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楊木躺在鬆軟的床上,聞著被子散發的氣息,想不通怎麼會有太陽的味道。
在這個不見天日的地方,不管床寢多麼奢華,不管耗費多少蘭花點綴,終究隻適合鼠類居住。自家在小鎮上的房子,甚至是城裏的出租屋雖然都很簡陋,但有天有地。
小時候,每逢春天邵風華總會帶著楊木到田埂挖野菜,順便放自己糊的風箏。邵風華心靈手巧,幾張牛皮紙,幾根竹篾子就賦予一隻長尾巴的燕子以生命。
邵風華告訴楊木一個秘密——野菜有靈性,會跟隨人類遷徙。如果一個人搬到深山裏蓋了一間房子,本來周圍沒有能吃的野菜,但是不久之後,各種野菜就會在房前屋後萌生出來。
太神奇了吧!
楊木正幻想著那些肥嫩的蒲公英和薺菜也能在國民大飯店的水泥地上冒出頭來,自己挎著竹筐子,用指甲縫裏灌滿黑泥巴的十指一叢一叢地連根拔起時,房間的燈暗了,窗簾也自動拉上,凝神細聽還有舒緩的音樂,是潺潺的水流聲。
睡覺的時間到了。
楊木不再去摸床板裏的信號筆,因為還沒到 15天,就已經沒電了。獲救的希望完全破滅,明天早上就會正式開始所謂的初級課程。
楊木又想起一個叫雅的女客人,他曾隨她去過一處僻靜的山穀, 一間和她名字一樣雅致的客棧被溪流和灌木包圍,和別處不同,客人沒有嬌貴地被鋼筋水泥保護,竹結構的建築,開放自在的設計,床就用個亭子遮蓋一下,人完全置身於野花吐納的自然中。
夜裏小蟲子小蚊子也不少,但是一席薄紗蚊帳就好,可以充分享受“你想吃我,卻吃不到”調戲小動物的快感。
楊木陪雅度過三天,每天清晨幫她盤起頭發,畫個淡妝,搭配好衣服,雅隻是靜靜地看書,偶爾抬起頭來微露笑顏。楊木也安寧快樂, 不久聽說雅癌症複發,楊木就再也沒有見過她,一個不相幹的女人, 此刻卻想起。
楊木逼迫自己去想任青青,可腦子裏卻是李黛,雖然隻隔著幾個房間,但滿腦子是她和她的“黛”字,恰如《詩詞入門》所寫——“百尺飛流百丈峰,鏡中螺黛寫重重。秋來半落明河水,十二銀橋鎖玉龍”。再有,“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這個“黛”字甚耐咀嚼,百思不厭。
正滿心雜念,鼻腔裏又入甜味,楊木知道是安眠藥,索性深吸幾口,最後念起《千字文》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閏餘成歲,律呂調陽。雲騰致雨,露結為霜。金生麗水,玉出昆岡……”
又想起小時候唱過的一首歌,歌詞是:采蘑菇的小姑娘,背著一個大竹筐,清早光著小腳丫,走遍樹林和山岡……
楊木想起有靈性的野菜,這位小姑娘隻采蘑菇嗎?野菜會不會順便采回家?旋即在黑暗裏又啞然失笑——光著腳能走遍樹林和山岡,這是什麼牌子的腳丫子?就算是老漢布滿繭子的老腳怕也早就血肉模糊,何況是小姑娘細皮嫩肉的小腳丫?
就這樣天馬行空幾分鐘,楊木便進入另一個夢境……
2
窗簾緩緩拉起,陽光刺入眼睛,楊木再次醒來,雖然知道窗外無非是 LED 屏製造的人工景象,還是準備好迎接新的一天。
按照手環指示,楊木和團友再次來到之前的會議廳,指揮官
A376 已經等在那裏。楊木環顧四周,再次細看這間麵積不大卻分外簡潔的房間,明黃色的牆壁,白色的線條做裝飾,其中一整麵牆都是LED 顯示屏,房間正中間擺了 15 把白色的椅子,椅麵又是明黃色的, 圍攏著中間一把藍色的椅子。
“請坐吧,各位!”
指揮官坐在藍色的椅子上,眾人自尋座位,楊木自然地坐在李黛和盧甘澤中間。
“不要緊張。”A376 語氣溫和,“今天是初級課程的第一天,內容非常簡單,請大家跟我念這幾個詞語。”
這時候大屏幕上出現了一行文字—— 您好,請,對不起,謝謝,再見。
“這是搞什麼名堂,教我們認字,這些字小孩子都會念!”桂園又嘀咕,楊木趕快用眼神製止他。“兄弟,求您老別再多嘴!”
A376 沒聽到,雙手做了個太極的起式:“請大家和我一起讀——您好,請,對不起,謝謝,再見。”
眾人稀稀拉拉拖著長音,懶洋洋地鸚鵡學舌,明顯帶著消極情緒。指揮官打斷大家,“不行!聲音實在太小了!”眾人這才勉強提高音量,指揮官卻還是不滿意,遙控器已經握在手裏。
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楊木索性帶頭大聲朗讀,李黛做個鬼臉, 朝他吐吐舌頭。
A376 滿意,很好,就是這樣,請大家反複讀下去,直到我喊停才能停。
一眾成年人沒辦法,先是嘴裏含糊地敷衍,見指揮官沒有叫停的跡象,便惡作劇般爭前恐後地朗讀起來。桂園還是不停搞怪,一會兒捏著嗓子,一會兒粗著喉嚨,看著這個噤鼻子,瞅瞅那個擠眼睛。
就這樣大聲讀了一個小時,每個人都嗓子冒煙有點缺氧時,A376擺手示意停下來——
“辛苦各位配合,不過讀這些詞不是目的,目的是使用。從現在開始,在國民大飯店的每分每秒,請大家使用這些文明用語。”
“這不是把我們當幼兒園的小孩子嗎?!”桂園又冒出來,挑釁地斜眼看 A376。對方一揮手按下遙控器,桂園“哎喲”一聲,刺溜一下滑到地板上。
“桂先生,你們國家有句話,孺子不可教也!我都不記得說過多少次,在國民大飯店沒有指揮官的允許,住客是不準隨便提問的!就算您真有疑問,也要使用文明用語,看來您白讀了一個小時!”
女指揮官走到齜牙咧嘴的桂園麵前——我再補充一句,“您好”是敬語,作為指揮官我可以用“你”來稱呼你。你以為這是幼兒園的課程嗎?你說對了,這就是幼兒園課程,但你這個成年人能做到嗎?
“幼兒園課程為什麼要我學呢,我可是博士!”餘光遠也冒了出來。楊木知道桂園是嘴賤,這位也是喜歡討打的硬骨頭。
指揮官又按了一下遙控器,餘光遠皺一下眉毛,卻紋絲未動。
A376 環顧四周,“各位,我知道現在你們無法理解我們設立課程的初衷,但請記住,國民大飯店的課程是嚴肅的,絕對不是兒戲!
“餘先生你請坐下,桂先生你請趕快起來,別賴在地上,初級課程的懲罰哪有那麼疼,隻是輕輕電擊一下!
“不過懲罰會隨犯錯次數的增加而劇烈,你還是好自為之吧!從參加旅行團的第一秒鐘,你就秀個不停,你不累嗎?你拚命博取大家的關注,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骨子裏十分自卑呢?
“你自卑的原因是因為小時候說話結巴,對不對?”
遊遊拉起地上的桂園,鐘孝全也把餘光遠按回椅子上。
“別人幫助了你,你應該說什麼?”A376直視桂園。“說,說什麼?”桂園吃了螺絲,看來指揮官猜得沒錯,他現在著急起來還是會結巴。
楊木看不下去了,怕桂園又要挨罰,趕快小聲提醒:“謝謝!謝謝!”
哦,桂園恍然大悟,“不用謝!不用謝!”
眾人一下都被他逗樂了,連 A376 都露出雪白的牙齒,無可奈何地拍拍額頭,“我真服了你了!看來在你身上,我們要多下狠功夫了。”
3
“兄弟,你是幽默還是犯傻,時不時癩蛤蟆打立正,露出你的小手!”
楊木拍著桂園的肩膀,第一堂課結束後,大家三三兩兩沿黃色箭頭回房間。“你是被打蠢了,還是本來就蠢?你總是多嘴,認吃不認打。”
桂園勉強露出笑容,剛才的電擊還是很疼的,一個平時不愛鍛煉的矮胖中年男人,經不起這段時間的擔驚受怕和身體虐待。
“我平時的確喜歡開玩笑,但士可殺不可辱,不能任由別人宰割,如果在戰爭年代,我一定上戰場殺鬼子!”
楊木聞言歎息,握住桂園的手腕:“哥哥,你能講出這樣的話我佩服!我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呢?但我們現在赤手空拳,逃跑無門,你的反抗是無謂的,不如順水推舟,先摸清楚對方究竟想怎麼樣……”
“想怎麼樣?!”桂園搶白,“想殺了我們!你又不是沒聽說過國民大飯店,這裏是有去無回的人間地獄,這些人現在好吃好喝給我們,養肥玩膩了就會露出猙獰的真麵目。反正是一死,不如反抗一下還痛快!”
“那你不怕死嗎?”
“當然怕呀……如果不是每天給我們噴安眠藥,這群人哪個睡得著呀?你真以為我沒心沒肺?我也是肉捏成的小人兒,怎麼能不怕呢?可害怕有用嗎?像女人那樣尖叫那樣嚎有用嗎?一點兒用都沒有,除了讓人笑掉大牙,所以隻能強攻或智取,雖然這樣也可能難逃一死……”
楊木悶聲陷入沉思,隻覺得喉嚨鹹鹹的,冷汗湧了出來。
是的,進了國民大飯店就沒有出去的可能,死隻是時間問題。可我究竟犯了什麼錯,為什麼老天要這樣對待我?難道是因為荒地的男屍?
提起男屍,任青青肥膩且布滿暗瘡的臉也靠了過來,楊木倒吸冷氣,心底頓時墜上鉛塊,雙手都捧不住,死命地往下掉——
我並不怕死,不然不會去跳大橋。
我死也就一了百了,可孩子呢?還有媽媽邵風華可怎麼辦呢?
想到這裏楊木已完全窒息,腳步慢下來,竟又和張國良並排,雖然很想躲閃,但嘴裏還是喚了一聲“張警官”。張國良正默數自己的腳步,好像也有心事,見身旁無人,應了一聲。
“我們到這裏肯定有原因,對不對?”楊木似問似答。
張國良頷首:“這個團裏隻有我是臨時報名,你們應該都不是被隨機選擇的,能夠到國民大飯店肯定不尋常……”
“您對我的背景都詳細調查過了,肯定知道我為什麼會被抓來。”
“我真不知道……”
“張警官,現在都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們可能都活不了,我和您還一起爬過新風管道,也算有過命的交情,您能給我一句真話嗎?” 楊木迫切地問,“我不相信在機場我們是偶遇,您是不是一直都在懷疑我,特意跟著我,結果才誤打誤撞進了國民大飯店?”
警官也不想再隱瞞的樣子,“是呀”!便歎氣苦笑。“本來我隻想追查案件,結果卻深陷國民大飯店,也許是注定的緣分,我也屬於這裏。”
我是有家有口的,現在失蹤了家人會急死,而我也可能會和她們永別了。
其實我一早就鎖定了你和任青青的殺人嫌疑,這是一名警察多年辦案的直覺,第一次見到你時就確定了,我的直覺不會錯!
作為當晚和死者發生過激烈爭吵的當事人,你們是衝動殺人。
4
從屍體掩埋的深度和地點來看,殺人者幾乎沒慎重思考,一定是趁夜色慌亂中隨手殺人,隨意掩埋。
張國良警官開始分析,楊木,你和任青青畢竟年輕都不老練,撒謊的時候表情舉止特別不自然,任青青就皺鼻子,你就眨眼睛,兩個人額頭都冒冷汗。你應該聽過讀心術吧,你們實在不會掩飾自己,一眼就會被老手看穿。
可是說到不在場證明,你們的眼睛立刻放光,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我就知道你們一定是采用了什麼手法,已經做好準備應對警方, 看來我要破解的隻是你們的不在場證明。
殺人的導火索確實是郭川與你們的口角,大吵一架之後,你們走出餐廳,不久就發現郭川竟然在跟蹤你們!
我最初的判斷是,你們很害怕,想趕快搭上一台黑的士甩掉對方, 不過車子剛發動,你們就看到他竟然坐上另一台黑的士緊跟著你們。
這時候,你們中間的一個人提議,能不能把他引到僻靜的地方, 看看他究竟想幹什麼?
楊木,請你注意,這是第一個奇怪之處!
說到這裏,張國良注意到楊木的腳底好像粘了年糕,黏黏糊糊, 拖拖拉拉。
警官歎氣繼續說,“按照一般人的思維方式,有壞人跟蹤自己要馬上逃跑,去人多的商場和步行商業街是可以甩掉對方的,或者馬上報警,讓警察保護自己。可你們非但不報警,還往偏僻的地方去,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河穀高新開發區地廣人稀,是你們認為的郊區,你們讓黑的士開了過去,等到了一處黑暗處,你們倆下來。”
“我們並沒有說去了郊區呀,我們是坐著黑的士在城裏轉了一圈, 想甩掉跟蹤的人,然後發現幾個紅燈之後對方沒跟上來,我就送任青青回家,然後自己也回家了。”楊木不停地眨眼睛,打斷警官的分析。
“都到了國民大飯店,我也身處險境,現在沒能力抓你了,你還有必要繼續隱瞞嗎?你追問我一句真話,那我也問你一句,我說的是不是真相?”
張國良放慢腳步,直視眼前的嫌疑人——的確,你們坐的是黑的士,我沒法查證,但是被人跟蹤之後,貿然暴露自己家的住址也是很奇怪的!
你們怎麼能夠確定完全擺脫對方了呢?
對方的車沒跟上來,還是有可能換車或者坐摩托車的,這時候慌著逃回家,不是給對方進一步報複自己,甚至傷害自己的家人創造條件嗎?按照你們的智商,我認為不會那麼草率,至少應該在外麵多轉悠一會兒才對。
即使你不肯承認這點,我也請你回憶一下,你和任青青中間到底是誰提議往郊區去的?
這點非常重要!
因為我最初的判斷是不正確的,我以為知道有人跟蹤你們會很慌亂,可是事實卻是,你們發現郭川跟蹤並不害怕,因為你們中間有人動了殺機,這個人就是提議去郊區的人!
這段話觸動了楊木,他沉浸在回憶的海洋裏。
楊木送張國良回房間之後依然心事重重,翻來覆去好不容易閉上眼睛,眼前又浮現出屏幕上那幾個字:您好,請,對不起,謝謝,再見。
嘴裏念叨著,楊木進入夢鄉。在夢裏,他看到了任青青,任青青笑盈盈地抱著一個孩子,楊木衝過去一把搶過來,正想仔細看是男是女時,那孩子忽然變臉,一邊化成青麵獠牙的魔鬼,一邊笑嘻嘻地念叨著:您好,請,對不起,謝謝,再見……
楊木在夜裏驚醒,看到 A376 拿著手電筒正站在自己的床前!
5
這一驚如同碰上黑白雙煞索命似的,楊木的心臟驟停了五秒鐘!
見指揮官直勾勾地望著自己,一骨碌彈了起來。“您好,請,請問您在做什麼?對不起……”楊木也結巴了。
A376 一言不發,雕塑一樣死盯著楊木,楊木一動也不敢動,過了一會兒,指揮官 A376 輕聲說:“你很聽話,這樣很好。記住,在國民大飯店要一直很聽話,這樣才能活命!我會盡力保護你,但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否則,我們兩個都會死!”
楊木不明就裏,隻好致謝。
“你要謝的人不是我,”A376 柔聲說,“今後你就知道了。房間熄燈不久監視器就會關閉,否則我也不能來看你。”
指揮官繼續提醒,“後麵的課程一定要多加小心,初、中級課程中盡量養精蓄銳,高級課程才是你真正的考驗!”
楊木滿肚子的疑問,正想趁這個機會找到答案,對方已推開門, 隱身於走廊……
團友第一次聚在黃色區域的餐廳。這裏是國民大飯店一貫的簡潔時尚,看起來甚至是大師的設計,能容納近百人同時就餐。每一餐都是自助,食物種類挺多,特別新鮮,卻隻有兩位工作人員在廚房區域忙碌,看得出他們的工作效率特別高。
那就別客氣啦,擼胳膊挽袖子造吧!
這幾天一直吃蛋糕點心早膩歪了,眾人也不客氣開始取食物,端著盤子又圍坐在一起,好像回到了在其他海島上自由的日子,在椰林下享受各色美食。
楊木根本不懂品咖啡,但手中這一杯卻能用無與倫比的香醇來形容,焦香的液體流入身體,是難以名狀的舒適。可惜美食當前還是有很多人食不知味,垂頭喪氣。
昨晚 A376 帶給了楊木巨大的驚喜,讓他豁然看到了生的希望。國民大飯店裏竟然還有人在暗地幫助自己,而且還是握有生殺大權的指揮官,楊木把一口氣從丹田深處呼出,渾身輕鬆得要飄起來啦!
他太想和眾人分享這種喜悅,特別是李黛,但也深知此時必須按捺住,嘴上不能沒有把門兒的,有些秘密隻能自己堅守——和荒野男屍一樣。
“第一課倒是簡單,但不知道用意是什麼。”有人把話題引回到課程上,大家也知道,這個話題誰也繞不開。
“一群人傻乎乎的,嘰嘰哇哇念這鬼玩意兒!”
“光念還不行,還得要咱們用,整天這樣說話,可別扭死了!”
“不過,如果今後的課程都是這樣的,先不說難不難,我覺得還是有意義的。”也有人持不同觀點。
鐘孝全也端起咖啡,正襟危坐,說話的派頭和大學教授的身份相得益彰。
現在的人呢,說實話,不少人在幼兒園就沒教好,有的人甚至沒上過幼兒園,沒讀過書。有的父母本人就沒什麼素質,四六不懂還整天喝酒打牌,別指望能教好孩子。這些孩子長大了成了我們,一個個言行舉止粗俗,惹人討厭!
人與人缺乏信任和尊重之後,社會風氣也變得不友善,不公平, 不公正。這下好了,更沒有人願意承擔公共責任,接受道德約束。人人都隻顧自己痛快舒坦,小惡積著積著成了大惡,當個普通的好人都不稱職,更別說家國情懷了!
我是當老師的,經常感慨現在的國人,不尊重別人,更不尊重自己!
長此以往,整個國家就廢了,整個地球也毀了,等到病入膏肓, 想挽救都來不及,破船已經到江心……
盧甘澤也讚同,其實昨天的課程並不令人反感,你們不要太過激, 接下來的課程,我們要全情投入,也許這樣才能參悟出我們到國民大飯店的真正原因。
6
第二堂課開始之前,眾人在會議廳裏發出一陣笑聲,這可是進入國民大飯店的第一次開懷大笑!
怎麼了?還不是桂園又講起笑話,這是關於一個美女和一個醜女是誰放屁的故事,指揮官 A376 走進會議廳眾人才安靜下來。
“為什麼大聲喧嘩?”A376 皺起眉頭,大家低頭不語,有人的笑容還沒收住,掛在嘴角。
“為什麼大聲喧嘩?!”A376 又追問一遍。
“對不起指揮官,我們剛才講了一個笑話。”鐘孝全站起來。
“什麼笑話?” “你想聽嗎?”桂園挑釁地看著指揮官,“這是關於一個臭屁的故事,打個比方,就是你和陸遊遊在電梯裏,忽然有個屁味,大家在猜是你還是她放的。”
“這個笑話有什麼笑點?”A376 暫時還沒發怒,楊木都認為桂園的話有些過分,加上昨晚的私聊,情感上有點偏向指揮官了。
“笑話找什麼笑點,誰聽明白了自然就笑唄!”李黛也給 A376 一個白眼。
“講笑話就要這樣大聲喧嘩嗎?你們開心就不顧別人嗎?這一路上你們不管在哪裏都大聲喧嘩,就像一群缺少教養的鴨子!”
A376 踱著步,厭惡地看著眼前這些人,今天是要攤牌說一說了——
從機場集合開始,你們就扯著脖子喊話,生怕別人都是聾子,你們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不如縫住算了!
在寺廟遊覽時,明明看到那麼明顯的禁止進入的標誌,我也反複提醒你們注意禮儀,還是有人衝進僧人的臥室裏,害得我們全團被趕出去。佛像必須敬畏,絕對不允許褻瀆,更不準拍照,你們指指點點, 打開閃光燈拍個沒完沒了!那些珍貴的壁畫和金器是不能摸的,你們輪流摸個沒完!你們根本就管不住自己的手和腳,不如砍掉算了!
隻要有排隊的地方你們就要插隊,還不是一個人插隊,是成群結隊十幾個人一起插隊!你們的行為多麼無恥!
你們看到什麼都想拿走,幾乎每個房間的針線包、浴液都被你們偷走了,在餐廳你們就偷牙簽,在洗手間你們就拚命扯廁紙!看到漂亮的花草就隨便采摘,你們的行為多麼貪婪!
更讓我忍無可忍的是,你們中間竟然有人對著自助餐廳的食物肆無忌憚地打噴嚏,讓別人吃自己的唾液和細菌,而且還能熟視無睹, 繼續有說有笑!
我真不知道什麼人教育出你們這樣的人來,就是從小扔進狼群, 也比你們的父母對你們的教育要好!
“指揮官女士,既然說到這個話題,我想表達不同觀點。”餘光遠又站了起來,楊木替他捏了把汗。
“我承認您說的這些缺點我們都有,但是您隻顧著看我們的缺點, 卻沒有關注我們的任何優點,您對我們偏見太深了!
“一路上您不苟言笑,和我們幾乎零交流。其實我們這些人都是特別友善隨和的,被你們關進國民大飯店之後,我們一直互相幫助互相扶持,狼群還是教育不出這樣的人來的!”
對!大家齊聲叫好,慶幸餘光遠扳回一局。
“我不懂你們的哲學,有優點就可以忽略缺點嗎?就是這種思維模式,才讓你們成為全世界都不受歡迎的人!我不想和諸位爭論,後麵有很多機會讓你們慢慢反思!”
“最後補充兩點:一、桂園先生要繼續電擊受罰,因為第一堂課的內容你和早飯一起吃光了,與指揮官說話根本沒有使用文明用語; 二、你們講的笑話惡俗無比,缺乏起碼的良知,恣意地取笑他人,這正好反映出你們內心的淺薄,以貌取人!”
指揮官語氣輕蔑,楊木突然注意到一直沉默的張國良警官,眼中閃過一絲擔憂。
7
初級課程的第二堂課,還是在空氣中到處都是蘭花花粉的會議廳開始。楊木的鼻子是感覺不到這些細弱的粉塵的,隻是有位團友貌似花粉過敏,從進入國民大飯店就不停打噴嚏。
就是他對著自助餐的食物打的噴嚏,其實當時楊木也很反感。 不得不承認初級課程還是有觸動的,至少楊木開始暗自留意這個
人是對著空氣打,還是打到紙巾或袖子上——國人普遍是對著空氣打的,等楊木聞到熟悉的口水臭味,也可以稱為“噴嚏臭”之後,不由厭惡地屏住呼吸,把頭盡量扭向遠處。
是該好好教育一下大家了,看來真是任重道遠啊,那就先從打噴嚏開始吧!
沒有紙巾或來不及拿紙巾的時候,噴嚏應該打到袖子的上半部, 靠近肩膀的手臂位置,這是很多國家都通用的做法。楊木曾經在網上碰巧看到,自己便一直照做,可惜苦惱無法告知每一位國人,讓“噴嚏臭”徹底絕跡。
指揮官還是站在昨天嘲諷眾人的位置,打開身旁的一個大箱子, 拿出了一個洋娃娃——
這就是第二堂課的內容,還是非常簡單。
你們每位都會拿到這種仿真娃娃,大家要像照顧初生嬰兒一樣照顧它們,它們也會和嬰兒一樣,餓了要喂奶,困了要哄睡覺,還要定時換尿片,要陪它們玩。所有需要的物料已經放在諸位的房間裏了。我承認這看起來很像遊戲,但如果你當成遊戲就大錯特錯了,這
是一項嚴肅的課程內容,如果沒有照顧好你的“嬰兒”,我們將給以嚴厲的懲罰!
楊木接過屬於自己的娃娃,隻見她皮膚柔軟,毛發入微,栩栩如生,正閉著眼睛睡覺,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是個小女孩兒。
做得可真好呀!
楊木觸景生情,不由自主地想起任青青的肚子,心裏酸楚,自己什麼時候才能見到那個孩子呢!
楊木承認,自己和任青青結婚有貪圖她家富貴的原因,但最主要還是孩子。
不能指望所有人理解自己的心情,但是,孩子對楊木來說太重要了。
楊木對父母一直有怨言,內心有遺憾,所以希望自己的孩子過上不一樣的生活,他必須做個好父親,並且準備著為自己的孩子犧牲一切。
這個培訓內容好像也不難,李黛和遊遊看到娃娃還很開心呢,你捏捏我的,我逗逗你的,好不興奮和喜歡。男人們雖無可奈何,卻也隻能小心捧著“自家的娃兒”,樣子著實滑稽。
一路無話,楊木抱娃娃回房,房間裏果然多出一個大箱子就放在床邊,裏麵有各種育嬰用品,暗自佩服國民大飯店做個遊戲都下血本。
剛進洗手間準備蹲一會兒,床上的娃娃就哭了,楊木提起褲子衝進房裏抱起她,哄了一下,看到娃娃腿上的顯示屏顯示,你家娃娃現在冷了、渴了、餓了,還需要抱抱!
楊木好笑,趕快在箱子裏找到衣服給她穿上,拿出奶瓶衝好奶粉又喂,抱在手臂裏搖晃半天,才把她放在被窩裏,熨帖地蓋好被子, 這才想起自己要上廁所。誰知前腳剛進洗手間,哭聲又起。
就這樣反複折騰了半天,沒有任何育兒經驗的楊木徹底敗下陣來,腦門子都是汗。看著娃娃越哭越厲害,楊木揪心,隻好抱起她來到李黛房間,急急敲門。
“輕點!”李黛應門的時候嗔怪,“看看你,把我的寶貝兒都吵醒了!”楊木果然聽到嬰兒的哼哼聲,卻還是徑直走進她的房間,把自家的娃兒放在她家的旁邊。哭聲好像會傳染,李黛的娃娃也咧嘴大哭起來。
李黛氣得直跺腳,趕快俯身去安撫娃娃,給楊木一個大白眼。“這是什麼課程呀?”楊木倒在沙發上發牢騷。
“你們男人呀,就是沒耐心,我覺得挺好的呀!這個課程肯定是要培養我們的責任感,和交給孩子一個雞蛋,讓他們小心保護一個星期不能打破是一個道理。而且這些娃娃真可愛,在國民大飯店這麼無聊,我喜歡帶它們!”
“那你順便也幫我照顧一下,我舉腳丫子投降!”
李黛望著眼前抓耳撓腮的大男人好笑,一左一右把兩個娃娃都抱起來,嘴裏咿咿呀呀的,說來也怪,她的嗓音好似有魔力,兩個小家夥很快安靜下來,不久都睡著了。
楊木饒有興趣地趴在一邊看,隻見李黛目光溫柔,胸口微微起伏, 兩人四目相對,竟一下子都紅了臉。
“我的寶寶是女的……”
“我的是男的……”
“你說他們長大會結婚嗎?”
楊木靠近嬌羞的李黛,直到看清她每一根睫毛,右手握住了她的左手,便不能再分開。
“一定會的……”
李黛的唇已經貼了過來,雖然沒有塗唇膏,卻紅豔豔的。楊木吻上去之後,隻感覺軟嫩至極,舌尖舔嘗到口腔黏膜的滑潤,欲罷不能。
“還是我們自己生一個吧!”
楊木感覺李黛的聲帶和自己的嘴唇產生了共振,邊吻邊點頭……
8
“快開門!快開門!”
桂園在走廊砸門,李黛推開楊木,把門打開。楊木還怔怔地醒不過來神,被桂園一眼看穿。
“又躲在這裏親熱,饑渴到什麼程度,就不怕監控攝像頭嗎?!” 李黛趕快岔開話,質問桂園這麼敲門是不是急著要去投胎? “投個二大爺!開會啦,快走吧,就等你們小兩口啦!”
大吵大嚷間把娃娃吵醒了,李黛執意要抱著娃娃們去開會,桂園數落了幾句,也隨她的便,看來這個女人是母愛泛濫了!誰知三人剛進鐘孝全的房間,李黛懷裏的兩個娃娃就被餘光遠一把搶去,用力丟在沙發上。李黛“嗷”了一聲,撲上去搶救,又被餘光遠攔住。
隻見鐘孝全的沙發上擺著好幾個娃娃,都在哇哇大哭,餘光遠的臉色就像馬上要揮刀自宮,眾人都不敢吭聲,這次會議是他召集的。“這明明是在戲耍我們,我們是有尊嚴的!”餘光遠脖子上青筋
暴露,指著沙發命令桂園:“你!把這些該死的娃娃都扔到門外去,吵死了!”
桂園照做。
關上房門,娃娃的哭聲隔絕在外,工程師餘光遠站在房間中央, 指揮官一般掃視大夥兒:“把我們這些七尺大男人囚禁在這裏,讓我們玩娃娃,真是人格的天大侮辱!”
“對!臭不要臉,耍人玩呢!”有娘娘腔男人應和。李黛倒是不以為然,依然懷抱著自己的娃娃,她剛從桂園手裏搶回來,嘟著嘴逗弄著。
“要玩滾一邊玩去,現在說正事呢!”餘光遠訓斥李黛,李黛的火一下被點著了,站起來瞪著他:“你有病是嗎,我玩怎麼了,礙著你什麼事兒了?你憑什麼摔我娃娃,你憑什麼出言不遜?!這一路上你整天吆五喝六,慣出毛病了!”
餘光遠被李黛反嗆,惱羞成怒,舉起手來就是一巴掌,實實在在地扇在李黛的臉上。
從天而降的這一大巴掌,把李黛徹底打蒙,她愣了幾秒,哇地大哭起來,懷裏的娃娃也跟著哭了起來。
“小餘,你怎麼能動手打人呢!”盧甘澤上來扯住餘光遠,可對方眼裏冒火,腳也伸出來,準備繼續踢李黛。
“就是啊,大家同病相連,要互相扶持,你脾氣怎麼這麼暴躁呢! 再說任何時候你一個大男人也不能打女人啊,你還是高級知識分子呢!”鐘孝全也衝上來。
“這個賤貨,一路上嘮叨個沒完沒了,就像一窩蒼蠅,也不看看現在都什麼情況,整天嬉皮笑臉耍寶,老子早想扇她了!”
餘光遠掙紮著要撕碎李黛的模樣,說話間已經狠狠踹在李黛身上,身子一甩,擺脫盧甘澤和鐘孝全,雙手左右開弓,劈頭蓋臉地狠抽她的臉頰,一記窩心腳正中女孩的胸口,腿一抬又踢下體……
楊木已經瘋了,他從桂園身後飛出來,拳頭捏得咯吱作響,麵色如煉鋼爐,憤怒的血水就快漲破血管噴濺出去!指揮官提醒過他要低調,餘光遠扇李黛耳光的時候,他確實遲疑了一秒,可那畢竟是李黛啊!是一個“黛”字都夠自己咀嚼一夜的李黛呀!
雖然隻是吻過她,但這一路上兩人形影不離,心心相印,她幾乎就是自己的女人了。
楊木也知道自己平時窩囊,習慣了忍氣吞聲,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小女人被打,是萬萬不能再做縮頭烏龜了!
“打她怎麼了,我連你一起揍!”
餘光遠不甘示弱,轉身又朝楊木踢來。楊木已經拿出拚命的架勢,拳和腳積聚力量,一並朝對方的要害部位襲來,話說楊木小時候和舅舅練過散打,讀書時也是打架出名,絕對不是花架子。這些拳腳餘光遠挨得結實,惱羞成怒,鉚足了勁兒朝楊木又是一腳,此時張國良警官站了起來,立起膝蓋擋住,把楊木扯開。
“夠了!誰敢再動手,小心我廢了他!” 張國良怒吼一聲,兩人不得不收手。
“打吧!打死一個少一個,大家就窩裏鬥吧!”桂園陰陽怪氣地說道,“國民大飯店沒殺了我們,自己把自己都打死了!”轉過身還是安慰李黛:“黛黛,你不要和這個神經病一般見識,他不配叫個人,是個沒吃藥的!”
李黛已經被遊遊攬進懷裏,嚶嚶抽泣著,何安安查看她的傷口。鐘孝全接過她的“娃兒”幫忙抱著,餘光遠被盧甘澤按住,張國良護住楊木,房間裏的氣氛總算緩和下來。
“我告訴你們,從現在開始誰也不準欺負李黛,誰欺負我和誰玩命!”
楊木臉上的血紅還沒褪去,胸口劇烈起伏。
“她是你什麼人你這樣護著呀?”桂園唯恐天下不亂,這時候還擺出一個曖昧的笑容,繼續撩撥楊木。
李黛和眾人都抬眼看男主角,楊木感受到李黛眼淚裏的期盼,那是熱烈的期盼,雖然剛受了奇恥大辱,但又被另一個更加巨大的驚喜包圍,渴望那個讓自己欣喜的答案——
“沒,沒什麼……”楊木又蔫了。
9
打架的各方都有人安撫,半個小時之後,會議重新開始。 “我還是繼續說正事吧!”好半天餘光遠才出聲,不提剛才的不快,語氣也已經平緩——
楊木說這個團裏沒有大人物,我不讚同。
其實這個團裏臥虎藏龍,隻是你見識淺薄,肉眼凡胎,不識廬山真麵目而已!
楊木聽到自己又被點名,氣得直咬嘴唇,這次換李黛按住他, 現在不是吵架的時候,張國良也用剪刀腳鉤住楊木的小腿,讓他安靜聽完。
老盧、老鐘和老張都是人物,明眼人早就能看出來,但我告訴你們,我也不是一般人!
我介紹過自己,其實 12歲我就考進科技大學少年班,今年 38歲, 已經是拿國家特殊津貼的學者,我對國家的科技進步作出了巨大的貢獻,得了很多榮譽。
這樣講你們就應該理解我的心情了,我的情緒是過激一點兒,但讓一位著名科學家,甚至有一天會獲得諾貝爾獎的偉人蹲在這裏玩娃娃、玩過家家,不是侮辱嗎?
我相信我失蹤了,國家一定會派人營救我! 你們放心吧,一定會順帶把你們都救出去的!
順帶?
鐘孝全淡然一笑,小餘的確是個大人物,不謙虛地說,我也算個小人物,論文堆起來小山那麼高,學術界有我這麼一號,一把年紀, 其實在這裏玩娃娃也不甘心!
就是嘛!
陸續有人表態,就算不是大富大貴,咱們也是各行各業的社會精英,我們這樣失蹤了,家裏不可能不報警,媒體不可能不報道,國家不可能不派人營救,也許軍隊就在來的路上呢!
可不是,還用你順帶? 指不定誰順帶誰呢!
楊木和盧甘澤交換了眼神,信號筆的事情別人都不知情,可惜現在沒電了,再說出來沒有任何價值。
等大家七嘴八舌發泄得差不多了,盧甘澤歎氣,我講幾句吧—— 各位大人物朋友,咱們被困在這裏至少兩個星期了,有沒有人來
救,進展怎麼樣一概不知道。
國民大飯店是出了名的有來無回,在這麼偏遠的異國海島上,又可能是地下,這個建築物看起來又很堅固,求救信號被屏蔽,我們現在自救無門,被救無望。
我冒昧地說一句,為了大家好,隻要課程的要求不過分,咱們就多配合,好不好?
“我不管你們怎麼樣,反正我不玩娃娃!”餘光遠打斷盧甘澤,轉向桂園,“告訴你姓桂的,一路上我最煩的就是你!不過你總算還敢出頭,這點我還敬重你!之前我是反對絕食的,你提議的時候我在房間該吃該喝,但現在我改主意打算絕食了,而且不再參加任何培訓, 你入不入夥?”
“我當然入夥了,最初就是我提出絕食的!”桂園滿臉笑容。
“我也想絕食!”遊遊站了起來,“沒有化妝品,一天到晚穿這個囚服,我真的受不了了!”
在這三人的帶動下,一個接一個,有的心甘情願,有的有些勉強, 又有幾個人表示加入絕食,人數過半。
“之前我們試過,絕食不一定有用。”盧甘澤再次表態。
“上次絕食就是你們不給力,不怕什麼一樣的對手,就怕什麼一樣的隊友!”桂園瞪了盧甘澤一眼,礙於情麵,把關鍵部分隱去了, 即便如此,傻瓜也能聽出這話是在罵人。
“那你就別參與了!”餘光遠也瞥了盧甘澤一眼,“可能你比較怕死,反正其他兄弟我們會共同進退!”
“你何必孤立老盧呢,他講得比較客觀,怎麼說他怕死呢!”鐘孝全麵露慍色。
“就是呀,逞什麼能呢?”李黛小聲嘟囔,又白了餘光遠一眼,但還是縮在楊木身後。
盧甘澤揮手製止鐘孝全和李黛,算了,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果然哪裏都一樣。如果大家都要絕食,我會加入,因為我們的唯一出路就是精誠團結。
10
手環再次召集上課的時候,餘光遠站了出來,告知指揮官A376,大家現在開始絕食,不再接受培訓。
“悉聽尊便!”A376 冷冷地說道,“你們現在就可以絕食,不過有一點,餐廳還是繼續開放,有人想去吃飯,隨時歡迎!”
楊木和眾人散去之後垂頭喪氣地回到房間,發現娃娃已經被拿走了,等口渴拉開冰箱門,裏麵已空空如也!
楊木在房間裏到處翻騰,竟然什麼吃喝也沒有了,這些人手腳可真快呀,看來大夥兒有點被逼上梁山了。下意識打開水龍頭,這下徹底蒙了,連水龍頭都沒有水了。水是生命之源,不吃飯能堅持,沒有水幾天就完蛋。
這可怎麼辦?楊木急匆匆闖進李黛的房間。
李黛也一籌莫展,見到心上人就立馬抱怨,“餘光遠和桂園真是渾蛋,提什麼絕食呀,除了和自己過不去,他們也沒什麼高招!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國民大飯店這些人喪心病狂,還怕我們絕食嗎? 我們死了正好把我們丟進大海喂魚!上一次沒理睬我們已經是萬幸, 這一次惹毛了,跟我們來真格的啦。”
“可不是,桂園完全沒腦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跟姓餘的神經病攪和在一起。”楊木也抱怨。
“餐廳還是正常開放的吧?”
“正常。”
“我們去不去?”
楊木猶豫了,沒吱聲。
“那可怎麼辦?去了,我們當叛徒,肯定會被孤立,後麵的日子誰也不知道怎麼樣。不去,我們要被餓死。”
“找他們商量一下吧!”
陸遊遊剛才支持絕食,回房間發現沒水洗澡立刻後悔,在房間裏大罵自己愚蠢。她跟著楊木和李黛來到桂園房間,隻見桂總正仰頭大睡,門就敞開著。
“心真大,你還睡得著!”楊木把他搖醒,看你出的餿主意,現在我們怎麼辦?
桂園不緊不慢,“急什麼,說實話,這次你們得相信我的判斷,國民大飯店是下了血本的,說不定我們對他們而言很重要,隻是我們不知道自己的價值,絕食也許真的有一條生路。”
楊木還是不情願,“不吃飯不喝水我們是堅持不了多久的,而且也保不齊 15個人都是一條心呀。你沒聽到嗎,上一次餘光遠就偷吃偷喝,這一次如果又有人當了叛徒怎麼辦?”
“那也沒辦法,假如大家都堅持不下去,我們就放棄唄!”
“這不是注定失敗的行動嗎?”李黛也老大不高興,拚命按摩之前被餘光遠打得紅腫的臉。
11
絕食第二天又有兩位團友打起來,其中一位偷著往餐廳跑,正好被另一位撞個正著,兩人互相抨擊對方是叛徒偷吃,在走廊裏大吵大罵,絕食立馬宣告失敗。
楊木和李黛這個高興呀,偷偷去找盧甘澤和鐘孝全,私下笑話餘光遠。
冰箱的食物馬上被供應上來,大家也可以安心到餐廳就餐了。 絕食失敗之後,人心鬆動,馬上又打了幾架,大家的嘴裏都有了
苦味,不再那麼團結,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挺絕食派”和“倒絕食派” 兩個小團夥。遊遊和桂園起初雖然支持絕食,但還是和楊木這邊混在一起。
都不是原則問題,求同存異吧,盧甘澤和鐘孝全安撫眾人。
娃娃又發下來了,指揮官要求大家必須照顧一個星期,這就是初級課程的第二堂課。
沒人再有心力折騰,男女老少垂頭喪氣,各自回屋照顧娃娃,時間一晃就過去了。
楊木和李黛這幾天反而特別開心,兩人一對娃兒整天形影不離,其樂融融,就像幸福的小夫妻,遊遊落了單兒明顯有點吃醋,看不出是為了楊木,還是為了李黛。
娃娃回收之後,初級課程的第三堂課開始,手環通知就在黃色區域餐廳,也就是楊木他們每天吃飯的地方。早餐時間,眾人剛剛端著餐盤坐下,A376 就踱了進來,還是一身筆挺的製服。
楊木想與指揮官眼神交彙,發現對方視而不見,趕快提醒自己, 不要那麼不知深淺,心裏要藏點事。
嘴上不能多說,楊木心裏的疑問還是不少:非親非故,指揮官一直那麼嚴厲,為什麼半夜跑到自己的房間,說要盡量保護自己呢?
難不成因為自己長得帥,她看上我了?
要麼這也是課程的一部分,考驗我是不是貪色?
如果是她看上我,自己是不是應該奉獻出來滿足她呢? 如果滿足了她,那李黛呢?
……
胡思亂想一通,楊木之前的欣喜消散掉,隻剩下隱隱作痛的擔憂。
12
指揮官沿著整潔光滑的地板走來走去,慢慢踱到餐盤收拾區,在不鏽鋼垃圾桶旁,她突然停住,手伸進去,抓出一個東西。
“這是誰扔的?”指揮官手裏拿著一個麵包,麵包的邊緣咬了一小口。這個麵包浸滿了垃圾桶的潲水,已經泡大了一倍。
眾人抬頭看了一眼,誰也不說話。
“這是誰扔的?!”指揮官提高嗓門,大吼一聲。
“全部站起來!走過來!”見無人應答,指揮官已經怒氣衝衝——
你們竟然敢這樣浪費糧食!
你們到了國民大飯店,不用工作,每天吃最好的海鮮和水果,每天有人給你們整理房間,清掃衛生,為你們做飯洗碗,變著花樣弄三餐,結果你們把這麼好的麵包丟進垃圾桶裏,誰扔的趕快站出來!
“可能不是我們扔的,是原來就在桶子裏的吧!”楊木旁邊有個戴眼鏡的團友小聲嘟囔。
這時,餐廳工作人員走過來,他看了一眼垃圾桶,肯定地說道: “這絕對是今天早上才扔的,我們每天都會定時清理幹淨垃圾桶,我們的工作人員更加不可能扔掉這麼好的麵包。”
指揮官點頭,“我知道,在國民大飯店這個重視秩序的地方,操作規程非常嚴格,餐廳不會有垃圾過夜,國民大飯店的每一位工作人員都有良好素養,更加不會浪費一絲一毫的糧食。肯定是這幫人幹的!如果你們沒有人承認,就大家一起接受懲罰!”
“誰幹的,快承認吧,別連累大家!”桂園趴在垃圾桶前麵看了看,誇張地捏住鼻子,“這個人怎麼那麼討厭呢,麵包都可以整個整個扔!”
大家互相遞白眼,是呀,誰幹的就承認吧,何必這樣害我們呢! “就是呀,我剛坐下,是最後一個來的,這肯定是先吃完的人扔的!”李黛也氣呼呼的。楊木一聲不吭。
“沒有人承認,是嗎?”
指揮官麵無表情,冷酷的眼睛掃過每一個人,“之前你們鬧絕食,應該已經知道沒有食物的可怕。現在你們都不承認,這個麵包也不會自己跑進垃圾桶裏。這樣好吧,大家一起接受懲罰!”
“看監控吧,肯定能抓住這個渾蛋!”有人提議。對!快看監控!眾人附和。
遊遊一下哭了起來:“是我幹的,我扔的……”
“你扔的你還不承認,你存心害我們大家呀!”之前和何安安吵架的整容大姐站起來怒斥女明星。
“不是啊,不是啊,我隻是害怕!”
指揮官 A376走向遊遊:“你為什麼把麵包扔了?”
“硬,不、不太好吃……”一頭長發,嬌弱的女明星怯怯地回答道。
“糧食是你種的嗎?麵粉是你磨的嗎?麵包是你烤的嗎?你有什麼資格浪費?”指揮官揮舞著橡膠棒,厲聲訓斥。
遊遊不敢回答,嘴裏嗚咽著,又不敢大聲哭,一雙眼睛楚楚動人, 模樣很是可憐。楊木心想,如果是個正常的男人,應該都不忍再責怪她。
指揮官可不吃這一套,她舉起手上的麵包,麵包正好配合氣氛地落下一滴潲水,命令道:“吃了它!”
遊遊看了一眼麵包,馬上幹嘔起來,就勢蹲在地上,指揮官又命令一聲,遊遊還不動,隻把頭埋在膝蓋裏。眼見指揮官正要舉起遙控器電擊遊遊,桂園衝了出來,大叫著,“別打她,別打她,我替她吃!”
指揮官冷笑,“你替她吃,你以為就沒有你的事兒嗎?”
“其實你們每天浪費糧食的情況,我們都做了詳細的記錄,今天
就是第三堂課程,教教大家什麼叫節約食物,沒想到今天就抓了一個扔麵包的!”
“我真的不能吃這個麵包,吃了我會死的!”遊遊哀號。
“會死嗎?”指揮官把手插進口袋,那我就給你們吃吃看,看這樣的麵包吃了,人會死嗎?
話音剛落,指揮官 A376 把手中飽蘸潲水的麵包一下塞進嘴裏, 在眾人麵前一口一口咀嚼,直到完全咽了下去。
13
楊木逃一般回到房間,抱著洗手池嘔吐。
剛才看指揮官吃潲水麵包,李黛當場就吐了,楊木和張國良強忍著惡心又幫她清掃,現在這一手黏糊糊、熱烘烘的嘔吐物,讓楊木也惡心到極點。
吐了幾下,楊木口渴,自然而然地拉開冰箱的門,這一下又把他嚇了一跳——
隻見每天都會定時補給的冰箱此刻又空了,除了瓶裝水還在,在冰箱的最下層有一個盤子,裏麵堆了一些食物殘渣,看起來就像李黛剛才的嘔吐物!
盤子的旁邊有一張紙條:
邵楊木先生,這是初級課程的第三課,請您吃掉這段時間您浪費的食物。
我們會每天給您供應,直到您全部吃完才能去餐廳正常用餐。提示:別想扔掉,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楊木跑到李黛房間,見李黛也自身難保,她麵前的那一大盤子吃剩的食物堆得高高的,景象特別壯觀。
“怎麼辦,這可怎麼吃呀!”
“還能怎麼辦,悶頭吃吧,早吃完早解放。”楊木已經徹底想通。“你說,那個遊遊是不是很討厭!”李黛氣鼓鼓的,“一路上我對她那麼照顧,原來她是這種人,今天竟然想害我們,戲子果然無情!” “不要這麼罵人。”楊木摟住李黛的肩膀,嘴唇不自覺地貼了貼她的臉頰,“她也不是故意害我們,女孩子難免膽子小。”
“膽小?我看她一直是男人寵著,慣出一身臭毛病!”
“你們一路上都是好朋友,別因為這點事就影響感情,後麵不知道有多少難關還要大家一起麵對呢!”
“怎麼隻有這點事呢?那天餘光遠打我,遊遊沒有幫腔,結果他提出絕食,遊遊第一個就支持,這還是我的朋友嗎?”李黛嘴都氣歪了,不過馬上又換上幸災樂禍的表情,“你看看,結果呢,人家指揮官是女的,不吃她撒嬌獻媚的那一套,真是活該!”
楊木往床上一倒,四仰八叉,感慨女人的友誼真靠不住呀! “男人的友誼就靠得住嗎?”李黛也歪在一邊,反問。
楊木也不好回答,隻好指指冰箱裏的剩菜:“寶貝兒,味兒不錯,蝦還挺新鮮,你就慢慢享用吧!”
“奶奶外婆的腿兒!”李黛拿枕頭丟楊木。
“提醒您注意文明用語,小心被電擊。”楊木一本正經。
李黛趕快雞啄米,“對,對,謝謝您的提醒,對不起,再見!”
14
楊木本來就比較節約,一頓就吃完了自己的那點剩飯,得以回到餐廳用餐,張國良警官已經坐在裏麵,看來他幾乎沒有浪費過任何食物。
一兩天後團友才陸續到齊,楊木好奇團裏有位胖團友怎麼也會剩那麼多飯,後麵聽他和別人顯擺,因為家境特別好,他對食物極其挑剔。
楊木又想起任青青來,腦海中出現了芬雅餐廳的最後一晚。
任青青也是這樣百般挑剔,每種食物都要有出處,她也如同美食家一樣如數家珍,什麼普羅旺斯的、阿拉斯加的,在她的眼裏,最貴的才是最好的,進口的就是高雅的,純土鱉才吃國產的食物,而她作為“海龜”,血統名貴,高高在上。
每次隻有楊木點菜單上最貴的菜她才會喜笑顏開,已經長滿暗瘡的臉像一張撒了芝麻的大餅——這個時候就會適時響起鋼琴悅耳的音符,芬雅餐廳裏有個矮小的男人每天彈唱,任青青一邊等菜上桌, 一邊心滿意足地托著下巴,搖頭晃腦地跟著哼唧那些楊木聽不懂的外語歌。
本該是多麼美好的景象呀,可是不知怎麼的,想到這一切,楊木湧上來的卻是厭惡。
李黛不搭理遊遊了,楊木也隻好跟著她,從遊遊身邊經過時竟然聞到她身上一股酸味,也分不清是沒洗澡還是沒刷牙。
垂頭喪氣的女明星一個人默默坐在餐桌前,把麵前的飯菜吃得幹幹淨淨,楊木見她拿麵包把吃過的餐盤擦了一遍又放在嘴裏,馬上跑回收餐區,撿起自己剛放下的餐盤,用舌頭舔幹了湯汁。
猶猶豫豫的,回房間的路上楊木又靠近張國良,那天和餘光遠幹架的時候,一拉一扯間楊木已經感覺到警察在偏心自己,明顯是擋餘光遠的腿力。
有人保護真好,楊木竟有孩子般的小滿足。
前幾天的談話被李黛打斷,一直如鯁在喉,因為楊木必須搞清楚, 關於郭川之死,警察究竟都知道了些什麼。
“張警官,第二個奇怪之處是什麼?上次您說了第一個……” 張國良淡淡一笑,好像一直在等楊木主動發問——
其實,在你們的不在場證詞中我發現了幾個奇怪之處,前提是我已經認定你和任青青是殺人凶手,你們一起殺人埋屍。
而第二個奇怪之處就是,你們為什麼要分別提供不在場證明。
雖然你們想到互相做證不會被采納,但我推斷,你們決定分別提供證詞並不是為了證詞的可信性。有點繞吧,讓你的大腦平靜一下, 跟上我的邏輯分析——雖然是戀人,但你們這代年輕人特有的自私,
讓你們大難臨頭各自飛,想到的是先自保。
殺完人之後,你們中間的一個人提議,趕快分別做不在場證明。你們在餐廳和死者大吵大鬧,當晚死者就被埋屍,你是男人,任青青是孕婦,對於警方來說,你的嫌疑要大得多!
說到這裏,張國良又觀察楊木表情,果然,他開始眨眼睛。
但是——你們忽略了一個關鍵點,那就是,你們的不在場證明看似獨立,其實卻是直接關聯的!
按照你們的證詞,當晚7 點到8 點,你送任青青回家,8 點到9 點,你自己回家。任青青身體不適 8點30分進了醫院,馬上就抽血化驗,證明是她本人,而你 9 點到家,9 點 20 分去吃宵夜。
分別證詞可能會被警方采納,但風險卻更大,兩個不在場證明都成立要比一個不在場證明成立難。
從這個證詞上看,任青青的不在場證明比你的充分多了。她的是直接證明,而你的是間接證明。
為什麼這樣說呢——因為你們的證詞時間咬合很嚴密,你的不在場證明是基於任青青成立的基礎上。
任青青的證詞如果成立,你的證詞可能成立,不過警方依然會懷疑任青青和你撒了謊,她其實是自己回家,然後去了醫院,而你一個人去殺人。
如果她的證詞不成立,你的證詞就絕對不會成立,因為你說送她回家,她沒回家去殺人了,那你怎麼能證明你沒有一起去殺人呢?
所以,從不在場證明來看,你處在下風。
15
“但是你並沒有找到我們證詞的漏洞吧?不然你是不會讓我出國旅遊的。”楊木還不死心。
“對!”張國良笑了,“當時的確沒發現漏洞,或者說發現了漏洞,但還沒找到證據。”
先看任青青的不在場證明吧!
8 點 32 分,任青青出現在醫院的監控攝像頭中,一左一右有兩個人扶著她,證實是她的父母。
可醫院的監控攝像並不清晰,雖然能看到臉,五官卻很模糊。當班的急診醫生也說,任青青難受,一直捂著肚子,眉毛也擰著。回頭請他辨認任青青的照片時,他有點拿不準,但還是一口咬定是同一個人。
而任青青不在場證明的關鍵是血液,這是無法造假的。如果任家接到女兒殺人之後的來電,臨時找一個人來扮演女兒,就算這個人找到了,她的手臂也不可能抽出和任青青一模一樣的血液出來,因為每個人的血液獨一無二,其中包含的 DNA 是特有屬性。
事實上我們也證實,醫院當晚從任青青手臂中采集的血液樣本與調查階段從她手臂上采集的血液樣本,判定屬於同一人。
請注意我的措辭,判定。
因為畢竟過了二十幾天,血液的某些指標有所變化,但 DNA 比對還是一致。
任青青的不在場證明因為血液而變得堅不可摧,即使看不太清楚她的臉,但是警方也會采證,這樣,她的殺人嫌疑被徹底洗清了。
接下來就是你,作為本案的第一嫌疑人,也有一個不在場證明——時間。
我和同事做了 5 次試驗,每天晚上 7 點從芬雅餐廳出發,選擇最快的路線,以最快的速度開車去河穀開發區的埋屍點,再回到你家。
結果發現,因為還是晚高峰的尾巴,這一時段路況並不好,再加上一路上紅綠燈特別多,無論如何都不能在兩個小時之內從芬雅餐廳經河穀開發區再回到你家,更不要說還留出一定的時間去殺人和埋屍體了。
我們又調取了這一路段當晚的監控攝像,並沒看到有違章闖紅燈的記錄。仔細辨認了每一台摩托車的影像,沒有看到你和郭川。地鐵站的監控我們也仔細篩查過了,沒有你們的蹤影。
因此,我們警方認定,即使你沒有送任青青回家,就是你一個人搭乘黑的士,7 點從芬雅餐廳出發,到河穀開發區殺人之後,也沒辦法在 9 點左右趕回你家。
你的嫌疑也暫時被洗清了。
聽到這裏,楊木暗自鬆了一口氣,很想擦一擦額頭冒出的汗,他知道自己現在滿臉通紅,沒辦法,這是老毛病,又怕伸手擦汗被警察看出異常,隻好拚命地眨著眼睛……
16
餐廳回房間的路也不是永遠沒有盡頭,張國良警官看著楊木可憐的模樣笑了笑,拿出口袋裏的紙巾遞給他,快擦擦吧!
“小兄弟,所以說,我一眼就看穿了你,認定你是犯罪嫌疑人。
“在酒店大堂等你那天,我是故意說任青青的不在場嫌疑洗清了, 就是想看看你的反應。果然,當時你的表情特別複雜。
“沉默了一會兒,你主動問起埋屍體的地方,其實就是在暗示我, 兩個小時之內,是沒辦法從芬雅餐廳去殺人地點再回到你家的。這時候我就肯定,你一定是在時間上做了手腳,讓你可以實施這個別人無法實施的犯罪。”
“我沒有特異功能。”楊木隨手把擦過汗的紙巾丟在走廊裏,就像給邵風華擦完屁股一樣,“我也沒有做手腳,我說了一萬遍,我真的沒有殺人!”
“楊木!”張國良彎腰撿起那塊紙巾,放進自己的口袋,“你也說我們算是共患難的兄弟了,現在身處國民大飯店,未來完全不可知, 我說過,我現在也不是警察,就算是我又能做什麼呢?你承認自己的罪行,我也不能把你繩之以法。”
“張哥,我真的沒有殺人,你能信我嗎?”楊木眼睛裏透出無奈, “我這一輩子,連小動物都沒傷害過一隻,我怎麼會殺人呢?”
“那就是任青青殺的人,你隻負責埋屍體嘍?當時也是她提議開車去僻靜的地方,也是她提議你們分別做證詞,對不對?”張國良忽然變得犀利。
“你別逼我了,哥哥,我不能說……”楊木哀求,恢複了大男孩的模樣。
“那晚之後,你為什麼每天坐地鐵去河穀開發區呢,難道不是想監視埋屍的地點有沒有被人發現嗎?”
“我有事……” “什麼事?”
“這算是我的隱私,可以不回答吧?”
“好吧!”警官已經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前,一邊用房卡開門,一邊回身笑著看楊木,“你現在的表情已經給了我答案,我早就分析過,提出那個提議的人是很自私的,不值得你去愛,你卻還在維護她,無非是因為她是你的未婚妻,還懷了你的孩子,對不對?除了你主動包庇她之外,還有一種可能,她在利用孩子威脅和逼迫,讓你關鍵時刻一個人頂罪,對不對?”
張國良步步逼近,楊木跟著往後縮,不敢對視。
“可你知道郭川為什麼要追蹤你們嗎?——郭川的目標從始至終都是任青青!你也不知道他們為什麼吵架吧?”
張國良看著楊木錯愕的神情,“那我就都告訴你吧!”
17
初級課程的最後階段是理論學習,內容涵蓋了各國社交禮儀、文化民俗、道德公約等方方麵麵。課程紮紮實實上了 60 天,邊上課邊考試。考試的形式也很靈活,既有閉卷考試,也有場景模擬,考不過就要重修,直到完全考過才行。
一時間,這群成年人都變成了勤奮的小學生,搖頭晃腦的讀書聲不絕於耳,夜裏,楊木和李黛蹲在走廊裏,頭頂著頭,背筆記做題目, 互相督促和測試,日子變得特別充實,連楊木都體會到了久違的校園歡樂。
好在這群團友個個善於學習,大家又樂於互幫互助,理論學習的考試全體順利通過。
一個多月來,大家也逐漸適應了國民大飯店的生活,行李雖然被收走,但基本生活用品還是會按需供應,女士用的衛生巾、紮頭發的橡皮筋,男士用的刮胡刀、剃頭的手推,符合大家各自尺碼的內衣褲, 甚至還有無香味的護手霜、老花鏡等都會一一供應,看起來還算貼心, 鐘孝全甚至還吃上了生日蛋糕。
這天晚上,餐廳裏竟然破天荒地出現了香檳,雖然每人隻有一杯, 但已經足夠驚喜!馬上有人提議表演節目,大家好像又回到旅行社的大巴車裏一樣,你唱歌我伴舞,熱熱鬧鬧地暢快了一通。
楊木又吻了李黛,這一次是他主動,在兩人的嘴唇不經意地觸碰到一起時,楊木從李黛的回應中完完全全地感受到了她的愛。
年輕人的愛情怎麼會因為監控器的存在而阻隔?
這個如同蘋果一樣粉嫩的女孩兒,因為一杯香檳變得更加香氣四溢,帥氣迷人的楊木,也散發出女人不能抗拒的魅力。
他們隻能躲在衣櫃裏,雖然不確定是否安全,但也是唯一可能的綠洲。
實在沒有條件製造過多的浪漫,兩個年輕人相約好第二天不穿內褲,白天的每一次眼神交彙都會產生一輪無休止的曖昧想象,李黛知道楊木在問她:“感覺如何呀?”
終於熬到晚飯後的自由活動,兩人迫不及待地鑽進衣櫃,李黛在黑暗中小聲告訴楊木——
“怪怪的!”
“怎麼怪?”楊木沙啞著嗓子,想把嬌小的女孩兒徹底隱藏進自己的懷裏。
“第一感覺是空,空蕩蕩的,下麵沒有了熟悉的支撐,空氣能從身體直接鑽進去。
“第二感覺是忐忑,生怕被別人看出自己沒穿內褲,整個人的注意力時刻集中在敏感區域,總想用手遮,又不敢用手去摸。
“第三感覺就是自由,解放,沒有任何束縛,好像回到母親的子宮,連毛發都可以舒展,水草般在波紋裏慢悠悠地蕩漾……”
楊木笑著捂住李黛的嘴,“姐姐你別形容了,太形象了,我要笑場了!”
“那該你講了。”李黛推著楊木,不準他隻顧笑。“我的感覺就是,我愛上你了……”
這句話從口中自然地說出,楊木的心卻“咯噔”一下,上次餘光遠發神經動手打李黛,自己表白的話語就在嘴邊,可是任青青、孩子、郭川,這些令他絕望的名字突然不合時宜地一起冒了出來,如同躲在角落裏指指點點,一直嘲笑自己的幽靈。
剛剛燃起的火苗忽地又被惡魔吹熄,楊木整個內心被惆悵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