住我別放手,夢一醒我們又要分開了,我身子輕飄飄的,一定是在夢裏。”

冰歆如喜極而泣道:“小弟,你沒死,也不是在做夢,是有人把你救回來了。”

冰仲愷一時間不能適應這變化,臉上迷迷茫茫的,隻以為自己又是在做夢,喃喃低語。

眾人都為之心中慘然,也都知道沒一段時間他怕是真醒不過神來。

徐小乙上前嘻嘻笑道:“冰公子還是沒徹底醒過來,我彈你一下,看你痛不痛。”

伸手在冰仲愷頭上彈個爆栗,冰仲愷猶自不覺,他倒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捂著手大叫道:“你不痛可痛死我了,這腦袋怎地硬得跟石頭似的?”

隻覺手指劇痛如折,跳腳不止。

眾人看了都大笑起來,冰歆如卻是發愁了,問道:

“明哥,他這醒不過來可怎麼辦哪?”

左丘明也感詫異,略加思忖已明其理:

冰仲愷必是在幽深地牢中每日裏睡夢中與親人相聚,醒來後便備受折磨,久而久之,已深深銘刻腦子裏,真見到了姐姐,便又以為是在夢中,竟爾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他走上前去,舉掌往冰仲愷頭上拍落,徐小乙痛得呲牙咧嘴道:

“公子使不得,他的腦袋會咬人。”

左丘明輕輕一掌擊在他百令穴上,低聲喝道:“醒來。”

冰仲愷全身劇震,晃了晃頭,又大睜了睜眼睛,待再看到冰歆如,大叫了聲:

“姐姐,摟住她便說不出話來。”

衝虛子笑道:“好了,總算醒過來了,左丘公子,咱們出去,讓他們姐弟倆單獨呆一會兒吧。”

眾人依言走出洞去,已是天光大亮,曉霧恰好及洞口而止,下麵俱清晰可見,上麵卻薄霧彌漫,煞是有趣。

左丘明屈指一算,心下一驚,除去給冰仲愷打通大小周天的一個多時辰,和慕紫煙所共同經曆的那一段時間竟有四個時辰之多,而其時感覺卻不過是一盞茶的工夫。

他轉頭望去,慕紫煙也正看向他,兩人沒再閃避,四目不期然而遇,交融一處,兩人體內又騰然而生那種懶洋洋、舒融融、美妙無比的感覺。

眾人聽得洞內又哭又笑,咭咭呱呱的聲音,都為這姐弟二人感到高興,徐小乙手指不痛了,舉起來一看,中指竟腫得晶瑩光潤,再回不過彎來。

衝虛子笑道:“徐師傅,你這隻是皮肉傷,待會兒我給你塗上些藥膏,就會消腫複原。”

左丘明二人聽得衝虛子說話,方始憬醒,相視一笑,並無羞澀忸怩之態。

有頃,冰歆如在洞中喊道:“你們都進來吧。”

眾人走進洞去,冰歆如為弟弟一一介紹,冰仲愷要拜謝眾人救命之恩,卻被大家攔住了。

左丘明問道:“冰公子,當日尊府事發之時,究竟是怎樣的情景?還請詳細述說一遍。”

冰仲愷看了看姐姐,冰歆如笑道:“你就再說一遍吧。”

冰仲愷道:“白天時也沒覺得有甚不對的地方,晚飯過後我們剛要睡覺,便聽得四麵八方殺聲震天,我起來後便見不知有多少人殺進來,我心裏害怕,跑到我父親房裏,不多時大哥、二哥也來了。

“我父親倒是很鎮定,見大哥、二哥手裏拿著刀,還讓他們放下,並且告訴我們,不要抵抗。

“我們幾人躲在屋裏,隻聽得滿宅上下的慘叫聲,不一會兒便有幾人衝進來,我父親和他們講理,他們理也不理,衝上來便抓人。

“我擋在母親麵前,挨了一掌,當時就什麼也不知道了,再醒來已是在地牢中,後來……”

他麵部肌肉抽搐起來。

左丘明忙拍拍他肩道:“後麵的事不要說了,我們都知道了。”

他又對冰歆如道:“歆如,隻可惜你們姐弟剛剛重逢,又得叫你們分開了。”

冰歆如大驚道:“這是為何?”

左丘明道:“我想請道長先送冰公子到清風山去,我們從另一方向走,吸引住血魔的注意力,以確保他們的安全,道長為人謹慎,江湖閱曆又豐,必可平安護送冰公子到達。”

冰歆如道:“不行,我姐弟二人好不容易死裏逃生,重相聚首,說什麼也不能再分開,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處。”

冰仲愷也是拉著姐姐的手不放,麵色淒惶,令人憐惜。

慕紫煙也道:“你這樣做也忒殘忍些了吧,何必這麼著急把冰公子送走呢,咱們在一處也未必保護不了他。”

左丘明歎道:“武林大難欲起,冰府不過是首當其衝,我們能否渡過這場劫難實是未知之數,大家若想死在一處自是再方便不過,可是歆如,你就忍心讓冰公子再度陷於生死兩難的境地嗎?

“此事由你來定奪,若要走,再過兩個時辰便上路,若不走,大家便在一處,生死盡付於天。”

冰歆如不知不覺放開了弟弟的手,毅然道:“好吧,送他走,越快越好。”

冰仲愷垂淚道:“姐姐……”

冰歆如道:“小弟,聽姐姐的話,咱們冰家目前隻剩我們兩人了,假如姐姐有事,你要練好武功,報這滿府的血海深仇。”

冰仲愷點了點頭,滿臉不依不舍之情,大家看了,均感心頭酸楚,幾欲淚落。

左丘明在一張紙上為衝虛子畫了張進山路徑圖,又修書一封,細說因由,請師傅收冰仲愷為徒,傳他武功。

他又把木石道人的那柄短劍交給衝虛子,笑道:

“木石道長昔年交遊甚廣,朋友遍天下,道長帶著他的信物,緩急時或有大用。”

衝虛子一一接過,珍而重之地放入懷裏,笑道:

“公子放心,隻消貧道一口氣在,定會不辱使命。”

大家吃過早飯後,各自忙碌著收拾東西,徐小乙把自己的行囊送給冰仲愷,笑道:“冰公子,給你作個見麵禮。”

冰仲愷看了裏麵的金銀珠寶,也嚇了一跳,忙要推辭不受,冰歆如笑道:

“小乙的好意你就收下吧,路上也用得著。”

又親手把那條金鎖給弟弟戴上,左看看,右看看,隻是不舍。

轉眼間諸事停當,冰歆如姐弟二人又說了陣子話,大家才一齊下山,到得山腳下,便分成兩路。

冰歆如坐在馬上,直看得那五人出了視線,猶瞻望不已。

慕紫煙道:“他們不會遇到強敵吧?”

左丘明道:“應該不會,咱們這一路過去,先轟轟烈烈地與血魔的人大戰幾場,他們就會衝我們而來,以衝虛子道長的機智武功,處事幹練,應該不會有甚差池。”

冰歆如有頃才放回心來,忽然對左丘明道:“明哥,謝謝你。”

左丘明笑道:“我有什麼可謝的?”

冰歆如道:“謝謝你一片苦心為我冰家留了後,我當時未能體會到你的良苦用意,差點誤會了你。”

慕紫煙笑道:“好了,你們二人還要謝來謝去的,太過多禮了吧。”

她縱身上了冰歆如那匹馬,道:“妹子,隻有三匹馬,隻有咱倆將就著騎一匹了。”

徐小乙道:“公子,咱們到哪裏去找他們啊?”

左丘明道:“咱們且沿這條大道往前走,不出兩個時辰,便會有人找上咱們來。”

四人三騎不疾不徐地在道上走著,大約一個時辰後,便聽得不遠處兵刃撞擊之聲甚劇。

徐小乙一豎拇指道:“公子真乃神機妙算。”

慕紫煙道:“有人打架有甚稀奇的,又不是找咱們的。”

幾人說著還是策馬衝了過去,到得近前,左丘明定睛一看,失聲笑道:

“唐公子,怎地是你?”

唐邃正與五名黑衣蒙麵人苦鬥,聽得聲音,大喜道:“是左丘公子嗎?”

那五人一聞“左丘公子”四字,齊地後退一步,一人喝道:

“你就是左丘明嗎?”

左丘明笑道:“正是,你們可是要找我的?”

那人也不答話,從懷中掏出一枚煙花,扔上半空,那煙花在空中炸開,五彩繽紛,光亮耀眼,幾裏外的人也可看到。

這枚煙花尚未落下,不遠處又有許多煙花升上天空,一霎時將天空渲染得光彩奪目,便如過年一般熱鬧。

唐邃急道:“左丘公子,這些人正是衝你來的,他們這是在召集援手,大援馬上立至,你快些衝出去,莫讓他們圍住。”

左丘明笑道:“唐公子勿急,我也正要尋他們呢。”

又問那五人道:“你們可是血魔手下的人?”

先前說話那人厲聲喝道:“大膽,我等乃血魔教的人。”

左丘明奇怪道:“你們不是沒臉沒皮門嗎,什麼時候成了血魔教了?”

那人怒道:“左丘明,你休逞口齒之利,我們血魔教已於三天前正式開舵,教主乃血魔老祖降臨,天威所至,無不懾服,你還是乖乖地歸順了吧。”

左丘明和慕紫煙對視一眼,都是心向下沉,血魔果然已大舉發動了。

那人又洋洋得意道:“左丘明,趁被人還沒到時,快向我投降吧,否則待會兒你想歸順也找不著門了。”

左丘明笑道:“妖魔小醜,也就是騙騙你們這些無知蠢物,還有臉在此胡說,你看我天威所至,比他如何?”

他突然出劍,刺向兩人,那兩人見劍勢迅急,不敢直攖其鋒,向後退去。

左丘明身隨劍進,已然到了說話那人麵前,發掌向他麵門擊去。

那人不虞左丘明來得如是之快,隻唬得亡魂皆冒,仰頭避過,左丘明順勢便拿住他膻中穴,一躍退回。

另四人衝上搶人,但聽得叮叮當當四聲脆響,每人的兵器都被絞飛出去,每人的右肩也均中一劍,洞穿而過,卻是慕紫煙出手接下。

慕紫煙叱道:“滾吧,本姑娘劍下不斬無名鼠輩。”

那四人見她一劍之威一至於此,不禁駭然若死,又都無再戰之能,回身抱頭鼠竄。

還沒逃出兩箭之地,迎頭幾匹馬馳至,馬上一人大喝道:

“教主軍令:‘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話音未落,刀光閃爍,四顆人頭已然落地。

唐邃還是首次看到左丘明出手對敵,心下一驚,先前他還因左丘明名列四大公子之首而心懷耿耿,好在並非以武功而排序,否則他早尋左丘明一較高下了。

而今一件左丘明出手,便已歎服,左丘明迥出儕輩之上,自己不逮遠矣,再見慕紫煙一劍輕取四人,更是心駭,問道:“這位姑娘是……”

左丘明道:“她是鳳凰宮少宮主慕紫煙姑娘。”

唐邃暗裏一吐舌頭,當真是見麵勝於聞名,既是鳳凰宮的少宮主,有此身手倒不令人感到意外。

其實左丘明和慕紫煙均感內力提升到了一個新的境地後,身手也快捷了許多,招式運用更是心手相應,意到手到力到,隨意出手,已然招式立成,武學的修為亦已更精進一層。

此時四麵塵土騰起,馬蹄聲,腳步聲紛至遝來,手斬了四名逃兵的那人已馳至近前,飄身下馬。

左丘明心中甚喜,知道如此一來,周圍幾十裏的敵人都會聚集到這邊來,衝虛子他們就可乘虛而遁了。

那人見了左丘明,也是栗栗危懼,不敢貪功上前拿人,他身後十多人一字排開,攔住去路。

唐邃見那人似有怯意,自思適才一戰無功,正感氣惱,罵道:

“你們這些專門倚多勝少的小人,吃我一劍。”挺劍相攻。

那人正注目左丘明,全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舉刀招架,退了一步。

唐邃既得先手,續著源源不絕攻出,一劍快似一劍,步步緊逼,毫不放鬆。

那人連退了十多步,兀自不能反攻出一招,心下駭然,情知再退下去更趨劣勢,非敗得一塌糊塗不可,當下奮力舉刀向劍上磕去,縱然砸不飛長劍,也可扳回一點局麵。

孰料刀劍尚未相交,唐邃劍尖已抵近他咽喉,直嚇得魂飛天外,閉目待死,他周圍的人欲搶上援手,亦已不及。

隻聽得“當”的一聲輕響,唐邃登感虎口震痛,長劍幾欲脫手,去勢偏了三分,直貼著那人頸邊擦過。

那人感到涼颼颼的劍鋒滑過肌膚,便如爬上條眼睛蛇般,他所受驚嚇過度,竟爾暈了過去,咕咚一聲躺在地上不動了。

唐邃卻是心中一凜,自己劍被蕩偏,竟沒看清對手用的是什麼兵刃,倘若這一下是招呼到自己身上,那當如何?

他雖以倨傲聞名,此時也是心生懼意,忙躍身退了回來。

左丘明見到金光一閃即隱,陡然想起一事,失聲道:“是你?”

卻見一人走出道:“是我,左丘明,你作弄得我好苦啊。”

左丘明這才看清來人竟是被他胡言騙過的楊典,失笑道:

“老前輩,七大門派的掌門人你都擒到手了嗎?”

楊典一張老臉脹得發紫,恨不得一拳把左丘明打入十八層地獄去。

他率人圍了紫陽觀整整一日一夜,血魔的第二道諭令才到,諭令中備述左丘明的來曆和戰績,叮囑他千萬不可以孺子視之,須當視為大敵。

他本人原擬親自來捉左丘明,但因立教伊始,不克分身,嚴令他務須擒下左丘明和冰歆如二人,並將被救走的冰仲愷搶回來。

楊典看完諭令才知上了惡當,揮眾入觀,莫說人影子,老鼠影子也沒見到一個,羞惱交迸,又調集教眾在幾百裏方圓內搜索,搜索到的便放煙花為信號。

他估計左丘明一行帶著傷患,不會走出很遠,是以他本人一直在百裏內親自搜尋,見到煙花後便施展輕功趕了過來,恰好救了一個屬下的性命。

左丘明又問道:“當日在辰州殺死司馬雲龍和他手下的就是你吧?”

楊典傲然道:“是我又怎樣?”他見自己的手下已將這幾人圍了十多層,他們縱然插翅也飛不出去。

心中篤定,倒不急於下手,而要想出個法子來好好整治左丘明一番,方得泄心頭之恨。

左丘明心中也是這般想,拖住這些人越久越好,是以明知楊典不會回答,還是問道:“前輩,司馬雲龍那些人又沒得罪你,你為甚要殺他們?”

楊典“哼”道:“司馬雲龍是什麼東西,也配得罪我?

“我想殺便殺,又有什麼了不得的?”

左丘明笑道:“可是我看他們的傷口都是用劍刺傷的,你不是用槍的嗎,什麼時候改用劍了?”

楊典道:“小娃娃亂講,我哪裏用過劍來。”

說著,他腕部一抖,手心上已攤放著一枚扁平尖銳的槍頭,用一根細鐵鏈係在腕上,隻是這槍頭不單與一般的長槍頭不同,比尋常的長劍劍尖還要狹仄扁銳,是以左丘明當時驗過傷後竟想不出是被何種兵刃致死。

楊典中年以後武功以趨巔峰,其實使用什麼兵刃都是一樣,但他使慣了長槍,卻又嫌其過於長大,不便隨手攜帶,便把槍頭縮成這般模樣。

用細鏈拴在腕上,出手攻敵時依然是用的槍法,隻是他出招收招太快,是以見過他出手的人還以為他用的是袖劍或者暗器之屬。

唐邃見險些將自己長劍震脫的不過是這枚小物事,驚駭益甚,又見周遭圍得已是水泄不通,左丘明卻渾然無事地與對手東一枝,西一葉地閑扯個沒完,直感匪夷所思。

左丘明笑道:“這東西我倒從未見過,你能否解下來讓我看個清楚?”

楊典不禁後退一步,怒道:“左丘明,你又想騙我來著,告訴你,老夫今天絕不會再上你的當了。”

忙不迭把槍頭收了回去。

左丘明笑道:“何必恁的小氣,我隻是看看,又不會要你的,這樣吧,我把我的劍給你作抵押,我若不奉還你的鏈子槍,你就不還我的長劍如何?”

楊典咬定道:“不行,你小子詭計多端,指不定又打甚鬼主意呢,今天你說東,我就說西,你說上,我就往下,絕不上你小子的惡當。”

左丘明問道:“當真?”

楊典道:“當真。”

左丘明笑道:“那我要是讓你把我們全殺了呢?”

楊典脫口道:“那我就把你們全放了。”

左丘明笑道:“好,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又對周圍人喊道:“你們都讓開吧,你們楊長老說了放我們走。”

楊典急道:“不放,不放,這不算數。”

左丘明道:“我知道你武功高強,說話是一定不算數的。”

楊典急道:“不是我不放,是教主不許放,不是我說話不算數,而是作不得數。”

左丘明見東拉西扯得差不多了,便笑道:“哪個用你放了,咦……”

他雙眼忽然緊緊盯著遠方,一句話也不說,眼神中滿是欣喜之色。

楊典也不禁回頭望去,但見除了自己的手下外,什麼也沒有。

便知又上了當了,還未轉頭,尖銳的破空聲已襲上後頸,他招架不及,隻得奮力前躍。

慕紫煙一見他出劍,同時出劍向外衝,片刻間已有四五人倒地,兩側教眾見她勢頭凶猛,均向後避讓,唐邃也揮劍相助,以堂堂的唐家劍對付一般的教眾真是大材小用。

頃刻間兩人已斬殺了十多人,竟衝開一條血路潰圍而出。

左丘明一劍將楊典逼退,卻不戀戰,展身竄進教眾中,左掌右劍,掌劈,劍刺,肘撞,腳踢,霎時間慘叫聲接連而起,分不出個數,便如一人長時間慘叫哀鳴一般。

楊典怒極,從後追趕,左丘明卻像農夫間苗一般,殺幾人留幾人,留下的人正擋在楊典麵前。

楊典幾度欲追上左丘明,均被自己人絆住,他鏈子槍本可及遠,卻怕傷到自己人而不敢出手。

怪也要怪這些人圍得太密,人挨人組成一道道人牆,大有蒼蠅也不許通過之勢。然則此時被左丘明鑽入進來,人人兵器均無法施展,除非向自己人身上招呼。

左丘明在人群中如魚得水,左一閃,右一繞已將身周的人打倒,說不出的快捷詭異,這些人都隻見他人影一閃,便已中招倒地,既沒看清是什麼招式,更遑論接招了。

楊典在後追趕不止,惱得興起,雙掌翻飛,將擋在麵前的教眾震飛出去,隻欲掃平障礙,好與左丘明對戰。

左丘明瞥眼間見此變故,心中益喜,專往人多的地方鑽,卻全然不再攻擊一招,身法益發如鬼似魅。

那些人早已唬得心膽盡碎,見他人影閃至,便知無幸,楊典隨後趕至,便將這些人震得如一捆捆稻草般四處飛起。

已衝出重圍的慕紫煙、唐邃等人看了這一場惡戰,也是驚心動魄,隻感天日慘淡,陰風習習,每人背上都出了層冷汗,作聲不得。

左丘明如跑城般的轉了四五圈,周圍站著的人已不到十成中的一成了,叮叮當當十幾聲響,每人手中的兵器都跌落在地,既不能逃,也發不出聲,一個個呆若木雞,觳觫若廚下雞鴨。

左丘明驀然前竄,回身一劍斜指,喝道:“楊長老,你還要打嗎?”

楊典不意他猝然止步,又聽得一聲大喝,才如夢方醒,遊目四顧倒滿一地的教眾,心膽欲裂,怒道:

“左丘明,你如此歹毒,我定將你碎屍萬段。”

手腕一抖,袖中鏈子槍已筆直射將出來。迅如雷霆一擊。

左丘明早已有備,出劍相迎,錚的一聲,劍尖與槍尖相撞,各自彈回,左丘明喝道:“且慢。”

楊典一怔,怒道:“你還有何話可說?”

左丘明用劍一指地上那些人,道:“這些人我是殺了一些,可大部分是你殺的,你若不信咱們可以驗傷。我殺他們是為自保,你殺他們卻是為何?”

楊典細一回思,已然明白,狂吼道:“我又上了你的惡當了。”

左丘明笑道:“這些話你還是留著對你們教主說去吧,看他是否能減輕你些屠戮自己教眾的罪過。”

楊典“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四望被自己掌斃的教眾,他雖素不把殺人當回事,即便對自己屬下也是如此,但連番上了左丘明這黃口小兒的當,羞辱之甚無言可喻,急怒攻心,已然受了內傷。

左丘明收回劍道:“我現在要和你鬥,會讓人說我占你受傷的便宜,今日別過,你回去稟告你們主子,要找我的晦氣,就讓他親自來。”

說完轉身走到慕紫煙這邊來,笑道:“咱們走吧。”

楊典此時方寸已亂,全無鬥誌,眼見幾人從容離去,卻不去追趕,又看看四周這一片慘像,又是一口血吐了出來。

左丘明等走出裏許,唐邃問道:“左丘兄,你怎地放過那老兒了?”

左丘明笑道:“他雖是吐血受傷也不過是點輕傷,此老武功絕高,正好趁著他銳氣盡傷時離開,若真硬和他鬥,激起他的鬥誌來,倒是弄巧成拙了。”

慕紫煙笑道:“我猜你一定是害怕他也施你的故技,專向冰家妹子和徐師傅下手,倒還真不好應付。”

左丘明道:“我確實擔心這一手,我起初對付那些人不過是想造成他們的混亂,讓他們騰不出手來追你們,誰知這老兒在後麵跟屠夫似的,險些把自己人都殺光了,這倒是我怎麼也預想不到的。”

唐邃笑道:“還是你誘導的妙,逼得他不得不出手對付自己人,左丘兄,老實說我對你排名在我之前始終不大服氣,今日一見才知,你根本不應和我們排在一起。”

左丘明笑道:“唐兄是要把我從四大公子排名中驅逐出列,歸到海內幾大老頭子裏麵去。”

唐邃也笑了,忽然又愀然歎道:“隻是太慘了些,我也殺過不少人,但看到今天這場麵,還是慘不忍睹。”

左丘明也歎道:“各大門派若不齊心協力,盡快找到並除去血魔,這樣的慘事怕是要每天都會發生吧。”

幾人走出十幾裏,天色已然暗了下來,便尋了一片樹林,在其中空地上坐下,點起一堆篝火。

唐邃和徐小乙去附近打了幾隻野兔,架在火上烤著。

經過這一番惡戰,每個人心頭都似有一座大山壓著。

今天不過是血魔教開教立派以來的第一次進攻,已然慘烈如此,明天會怎麼樣?其他地方又是什麼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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