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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桃瘴怎禁玉手分

鄭敬之厲聲道:“玉兒,給我站住。”

言馨玉停住腳步,麵色慘白,倒也並無懼色,心中早已對蔣同維恨如頭醋,自怨自艾道:

“都怪我看走了眼,怎地挑上了這麼個沒起色的貨,原以為他能找些高人名士,整治左丘明這廝一番。

“誰曾想拉來的都是些人熊貨囊的東西,成不得事不說,反大丟其醜,本小姐可要被你害慘了。”

蔣同維頭兒既一開,下麵的話便再無遲滯,便將他和言馨玉在草叢中的對話一五一十說將出來,說到後來竟忘了遮掩,連把武功心法送給言馨玉的事也說將出來。

何瑞卿聽完,險些沒被氣死,懸在蔣同維頭上的手掌驀然下擊,蔣同維慘叫一聲,委頓於地,何瑞卿厲聲道:“崆峒派從此沒了你這號人物。”

眾人見蔣同維雖未死,卻是被廢了武功,又被逐出門牆,那是比死還要難受幾倍的事啊。

何瑞卿又向言馨玉一伸手道:“拿來。”

言馨玉從懷中取出三本書,向地上一丟,冷哼道:

“是他自願送我的,我還不稀罕呢。”轉身徑自回莊去了。

一名崆峒派弟子跑過來,把書揀起,回去交給何瑞卿。

何瑞卿仰天長歎道:“我崆峒武功從此流傳於外了,我何瑞卿死後何顏見本派的列祖列宗。”

他捶胸跌足,狀甚淒苦,意思自是說:

這些武功心法在言馨玉手中多天,便抄也抄出幾份副本來了,想完全收回是不可能了。

魯有朋萬沒想到事情會演變至此,直驚得目瞪口呆。

鄭敬之和言伯起對視一眼,均是羞憤欲死,眼見何瑞卿做張做致,正是為了羞辱自己,偏又一句話也不說。

何瑞卿自傷自憐了一陣,又厲聲道:“言伯起,你居然教女兒出賣色相,騙取我派武功,這等下三濫的手法都有臉使出來,我看你以後有何顏麵在江湖立足,你們縱然學會了我派武功,我也定讓你們死在我崆峒的拳劍下。”

說完,拂袖而去,門下弟子紛紛追隨而去,隻有蔣同維一人輾轉塵土中,不住的出聲呻吟。

言伯起身子一晃,一口鮮血噴了出來,濺得前胸皆紅,左丘明忙扶住他道:

“言掌門息怒,此事也算不得甚大事,切勿傷了身子。”

鄭敬之道:“龍兒、虎兒,扶你爹爹回房歇息,這事我來處理。”

言龍、言虎上來,扶著言伯起,一步一步,蹣跚地回莊去了。

鄭敬之看了看左丘明,似有話說,卻又殊難啟齒,一頓足,也回莊去了。

冰歆如兀自睜大了眼睛,喃喃連聲道:“怎會是這樣?怎會是這樣?……”

左丘明苦笑道:“魯前輩,你怎地這麼巧兒趕到這兒來了?”

魯有朋道:“那裏有甚巧的,那天你去後……”

他忽然停住了,見那幾十個惡少兀自坐在地上,沒得他的話,竟是沒一人敢走,他一跺腳道:

“滾,都給老子滾得遠遠的,把地上這幾個死不死、活不活的家夥也給老子帶走。”

那幾十人如蒙大赦,忙不迭地起來,有幾人把蔣同維、賈斯文等人抱上馬鞍,幾十匹馬沒命價向前奔去,片刻間已馳出視野,莊前空空蕩蕩,隻剩下魯有朋、左丘明和兀自書空咄咄的冰歆如。

魯有朋看了看冰歆如,低聲道:“左丘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便拉著他向旁邊走去。

左丘明一怔,不知他有什麼機密的事,這等鬼鬼祟祟的,走出二十餘步,魯有朋低聲道:“左丘公子,那天你一走,那主兒就找上頭來。”

左丘明微笑道:“你定是幫我攔住了她,多謝。”

魯有朋臉一紅,道:“我倒是真想,可沒敢,我不是惜命,而是饒上這條老命也沒用,左丘公子,你怎地惹到她頭上了,這麻煩可大了。

“老花子到處找你,就是想告訴你,先回尊師處躲上些日子,那主兒不會長留在中原的,等她走了,你再出來,可萬萬逞不得強。”

左丘明見他一副慎重又慎重,誠惶誠恐的模樣,失笑道:

“多謝美意,她找我也沒甚惡意,我不過是不願見到她而已。

“你還沒說怎麼會這麼巧兒趕到這兒的呢。”

魯有朋瞪視他有頃,笑道:“沒事就好,我那天便急著給你送信,叫手下的弟兄們分頭找尋你的蹤跡,沒得到你的消息,倒聽說蔣同維這混蛋聯係了一群酒肉朋友,要來尋你鬧事。

“我想你雖然不在意這些小事,我既然知道了就要管上一管,本想在半道把這些家夥截住,先打得他們哭爹喊娘再說。

“誰知一出來卻被那主兒跟上了,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她甩掉,就晚來了一會,鬧出恁大的亂子來。”

左丘明這才明白,笑道:“前輩,天色已晚,何不進莊喝上兩杯?”

魯有朋道:“鄭老爺子怕是無心待客了,另外那主兒找你找得緊,言道不找到你絕不罷休。

“沾染上了她總不是好事,她現在尋你尋不著,專跟在我後麵,我還是到別處去,把她引開。”

左丘明好生感激,笑道:“那就暫且別過,改日再會。”

魯有朋又道:“左丘公子,不是老花子多嘴,這萬馬堂你也不能住了,還是趕緊離開為上,防人之心不可無啊。”

左丘明點了點頭,魯有朋便甩開大步走了。

左丘明走回來,冰歆如已醒過神來了,笑問道:

“這老頭兒有甚要緊事,神秘兮兮的。”

左丘明道:“也無甚事,不過是幾句閑話,咱們快回去吧,裏麵不定鬧成什麼樣兒了呢。”

冰歆如一聽,“啊呀”一聲大叫,先跑進去了,左丘明不明所以,也加快腳步跟在後麵。

甫跨入內宅庭院,便見鄭嬋娟從裏麵跌跌撞撞,神色慌張地跑出來,見到左丘明,直如抓到了救命稻草,氣喘籲籲道:

“左丘公子,求你大人大量,救玉兒一命吧,她人小不懂事,作出了對不起你的事,我代她給你賠罪……”

左丘明不待她說完,已知事態嚴重,飛身闖進內宅裏。

但見言龍、言虎垂手待立,麵無人色,言馨玉跪在客廳中間,言伯起一隻手掌便停在她頭上尺許處,卻是被先到一步的冰歆如托住了,鄭敬之則坐在椅上,臉上羞辱、悔恨、惱怒種種表情滲雜一處,說不出的痛苦。

左丘明急忙把言伯起扶到椅子上坐下,惶恐道:

“言掌門,一點小事,何必如此動怒,況且此事原是晚輩的不是,您這一掌下去,叫晚輩何顏為人。”

鄭敬之開口道:“左丘公子,你毋須為她討情,我真是沒臉麵見你呀。”

左丘明道:“不是晚輩鬥膽,敢管前輩的家務事,這事委實是因我而起。”

說著把初見言馨玉時所說的狠話複述一遍。

鄭敬之道:“這我早知道了,年輕人氣頭上說一兩句過頭話有甚大不了的,一笑也就過去了,況且她的話也是不受聽的很。

“可是她現今做出這等事體來,叫我何顏麵再見江湖中人?”

言伯起忽然在鄭敬之麵前跪下道:

“嶽父,都是我教女無方,致貽家門之羞,請嶽父責罰。”

鄭敬之扶他起來道:“這是事怪不得你,要怪隻能怪我對她寵溺太過,罪實在我。”

左丘明笑道:“鄭老前輩、言掌門都言重了,不過是一惡作劇,何足掛懷,你們既能原諒晚輩的過失,又何必一定要把這事看得太重,付之一笑就是了。

“今日如果要罰言小姐,那還不如罰我,有天大的罪過也隻歸到我身上便了。

“鄭老前輩和言掌門一定要行家法,晚輩隻有掉頭而去,終身不得相見了。”

鄭敬之喟然歎道:“左丘公子既這樣說,我等若銳意處罰倒像是矯情了,也罷,今日的事就此了結,玉兒,起來吧。”

他明知如此做實在難以向江湖同道交代,何瑞卿一掌廢除愛徒武功,並將之逐出門牆,責罰可謂至公無私了,但若讓他也照樣畫葫蘆,責罰自己最鐘愛的外孫女,卻委實難以做到。

左丘明既然語意決絕,自己縱想處罰也是勢所難行,便借驢下坡,以後的事隻有以後再說了。

言馨玉站起往門外走,言伯起怒道:

“孽障,還不謝過左丘公子為你求情之恩。”

言馨玉回身道:“左丘明,今日之辱我會終身不忘,我就是拚了這條命,也要讓你身敗名裂。”

說完,一撩簾子,衝出去了。

言伯起大怒道:“這孽障……”起身便欲追,卻被左丘明攔住了。

鄭敬之歎道:“伯起,算了,等她氣消後再慢慢教訓她,這孩子是再寵不得了,左丘公子,請你千萬不要介意。”

左丘明笑道:“怎麼會,正好半斤八兩,這算是扯平了。”

鄭敬之苦笑了笑,揚聲道:“拿酒來,我陪左丘公子喝上幾杯,權當賠情吧。”

左丘明笑道:“酒是要喝的,其餘的可萬萬不敢當了。”

下人們擺上酒席來,鄭敬之、言伯起雖心緒煩惡,還是強顏笑著為左丘明勸酒、布菜,鄭嬋娟在一旁也是沒口子的道謝。

喝到一半,便有一丫環慌張來報,言馨玉自己騎了馬衝出莊子,不知去向了。

鄭嬋娟登即慌了手腳,急忙讓言龍、言虎騎馬去追,自己終因掛念丈夫傷勢,不敢離開。

晚飯過後,左丘明回到室內收拾行囊,恰好冰歆如進來,笑道:

“你可是要走?”

左丘明道:“我隻是先收拾好,等你決定了。”

冰歆如黯然歎道:“是該走的時候了,或許我根本就不該來,隻是怎樣才能不被人察覺呢?”

左丘明低聲道:“你先回屋修書一封,留在桌上,講明你我離去的緣由,然後囑咐那些丫環們,隻說你頭痛要睡覺,不要讓她們打擾你,然後你從窗子出來,我背你出去。”

冰歆如依言去了,左丘明把行幫負在身上,悄悄去前院牽了兩匹馬出來,莊內上上下下正忙亂著,倒無人注意她。

左丘明把馬牽至莊前一裏處,尋一棵樹拴了,又回身越牆潛入莊內,在冰歆如窗下敲了兩下。

窗子一開,冰歆如也提著行囊越窗而出,左丘明把兩個行囊係在一處,左手提著,把冰歆如負在背上,越穿房越牆而出。

冰歆如倒覺得很好玩,在他耳邊悄聲道:

“你說咱們這像是做賊,還是像私奔。”

左丘明笑道:“都像,隻是不像好事。”

來到拴馬之處,兩人不敢稍有遲疑,上得馬背,逃命也似的疾奔狂馳。直至四十裏之外時,方才安定下心來。

左丘明笑道:“那天小乙便說要把你偷出來,我說不行,沒想到終歸還是用的這一招。”

冰歆如道:“隻不知小乙現在何處?”

左丘明道:“我們隻管走路,他自會找上我們,這些日子他不知又搜羅些什麼寶貝,大概天天都想著向我們炫耀,怕是早等得不耐煩了?”

其時兩人都勒住馬,並轡攜手緩緩而行。月色正明,照得周遭朦朧氤氳,直令人心疑身處夢中。

兩人忽然間都有個想法:

但願這條路永無盡頭,兩人便在月光中,永遠的這般走下去。

兩人同時側轉過頭來,又都讀懂了對方眼睛中的含意。

四目交融,情意無限。

兩人就這般無言地坐在馬上,一任馬之所之,心中都充塞著安詳、平和、快樂、幸福之情,雖不是在夢中,卻也與夢中無異。

不知走了多久,馬突然停了,二人身子俱是向前一傾,方始憬醒。

原來是路到了盡頭,馬不知向何處去了。

左丘明辨明了方向,提馬轉向右麵的岔道,冰歆如忽然幽幽道:

“不知玉姐這時在哪呢?明哥,你恨她嗎?”

左丘明沉吟道:“恨當然是有些,但瞧在她外公、父母的情分上,想恨無是沒辦法,這就叫做投鼠忌器吧。”

冰歆如歎道:“我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做出這種事來。”

左丘明道:“她這人外表豪爽,心地卻甚狹仄,心機又深沉無比,以後還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言掌門頗有城府,鄭老前輩老謀深算,卻都是血性至誠之人,這位言大小姐嘛……”

他停住了口,忽然覺得自己似乎還是沒看透言馨玉,竟爾難下定論。

暗歎道:女人心,海底針,誰能揣摩得透呢。

冰歆如幽幽道:“我不管她以後會怎樣,我以前一直當她是親姐姐,有什麼話不能當父母說的,也都對她說。

“那時候我和她最發愁的就是一件事,要是長大嫁人了,豈不就要分開了,或許一生中也見不了幾次麵。

“她便和我說,若是有好男兒,我倆便嫁給一個人好了,便可終生不分開了。”

左丘明唬了一跳,險些從馬上栽下去,急忙坐穩身形,臉竟有些發燙。

冰歆如苦笑道:“現在想想真是可笑,出了這件事後,我突然覺得她已離我很遠,再不是以前那個無話不說,親如同胞的姐姐了。”

走著走著,馬突然不走了,啃食起路旁的青草來。

冰歆如笑道:“莊裏上下都亂了套了,這馬一定是沒人喂。

這會兒餓了,我也有些心煩意亂,咱們找個地方先歇一歇,讓馬也吃些草。”

左丘明揀了一處有水草的地方拴了馬,讓馬自在飲水吃草。便和冰歆如藉草而坐,兩人老半天都覺無話可說。

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左丘明道:“不好,是他們追我們來了。”

冰歆如道:“他們怎地這樣快就發現咱們離開了?

“可別讓他們發現,又要多事了。

須臾,馬蹄聲已近,聽得分明是兩匹馬,卻聽馬上人氣聲促急道:

“師弟,那妖女真在前麵嗎?”

又一人道:“絕不會錯,那妖女被人困在前麵的通天穀中。”

先前那人問道:“是她一個人嗎?”

後麵那人道:“正是,也不知她怎地落了單,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兩匹馬風馳電掣般過去了,也聽不到馬上人說話的聲音。

左丘明和冰歆如對視一眼,忽然同時出聲相詢:“救還是不救?”

左丘明笑道:“你這個好姐姐不知又惹出什麼禍來,惹得人家三更半夜找她算賬。”

冰歆如擔憂道:“你一個人行嗎?又要保護我,要不還是先回莊上搬救兵吧。”

左丘明道:“來不及了,等搬來救兵,言大小姐怕是已人頭落地了,這些江湖豪客未必都懂得憐香惜玉。”

兩人上了馬,向前麵趕去,不多時,後麵又是驟雨般的馬蹄聲。

左丘明回頭看時,十幾匹馬已然衝了上來,見到他們並不稍緩,疾風一般席卷而去。

左丘明心下駭然,尋思道:“遮莫是崆峒派有人欲為蔣同維報仇,拉來這麼多人與言馨玉作對?”

他一邊想著一邊鞭馬快進,緊綴在前麵那彪人馬之後,那些人並未在意他們,馬上人也都不說話。

約有一個時辰,來到一處山穀,入口處甚是狹仄,隻容兩馬並行,前麵那彪人馬列隊進了穀口,左丘明和冰歆如也隨後進入。

進得穀來,即見前麵黑壓壓一道人牆,左丘明低聲道:

“言大小姐這番禍可是闖的不小,咱們先進去再說。”

兩人下了馬,擠進人牆中,前麵的人倒也禮貌謙遜,覺得有人要上前去,便自動讓開路來,也不回頭看看是誰,兩人竟毫不費力地擠到前麵。

左丘明待看清被圍住的那人時,便像被馬蜂蟄了一下似的,忙不迭拉著冰歆如要往後退,可才退了一步卻又停住了。

冰歆如早已看清那人並不是言馨玉,而是鳳凰宮的少宮主慕紫煙。

左丘明略一思忖,低聲道:“你待在這兒千萬別動,我去幫幫慕姑娘,如果事態不好,你就回萬馬堂吧。”說完便走了出去。

冰歆如全然不理會他的話,見他走出去,也緊隨其後,左丘明卻是叫苦不迭。

慕紫煙正持劍坐在一塊圓石上,抬眼看見左丘明進來,先是一喜,複又大怒道:

“左丘明,你到這兒來作甚?”

左丘明笑道:“多日不見,姑娘一向可好?

“在下也是偶然路過,來和姑娘打個招呼。”

慕紫煙冷冷道:“我好不好關你甚事?你招呼也打過了,趕緊領著你那嬌滴滴的冰大小姐走路是正經。”

人群中有一人笑道:“左丘明,你是落花有意,怎耐人家流水無情,你這風流浪子也吃癟頭了吧。”

又一人喊道:“左丘明,你風流得也過了頭了吧,領著一個姑娘去討好另一個姑娘,那不是自討沒趣嗎,可別兩人都跑了,你就一個也得不著了。”

左丘明既不動怒,也不出聲,仔細打量周遭情形,不由得倒吸口冷氣。

這通天穀形若酒壺,肚腹雖大,頸部僅有丈許方圓,四周山壁如刀削斧劈,光滑異常,真像一個沒有塞子的酒壺。

周遭排滿了人,粗略一算,也不下二百人,數十枝鬆明火把照得穀內亮似白晝。

慕紫煙周圍已橫躺豎臥了二十餘具屍體,慕紫煙麵上,衣服上也是血跡斑斑,顯是殺人時濺上的,她兩眼望天,傲睨群雄,全似沒將這些人放在眼裏。

慕紫煙冷哼道:“左丘明,我的話你沒聽到嗎?你還不快走,要吃我一劍嗎?”

左丘明尚未答話,冰歆如不忿道:

“你這人凶巴巴的好沒道理,他是好心想幫你。”

慕紫煙一怒卻又忍住,揮手道:“我不用你們幫,你們快些走吧。”

言下甚是不耐。

左丘明知道她是怕自己也陷身這裏,暗自思忖:

鳳凰宮主真乃神機妙算,似乎算定了她弟子有難,才給我定下了“不即、不離”的要訣,既然答應了人家,說什麼也不能拔腿便溜啊,可如何打發這二百多人,卻是計無所出。

周圍人等甫見他現身,便群相聳動,眼見一個慕紫煙已然紮手之至,若再加上個左丘明,那不是如虎添翼嗎?

但見他既不說話,也不表明態度,都驚疑不定,不過聽他和慕紫煙的對話也可知他即便不是敵,也絕非是友。

人群中有人喊道:“左丘明,你要臉不要,人家這麼趕你你都不走,你天天練的是武功啊還是城牆功?”

左丘明笑道:“是哪位朋友要考較在下,請出麵賜教。”

慕紫煙怒道:“左丘明,我再和你說一遍,這裏的事不用你插手。”

左丘明道:“我可不是管你的事,是有人想知道我練的是什麼功,我總得告訴人家啊。”

他眼睛盯在一個中年漢子臉上,這人正是剛才說話的人。

那中年漢子被他盯得發毛,不得已站出來道:“左丘明,我不是怕你,不過我們今天都是為這妖女來的,你要架梁子我改日奉陪。”

左丘明道:“揀日不如撞日,就在此了結吧。”

他驀然前衝,已至那漢子麵前,手起一掌,奔雷也似的襲向那漢子麵孔,那漢子不虞他身法如是之快,急忙中忙施出鐵板橋功夫,身子平平向後折去,這一式功夫也是俊極,周圍不少人登即大聲喝彩。

左丘明掌勢倏變,向下一抓,抓住那人腰帶將之提了回來,人群中搶出幾人來救,左丘明卻已提著那漢子退回原地。

那漢子穴道並未被封,但左丘明手掌便在他臍下丹田處,說什麼不敢動上一動。

左丘明笑道:“你可知道我練的是武功還是城牆功了?”

那人心駭欲死,忙道:“是武功,不是城牆功。”

左丘明微微一笑,把那人拋過人牆外,那人滿麵羞慚,徑自出穀去了,跟他來的幾人也悄悄跟了出去。

一老者越眾而出,拱手道:“左丘公子,你和鳳凰宮非親非故,何必護著這妖女,聽我一聲勸,還是離去吧。”

左丘明道:“你們這麼多人圍攻一個弱女子,傳揚出去不怕人恥笑嗎?

“我左丘明和鳳凰宮是無甚淵源,可也不能眼看著你們恃眾淩寡,圍攻一個弱女子。”

他此言一出,登時群情激憤,有幾人大聲道:

“她若是弱女子,世上的女人豈不都成老虎了?男人早被吃光了。”

“她是豺狼心性。”

“她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女魔。”

左丘明駭然道:“姑娘,你出道未久,怎地惹下這許多對頭?”

慕紫煙冷“哼”道:“他們也配做我的對頭。”

眼光中充滿鄙夷不屑之意。

左丘明倒糊塗了,他高聲道:“各位和這位姑娘都有什麼過節,何不說出來讓大家聽聽,冤家宜解不宜結。

“能大事化小當然好,要是小事再化小就再好不過了,何必一定動刀動槍的呢。”

那老者沉聲道:“左丘公子,老朽兩個兒子二十年前失陷南荒鳳凰宮,至今生死不明,你說這梁子怎生化解?”

左丘明道:“兩位令郎既是生死不明,前輩何不去南荒尋覓,反和這姑娘為難?”

那老者道:“我擒下這小妖女,不愁鳳凰宮不還我兒子,還不出人來便還命。”

其他一些人也紛紛訴冤道苦,左丘明這才知道,這些人均是父母、兄弟、師傅、同門等人昔年被鳳凰宮主所殺,卻尋到慕紫煙的頭上來報仇了。

他笑道:“各位,冤有頭,債有主,你們這些過節都是和鳳凰宮主結的,怎地找到她弟子頭上了?

“鳳凰宮主便在辰州,各位何不到辰州了結?”

慕紫煙冷笑道:“家師早回南荒了,家師若在,這些妖魔小醜還敢現身?

“早有多遠便逃多遠了,想抓都抓不住。”

眾人聞言,無不愧赧,顯是被說中了心病,那老者清清嗓子道:

“這位姑娘,我也不難為你,權且委屈你到舍下盤桓幾日,傳書令師,讓他把我兒子交還即是。”

他話未說完,便有四五人嚷了起來,一人道:

“葛老頭,你這是放的哪門子屁?我師傅被鳳凰宮殺了,我今天非把這小妖女斬成十七八塊不可。”

又有人大哭道:“先父不幸命喪鳳凰宮,我說什麼也得和這妖女拚命……”

左丘明聽到這裏,已見分曉,陡然間大喝一聲道:“住口。”

這一聲大喝乃蓄足內力而發,足可追美長阪橋張翼德那一喝,古今輝映,可稱“喝”中雙璧。

眾人都被這一聲大喝震得耳鼓嗡嗡作響,有一些膽子小的手中兵器盡皆落地,那老者也不禁後退三步。

慕紫煙全不領情,冷冷道:“你放著正經事不做,在這窮吼作甚?莫非是吃飽了跑這兒尋消遣來了。”

左丘明知道她是要激自己出去,並不生氣,轉頭看看冰歆如,冰歆如正坐在一塊石頭上,用手指刮臉羞他,笑吟吟的並不氣惱,顯然也看明白了這其中的關節。

慕紫煙用劍一指那老者道:“姓葛的,你兒子不在鳳凰宮,就憑你這三腳貓的功夫,你那兩個兒子也好不到哪去,他們便再練上幾輩子,我師傅也不屑於殺他們。

“至於他們是被人殺了還是喂了狼了,你回去好生做夢等你兩個兒子的冤魂告訴你吧。

“你若硬想栽在鳳凰宮頭上,那就上來吧,鳳凰宮殺的人多了,哪在乎再添兩個冤魂野鬼。”

姓葛的老者老臉漲紅,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不敢單身出來挑戰。

慕紫煙又環顧四周,道:“適才是哪位英雄口出狂言,要把我斬成十七八塊了,怎地還不出來動手?”

那人藏在人群中不敢出聲,他是心中發誓要把慕紫煙斬成十七八塊,可那也得別人把慕紫煙打倒以後才能如願,若是現在出去動手,反要被人斬成十七八塊了。

殊不知眾人都是一般的心思,專等不要命的上前拚命,自己好撿個現成便宜,如此你觀望我,我觀望你,均是逡巡不前,有按捺不住的想要上前拚命,一看到慕紫煙身子四周那二十幾個不要命人的榜樣,便不禁鬥誌全消。

慕紫煙也是心中氣苦,她那日出了太武莊,總覺得那老花子鬼鬼祟祟的似有隱情,便暗中躡著他。

果然聽到魯有朋招集弟子,四下打聽左丘明的行蹤,她想:

丐幫耳目眾多,這等打探人行蹤的事自是最為在行,便一意跟定了魯有朋,要著落在他身上挖出左丘明來。

沒想到螳螂捕蟬,麻雀在後,昨日上午她便發覺有人尾綴在後,她既不知這些人是甚來路,也未著在意裏,以為這些人也和自己一樣,是在跟蹤魯有朋,尋丐幫的晦氣。

巳牌時分,剛到通天穀外,幾十人突然現身,不由分說,刀劍齊施,便鬥將起來。

慕紫煙全無防範,被攻了個措手不及,又不明緣故,不願遽下重手傷人,竟被逼退進穀裏。

待她明白內因時,穀內已聚了上百人,她幾次欲衝殺出一條血路,都被眾人拚命擋回,穀的出口太窄,全無回旋餘地,她一人一劍,說什麼也抵不過百多柄兵器。

她身處強敵環伺之中,心裏明白,若是被亂刀砍死了還好,若是受了傷落在這些人手上,那可就生不如死,求一死如登天了。

是以出手之際先求自保,殺敵的威力便減弱了幾分,更加衝不出去,那些人雖把她困在穀裏,卻也損折了二十幾人,便無人再上前挑戰,雙方竟成對峙局麵。

那些人並不著急,雖是在深穀內,卻盡可派人去買食物,喝的有酒,吃的有肉,隻要雙眼睜圓了別讓她跑了便成。

而慕紫煙不吃不喝,又要耗費心力提防著,不出三天,即便沒人上前動手,也把她硬生生困死了。

慕紫煙自是也深曉這其中的利弊,叵耐衝即衝不出,除了固守也別無良策。

她單身一人,既無朋友,更無知交,此時可真是內無糧草,外無救兵,固守也不過是待斃而已,待得後來,人越聚越多,她也是越來越絕望了。

不意左丘明突然冒了出來,慕紫煙先是大喜,旋即便想到:

多他一人也不過是多送上一條性命,憑兩人之力也未必能衝出穀去,況且他還帶了一個不懂武功的千金大小姐,又需人保護,勝負之數與以前一樣。

便冷言冷語逐他離開,誰知左丘明倒真像練過城牆功似的,任她怎樣冷言厲色,全然不為所動。

左丘明審時度勢,知道在穀內與這些人是絕討不了好的,關鍵在於出穀,隻消到平原上,盡可施展輕功逃逸,眾人中便有輕功好的,也未必敢貿然來追。

心中計較已定,他仰天打個哈哈道:

“各位,你們就在這兒慢慢算賬吧,本公子可不奉陪了。”

起身便向外走去。

慕紫煙心頭一酸,幾欲淚流,她固然不希望左丘明陪她一起死,但見他如此無情,又沒來由的心痛。

周圍人等不意他忽然抽身而退了,均以為他是怕了這陣仗,而且也都知左丘明與鳳凰宮並無淵源情分,他先前仗義執言也不過是青年俠少的通病,不管怎樣說少了他這個強敵實在是可慶幸的事。

左丘明左手挽著冰歆如,臨近人牆時,那些人自動閃開一條小道,左丘明所爭正在此一刻,驀然間拔劍揮出,數十道劍光分襲向兩側,喝道:“要命地閃開。”

兩側人眾猝不及防,隻得向後退,空隙又增大了不少,左丘明大聲道:

“慕姑娘,快向外衝。”

手中劍不停揮出,忽爾左衝,忽爾右擊,迫得兩側人眾不住反退。

慕紫煙先是一怔,轉念間便已明白,騰身躍起,躍到左丘明身邊時,低聲道:

你管左邊,我管右邊,左丘明應了一聲,果然專顧一邊,慕紫煙劍式迭發,將死命衝上的幾人迫退。

慕紫煙身形一動,圍在裏麵的人才知中了計了,齊發一聲喊,各舞兵器衝壓過來。

左丘明和慕紫煙此時已近穀口,眾人與他倆的接觸麵越來越小,幾近單打獨鬥之勢。

冰歆如不會武功,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忙出得穀去,牽來自己的兩匹馬,又在散落在外的馬群中選了一匹,拉到穀口道:“你們快上馬。”

其時左丘明和慕紫煙由背對而成並肩立於穀口,反把先前圍困他們的人堵在穀內。

左丘明道:“慕姑娘,你先上馬,我來斷後。”

慕紫煙連出三劍,迫得攻上的三人各退了一步,道:

“要逃一起逃,要死一起死。”

左丘明道:“貴宮的桃花瘴乃天下一絕,就讓他們嘗嘗桃花瘴毒的厲害吧。”

慕紫煙一怔,剛要說:“我鳳凰宮從不使瘴毒。”

但人在生死存亡之際,腦子也是較平時靈光,瞬間便明白了左丘明的用意,故作為難道:

“桃花瘴毒中者無救,一旦施出,方圓幾裏人畜俱亡,家師嚴令不許擅用。”

左丘明急道:“再不施出,我們就被剁成肉醬了,管他嚴令不嚴令的,救命要緊。”

慕紫煙故作沉吟,先攻出數劍,然後劍交左手,向袖內一摸,掏出一件物事來,在眾人麵前一揚。

眾人不待看清她手上是何物,已齊發一聲喊,沒命價的向洞裏逃,你推我搡,力氣小的被擠倒在地,眾人便從他身上踐踏而過。

左丘明和慕紫煙也同時回身,騰空一躍,已然落至馬背,兩腿一夾,三匹馬絕塵而去。

三人猶恐後麵有追兵,在大路上奔馳一段後便落荒而逃,這一帶都是一人高的草場,一進入草叢中,當真是如龍入海,即便有人追來,也難以尋找。

穿越草場後,又上了一條大路,三人的心才放回肚子裏,勒住坐騎,緩緩而行。

慕紫煙道:“我隻道今日必死無疑,沒想到你出麵救了我。”

左丘明笑道:“哪裏是我救了你,是你的桃花瘴救了我們,要不然怎能輕易擺脫掉他們。”

冰歆如問道:“我怎地沒看到桃花瘴是什麼樣?那些人真的沒救了嗎?”

慕紫煙笑道:“好心實的妹子,他那是隨口騙那些人玩的,你怎麼也相信,你這一生可要被他騙苦了。”

說著從袖中掏出那件物事來,道:“這就是我適才放出的桃花瘴。”

冰歆如一看,不過是方普通的絹帕,也不禁失笑,卻又疑惑道:

“那些人怎地也會上當,他們可都是老江湖了。”

左丘明笑道:“南方荒夷沼澤之地每多瘴氣,人畜中者必死,也有一些門派采集瘴毒,製成毒劑,偷偷施出時往往令人防不勝防。

“這些人正因為是老江湖了,才對瘴毒聞名膽落,鳳凰宮本處南荒,周圍也有瘴氣,所以我一說讓慕姑娘施發瘴毒,他們便深信不疑,這會子怕是還沒醒過神來呢?”

慕紫煙笑道:“你也夠陰損的了,這些人過後必不敢保證自己沒中瘴毒,各種解毒藥也是要大吃特吃的,幾天的上吐下瀉是免不了了。”

冰歆如見左丘明和慕紫煙有說有笑的樣子,心裏酸酸的,當她看到左丘明和慕紫煙在穀口並肩禦敵時,已然自慚形穢,心想自己倘若也會武功,與左丘明並肩闖蕩江湖,該是何等的逍遙自在。

而現今自己反要處處需要左丘明保護,豈不成了累贅?

想著想著,眼淚幾欲流出,忙轉頭向路側,強行忍住。

左丘明又道:“尊師回駕南荒,怎放心把你一人留在中原?”

慕紫煙笑道:“不讓我一人留在這兒,還給我配備一些侍衛、保鏢嗎?

“你師傅讓你一人闖江湖,不也挺放心的嗎?”

左丘明也笑了,心中卻暗自思忖:

我師傅可沒留下恁多的仇怨讓弟子來擔當。

這話就不好說出口了,此時他才深深體會到當日鳳凰宮主讓他“不即、不離”的苦心,自己原以為是句虛言,滿口應承下來,看來以後的日子怕要不好過,但願那:

“不愛、不負”四字可萬萬別再不幸而言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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