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敗假皇帝
朱溫雖然成了暴發戶,但也沒有時間讓他過多地高興,因為在近在咫尺的蔡州又冒出來一個皇帝。
這個皇帝,就是那個投降了黃巢的蔡州節度使秦宗權。
秦宗權本來隻是一個牙將,趁亂奪權,爬上了節度使的寶座。當時天下大亂,大唐皇帝也顧不上管他,甚至他投降了黃巢,朝廷還沒有撤銷他節度使的職位。黃巢死後,他決心繼承大齊金統皇帝的遺誌,也來過一把皇帝癮。
當皇帝是要本錢的,秦宗權的本錢就是驍勇善戰的蔡州兵。
蔡州從安史之亂以後,一代一代地造反,膽子越來越大,兵越練越精,曆代皇帝對他們都很頭疼。他們活躍在兩淮平原地帶,卻以騎兵著稱,這裏的馬少,他們便騎騾子衝鋒,這就是當時著名的“騾子騎兵”。這些騎兵都是穿黑衣服,遠遠望去,如同烏雲壓頂一般,故而號稱“黑雲都”。獨眼龍李克用的沙陀兵也穿黑色的衣服,人稱“烏鴉軍”。兩支黑色的軍隊,都是很能打仗的部隊。
新皇帝秦宗權撒開他的騾子軍在河南到處打家劫舍,又燒房子又抓兵,黃淮之間西起陝西、東到大海的廣大地區,都給他騷擾個遍,州、縣官打又打不贏,守又守不住,好多人都棄地而逃。
汴州與蔡州相鄰,朱溫也吃了不少苦頭,他不但沒有上火,反而還暗自高興,憑敏銳的觀察力,他覺得自己的運氣來了。
臣子之功莫大於勤王,消滅“假皇帝”,更是功勞中的功勞。黃巢死了,首級意外地被時溥得了去。其實,即使黃巢不死,憑自己這兩下子,也不一定奈何得了他。如今,在自己的身邊又出了一位假皇帝,這是上天給他送來的一塊大肥肉。
憑他的觀察,秦宗權的兵雖強,內政卻一塌糊塗,如果不到處搶糧食,他的那些兵根本就無法生存。而他手下的那些大將隻懂得打打殺殺,都是沒什麼政治頭腦的老粗,秦宗權想要駕馭他們,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個對手同黃巢比起來,那就是小菜一碟。
朱溫不愧為一代梟雄,他既洞察到敵人的弱點,也認識到自己的不足。此前,秦宗權的那些弱點,還沒有轉化為弱勢,憑宣武軍的實力,還真的不是他的對手。要打敗秦宗權,還得借助援軍。
“獨眼龍”李克用同自己反目成仇,太原兵是沒指望的了。
河南境內,陳州的趙犨感激自己上次救命之恩,一切行動聽指揮,關係自沒得說。
滑州義成節度使王鐸是當過宰相的人,自己降唐,還是他和王重榮共同保薦,當初在關中還曾幹爹長、幹爹短地叫過,向他下命令,聽不聽還要打一個問號。
鄆州的朱家兄弟有精兵三萬,是自己的拜把子兄弟,請他們出手大概沒問題,但兩兄弟也都是有野心的人,不得不防著點兒。
於是,朱溫打出了討逆的旗號。討逆,是替朝廷辦事,不配合就是有政治問題。
王鐸果然是當過宰相的人,有主見,他知道朱溫不是善類,同這樣的人合作,不死也得脫層皮,李克用就是前車之鑒。惹不起,咱躲得起,於是向朝廷寫了一個請辭報告,自己把自己的官給撤了。
新到任的義成節度使安師儒是個酒囊飯袋,攏不住手下的人。
朱溫一麵派人挑撥離間,一麵約朱瑄不斷騷擾。兩年工夫,把滑州城搞得一團糟,然後趁機派大將朱珍、李唐賓,在光啟二年(886)十二月一個大雪天,夜襲滑州城,活捉了安師儒,換上一個叫胡真的部將代理節度使,控製了義成軍。
朱溫跨據兩鎮之地,實力開始淩駕於諸侯之上。
朱溫的內部安定了,地盤擴大了,力量強大了,對秦宗權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進攻,雖然勝少負多,但卻讓秦宗權的弱點逐漸轉化為弱勢。
這時候的秦宗權,空有精兵強將,卻沒有能耐保障部隊的供需。供給得不到保障,將士們就有了怨言,於是士氣低落,出現厭戰情緒,秦宗權紙老虎的麵目便顯露出來。
光啟三年(887)五月,朱溫彙集鄆州的朱瑄、兗州的朱瑾,加上自己的宣武、義成兩鎮,共四鎮大軍,同秦宗權在汴州城北的邊孝村展開決戰。四鎮聯軍擊敗“皇軍”主力二萬人。
朱溫將從秦宗權那裏奪取的東都、河陽(今河南孟縣西)、許州、鄭州等州縣獻給朝廷,偷偷留下鄭州。真皇帝被冒牌天子嚇得逃出長安,幾年不敢回來。聽說朱溫大捷,高興都來不及,哪會計較一個鄭州呢?
邊孝村之戰,徹底傷了“秦皇帝”的元氣。從此,再也沒有緩過勁兒來。
中國有句古話叫“樹倒猢猻散”,秦宗權部下的幾員悍將見跟著他鬧下去沒多大前途,紛紛離他而去。
次年,假皇帝秦宗權遭部下暗算,被打斷了雙腳送給了朱溫。朱溫把這個假皇帝轉送給長安的真皇帝。真皇帝下令殺了假皇帝秦宗權。
再次背信棄義
朱溫打敗了秦宗權,一下子“脫貧致富”,但他沒有得意忘形。
朱溫不是“獨眼龍”,因為李克用是一個隻懂得打打殺殺的莽漢;朱溫不是假皇帝,因為秦宗權是一個不知自己有多少斤兩的二愣子。朱溫對當時形勢有足夠的認識:自己人有了,槍有了,地盤也有了,可轄區不依山、不靠海,物產並不豐富。更要命的是,一馬平川,易攻難守,四麵都有強鄰,這些鄰居中除朱家兩兄弟外,沒有一個靠得住,都對自己的地盤虎視眈眈。一旦冤家對頭“獨眼龍”緩過神來,恐怕就要打得自己滿地找牙了。
這時候,有人給他推薦了一個叫敬翔的讀書人。
敬翔,字子振,同州馮翊(今陝西省大荔縣)人,從小聰穎過人,反應靈敏,寫得一手好文章,人稱少年英才,可惜科舉卻屢試不中。榜上無名,腳下卻有路,他到汴州投靠同鄉王發。王發在朱溫的宣武軍任觀察,敬翔想通過他的關係,尋找一份工作。王發位卑職微,找不到引見的機會。於是,敬翔便留在軍中發揮自己的特長,為軍營中的將士代寫書信混口飯吃。
敬翔的信寫得通俗易懂,很受官兵的喜愛,有時一兩句話,竟然被當成警句在軍營廣泛流傳。這給他帶來了意外的機遇。
朱溫也聽到了這些警句,並且喜歡上了,他覺得寫警句的人很有才。當他聽說是部下王發一個叫敬翔的同鄉寫的,立即叫王發引敬翔來見他。
既然是有才的人,朱溫也不恥下問,第一次見到敬翔,就直截了當地問:“聽說先生精通《春秋》,我很想學習《春秋》之法以圖大業,先生有什麼好辦法教我?”
“用兵之道,在於隨機應變。”敬翔也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明公欲圖大業,難免要同四鄰發生衝突,與其嚴防死守,不如主動出擊,讓部下詐降鄰州,再向朝廷請旨,聲稱捉拿叛徒而師出有名,達到消滅對手的目的。”
朱溫從敬翔那裏,找到了一條消滅對手的光明大道。
朱溫選擇第一個要消滅的對象,竟然是對他有恩的朱瑄、朱瑾兩位盟兄弟。他先派人詐降朱家兄弟,接著誣陷朱家兄弟誘殺宣武軍的士兵,然後發兵襲擊朱家兄弟,奪取了朱家兄弟管轄的曹州、濮州。
朱溫背信棄義,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專幹損人利己的缺德事,沒道義可言,沒良心可講,仍然是強盜的行徑。
文德元年(888)三月,唐僖宗在長安宮武德殿“暴疾”身亡。他的弟弟李曄繼位,即唐昭宗。
唐昭宗即位之後,唐王朝的皇權進一步弱化,各藩鎮趁平定農民起義軍的機會,都在大張旗鼓地擴大自己的勢力範圍,朱溫是其中最為活躍的一位。
朱溫暗中賄賂宰相張瑄,唆使他出征河東。朱溫的目的,是想借朝廷的力量削弱河東軍的勢力。
張瑄不知利害,出兵攻打河東,被李克用擊敗,張瑄也因此而被貶往遠州。
朱溫乘機渾水摸魚,借發兵征討河東的名義,欲借道魏州(今河北大名)去攻打河東軍。
魏博軍統帥羅弘信同河東軍李克用一向相處得很好,當然不會為虎作倀,讓朱溫通過自己的地盤去攻打自己的朋友。
朱溫於是有了借口,乘機向魏博軍動家夥。
羅弘信雖然奮起反抗,無奈技不如人,隻得向朱溫行賄,向他求和。朱溫得到豐厚的賄賂,也就停止了進攻。
朱溫從魏博軍那裏撈到油水後,又轉攻兗州、鄆州,但他的前軍卻被朱瑾擊敗。
朱溫在兗州沒有占到便宜,便遷怒於徐州。
恰逢秦宗權的弟弟秦宗衡率兵侵犯淮揚,朝廷命朱溫兼任“淮南節度使”,並命他出兵淮南,征剿秦宗衡。
朱溫出兵淮南,必須借道徐州,但在借道這件事上又發生了意外。
徐州節度使時溥,就是拿到黃巢的人頭的那個人,論資曆、論威望,都在朱溫之上,但職位卻在朱溫之下;論地理位置,徐州也比汴州距淮南近,就算排隊,淮南節度使也輪不到朱溫。由於這些原因,時溥拒絕了朱溫借道的要求。
朱溫惱羞成怒,以時溥不肯借道為由,發兵攻打徐州,並接連攻克了濠州、泗州。
時溥連戰連敗,隻得退守彭城,但終究抵擋不住朱溫的猛烈攻勢,彭城淪陷。破城之日,時溥舉族登燕子樓自焚而亡。
乾寧四年(897),朱溫再次出兵攻打兗州、鄆州。
兗州、鄆州的朱瑾、朱瑄弟兄倆,由於連年征戰,已經弄得師疲力竭,麵對朱溫的強大攻勢,無力再戰,隻得向河東集團的李克用求援。
李克用對朱溫的奸猾早就懷恨在心,答應出兵支援兗州、鄆州。但他出兵東援,必須經過魏博軍的防地。
魏博軍羅弘信正同朱溫打得火熱,正所謂有了新歡忘舊愛,不同意李克用借道,並派部隊切斷河東軍東進的道路。
李克用無法強行過境。
朱瑄、朱瑾兄弟倆久等援軍不到,最終戰敗,朱瑄戰死,朱瑾敗走淮南。
朱溫攻克兗、鄆二州後,得知朱瑾的妻子是個大美人,立即派人將她弄來,色眯眯地對她說:“既然朱瑾靠不上了,你就跟了我吧!”
朱瑾的妻子淚流滿麵,拒不答應。
朱溫立即露出色狼的本性,來了個霸王硬上弓,強行將她留下來陪宿。女人到了這個時候,隻是待宰的羔羊,沒有任何反抗的力量。
朱溫返回汴州後,帶著朱瑾的妻子去見妻子張惠。
兩個女人互拜之後,張惠流著淚說:“我們的丈夫本是同姓,還是拜把子兄弟,為一點兒小事大動幹戈,打勝仗則奪人妻子為妾,還是我們女人的命苦啊!假如不幸汴州失守,那時,我可能也會同你一樣的下場。”
朱溫知道妻子是在諷諫他,無奈之下,放了朱瑾的妻子,讓她出家為尼。
張惠始終沒有忘記這個有些不幸的女人,常讓人送去些衣物食品,或許算是替朱溫彌補一些罪過。
朱溫的老母是一個善良的老人,對兒子的所作所為相當不滿,經常告誡朱溫,叫他不要濫殺無辜,不要淫亂作惡。
朱溫雖然不愛聽,但母命難違,還是裝出恭順的樣子,行動上也有所收斂。當他的母親回午溝裏老家、不久病故之後,朱溫猶如脫韁的野馬,更加肆無忌憚。幸虧妻子張惠賢明謹慎,及時規勸,才使朱溫不至泛濫。
朱溫本來對張惠夫人就非常寵愛,加之她的話很在理,讓人不得不服。久而久之,便對這位賢良的夫人有了敬畏之感,大事小事,都要向她求教。有時督兵在外,夫人帶信讓他回去,他也二話不說,立即撥馬回軍。平時的侍妾,隻控製在三五人,不敢貪得太多。
張惠以她一顆溫柔善良的心、博愛的襟懷,時刻督導、感化著潑皮無賴出身的朱溫,讓他少做了不少缺德事。
有妻如此,夫複何求?
如果說朱溫對任何人都不是真心的話,對夫人張惠,卻是唯一的例外。
朱溫占據了兗州、鄆州等地,兼任宣武、宣義、天平三鎮節度使,後來又會同魏博軍攻打李克用,占領了洺州、邢州、磁州(今河北磁縣)。
當時的李唐朝廷,已經被朱溫控製,就連唐昭宗李曄也要看朱溫的臉色行事。
皇帝成了傀儡,朱溫一人獨大。
宮廷政變
光化三年(900),喪失了朝政控製權的唐昭宗鬱鬱寡歡,滿腹的怨氣無處發泄,隻好借酒消愁。
酒是一把雙刃劍,當你豪情滿懷的時候,酒可以壯膽,讓你豪氣衝天;當你情緒低落的時候,酒會讓你走向頹廢。李白《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一詩中的兩句名言——“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說的就這麼回事。
唐昭宗心裏鬱悶,真正是“舉杯銷愁愁更愁”,酗酒的直接後果,就是讓他的脾氣變得更加暴戾。一天,唐昭宗又喝得酩酊大醉,當天夜裏,殺死宦官、侍女數人,引發了宦官們的恐懼。
宦官頭目、左右神策軍中尉劉季述、王仲光也感覺到危機,陰謀廢掉唐昭宗。
十一月,劉季述斷然發動政變,率兵闖進宮中。
當時,唐昭宗正在七巧樓,見亂兵闖入,大驚失色,嚇得從床上滾落到地上,掙紮著爬起身,正欲逃走,劉季述等人已經衝入寢殿,把唐昭宗按在座位上,宣布以太子裕王李裕為帝。
唐昭宗還想分辯,倒是何皇後見勢不妙,馬上取來傳國玉璽交給劉季述,扶著唐昭宗去了少陽院。
劉季述似乎還不解氣,帶著士兵隨後趕到少陽院,喝令唐昭宗站著,大罵“數十罪”,然後將他軟禁在少陽院,派人嚴加看管起來,不讓他外出。史書記載當時的情形是:
凡兵器針刀皆不得入,上(昭宗)求錢帛俱不得,求紙筆亦不予。時大寒,嬪禦公主無衣衾,號哭聲聞於外。
劉季述政變成功後,大開殺戒,“每夜殺人,晝以十餘車載屍出”。劉季述想借殺人“立威”。
劉季述很想借機殺掉宰相崔胤,但卻沒有這個膽量,因為崔胤有朱溫做靠山,如果殺了崔胤,朱溫絕不會放過他。
如果殺了別人,自己也得死,這個人還是不殺為好。
崔胤見劉季述如此猖狂,自己卻又奈何不得,隻好派人召朱溫回京解救皇上。恰好劉季述也派義子劉希度到了汴州,向朱溫“許以唐社稷輸之”。
麵對劉季述的誘惑,朱溫卻不敢輕舉妄動。他知道,自己的勢力,對內,還不足以鏟除宦官;對外,也不足以號令諸侯。因此,他沒有接受劉希度送來的厚禮,也沒有聽從崔胤的召喚,隻是軟禁了劉希度,派心腹蔣玄暉到長安去打探消息,自己則繼續率兵攻打河中。
朱溫不肯回京平亂,給了將領孫德昭一個露臉的機會。
崔胤見朱溫無意回京,暗地聯合孫德昭,在安福門設下伏兵,趁上朝之機,一舉殺掉中尉大公公王仲光,然後派人到少陽院通知唐昭宗,說逆賊已誅,請皇上出來獎賞將士。
唐昭宗和何皇後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直到王仲光那個沒有胡須的腦袋從牆外拋過來,他們才敢打開大門。
天複元年(901)正月,唐昭宗被禁軍救出之後,重新登上大位。劉季述等人被亂棒打死,棄屍於市。
皇太子李裕降為德王,改名李祐。
宰相崔胤希望借此機會削奪宦官的兵權,交由文臣掌兵。
唐昭宗征求意見的時候,遭到神策軍的反對,隻得任用宦官韓全海為神策軍中尉,接替劉季述的職位。
韓全海比劉季述更狡猾,當得知唐昭宗和崔胤有誅除宦官的意圖之後,常在唐昭宗麵前哭求。唐昭宗婦人之仁,不忍下手,讓崔胤誅除宦官的計劃擱淺。
當時,朱溫與李茂貞都有“挾天子以令諸侯”之意,朱溫想擁皇上到洛陽,李茂貞想劫皇上去鳳翔。
崔胤知道時間拖得越長,對自己越不利,秘密派人給駐紮於定州行營的朱溫告急,要他火速入關,帶兵迎駕,並稱:“今不速來,必成罪人!”
關中地區是唐朝廷的政治中心,入據關中,可占據政治優勢。劉季述叛亂的時候,崔胤請朱溫進京,朱溫沒有來,喪失了一次入關的機會,後來頗有悔意。這一次,他沒有再猶豫,迅速兵發汴州。時為天複元年(901)十一月。
韓全海聽說朱溫發兵,暗通鳳翔節度使李茂貞,將唐昭宗挾持到鳳翔去了,臨離開長安的時候,他讓士兵在宮內宮外到處縱火,長安城變成了一片火海。
唐昭宗本不想外逃,但皇宮已經成了一片火海,加之遭韓全海挾持,由不得他不走。
崔胤一班朝官不肯同行,仍然留在長安。
朱溫率軍進據長安後,隻在城內待了一天,立即率兵趕往鳳翔。在鳳翔城東紮下大營之後,一連數日,隻是在城外搖旗呐喊,並不攻城。
李茂貞親自上城道歉,唐昭宗又給朱溫下詔,讓朱溫回到自己的防區去,不要在鳳翔惹是生非。
朱溫本就無心迎駕,皇帝老兒竟然發話讓他歸鎮,他樂得借坡下驢,帶兵回到河中。他繼續派兵攻打河東,攻占了慈州、隰州、汾州,直逼太原,圍攻數日,卻被河東軍殺敗,最後撤軍回汴州去了。
崔胤又親自趕到河中,力勸朱溫前往鳳翔,他幾乎是哭著對朱溫說:“朱公再不發兵,李茂貞有可能劫聖駕至蜀地,如果那樣,時勢大異!”
崔胤為了請動朱溫出兵,甚至放下架子,親自拿起樂板,樂顛顛地唱著讚美朱溫的歌詞以助酒興——“親執板,為全忠(朱溫)歌以侑酒”,給足了朱溫的麵子。
朱溫不再猶豫了,親率五萬兵馬,風風火火地趕到鳳翔,將鳳翔圍得水泄不通。
李茂貞孤城無援,糧草耗盡,城中軍民多餓死,加之連戰失利,知道撐不下去了,一旦城破,性命難保,於是殺死了韓全海,放出唐昭宗,同朱溫議和。
朱溫擊敗了李茂貞,讓部下帶唐昭宗回長安,自己在半路上迎接。見了唐昭宗,他痛哭流涕,伏地不起。然後親自將唐昭宗扶上坐騎,為他牽馬,一路走,一路哭。
朱溫的這番舉動,明顯是在演戲,但他這種蹩腳的表演,居然騙過了當時的君臣,他們真以為朱溫是一位匡護社稷的忠臣良將。
宰相崔胤為朱溫的壯舉興奮不已,當朱溫率大軍進長安時,親率百官到東渭橋迎接,再次拿起樂板,為朱溫唱讚歌:“謁於渭橋,捧卮上壽,持板為全忠(朱溫)唱歌詞,讚其功業。”
朱溫早存虎狼之心,欲插手朝廷權力中樞,隻是苦於沒有機會、沒有理由。這一次,崔胤為他進入朝廷廟堂打開了大門,讓他堂而皇之地進入長安。
唐昭宗回到長安、拜謁太廟後,立即召見朱溫,對他說,自己能夠活著回來,全憑朱溫之力,自古以來,救君於危難之中者,沒有人比得上朱溫。並說朱溫之德,讓他無以為報。說罷,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熱淚。
唐昭宗對朱溫的報答是封他為“回天再造竭忠守正大功臣”,晉爵梁王,兼各路兵馬副元帥。
唐昭宗和崔胤萬萬沒有料到,他們驅走的不過是幾隻豺狼,迎來的卻是一隻張著血盆大口的斑斕猛虎。
朱溫攝取唐朝大權之後,立即就有了動作,先是大殺宦官。據載,這次被殺的太監有七百多人。
朱溫大開殺戒,徹底摧毀了自唐代中期以來長期幹政的宦官勢力,有人說朱溫有功於曆史。其實,朱溫的本意是為自己立威,打擊宦官勢力而有功於曆史,隻是歪打正著罷了。接下來,他把宮廷內外的禁衛軍全部換成自己的子侄和心腹將士,將唐昭宗完全控製在自己手裏,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正當朱溫緊鑼密鼓地密謀篡位之時,突然從汴州傳來消息,夫人張惠病危,他隻得暫時放下計劃,迅速趕回汴州探望妻子。
朱溫返回汴州,夫人張惠已經是奄奄一息。看著病床上骨瘦如柴的愛妻,朱溫忍不住失聲痛哭。
張惠被朱溫的哭聲驚醒,勉強睜開眼睛,見朱溫正站在床前痛哭流淚,強打精神,淒聲問道:“大王回來了?”
朱溫連聲說是。
張惠輕聲說道:“妾身病危,不久將與大王永別。”
朱溫泣不成聲,拉著妻子的手,傷心地說:“自從與夫人結為夫妻,已有二十多年,不但內事由夫人打理,就是外事,也靠夫人幫忙,如今,眼看大功告成,為夫也快要做皇帝了,滿指望同你共享榮華富貴,再做幾十年夫妻,誰知夫人竟病成這樣,叫我如何是好?”
張惠流著眼淚說:“人生總有一死,況且我已做了王妃,很滿足了,還想什麼其他的富貴?就是為大王自己打算,也是備受唐朝厚恩,還應該再輔佐唐天子幾年,不能馬上廢帝奪位。想想看,從古到今,能有幾個太平天子?皇帝也不好當啊!”
張惠雖是女流之輩,見識卻不輸男兒。
“時勢逼人,不得不這樣做啊!”朱溫似乎有些不以為然。
張惠歎了一口氣說:“既然你有這種建霸業的大誌,我也沒法阻止你了。但是上台容易下台難,你還是應該三思而後行。如果真能登基實現大誌,我最後還有一言,請你記下。”
“有什麼盡管說,我一定聽從。”
張惠停了半天,喘了口氣說:“你英武超群,別的事我都放心,但有時冤殺部下、貪戀酒色讓人時常擔心。所以‘戒殺遠色’這四個字,千萬要記住!如果你答應,那我也就放心去了。”
張惠說完這句話,再也沒有出聲。當天晚上,永遠閉上了眼睛。
張惠死後,不僅朱溫失聲痛哭,就連眾將士也都哭聲震野。
由於朱溫多疑,常濫殺屬下,殺人時沒有人敢出來求情,隻有張惠得知後時常來解救,幾句溫柔在理的話就使朱溫暴怒平息,因此,許多被救的將士都對張惠感激不盡,其他將士對張惠這種愛護將士之情也充滿了敬仰。所以,她死了以後,將士們為她而哭。
張惠為人和善,對朱溫的兩個妾也是如此,沒有絲毫嫉妒,更不用說加害她們。朱溫因為張惠的賢惠,也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娶三妻四妾。
史學家稱張惠以柔婉之德製豺狼之心,是五代時期第一賢婦。
張惠被朝廷封為魏國夫人,她生的兒子朱友貞,是朱溫的第四個兒子。朱溫篡位做皇帝後,追封張惠為元貞皇後,這裏一筆帶過。
野心勃勃的朱溫,辦完了夫人的喪事,便將謀奪唐朝江山的事擺上了議事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