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第四章:幽語誰將舊情詢

那人朗聲長笑道:“老虔婆,你也配問本公子的名號,快快下來受死。”

何三姑一怒而起,老臉上縱橫交錯的皺紋均不住抖動,似欲脫飛而去。

不過她今日專衝那《指玄寶鑒》而來,是以也不願多生枝節,壞了大事,強忍著道;“小子,少賣狂,老身縱橫江湖時,你小子影還沒有呢,你要尋過節、架梁子咱們另擇時日。”

那人笑罵道:“老虔婆,老雜碎,你縱橫江湖?

“虧你說得出口,你這天底下最不識羞的貨。

“你當年把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兒送給那些武林敗類糟蹋,來換取一招半式的邪門武功,把兩個女兒葬送後。

“又逼勒良家婦女繼續幹這人所不齒的勾當,似你這等豬狗不如的無恥之尤,早該天打雷劈。

“本公子不遇著則已,遇著便不容你再活於天地之間。”

何三姑被人揭穿了底細,惱得老臉紫漲,雙手箕掌道:

“小子,是你找死,莫怪老身無情。”

話音未落,已如一頭怪鳥般撲擊下來。

“嗆啷”一聲長劍出鞘聲,旋即殿上人皆是眼前一亮,一道寒芒疾射,刺得眾人雙目皆痛。

“天山劍”。何三姑怪叫一聲,向後暴退,總算她既識相,應變又快,隻是一頭白發被削落,隻餘寸許長。更顯得說不出的醜陋詭譎。

那人笑吟道:“天山劍如雪,皓月我當歌。口唱江湖曲,手劍斬折魔。”

他說出二十個字,手下已攻出二十劍,何三姑連連閃躲,她倒也有些道行,身子仍如少女一般輕盈,輕動飄閃之間絲毫不顯遲滯,隻是在一輪快劍急攻下,根本無還手之力。

她連連吼喝道:“柳四,宗五,還不過來幫我。”

背對窗戶坐著的兩人站了起來,轉身時左丘明看清楚是兩個麵色青白的年輕人。

那人劍勢一收,冷冷道:“柳兄,宗兄,你們少年風流,無人怪責,你們花了黃金,輸了武功,也不欠這老虔婆什麼。

“可是如果你們二位今日幫這老虔婆出一分力,那便和老虔婆一樣,為江湖同道所不齒了,做人做鬼,隻在一念之間。”

那兩人麵麵相覷,忖思須臾,滿麵都是黃豆大的汗珠,兩人抱拳道:

“唐兄關愛,弟等敢不遵命。”

兩人看也不看何三姑一眼,下得殿階,徑自出門而去。

何三姑磔磔怪叫道:“唐邃,我又沒抱你家孩子下苦井,你為甚如此迫我?

“告訴你,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唐邃笑道:“老虔婆,廢話少說,想讓本公子饒了你,萬萬不能。”

何三姑轉頭向司馬雲龍道:“雲龍,這可是在你家裏啊,你就看著外人欺負你三姑不管嗎?”

司馬雲龍躬身一禮道:“三姑,看在咱們往日的香火情上,我會給您送終,其他的侄兒斷不敢承命。”

唐邃笑道:“司馬教主,你也不想想這老虔婆當年是怎樣欺淩你的,你還叫她三姑?”

司馬雲龍一聲長歎,似有無限感慨,轉過身去,不再看何三姑,亦是表明絕不助陣。

何三姑外援既絕,說不得隻好拚死一戰了,身處絕境,激發了她的暴戾個性,怪叫一聲向唐邃撲來。

唐邃豎劍當胸,並不出招。果然何三姑人在半空,淩空一個倒仰,從袖筒、褲筒裏射出數十枚鋼針,發出尖銳的破空聲。

唐邃手中劍一舞,喝道:“這等破銅爛鐵,也敢在本公子麵前賣弄。”

錚錚聲響中,數十枚鋼針盡數被他以內力吸附在劍上。

何三姑見大勢已去,轉身向窗外撲去,意欲奪路而逃。

唐邃喝道:“哪裏去。”

手一抖,劍上的鋼針如一道瀑布般擊向何三姑,何三姑甫到窗前,後背已被自己發出去的數十枚鋼針洞穿,慘叫一聲,摔跌地上,登即斃命。

唐邃收劍入鞘,抱拳道:“司馬教主,多有打擾,在下告辭了。”

司馬雲龍一怔,道:“怎麼唐公子這就要走嗎?”

唐邃森然道:“司馬教主想留住在下嗎?”

司馬雲龍忙擺手道:“唐公子別誤會,我隻是問問唐公子還有沒有別的事情。”

唐邃笑道;“在下是專為這老虔婆而來,我從天山找到祁連山老巢,才知她來到了中原,我一路追趕,總算在這裏讓我撞到了。

“親手誅殺這老虔婆,真是人生快事,我要出去喝它一夜酒。”

朗笑聲中,人已不見蹤影。

司馬雲龍目視何三姑的屍首,麵露厭惡之色,吩咐道:

“叫人把這屍首抬出去,找張破席子卷了,埋在野地裏,別叫狗吃了就成。”

排教副教主魯雲深笑道:“教主放心,就是扔到野地裏狗都不吃,嫌她肉臭。”

司馬雲龍沉臉道:“叫你辦就辦去,哪來的這麼多廢話。”

魯雲深躬身道:“遵命。”便出去叫人去了。

待下人將廳堂收拾幹淨後,司馬雲龍揮揮手道:

“你們去吧,我要歇息一會兒。”

兩位副教主退出後,司馬雲龍繞室彷徨,如同沒頭蒼蠅般。

他轉了幾圈,忽然停住,喝道:“窗外的朋友該現身了吧。”

左丘明在外看了一出好戲,隻感心神俱醉,唯一感到遺憾的是這等事沒讓自己到手,反倒讓唐邃占先了。

對於天山劍派的少掌門唐邃,他早有耳聞,隻是一直未睹其麵,今日一見,頗為心僅,果然是名門高第,少年俊彥。

他正忖思不定是進是退之時,卻被司馬雲龍一口道破,當下也不再隱匿,長身而起,推開窗子,邁步而入,抱拳道:“司馬教主,請怒不恭之罪。”

司馬雲龍頗為詫異,道:“左丘公子,怎麼會是你?”

左丘明笑道:“沒想到吧?”

司馬雲龍沉吟道:“左丘公子是來興問罪之師呢?

“還是也對那物事感興趣?”

左丘明道:“兩者都不是,在下乃是投案自首來了。”

司馬雲龍大驚道:“此話怎講?”

左丘明道:“不是你令虎威堂攔截在下嗎?”

司馬雲龍沉默有頃,苦笑道:“左丘公子,如果我說我沒下過這道令,你一定不會相信。

“但我確實沒下過這樣的諭令。”

左丘明笑道:“若在以前,我不會信,可是現在我信。”

司馬雲龍不解道:“這是為何?”

左丘明道:“因為你這教主當得實在是窩囊。”

司馬雲龍先是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起來,道:“真是知我者左丘公子也,我何止教主當得窩囊,這人做得更是生趣全無。”笑聲中飽含蒼涼和無奈。

笑聲驚動了外麵的人,兩位副教主帶著人衝了進來。

司馬雲龍沉聲道:“你們上來作甚?誰叫你們上來的?”

魯雲深等看著左丘明,又看了看司馬雲龍。

司馬雲龍擺手道:“你們出去吧,沒我傳喚不許進來。

“左丘公子是友非敵,況且左丘公子如欲取我性命,爾等在此又有何用?”

魯雲深等遵令退出。

司馬雲龍笑道:“讓公子見笑了。咱們相見不易,痛痛快快喝上幾杯如何?”

轉身取過兩隻杯子,斟滿了酒。

左丘明笑道:“多謝教主美意,隻是在下這幾日戒酒了。”

司馬雲龍不信道:“有這等事?你是怕酒裏有毒吧。

“既然這樣,我就不好勉強了。公子請坐,我可是要喝上幾杯了。”

他果然一口氣喝下三四杯去。

左丘明笑著坐下,他寧可讓人挑禮,也絕不讓人知道自己有傷在身,不能飲酒的緣由。

司馬雲龍麵現疲態,也癱坐在椅子上,說道:

“左丘公子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什麼事盡管吩咐吧。”

左丘明問道:“司馬教主,唐邃所說何三姑的事都是真的嗎?”

司馬雲龍奇道:“你也是為她而來?”

左丘明搖頭道:“非也,隻是在下難以相信武林中竟會有這樣的人。”

司馬雲龍苦笑道:“原來如此,唐公子所言句句是實。

“而且也不過是些皮毛,至於你不相信武林會有這樣的人,那隻是你出道時間尚短,其實武林是什麼?

“武林就是個大染缸,什麼顏色的人染不出來。”

左丘明問道:“我看那何三姑武功並無出奇之處,緣何你會怕她怕到那種程度。”

司馬雲龍苦笑道:“這麼說你是早就來了,也都看到了。

“何三姑其實是有幾手歹毒招術的,隻是唐公子劍太快,她根本沒機會展開。

“另外她最令人畏懼的卻是她的勢力。”

左丘明奇道:“她這種人還會有什麼勢力?”

司馬雲龍道:“她從事的雖是最下賤的行當,可卻能搬動許多武林中的大人物,其中原因不言自明。

“你一旦惹著了她,那真叫麻煩無窮,說不定什麼時候便栽個大跟鬥,或者喪命也未可知。”

左丘明笑道:“如此而言唐公子真是為江湖除惡了。”

司馬雲龍苦笑道:“是倒是,然則江湖中這種人太多了,唐公子劍再快,隻怕也要誅殺不盡哪。”

左丘明道:“鏟除一分便少得一分,在下若不是戒酒了,真要和唐公子一道去喝他一夜酒,真是痛快。”

司馬雲龍又喝了一杯酒,其實他是太過勞累了,若不靠酒刺激著,怕早已倒下了。

而對於左丘明這種少年俠少,輕舞飛揚的心態,已有隔世之感了。

左丘明又問道:“司馬教主,你怎麼會和何三姑大有淵源呢?”

司馬雲龍忽然手捂額頭,麵現孩色道:“左丘公子,你饒了在下吧。

“再談下去我非大病半年不可。”

左丘明歉然道:“司馬教主,是我太過好奇了。”

司馬雲龍浩歎一聲道:“其實也無甚隱秘,不過是一場噩夢,左丘公子若一定想知道,待他日閑暇時一定詳詳細細地講給你聽。”

左丘明笑道:“不必了,在下豈敢強司馬教主之所難。

“不過在下還有幾個問題,而且牽涉極大,希望教主能如實賜知。”

司馬雲龍見他忽然一副鄭重其事的神態,也不由得挺了挺酸痛的脊背,鄭重道:

“隻要在下知道,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左丘明道:“教主對雷、平兩位堂主的武功為人想必知之甚稔了?”

司馬雲龍失笑道:“這還用說,我若不清楚,怎能讓他們統率一堂之眾。”

左丘明問道:“然則以教主看來,這兩位堂主的武功如何?”

司馬雲龍沉吟道:“這二人武功比我雖差一些,但也是我教中的高手。”

左丘明緊盯著司馬雲龍的眼睛,緩緩道:

“教主錯了,他們的武功非但不比教主差,反而要比教主高。

“如果他們不是死得早的話,頂多三五年,都會成為武林中的頂尖高手。”

司馬雲龍駭然道:“公子何出此戲言?他們的底細我再清楚不過了,要成為公子所說的頂尖高手,真得再脫胎換骨,重作幾回人。”

左丘明笑道:“這就說明你根本不了解你的屬下。

“我再問一個問題,兩位堂主是怎麼死的?死於何人之手?

“教主為何不急於為兩位堂主報仇。”

司馬雲龍驀地裏像就被踩了一腳的長蛇般跳了起來,喃喃道:

“公子全知道了?”

左丘明道:“我當然知道,可你未必都清楚。”

司馬雲龍像看怪物似的看著左丘明,遲遲疑疑道:“謹請公子賜教。”

左丘明道:“教主一定以為雷堂主是死於少林之手吧?”

司馬雲龍頹然道:“那還用說,少林戒律堂智能大師的獨門武功,我就是想不通雷兄弟怎麼會招惹到少林寺的頭上。

“金剛伏魔杵,看來少林是把我排教當邪魔了,下一步就該輪到我了。”

左丘明笑道:“那麼血魔掌呢?”

司馬雲龍騰地又跳將起來,滿麵駭懼之色,他捧起酒壇咕嘟咕嘟喝了幾大口,卻說不出話來。

左丘明道:“教主無需多慮,說句得罪你的話,你們排教就是鬧騰得再歡,也勞動不了少林出手。

“更甭說堂堂的智能大師出手對付雷堂主這等小角色了。”

司馬雲龍苦笑道:“我何嘗不是這樣想,可那金剛伏魔杵可不是假的。”

左丘明道:“金剛伏魔杵不假,血魔掌更不假,可確實不是少林出的手,我可以告訴你是誰殺了他們。”

司馬雲龍問道:“是誰。”

左丘明微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就是區區在下。”

司馬雲龍以一種難以言喻的表情看著左丘明,失笑道:

“左丘公子,你是喝多了酒還是發燒過了頭?”

左丘明道:“我知道這很難讓你相信,可是我是既有人證,又有物證。

“人證嘛,就是少林寺的智能大師。

“物證嘛,你來看,這就是我為何突然戒酒的緣由。”

他撩起長袍,現出小腹上十個依然血紅的掌印。

司馬雲龍就近一看,驚叫出聲:“公子也中了毒手了?”

左丘明放下長袍,繼續道:“是中了貴屬下平堂主的毒手。”

司馬雲龍愕然道:“平兄弟?這怎麼可能?”

左丘明冷笑道:“這天底下不可能的事還不少呢?平堂主居然會血魔功,是一奇。

“而雷堂主竟然會智能大師的獨門絕技——金剛伏魔杵,又是一奇。

“嚴格說來他們都是死在自家的絕技上,是他們出招來攻我,被我反逼回去,在下的控鶴擒龍功教主也是知道的了。”

司馬雲龍有些明白了,卻怎麼也不敢相信,又在堂上繞起圈子來,兀自喃喃道:

“這怎麼可能?這絕無可能。”

左丘明道:“你若信不過在下,咱們這就上嵩山找智閑大師問個明白,智閑大師的話總是可信的吧。”

司馬雲龍苦笑道:“左丘公子,兄弟豈敢不信,隻是這也忒煞離譜了些,而且這也根本不可能啊。”

左丘明拂然道:“司馬教主,你這不還是信不過在下嗎?”

司馬雲龍連聲道:“不是,不是。”他也委實信得過左丘明,可一時之間怎麼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左丘明冷冷道:“你相信也罷,不相信也罷,在下隻想讓教主告訴在下一件事:

雷震嶽和平一波的師門是哪個?

他們的師傅是誰?”

司馬雲龍此時腦子已被震的麻木了,什麼都反應不過來,隻顧一疊聲地喃喃道: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左丘明急得直欲撬開他的腦袋,找出答案來,提高了聲音道:

“教主,快告訴我,這兩人的師傅是誰?”

司馬雲龍停住腳步,用拳頭捶著腦袋,鏗鏘有聲,他忽然喊道:

“來人,來人。”

過了片刻,他那些一呼即至的部下卻一個也不見蹤影,他大怒道:

“快來人,都睡死過去了?”

左丘明心念一動,暗道不好,腳下一旋,已然出了門去。

但見清冷的月輝下,橫著七八具屍體,司馬雲龍的兩位副教主也在其中。

左丘明感到渾身發冷,是什麼人能無聲無息地潛入,片刻間殺了這些人而又一點聲響也沒有。

正忖思著,忽聽堂上一聲悶響,左丘明不假思索,應聲彈回,但見一道黑影從後門一閃即逝,司馬雲龍卻已跌撲地上。

左丘明無暇追敵,縱身至司馬雲龍身旁,但見他咽喉處一點血紅,顯是被人以極細的劍鋒洞穿,他大睜著眼睛,兩睛凸出,似乎要告訴他些什麼。

左丘明一霎間被激怒了,渾忘了駭俱,身子如弩箭般射出後門,他遊走身影,片刻間已將這小小庭院察看一遍,真是鬼影也無。

他一縱身上了屋頂,身形飄閃如風,在虎威堂正堂的屋頂簷角處卻發現了一團黑影。

他嗆啷拔劍,喝道:“是何方高人,現身吧。”

卻見那黑影冉冉而起,開口道:“鬼吼什麼,想把這城裏的人都叫起來是不是?”

左丘明一聽到那聲音,便不由得倒退了三步,險些倒跌下去,結結巴巴道:

“桃紅,怎麼會是你?”

桃紅怒道:“是我怎麼樣?怎麼就不能是我?你倒說說看。

“另外,桃紅也是你叫的?隻有我師傅才可以這樣叫我,你再這樣叫,我殺了你,你信不信。”

左丘明道:“信,我焉敢不信,就像殺下麵這些人一樣。”

心卻是沉到底了,沒想到鳳凰宮插手此事了,這可棘手之至。

桃紅不屑道:“殺他們?你也太抬高他們了,憑他們也配本姑娘出手?要殺你倒還差不多。”

左丘明小心翼翼地問道:“這麼說下麵這些人不是你殺的?”

桃紅道:“我說不是就是不是,是也不是,管你信不信的。”

左丘明無意理會她的蠻橫,但看情形真不是她殺的,鳳凰宮的人殺人絕無不敢承認之理。

他又追問道:“然則姑娘怎麼會在這裏?”

桃紅一跺腳道:“你這人煩不煩,一上來就問東問西的,我喜歡在哪就在哪,你管得著嗎?”

左丘明笑道:“我哪管得著啊,說不定你們鳳凰宮的人專喜歡深更半夜的不睡覺,跑到人家房脊上乘涼呢,真是江湖之大,無奇不有啊。”

桃紅怒道:“左丘明,你敢如此藐視本宮,罪該萬死。”

左丘明懶洋洋地道:“這我早就知道,是以每天都將脖頸洗得白白的,專等姑娘下手了。”

桃紅撲哧一笑道:“你這人倒也識趣。”

左丘明無心和她鬥口,轉身要走。

桃紅喝止道:“給我站住。”

左丘明停住腳道:“怎麼姑娘這就要動手嗎?”

桃紅道:“我問你,你是怎麼知道我的小名的?”

左丘明道:“我若是不告訴你呢?”

桃紅冷然道:“我一劍殺了你。”

左丘明轉過身來,笑道:“那我要是告訴你,會有什麼好處呢?”

桃紅道:“有啊,我可以讓你痛痛快快的死。”

左丘明氣道:“左右都是死,我緣何要告訴你,你自己猜去好了。”

桃紅森然道:“你可要想明白,死和死可並不一樣。”

左丘明笑道:“看來你不是想殺死我,而是要嚇死我,少陪了。”言畢,飄身落下房去。

桃紅一怒,便欲拔劍追擊,忽見人影一閃,左丘明又翻了回來,心下一喜,笑道:“怎麼樣?想通了?你還是告訴我的好。”

左丘明笑道:“我不是要告訴你什麼,而是想問你一個問題。”

桃紅直感啼笑皆非,道:“你這人是不是有病?我的問題你沒回答,反倒要問起我來了。

“看在你離死不遠的分上,就讓你問吧。”

左丘明道:“江湖傳言鳳凰宮有三戒:談者死,遇者死,見者生不如死。

“可我遇見姑娘幾次了,怎地現今還活著?莫不是貴宮改規矩了?”

桃紅看了他半晌,驀地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跌道:

“你這人原來是為了這個,才見到我怕得要死要活的。”

左丘明不解道:“這有什麼好笑的?事情本來不就是這樣嗎?”

桃紅忍笑道:“江湖中人都誇你左丘公子如何如何聰明,果然是傳言皆謬。

“你也不用腦子想一想,我每天價走南闖北,若是談我的,遇我的,見我的都該死,那天底下的人還不都讓我殺絕了。

“就算我有這本事,也得有這氣力呀,累也得把我累死。”

左丘明想了想,不好意思道:“這倒也是,那麼貴宮並無這三大厲禁嗎?”

桃紅正色道:“這也不然,這是家師初到南荒創建鳳凰宮時所立,那時死在這三大厲禁下的可著實不少。

“近些年來,家師的規矩已寬泛了許多,幾乎已沒有人死在這上了。”

左丘明長長鬆了口氣,笑道:“原來是令師當年立下的規矩,然則到了姑娘手中又有什麼規矩嗎?”

桃紅笑道:“我哪兒有資格立什麼規矩,不過現今倒有了一條。”

左丘明忙問:“敢問是哪一條?”

桃紅用手指一點他道:“似左丘明者遇我輒死。”

左丘明一拍手道:“冤乎枉哉,我這是名起得不好,還是八字不好啊。”

桃紅笑道:“都不是,是你這人不好,什麼‘左丘風流唐倨傲’,我生平最恨的便是你這種風流自負,薄情寡幸之徒。”

左丘明知道她所說的‘左丘風流唐倨傲’,是江湖中人為所謂江湖四大公子編的一句順口溜兒。

下麵一句是‘西門吆五魯啜糟’,左丘就是他,唐指唐邃,說他孤介倨傲,不諧世俗。

西門乃是指蘭州西門家族的西門丁,隻緣他好賭成癖,每日無事便聚集一些少年子弟吆五喝六,大賭而特賭。

至於魯則是指山東魯家堡的魯紹聖,每日兩眼一睜便酒壺不離手,而一身武功倒也不俗,最喜宴請賓客,口吟孔融名句“座上客常滿,樽中酒不空”。

真令人疑心他是否要改姓孔了。

桃紅又道:“瞧瞧你們四大公子這副德性,實實的一個‘酒色賭氣’。”

左丘明抗辯道:“江湖人言豈可盡信,我不也上了個大當嗎?”

桃紅道:“這倒也是,我曾暗裏跟過你一些日子,倒也未見你有甚過錯,要不然還容你在我麵前囉嗦不休。”

左丘明險些跳了起來,驚呼道:“什麼,你跟蹤我?”

桃紅麵有得色道:“是啊,沒想到吧,倒也蠻好玩的。”

左丘明不是沒想到,而是根本不能相信,在他諸般武功中,輕功一途是他最為得意的,在少年一輩中更是不作第二人想。

向來隻有他跟蹤別人的份,哪曾想自己也遭此“厄運”。

一想到自己的言行舉止盡數落於他人眼中,這滋味可著實不好受。

桃紅見他狼狽不堪的樣子,心中總算出了口惡氣,繼續道:

“喂,夜已深了,咱們也別傻愣在這兒了,你要是有話跟我說,咱們就換個地方,要是沒話,就一拍兩散,各走各的路。”

左丘明倒還真有不少事要問她,隻是想不出深更半夜裏有什麼好去處,便道:

“在下倒有事要請教,隻不知到哪裏合適,敢請姑娘示下。”

桃紅撲哧一笑道:“這就對了,在我麵前就得規矩點,要不然可就有苦頭吃了。咱們到我那兒去吧。”

左丘明唬了一跳,連連搖頭道:“不妥不妥,男女有別,又是深夜。”

桃紅“啐”道:“別你個頭,我都不怕,你怕什麼?就憑你還敢把我怎麼樣?”

左丘明攤了攤手,沒說話,心下暗自思忖:“你請我把你怎麼樣我也不會,沒胃口。”這話他可不敢說出來了。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一處宅院,桃紅當先跳了進去,左丘明隨後而入,問道:

“這是你的家嗎?”

桃紅一瞪眼:“不是我的家我到這兒幹什麼,又不是做賊。”

左丘明笑道:“我看也差不多,是你的家怎麼不從門進,反而要跳牆呢?”

桃紅道:“我喜歡,我願意。一會進屋我還要從窗戶進呢,你來不來?”

來到正房前,她果然一掀窗子鑽了進去。

左丘明看得目瞪口呆,撟舌不下,這人的癖好和鬼手神偷徐小乙有相通之處。

或許這又是鳳凰宮的規矩吧,左丘明在心裏亂猜著,所謂入鄉隨俗,說不得也隻好伏下身子往裏鑽了,但願別有一張漁網當頭罩住,真讓人當賊捉將起來。

入得室內,果然是很精致的閨房,燭光下,桃紅正坐在椅子上笑吟吟地看他鑽進來的狼狽相。

左丘明尚未開口,就聽門外有人低聲道:“是大小姐回來了,婢子給您端茶來。”

桃紅低“嗯”了一聲,又道:“送兩碗來。”

門外應了一聲,須臾即見一青衣小鬟用托盤端著兩蓋碗茶進來,到桃紅麵前躬身舉過頭頂,放到幾上。

左丘明見狀心中釋然,原來鳳凰宮的人也是從門進出的。

桃紅道:“嫣紅,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四大公子之首左丘明左丘公子。”

嫣紅似乎對左丘明也有耳聞,上下打量了兩眼,上前一福道:“公子萬福。”

左丘明忙躬身還禮道:“姑娘好,不敢當姑娘大禮。”

桃紅正喝進一口茶去,見狀全噴了出來,笑道:

“左丘明,你再謙恭好禮,也不必對個丫環如此啊。”

左丘明正色道:“在下恩師說了,就是對鳳凰宮的一條狗,也要敬重三分。”

桃紅登即麵綻桃花,大有得色,忽然有些不對勁兒,驀然變色道:“我們鳳凰宮從不養狗,好你個左丘明,你是分明將本宮的人比作狗,繞著彎兒的罵人。”

左丘明萬沒想到馬屁拍到馬蹄子上了,急得賭咒發誓:“天地良心,在下絕無此意,這不過是個比方。

“對狗尚且敬重三分,對人豈不要敬重六分,九分,不,九分九。”

桃紅見他急得亂跳,既感好笑又有些不忍,霽顏道:“好了,我信你就是了,隻是別拿人和狗去比了,比到天上去也討不了好。”

左丘明連連道:“是,是。”

桃紅又對嫣紅道:“嫣紅,你別看這小子甜言蜜語,又會做小伏低的樣兒。

“他最不是東西了,他隻要對你說一句甜言蜜語,你立馬告訴我,我馬上跟他算賬。”

嫣紅應了一聲,忍著笑,掩口退了出去。

左丘明被他她大大奚落了一頓,惱既不敢,笑也不是,愣怔了半晌,苦笑道:

“你真是我命裏的魔星。”

桃紅道:“不敢當,我是你們這種風流男人的克星。”

左丘明一笑坐下,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清香沁脾,非同凡俗,不禁讚了聲:

“好茶”。

桃紅乜斜了他一眼,笑道:“你端起就喝,也不怕茶裏有毒?”

左丘明哂然道:“這個我放心,鳳凰宮就是遇上強敵,也不致用上在茶中下毒的下三濫招術,何況在下雖不是友,也絕非是敵。”

桃紅目露讚許之意,笑道:“你這人倒還真算聰明,也頗有自知之明。”

左丘明截住話頭,問道:“姑娘,你是何時去的虎威堂的?”

桃紅道:“當然是隨你去的……”話甫出口,掩口不迭。

左丘明裝作沒在意她的失態,又問道:“然則姑娘看到了什麼?”

桃紅想了想道:“也沒看到什麼好看的,我原以為你和虎威堂有梁子,一定是去尋司馬雲龍的晦氣去了。

“本以為能有場好戲看,哪曾想你卻伏在窗子下偷聽人家談話。”

左丘明追問道:“那後來呢?”

桃紅道:“後來那個姓唐的小子來了,宰了那姓何的老太婆,隨後你就進去了。”

左丘明問道:“再後來呢?”

桃紅不耐道:“你想知道什麼就直接問吧,不必像對小孩子似的,一步步啟發加誘導的。”

左丘明笑道;“姑娘別急,我隻是想知道姑娘看沒看到是誰殺了司馬雲龍和他的手下?”

桃紅道:“看是看到了,卻不知那人是誰?”

左丘明急道:“那麼姑娘從他的武功身法上能否看出是哪家哪派的。”

桃紅笑道:“這倒問的奇了,我又不是他師傅,又沒教過他武功,怎會認得他的武功身法。”

左丘明不禁語塞。

桃紅見他不再問了,倒自己說了起來:“其實那人的武功很邪門的,我離得遠了些,沒看清楚。

“但見那人手上銀光一閃,便有一人倒下,如此七八閃,司馬雲龍的手下便都銷了賬了。

“到現在也沒想清楚他究竟用的是劍還是暗器。”

左丘明道:“一定是劍,這一點錯不了,我驗過司馬雲龍的傷,隻是從沒聽說過江湖中有這等邪門的劍。”

桃紅笑道:“經一事,長一智嘛。天底下千奇百怪的事多了,哪兒能都知道啊。”

左丘明又問道;“當時你便在房上,為何不下去救人?”

桃紅奇道:“他們和我非親非故的,我為何要救他們,隨他們狗咬狗去好了,管他誰死誰活的。”

左丘明笑道:“你剛剛要告訴我不要拿狗比人,怎地自己又比將起來。”

桃紅臉一紅,道:“我不是比,他們在我眼裏就是這樣。”

左丘明頹然長歎,知道此人著實是無可理喻,或許是她自小生長南荒,常見到野獸自相殘殺的場麵吧。

桃紅道:“你問了我一大堆問題,我也答了,作為交換,也該告訴我我的問題了吧?”

左丘明現今已然戒心全除,便隨口說出那日夜裏在山神廟,躲在神像肚子裏所聽到和看到的。

桃紅聽了,猝然色變,低聲道:“快走,逃得越遠越好。”

左丘明一時不明其意,怪道:“逃?這是為何?”

桃紅急道:“多說什麼?還不快走,家師的規矩你忘了嗎?”

左丘明奇道:“你不是說規矩已寬泛了許多了嗎?”

桃紅道:“寬泛不等於解除,你當時如果遠遠避開也還罷了,你居然敢躲在暗處偷窺家師,那可是生不如死的大罪啊。”

左丘明也許是對鳳凰宮怕慣了,此時反而了無懼意了,但見桃紅急成這個樣子,隻好起身要離開。

恰在此時,忽聽門外嫣紅喊道:“大小姐,宮主請左丘公子移步敘話。”

“什麼?”桃紅驀然站起,驚慌中帶得茶碗叮當作響,怒道:

“嫣紅,你到宮主麵前說什麼去了。”

嫣紅推門進來,委屈道:“大小姐,可不是婢子亂說話,是宮主傳婢子去。

“問大小姐回來沒有,婢子回說大小姐回來了,宮主又問大小姐在做什麼,歇息了沒有?

“婢子回說大小姐尚未歇息,在招待客人。

“宮主好生奇怪,便問客人是誰,婢子說是左丘公子,宮主想了一會,便說請左丘公子過去,宮主要和左丘公子敘話。”

左丘明讚道:“嫣紅姑娘真是伶牙俐齒,難為你說得恁的清楚。”

桃紅嗔道:“你都死到臨頭了,還有閑心說這些。”

左丘明笑道;“姑娘不是天天嚷著要殺我嗎?這會兒怎地又關心起在下的死活了?”

桃紅怒道;“我關心你?你就是被人剁成爛泥,喂給野狗吃,我也不會瞧上一眼。”

左丘明笑道;“這不結了,我讓令師殺了,起飛一了百了。”

桃紅道:“你是我請來的客人,我今天還不想讓你死。”

轉頭對嫣紅道:“嫣紅,你去回宮主話,就說左丘公子已走了,我也歇息了。”

嫣紅麵現難色道:“不成啊,劉媽在外麵候著呢。”

桃紅慘然道:“完了,你死定了,我怕是也幫不了你了。”

嫣紅雙膝著地,泣道:“左丘公子,都怪婢子一時口快,害了您。”

左丘明大驚道:“姑娘快快請起,想我左丘明一江湖浪子耳,能得兩位姑娘如此關愛,當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死則死耳。誰謂茶苦,其甘如飴。”

桃紅跺腳道:“你真是風流脾性,死猶不改。”

左丘明笑道:“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呼聽門外一人大聲道:“大小姐,請左丘公子快些動身吧,宮主還等著呢。”

桃紅恨道:“催命鬼。”

心中一急,兩顆淚珠已然滾落腮上,毅然道:“我陪你去一遭吧,隻盼哄得師傅開心,你就能得個爽快的死了。”

左丘明率先走出門去,隻見門外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婦人,滿臉冷漠,見桃紅跟著出來,便道:“大小姐請留步,宮主要單獨召見左丘公子。”

左丘明回頭望去,但見桃紅花容慘淡,兩眼中更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神情,霎時間隻感一股熱流湧遍全身,眼前哪怕是刀山油鍋,他也能昂然而入。

那婦人在前引著左丘明從後門出去,穿過一條長長的通道,來到一幢大宅前。

開門進去,複是長長的通道,雖是直道,卻令左丘明感到是在穿行地下迷宮殿。

約有一盞茶的時光,才來到一扇漆成鮮紅色的大門前,那婦人揚聲道:

“宮主,左丘公子帶到。”

裏麵一個聲音道:“請他進來吧。”

左丘明也沒看到那婦人怎樣動作,那扇大門卻從中分開。

那婦人把手向裏一指,卻再不看他一眼,仿佛他已經是個死人了。

左丘明雖已做好了死的準備,一聽到裏麵的聲音,心裏還是沒來由地敲起鼓來,咚咚聲響連他自己都聽得鼓點分明。

他強自鎮定了一下,抱定“寧輸性命不輸臉麵的宗旨”,邁步而入。

裏麵燭光羲微,一時竟看不清是多大的屋子,左丘明感到腳下踩到是軟軟的毯子,走到中途,眼睛適應了些,才看清是條猩紅的地毯。

環視周圍,是一間寬敞的廳堂,但除了這一條紅毯之外,並無桌椅茶幾等日用物事,窗子上厚幕低垂,已將這屋子與外界隔絕。

相隔很遠才點著一根細小的蠟燭,昏黃的燭光下益發顯得陰氣森森,砭人肌骨。

左丘明繼續前行,亮度漸增,來到地毯的盡頭,卻見珠簾垂落,裏麵坐著一人,鳳冠霞帔,麵蒙紅巾,正是鳳凰宮主。

左丘明伏身下拜道:“江湖末學,晚生左丘明拜見宮主。”

鳳凰宮主道:“公子平身吧。來人設座,看酒”。

兩邊應聲出來兩個中年婦人,一人設好桌椅,另一人手擎托盤,裏麵是一壺酒和一隻酒杯,斟滿一杯後,兩人又幽靈一般退了回去。

鳳凰宮主道:“本宮請左丘公子來,讓公子受驚了吧,先喝杯酒壓壓驚吧。”

左丘明本待分說不能飲酒,但轉念一項下死到臨頭,還怕甚傷勢發作?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心下複疑惑不已,遮莫鳳凰宮殺人都是這般先禮後兵嗎?

鳳凰宮主又道:“令師可好?”

左丘明登即肅然,恭聲道:“家師托福粗安。”

鳳凰宮主歎道:“幾十年未履中原,故舊凋喪,所存者一二耳,令人慨然。”

左丘明大驚道:“宮主認識家師?”

鳳凰宮主道:“豈止認識,令師沒和你提起本宮。”

旋即又失笑道:“他怎會和你提起本宮呢?中原武林怕是早已把本宮轟傳的如食人惡魔般。

“令師是最潔身自好的人,提起本宮不怕臟了他的口舌?”

左丘明恭聲道:“這倒不然,家師確曾提到過宮主和貴宮,兼且再三叮囑。”

鳳凰宮主道:“他是怎樣說的?”

左丘明道:“家師再三叮囑晚輩,若遇到貴宮人等,一定要避道而行,最好是聞風先逃。”

他此番沒敢把狗的比喻說出來。

鳳凰宮主幽幽歎道:“這樣說來,連令師也將本宮當作邪魔了。”

左丘明欲待分說,卻又感殊難啟齒,隻得緘默不語。

鳳凰宮主沉思有頃,忽然笑道:“我猜到這老兒的心思了,他是太為他的寶貝弟子著想了。”

左丘明不解道:“敢請宮主賜教。”

心下卻也是疑惑:

師傅緣何怕鳳凰宮至如此程度。

少林、武當也不是好惹的,為何師傅就不告誡我別去招惹他們?

鳳凰宮主道:“枉你冰雪聰明,竟爾猜不出自己師傅的心思。

“令師知道我最恨的便是你這種風流小子,雖然你是見到我的機會不大,但本宮上上下下都是女人。

“令師是怕你招惹上我的弟子什麼的,引出我的殺手來。他對你可真是關愛備至啊。”

左丘明恍然大悟,感激得幾欲流淚,默然道:“師傅,徒兒對不住您了,您怕什麼徒兒偏偏做了什麼。

“師傅大恩,徒兒隻有來生再報了。”

鳳凰宮主又道:“公子不必拘禮,請坐吧,要飲酒就勞煩自己動手吧。”

左丘明心下疑惑百端,聽鳳凰宮主既無惡意,更無殺機,儼然故舊重聚一般。

絲毫沒有嚴刑處置之意,卻也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又過了一道鬼門關。

鳳凰宮主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笑道:“公子安心坐吧,本宮十餘年未見外人了,你又是故人之徒,是以請你來敘敘閑話,並無他意。”

左丘明一聞此語,真如得大赦,猶怕聽得不真切,追問道:

“宮主不是要降罪晚輩並施以嚴誅?”

鳳凰宮主失笑道:“我欲罪你你又何罪之有?

“你倒真是把本宮邪魔化了。”

左丘明此時方始安心,心下忖思: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你們鳳凰宮幾時講過禮來。

但見鳳凰宮主始終溫文有禮,與傳說中的相比何啻霄壤之別,委實不敢相信自己能得此奇遇,隻感身處夢中。

鳳凰宮主歎道:“這也難怪人言,我初到南荒時,確實是看什麼人都恨,像你這種性情的人若被我當年遇到,真是要立斬劍下,絕不容情。”

左丘明剛剛坐下,又被唬得站了起來,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鳳凰宮主續道:“我殺啊殺的,後來殺得厭倦了,也知道這天底下可厭可恨的人是殺不絕的,才定下了三條規矩。

“殺的人雖然少了,卻讓人傳的比我胡亂殺人時還要可怕。”

左丘明坐在椅子上,真是如坐針氈,對鳳凰宮主的話也不敢應聲,知道隻要應對稍有不慎,還是要惹來殺身之禍。

鳳凰宮主好像忘了左丘明的存在,隻顧自說自話道:“現今我人已老了,人也懶得殺了,回思年輕時的事。

“人殺得是過濫了些,可是殺也殺了,錯便錯了,又當如何?”

左丘明不敢接話,半坐半立著,甚是別扭,不過從鳳凰宮主的話中倒不難窺出她心中的憤恨、悔恨以及老來孤寂的況味。

鳳凰宮主沉默有頃,又歎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世間原隻無情好。

“人哪,千錯萬錯都隻錯在一個‘情’字上。

“還是令師看得開,無情無恨,專心在深山潛修,對著清泉翠竹、鼓琴引鶴,何等的逍遙。

“若不是有你牽累著他,他怕是早已成仙飛升了。”

她忽然像從夢中憬醒一般,看了左丘明一眼道:“左丘公子,你隨意好了,不要拘束,聽我這老太婆嘮嘮叨叨的,是不是心裏煩了?”

左丘明忙道:“沒有,晚輩正聽得入神。”

鳳凰宮主笑道:“這就是違心之言了,不過我多少年沒說過心裏話了,今日一高興,就多說了些。

“你怎麼不飲酒,那酒對你大有益處。”

左丘明道:“晚輩量淺,一杯已足,實在不敢多領賞賜了。”

鳳凰宮主笑道:“我知你現今不能飲酒,喝下一杯已足見盛意。

“不過這酒裏有一隻天山雪蓮,你喝後會助你驅除血魔掌之火毒,你就全喝了吧。”

左丘明大驚道:“宮主怎會知道晚輩中了血魔掌?”

鳳凰宮主笑道:“本宮還沒到老眼昏花的程度,你一進來我就注意到了。

“初時還以為看差了,隻因血魔掌下從無生還之人。

“不過你兩頰各有一道赤線,若隱若現。

“正是中了血魔掌的症狀,隻是不知你有何奇緣,竟得不死?”

左丘明道:“是那人火候不到,晚輩才逃過一劫,又服了一枚少林寺的九轉大還丹,已無大礙。

鳳凰宮主道:“少林和尚對你倒慷慨得很哪。

“不過那東西治標不治本,比之天山雪蓮不逮遠甚。

“你現今雖無大礙,也不可大意,那火毒隻是被你以內力鎮伏著。

“一旦你與人交手,消耗內力過度,火毒失控,竄走經絡間,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信我的話,把酒喝光,再把那雪蓮嚼服吞下,這才可保無虞。”

左丘明拜伏在地道:“晚輩豈敢受宮主如此厚恩,日後更無以相報。”

鳳凰宮主笑道:“公子言重了,提什麼‘恩’啊‘報’的,本宮豈是施恩圖報的市儈小人,你若如此想,便是看不起本宮了。”

左丘明道:“長者賜,不敢辭,晚輩便生受了。”

他端起酒壺一飲而盡,果然隨著酒水舌頭觸到了一團物事,知道那便是天下聞名可遇而不可求的天山雪蓮。

鳳凰宮主笑道:“也是你有緣,我也是因各種因緣,得到了幾支天山雪蓮。

“這物事很難找,但平時除了清火解毒,強身健體外,也無甚大用。

“似你這種情況服用它才叫物盡其用。

“也是巧,我恰巧帶在了身邊,若是現去找,怕也是不能的事。”

左丘明再拜道:“多謝宮主盛情。”

鳳凰宮主道:“你先坐下,我還有事要求你呢。”

左丘明依言坐下,心下卻納罕不已:

鳳凰宮主居然會有事求到自己頭上?

真屬匪夷所思。

鳳凰宮主道:“本宮此次來中原,隻是放心不下劣徒桃紅,她自幼在我身邊長大,我又不願她如本宮一樣老死南荒。

“隻是中原武林魚龍混雜,機詐詭譎,深怕她有甚意外,是以欲托左丘公子處處照拂她一二,本宮也就放心了。”

左丘明忙道:“宮主萬安,以大小姐的冰雪聰明,武功蓋世,兼且仰仗宮主的威名,小小江湖何足道哉。晚輩縱欲幫襯也是無從著力啊。”

鳳凰宮主笑道:“她的武功也不過略得我些皮毛,過得去而已,離武功蓋世差了十萬八千裏還遠矣。

“至於聰明倒還有一些,但有時渾渾噩噩的反而有厚福,有些小聰明的非但起不了作用,反而會自害其身,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

“蘇東坡不是有句詩嘛,‘惟願我兒愈且魯,無憂無慮到公卿’,蘇東坡一生不就是吃夠了太聰明的苦頭嗎?”

左丘明道:“宮主學識豐瞻,晚輩佩服。”

鳳凰宮主苦笑道:“我哪裏有甚學識,不過是閑極無聊,亂翻古書,亂評古人罷了。

“至於說到我的威名嘛,那就可能是她麻煩的源頭了,那丫頭的脾性和我一樣,再不肯讓人的。

“時間一久,大家知道她的出身來曆,少不得要生出許多事端來,這就是我緣何托你照應的緣由。”

左丘明道:“宮主放心,真有用得著晚輩的地方,晚輩一定盡力。”

鳳凰宮主道:“此其一,我另外還有一件憂慮的事,也要說出來請你替我分憂。”

左丘明道:“晚輩洗耳恭聽。”

鳳凰宮主歎道:“若我料不差,桃紅那丫頭怕是喜歡上你了,我雖然盼她能找到一個如意郎君,卻實在不希望她找到你。”

左丘明失笑道:“宮主放心,大小姐再不會喜歡上晚輩的,她和晚輩初次見麵便要打要殺的,沒把晚輩魂兒嚇散了,現今也是一見到便氣不打一處來。”

鳳凰宮主歎道:“這就更讓我擔心了,所謂愛之深恨之切嘛。

“她若是與你和和氣氣、說說笑笑,我反而不擔心了。

“我真怕她再走我當年的老路,再過我這樣的一生。”

左丘明無言可對,見鳳凰宮主身軀微微顫抖,足見關心之切。

但要說桃紅會愛上他,抑或他會愛上桃紅,那都是天地間最荒唐不過的事了。

鳳凰宮主又道:“按說你的人品、門第、武功無一不是上上之選,真可謂翩翩濁世佳公子也。

但可歎的是你這情性,也不知你那清修一生的師傅怎會教出你這種脾性來。”

左丘明道:“晚輩荒唐無狀,那是晚輩天生就有的脾性,與恩師教導無關。”

鳳凰宮主笑道:“是啊,都說是有其師必有其徒,這話也不甚靈驗。

“遠的不說,單說你吧,除了武功像你師傅,其他的哪能找出一點相似之處。

“至於我那徒兒,就更甭說了,其實我說你情性不好,不是指摘你。

“少年風流,誠屬韻事,可是韻事有時也能殺人啊。

“依我看來,你這種風流情性,是風流女子的至愛,卻是癡情女子的殺手。”

左丘明站起身來,惶恐道:“晚輩委實不敢當前輩謬讚。”

鳳凰宮主不加理會,繼續道:“我現今就遇到難題了,既要你照顧她,又不能讓她陷進去,你們之間一定要保持適當的距離,所以我請你照我說的去辦。”

左丘明道:“敬請宮主示下。”

鳳凰宮主道:“那就是不愛,不離,不負。”

左丘明反複玩味著這六個字,一是揣摩不透是何含意。

鳳凰宮主解釋道:“不愛即是說你不能愛上她,也不能讓她愛上你。

“不離即是說不能離開她太遠,以便她有麻煩時好照應她,要若即若離,可不是整日價粘在一起。

“至於不負嘛,就比較嚴重了,萬一你愛上了她抑或是她愛上了你,你就一生不能負她。”

左丘明心中凜然,鳳凰宮主雖沒說一句恫嚇的話,卻比桃紅整天價殺啊砍的可怕多了,他更能感觸到鳳凰宮主說最後一句話時身上所彌漫出的淩厲的殺氣。

他硬著頭皮應道:“晚輩謹遵教誨。”

暗裏卻打著算盤:

不愛,不離,不負,本公子什麼都不做。

還是遵照師傅的教導,對你們是聞風而逃,叫你們逮都逮不著。

鳳凰宮主道:“左丘公子,你如能了我心願,本宮日後必有重謝。

“你需要本宮為你做什麼,也盡管開口。”

左丘明連稱不敢。

鳳凰宮主揚聲道:“劉媽,代我送客。”

先前引他進來的中年婦人又從珠簾後閃身出來,漠然道:“公子請。”

左丘明躬身施禮,踩著那條猩紅地毯,隨劉媽走了出來。

快到前屋時,劉媽忽然停住,問道:“公子這就直接回去嗎?”

左丘明道:“當然是直接回去了。”

劉媽道:“你還是去向小姐道個別的好,她怕是還掛念著呢。”

左丘明不以為然道:“不會吧,天已快亮了,小姐怕是早已歇息了。”

劉媽拉長了聲道:“她這會子不知哭成什麼樣了?

“還能睡得著覺,你還是去一下的好。”言罷,自顧轉身回去了。

左丘明忖思須臾,還是邁步向桃紅的屋子走去,還沒到門口,就聽得一聲尖叫:

“左丘公子?小姐,你快出來,左丘公子回來了。”

左丘明笑道:“嫣紅姑娘,這麼晚了還沒歇息呢?”

嫣紅一撇嘴道:“還歇息呢,小姐都快……”忙掩住了口。

左丘明臉上一熱,頗為尷尬,心裏卻真不是滋味。

桃紅從裏麵衝出來,驚叫道:“左丘明,真的是你?你怎麼能活著回來呢。”

左丘明道:“令師隻是叫我去敘敘閑話,並無他意,我可不就得活著回來,總不能自己拔刀抹脖子吧。”

嫣紅啐道:“你別狗咬呂洞賓,小姐可為你擔了一夜心。哭的跟淚人似的,你倒說起風涼話來了。”

左丘明見桃紅臉上果然滿是淚痕,歉然道:

“對不住,在下隻是想讓你們輕鬆些。”

桃紅長宣了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大慈大悲南海觀世音菩薩顯靈了。

“左丘明,你是中原武林中第一個從家師屋子裏活著走出來的人。”

左丘明笑道:“我真是太幸運了,前兩天剛成為中原武林第一個中了血魔掌而未死的人,這又做了個第一。”

桃紅訝聲道:“你中了血魔掌?”

左丘明道:“幸而未死。”

桃紅道:“你可真是大難不死,怕是要有厚福了。”

左丘明笑道:“未必。”

心想道:“沾連上你們隻怕是要後患無窮了,遑論甚厚福?”

桃紅道:“回來就好了,進來說話。”

左丘明遲疑道:“時候著實不早了,姑娘還是早些歇息吧。”

嫣紅在背後推他一把道:“你快進去吧,小姐為你擔驚受怕,哭天抹淚的。

“你不說好生謝謝她,還要拔腿就走,也好意思。我去給你們泡茶去。”

兩人進屋坐地後,桃紅諦視著左丘明,看得左丘明心裏直發毛。

桃紅幽幽道:“看來真的是你了,我隻是不明白師傅為何破天荒的對你網開一麵?”

左丘明笑道:“你都猜不出來,我就更甭想了,別管什麼緣由,活著總比死了的好。”

桃紅笑道:“這倒也是。”

她忽然在幾案上的菱花小鏡中看到自己的顏容,雙手捂麵,嬌羞不勝道:

“哎喲,我都成什麼樣子了。”

說完便向外衝,險些將端茶進來的嫣紅連人帶茶撞了出去。

嫣紅躲閃不迭道:“小姐慢點,人都回來了,你還急什麼?”

桃紅伸指給了她一個爆栗,笑罵道:“小鬼頭,就你話多。”

左丘明卻怔住了,他從嫣紅一躲一閃之間已然看出,這位青衣小鬟的身手也著實不低,鳳凰宮在武林中得享大名,成為中原武林的禁地,良有以也。

桃紅淨麵回來,良久才開口道:“我家師傅都和你聊些什麼?”

左丘明道:“也沒什麼,宮主和家師早年相識,問問我家師的境況,又知我中了血魔掌,特賜了我一朵天山雪蓮。”

桃紅驚訝道:“天山雪蓮?這我師傅也舍得?她可是一向視之為寶貝的。

“有好多次劉媽要合藥,向師傅討,師傅都不肯拿出來。

“還說不過是清火解毒,強身壯力的藥劑,用天山雪蓮豈非暴殄天物,誰曾想一見麵之下就給了你。”

左丘明默然,鳳凰宮主那“不愛,不離,不負,”的六字真言他是不能說將出來的。

況且他心中認定:桃紅愛他絕無可能,替他擔憂焦慮也不過是人之惻隱心而已。

至於說他,更是喜歡言語嬌媚、善討人歡心的那些尤物,對這位舉手要殺,動口即嗔的姑娘,委實是想愛也愛不上來。

既然無愛,自然也無負。

不離,他更是絕不會遵守的,避之惟恐不及,焉能不離?

桃紅盯視了他半晌,一拍手道:“好了,看樣子你倒是累了,一點精神也無,就請回去歇息吧。”

左丘明當真如奉大赦,忙不迭站起,便向門口走去。

桃紅笑道:“走錯了,不是那邊,是這裏。”說著,走過去掀起了窗子。

左丘明麵現難色,從一位小姐的閨房穿進爬出的,傳揚出去豈不令人笑煞。

況且從窗子出去,姿態不雅之至,會令人聯想到某類爬行動物。

他苦笑道:“姑娘,你這規矩是不是改上一改,放著好好的門不走,偏要從窗子爬進爬出的,這是何苦?”

桃紅嗔道:“你當我喜歡呢?這個時候下人們都睡了,你若從門出去,免不得又要驚動她們。

“她們雖不敢抱怨什麼,可難保她們不亂嚼舌頭。”

言罷,臉上複現出嬌羞之色。

左丘明無奈道:“好吧。”又轉回來,伏身鑽了出去。

桃紅又在背後悄聲道:“喂,我告訴你,我的大名是慕紫煙。”

隨即一聲輕響,窗子已然合上了。

“慕紫煙”,左丘明口中念叨了幾遍,來到高牆邊一躍而過,心下兀自祈禱:

千萬別被人看見,不然非把他誤認作入室盜竊的小毛賊不可。

其時正當黎明,街上清清冷冷的,倒是一個人影也沒有。

左丘明左右看了一遍,方始放下心來,鬧騰了一天兩夜,又經曆了鳳凰宮大小兩位宮主的驚嚇折磨,他確實感到有些乏力了,這是他出道以來,很少有過的情形。

他回到客棧,本欲好好睡上一覺,卻怎麼也睡不著,腦中翻滾如雲,一天來的諸般事端盡皆重複一過,既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又分不清個數,倒弄得他心識散亂,煩躁不堪。

驀地裏,他想起鳳凰宮主的一句話“天若有情天亦老,世間原隻無情好”。

他細細品味著,覺得大有道理,隻是“無情”雖好,什麼人能做到?又回思自己出道以來,雖博得風流浪子之名,卻是處處留情而又無情。

情生情滅隻在翻履手間,是以能身心無掛礙,逍遙自在,從無煩惱之時。

而今緣何心生煩惱,坐臥不寧,遮莫自己心中已有情?

言念及此,竟不由得出了一身大汗,越想越怕以致不敢再往下想了。

他如同要甩脫掉什麼似的,急急地收拾行囊,下去退房結賬,便向太武莊行去。

半路上遇到一個馬市,他選了三匹馬,自己騎上一匹,手挽兩轡,一人之騎奔馳於路上,惹得不少早行人均駐足側目。

約莫兩個時辰,已趕到太武莊,老遠處便見莊門口有幾個人正在向裏張望,鬼頭鬼腦的,不時還湊在一起議論著什麼。

左丘明兩腿一夾馬腹,那馬登即飛起來一般,片刻間已至莊前,左丘明在馬上大喝一聲道:“什麼人在此鬼鬼祟祟的?”

那幾人聞聲大驚,回頭看左丘明來者不甚的架式,盡皆駭異。

其中一人故作鎮靜,兩眼一翻道:“這又不是你家,你管得著嗎?”

左丘明飄身下馬,冷笑道:“這確實不是我的家,可我偏要管上一管。”

他在鳳凰宮吃足了癟,心裏早壓抑著一股怒氣,現今見這幾人鬼鬼祟祟的,怒氣立時湧將上來。

那人心底已虛,兀自口頭強硬道:“朋友是哪條道上的,報個字號上來。”

左丘明冷冷道:“在下左丘明。”

那人一聽,登即如泄了氣的皮球般,直唬得魂飛魄散,躬身施禮道:

“左丘公子在上,小的們有眼不識泰山,衝撞了公子,萬請恕罪則個。”

左丘明本待大大的發作一通,不意這幾人再三再四的賠罪,有道是拳不打笑臉之人,更別說這等卑辭大禮的了,再看這幾人顯是不入流的小混混,更是出手無名,隻得強抑著怒氣,一跺腳道:“滾!”

那幾人沒口子的道謝,慌裏慌張的便向外逃。

左丘明又喝道:“站住”。

那幾人還道他改了主意,回過頭來,驚悚駭懼,滿臉均是乞哀之色。

左丘明道:“你們在此張望作甚”。

那為首的道:“小的們近日手頭緊,實在沒甚生財之道,聽人家說這莊裏金銀寶物多多,早就想來撈上一筆。

“可又聽人說這莊裏冤鬼太多,進來的沒有能活著出去的,小的們就沒敢打這主意,可是現今實在是熬不下去了,隻得豁出命來試上一試。”

左丘明問道:“那為何隻在莊外逡巡,而不進去呢?”

那人道:“小的們已候了半夜了,可夜裏鬼氣太重,說什麼也不敢進去,小的們想:

“天亮了,太陽一出來,冤鬼們大概就散了,那時再進不遲。

“等到日頭出來後,我們先進去了兩個膽大的探探路子,那曾想這兩人進去了就沒再出來

“我們這幾人走又舍不得,進又不敢,正在這裏沒張主呢,公子您便來了。”

左丘明恍然道:“原來如此,現在滾吧,若讓我再在這兒附近看見你們,先剁了你們的手指頭。”

那幾人連稱“不敢”,唬得屁滾尿流而去。

左丘明又覺可氣,又覺好笑,就憑這幾個小混混居然也敢打太武莊的主意,心道:

那兩個進去的必是被徐小乙料理了。

小乙武功雖不入上乘,對付這類小毛賊自是綽有餘裕。

進莊不久,便見有兩具屍體橫在路旁,當他目光落在屍體上時,卻是駭然一驚。

兩具屍體胸骨凹陷,顯是被重拳所創,他又檢視屍體,並無他傷,然則徐小乙絕無此功力。

“有外人潛入?”他腦中靈光一閃,不由得亡魂皆冒,若有高手進入,目標自是冰歆如無疑,然則……

他不敢再想下去,棄了馬韁,身子已如怒矢一般向冰歆如所住的正房撲去。

衝進廳裏,果然不見徐小乙的蹤影,他也顧不得拾階上樓,騰身一躍,已然來到樓上,到了冰歆如的閨房前更是撞門而入。

但見室內精潔雅致,並無絲毫淩亂之狀,就是沒有冰歆如的身影。

霎時間左丘明已然料定:

這兩人一定是被人擄將去也。

至於沒有打鬥跡象,更說明來人武功高強,一出手間便製住的二人。

左丘明隻覺手足冰冷,腰膝酸軟,心中更是懊喪若死,千不該,萬不該丟下這兩人去查甚無頭案,他悔得直欲從樓上跳將下去。

可惜這樓建得太矮,跳下去也摔不死。

他一邊下樓,一邊絕望地喊著:“冰姑娘,徐小乙。”

喊了半天,一點回聲也沒有。左丘明坐在椅子上,汗下如雨,呆若木雞。

隻因武林中對《指玄寶鑒》和冰歆如感興趣的太多了,若想查出是誰擄走了她,已屬不易,再要在強敵手中把她救出更是難上加難,何況時間久了,這結局更是不堪設想之至!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