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南海市顯得擁擠,到處是行人和川流不息的車輛,高架橋立交橋縱橫交錯,呈現出一派現代大都市的繁華景象。
這裏是緝毒戰線的另一個戰場。如果說S省境外的金三角地區是大宗毒品貿易的始端,這裏便是它的終點,也可以叫中轉站。這裏是毒品集散地,又是跨國販毒集團走私毒品的最重要的通道。南海市及周邊地區,還是大宗毒品的重要囤積地。毒梟毒販運輸毒品的方式和路線很多,集中運輸也罷,螞蟻啃骨頭也罷,最終那些毒品都要集中到這裏,或隱藏在市內,或儲存在市郊或外縣市不起眼的倉庫中,由毒梟操縱著,分批出售給下一級毒梟毒販,分發到全國,或輸出海外。G省及南海市公安禁毒部門屢屢打到數目驚人的毒品,是警方的卓越功績,同時也是這種嚴峻形勢的客觀體現。
商業大街上走著兩個人。高個子是呂蒙,矮個子叫郭行軍,他們都是省廳禁毒處的偵察員。兩人在跟蹤一個穿T恤衫的中年人。那人40多歲,蓄著小胡須,戴一副寬邊眼鏡。
小胡子是廂式貨車司機,他把車放在停車場,在商業街上轉了已將近兩個小時。這期間他修理過一次手表,買了幾條女人用的絲巾,兩次走進瑞民日用品商店,但並沒購物,轉悠一圈又走出來。
呂蒙斷定他還會回來。果然,小胡子在路上的報刊亭前撥通一個電話,打電話時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然後買了份報紙,邊看邊朝回走,一邊警覺地注意著周圍——他終於第三次走進瑞民店,這次呆的時間很長。
呂蒙守在外邊,郭行軍假作顧客跟了進去,看見小胡子正跟經理交涉,要訂一套紫沙茶具。二人說了一陣,經理請他到辦公室裏祥談。十幾分鐘小胡子出來,郭行軍和呂蒙已經交換了位置,但監控並沒間斷。他們注意到,小胡子進去時提著一個黑色手提包,出來時還是那個包,但已經鼓起來很多,顯得沉甸甸的。
呂蒙判斷,他的交易已經做完了。
小胡子一離開商店呂蒙就打電話向張大鵬處長彙報了情況。張處長指示他們繼續跟蹤,瑞民店的控製由謝科長負責。小胡子現在已顯得輕鬆,邊走邊吹口哨。他不再在商業街上兜圈子,徑直到停車場提他的汽車。他的小型廂式貨車剛剛開出,呂蒙、郭行軍的轎車也啟動了。
15分鐘後,呂蒙接到謝科長的電話,通報說瑞民店已經解決,從經理辦公室裏搜出350克海洛因。
呂蒙、郭行軍相互笑了笑,瑞民店是個不小的毒品分銷點,他們注意它已經有時日了。
前邊的廂式貨車行駛正常,顯然小胡子並不知道瑞民店已經出事,這說明謝科長他們幹得幹脆利落。呂蒙心裏明白,既然瑞民店動了手,離端掉他們的黑窩子的時候也就不遠了。
“廂貨”從草場街拐彎,停在勝利廣場,小胡子下車,走向附近一家銀行,看樣子要打彙款。此時呂蒙已經接到抓捕小胡子的命令,且現在恰是時機。
呂蒙的轎車無聲地在銀行門前停下。兩人下車,一人走向銀行轉門,另一人仍站在車旁。
小胡子走來,他提著黑色提包剛剛邁上台階,前邊的呂蒙就轉過身來,堵住了他的通道。小胡子愣住,立刻覺察出情況不對。他回頭看看,小個子郭行軍已從他身後逼過來。小胡子猛地就朝側麵跑,呂蒙一個惡虎撲食把他撲倒在地,手裏的提包摔出有一丈多遠。郭行軍也壓了過去,兩人利落地別過他的胳膊,給他戴上了手銬。
不一會,謝科長帶著人趕過來,把小胡子押上警車。
這邊的戰鬥解決了,謝科長和呂蒙、郭行軍會合在一處,立刻趕往夏都大廈——那裏是已被警方控製的這個販毒集團的據點。
張大鵬正在現場指揮,警方已把夏都大廈嚴密封鎖住。禁毒處的偵察員李波等人化裝成大廈服務員已經摸了進去。指揮部設在大廈保衛處,這裏的閉路電視為他提供了便利條件。
呂蒙幾人見到張大鵬,張處長簡單交代過任務,指示他們兵分兩路,呂蒙上樓協助李波,嚴密控製8033室。謝科長、郭行軍被派往大堂,監視進出人員,配合樓上的行動。
呂蒙獨自乘電梯上來,八樓走廊裏空蕩蕩的,回響著輕鬆的音樂聲。他給李波打通電話,問:“你在哪?”李波說:“我在8025室,在8033的斜對麵。”呂蒙說:“情況怎麼樣?”李波說:“房間裏的情況還不清楚,方才請服務員給房間裏打過電話,沒有人接。但房間裏的電視機始終響著。”呂蒙問:“什麼時候動手?”李波說:“張處長要我們再等一等,聽他的命令。”
呂蒙沒去8025房間,他走到樓層服務台,跟女服務員聊幾句閑天。這時有兩個男人從電梯口出來,從他身後走過去。呂蒙問:“他們是哪個房間的客人?”服務員看了看說:“大概是8033的吧。”
從服務員這裏能看到整個樓道,呂蒙注視著,那兩位果然是8033的客人,兩人開門,走了進去。
呂蒙立刻分別給李波和張處長發了信號。
李波已經注意到8033的動靜,張大鵬在監視屏幕上也看到了這個情形。
不一刻李波便帶著偵察員從對麵房間走出來,控製住8033房門,朝這邊的呂蒙打了個手勢。
呂蒙明白,亮出警官證對服務員說:“我們是什麼人你知道吧?”服務員點了點頭。呂蒙又說:“我們在執行任務,請你配合我們,把8033房間開一下。” 服務員二話沒說就拿出門卡,兩人一起走過來。
呂蒙、李波幾人都亮出了槍,隱蔽在房門兩側。呂蒙示意服務員開門,服務員這時才顯出了緊張,但她還是圓滿地完成了任務。門卡輕輕地插入,綠燈亮了,然後她示意了一下,躲開。呂蒙一按門把手,舉著槍就衝了進去,李波幾個也跟隨著呼啦啦衝進去。
屋裏人毫無防備,甚至連驚訝都沒來得及,幾秒鐘之內就被製伏在床上。隻是房間裏不是兩人而是三人,另一個胖子正在衛生間裏洗澡,光溜溜地被偵察員提了出來。
房間裏淩亂,床上的被子沒疊,桌子上擺著吃剩的食品和酒。屋角擺放著幾個裝藥品的紙箱,呂蒙打開,裏邊碼放著分裝好的海洛因。屋子裏彌漫著海洛因濃鬱的酸味。他們真是很公然,毒品的原包裝物並沒銷毀,雜亂地堆在角落裏。
三人被押走,呂蒙留下,帶幾名偵察員清理現場。毒劑師提取了海洛因樣品,技術人員在現場拍照,收集證據。繳獲的海洛因要精確地進行稱量,然後密封起來——這時候呂蒙的電話響起,他接通,聽到張處長急促的聲音:“呂蒙你趕快下樓,一樓有情況。”
就在呂蒙、李波在八樓實施抓捕的時候,一樓大堂走進一位衣著考究的中年人。這人白淨臉,微胖,梳著背頭。他走進大堂站住,左右看了看,目光很警覺,然後才朝裏邊走。他的這個動作恰被張處長在監視電視屏幕上看到了。幾乎同時,他接到指揮部通報:據指揮部掌握的最新信息,老狼不在房間,他在夏都大廈附近遊逛。但當時張大鵬的抓捕命令已經下達,樓上已經動手。他立刻命令一樓接應的張耀武和李波,注意這個中年人。他當時並無把握這人就是老狼。
中年人並沒急於上樓,他在一樓大堂的沙發上坐下,那個地方可以環視整個大廳。不一刻,李波他們押著被抓的三名犯罪嫌疑人從大堂穿行過去。中年人眯起眼睛望了望,然後站起,把身體背轉過去。這個細節又被張大鵬看到了。中年人很沉得住氣,等李波等人走後,又吸了一支煙,這才看看手表,做出等人未果的樣子搖搖頭,慢悠悠朝大門踱過去。
要溜?張大鵬立刻下令,對他進行拘留審查。在此之前,他已命令呂蒙下樓支援。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呂蒙剛剛走出電梯間,就聽到一聲槍響,謝科長、郭行軍他們已追到門外,呂蒙急忙帶著偵察員跟了上去。
在行動之前,謝科長他們隻注意到中年人,卻沒發現大堂裏還有他的同夥。實際上他帶著保鏢。他的保鏢在另一側溜達著,與他遙相呼應。那個保鏢也看到樓上人被抓,盡管主人坐著沒動,但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當大背頭朝外走的時候,謝科長和郭行軍跟了上去。就在他們要動手抓人的時候,那個保鏢衝了過來,舉手就是一槍——幸虧他的槍法不好,子彈打空,沒傷到警方人員。但這一槍造成了大堂裏的混亂,大背頭贏得了時間,立刻走出大門。那個保鏢也乘亂跑了出去。
呂蒙追到外邊,距謝科長他們有六七十米遠,可以看見遠處大背頭逃跑的身影。呂蒙頭腦靈活,這一帶路線也熟,他抄近路鑽胡同繞過去,再鑽出來已經堵到那家夥的前頭。大背頭慌不擇路,竟跳過三道護欄,穿越車流,向馬路對麵逃去。呂蒙窮追不舍,跳躍著從行駛的汽車間穿過,也跳過護欄,追了下去。
呂蒙身體素質好,體力充沛,那家夥還真是一匹狼,年齡比他大有十歲,腿腳利落,跑得居然很快。跑過兩條馬路,呂蒙才把他追上。他的心臟已經跳得不行,大背頭也同樣跑得快虛脫了。呂蒙伸手把他抓住,再也做不出別的動作,那家夥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兩人麵對麵地喘著氣,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好半天,後麵的謝科長、郭行軍他們趕上來,才給他戴上了手銬。
他的保鏢逃脫了,因所有人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中年人身上。保鏢隻是在開槍時冒了一頭,後來就混入人群不見了。保鏢有槍,這個中年人身上卻沒帶槍。他身上也沒帶毒品或其他違禁品。呂蒙搜查了一遍一無所獲。當時呂蒙就想,對他的審訊肯定會有難度。
2
指揮部設在公安大樓四樓的會議室。
張大鵬走進來的時候廳裏的孫局長、部裏程富榮副局長、S省的柯局長都在。公安部禁毒局正在南海市召開一個協調會議,恰趕上這起案子到了瓜熟蒂落的階段。案子表麵上看與其他案件沒什麼區別,無非是端掉毒販子一個重要窩點,打掉了他們一批貨物,掃清掉他們的部分銷售網絡,實際上這起案件的背景非同小可。
案子是省廳禁毒處直抓的案件,已經經營了相當一段時間。線索來源就是那個瑞民日用品商店,順藤摸瓜摸到夏都大廈窩點。進一步偵察,又發現這個團夥與香港與內地都有聯係。而毒品貨源,又與S省的另一線索串在了一起。從種種跡象上看,這批海洛因來自S省境外的一個重要的販毒集團,也就是說,這批毒品可能與境外的大毒梟老熊或者將軍有關。
張大鵬落座,程局長說:“講講情況吧。”
張大鵬說:“此次行動,在夏都賓館房間內抓獲犯罪嫌疑人三名,繳獲分裝後的海洛因36公斤,純度43%;在草場街抓到企圖逃跑的犯罪嫌疑人一名,已證實此人就是綽號叫老狼的郎景春。另外,搗毀下邊的分銷點三處,逮捕犯罪嫌疑人11名。收獲不小。”
孫局長問:“審訊的情況怎麼樣?”
“還算順利,因這次行動布置得周密,大部分是人贓具獲,多數犯罪嫌疑人都開始交代問題。郎景春是最頑固的一個,但在人證物證麵前不得不供認了犯罪事實。”張大鵬顯得有些得意。
程局長說:“毒品來源摸清楚了嗎?”
“我正要說這個問題,據郎景春交代,他這個團夥前後接過五批貨,他供認前三批是從一個姓焦的G省人手中接的二手貨,後兩批直接從S省境外,一個叫‘將軍’的人手中進的貨。”
程局長說:“這個老狼直接和‘將軍’做貨的可能性不大,他還不具備這個檔次。”
張大鵬說:“我也有這個懷疑,審訊時我詢問過這方麵的細節。郎景春去過S省境外,但他沒見過‘將軍’本人,見的是將軍的一個朋友,這人自稱姓龔。”
柯局長和程富榮交換了一下眼神,推敲地說:“霍學範也自稱過姓龔,他會不會是霍學範啊?”
程富榮說:“有這個可能。”對張大鵬說,“你繼續講完。”
張大鵬說:“據郎景春交代,這兩批貨數額都不大,每次十幾公斤4號海洛因。最近,他正準備接一批大貨,也是那個姓龔的和他聯絡。”
程局長笑笑,說:“將軍也下駕了啊,大瓜小瓜都撿著。”
柯毅局長說:“還有一種可能,貨就是姓龔的,在打將軍的旗號。”
程局長說:“不排除這種可能性。”
張大鵬又說:“這個問題我也問到過,郎景春一口咬定貨就是將軍的,他認為那個姓龔的,是將軍手下一個高級馬仔。”
程富榮到G省召開這次協調會,本來有三項內容,一是G省與S省兩地在打擊毒品犯罪方麵的銜接問題;二是G省打擊毒品囤積和走私出境問題,三是兩地的國際合作問題,有點務虛的性質。郎景春的案子一出,又增加一塊新內容,這又跑到具體案子上。
晚上程富榮和柯毅單獨討論了S省的緝毒形勢,切入點還是老狼的案子。
程局長說:“這回可不是你S省打到G省,人家也有反打的時候。”
柯毅說:“這很正常,打擊毒品犯罪無非三種形式,抓中間打兩頭,抓貨源打買方,這是第三種,抓買方追貨源嘛。”
程富榮說:“你說得倒輕鬆。”
柯毅說:“其實一點都不輕鬆,第三種最不好打,貨源在境外,我們的力量深不過去,這需要國際合作。”
程富榮說:“不說會上的事,你怎麼看這起案子?”
柯毅說:“我和家裏通了電話,其實這個案子給我們提供的信息很重要。從我們掌握的情況看,老狼的案子所涉及的姓龔,有可能是霍學範。我們也掌握到一些信息,證明霍學範與老熊,與將軍,都有聯係。這個案子再次證實,我們抓霍學範這個突破口是對的。”
“5號怎麼樣”程富榮又問。5號就是林誌翔。
“我正要說這件事。5號目前工作進展順利,霍學範馬上就要跟他見麵。”
“我覺得,S省的獵梟行動,考慮得還是簡單了點。霍學範現在的目標,隻是做這筆生意,即使見麵,5號的活動餘地也不大。能不能考慮,抻他一下,創造些條件,把5號打進去?”
柯毅說:“可以考慮。我們也在想,獵梟計劃要做調整。”
“那好,具體的我就不攪和你們了,總之,我們應該以老熊和將軍為主要目標。新方案製定出來,傳給我一份。”
柯毅說:“好。”
程富榮站了起來,來回走動著,仿佛自言自語:“將軍是誰,老熊又是誰?老熊在S省名氣不小,將軍在G省又極有市場……到現在,我們並沒揭開他們的真麵目……”
“我們是有過犧牲的,侯學義過境三天就失蹤了。”柯毅小聲說。
“是啊……”程富榮說,“方案要訂得周密一些,相信5號吧,他有應付複雜形勢的能力。”
柯毅點點頭,說:“那我馬上給關德民去電話,先把5號這次見麵取消,停止5號在德揚的活動,立即撤回大明。”
“我看可以。”程富榮立即立即表示完全同意。
3
林誌翔提著皮箱,走進機場的候機廳。尉華換了件筒裙,跟在他後邊。
一路上林誌翔的手機響個不停。他看了看,不接。再看看,仍不接。他並不關機,就讓它一遍遍抽風似的響著。
他知道電話那邊的人很焦急,他甚至能想到閻胖子那張冒汗的臉。
德揚機場候機廳裏的人不多,顯得空蕩蕩。這裏每天有兩班飛機飛往大明市,都在下午。大飛機能坐一百多人,小飛機隻坐幾十人。S省省內航線發達,與這裏的交通不便有關,也與這裏的旅遊熱有關。飛機大都能夠滿員,有時機票還難於買到。
換過登記牌,在長椅上坐下,就看見閻老三帶著小平頭風風火火趕過來。
林誌翔坐著不動,尉華站在旁邊,側身望著他們,依舊一臉的漠然。
閻胖子滿頭大汗,見了麵就抱怨:“我說林老板啊,你怎麼說走就走哇?”
林誌翔說:“我家裏有點事,需要回去處理一下。”
“龔老板那邊,還在等著您哪?”
“下回吧。下次我再過來,會給你打電話。”林誌翔抬抬眼皮說。
“林老板真的要走?”閻老三問。
“可不真走,登機牌都換好了。”
閻老三顯得尷尬,皮笑肉不笑地說:“林老板是不是對我們的接待工作不滿意啊?”
“坦率地說,不滿意的地方是有,不過,這不是主要原因。你回去,向你們老板替我道個歉,這次算我對不住他。雖然我過來沒和他見成麵,可我們算認識了他的老三,知道德揚這邊有你這麼個辦事認真的朋友,也算不虛此行。”
“就是啊,我們這幾天處得,還是挺不錯的嘛。”閻老三附和著。
“來日方長,我們再放點時間,互相多體會體會,也不是壞事。”林誌翔說。
閻老三見挽留不住,隻好說:“林老板執意要走,我閻某也真誠地為你送行。”他示意一下,小平頭立刻把備好的一兜禮品拿過來,“都是這邊的小玩意兒,希望林老板笑納。”他又說。
林誌翔讓尉華把禮品接過來。
“林老板什麼時候再過來?”閻胖子問。
林誌翔說:“不會太久,我把家裏的事處理好,少則一個月,多則半年,我會再回來的。”
旁邊的尉華提醒說:“不早了,該過安檢了,這邊檢查起來費時間。”
這倒是真的。過安檢門檢查員要求他們脫掉鞋子,赤足走過。林誌翔的提箱也被打開,檢查員嗅了嗅他帶的速溶咖啡,問:“能不能打開?”林誌翔說:“可以。”檢查人又嗅了嗅卻放下了。咖啡粉末很像毒品,這在檢測線上是能夠看到的。但咖啡的氣味不像,海洛因有著很強的酸味,安檢人員想必在這方麵很有經驗。
目送林誌翔和尉華走進安全門,閻老三就換了個麵孔,把笑收住,走到一邊給境外聽候消息的老板打電話。
閻胖子說:“的確走了,兩人一起走的,沒發現別的疑點。”
電話裏一個粗重的聲音問:“怎麼搞的,他媽的怎麼這麼敏感?”
閻老三說:“這個姓林的辦事謹慎,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可我們也沒做錯什麼啊?依我看,他基本上已經相信了我們,突然要走,可能家裏真有事情。”
電話裏說:“不可能,他那邊的事再大,也比不上這邊的生意大。他肯定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閻老三沒再說話。
那邊電話又說:“馬上撤過來,這些天不要在德揚活動。”
4、
飛機降落在大明機場,尉華的話就多了起來,給林誌翔的感覺,尉華這些日子始終戴著麵具,現在才恢複了本性。
“我弄不清楚,你究竟是大明人,還是德揚人?”林誌翔說。
尉華輕鬆地說:“你猜一猜嘛。”
林誌翔說:“我看啊,起碼你不是德揚人。”
“對。”
林誌翔又問:“你究竟是受老狴領導,還是受老雷領導?”
尉華說:“這你問得多了,這跟我們的工作,沒有關係。”
這等於也做了回答,林誌翔已經明白。
出了機場,尉華眼睛靈活地望望周圍,說:“這些天跟著你,簡直把人憋死了。”
“有這麼嚴重嗎?”
“嚴重。”她笑笑,“現在嘛,我解放了,至少我可以找個地方,好好地睡上一覺。”
林誌翔覺得,現在的尉華才顯出了可愛,故意說:“你這麼快就解除了武裝,閻胖子他們跟過來怎麼辦?”
“閻老三?他們不會。他們要做生意,所以才下力量跟著你,處處試探你考察你。我們生意不做了,他才不會再浪費這個時間呢。”
林誌翔覺得,尉華說話,還是帶著芒刺。
並沒有人來接他們。雖然他們都認為霍學範、閻胖子不會派馬仔跟到大明,關德民還是從謹慎的角度出發,回避著警方人員和他們接觸。
林誌翔給關德民打通電話,老狴說:“你們打車過來,先到賓館,我馬上就到。”
賓館還是林誌翔下去之前住的賓館,兩人前腳剛到,老狴後腳就跟了進來。三人在咖啡廳裏落了座。
關德民說:“二位辛苦。”
林誌翔說:“辛苦說不上,倒是學了不少東西。”
關德民說:“工作嘛,進展得不錯,你們配合得也很好,我和2號都很滿意。”
這是林誌翔第一次聽到他的上峰還有個2號,2號是誰,他沒多問。
林誌翔說:“這些家夥的確狡猾,他們的馬仔在德揚分布得到處都是。我的住所,行蹤,他們摸了個底兒掉。”
“你在北京的時候,想像不到吧?”老狴笑眯眯的。
老狴說這句話沒回避尉華,這更說明了尉華是老狴的是人。
林誌翔說:“我覺得他們已經信任了我們,安排霍學範和我見麵,也是真實可靠的,這裏邊沒有陰謀。”
“我知道。”老狴說,“不過,你現在還不能過境,也不能和霍學範見麵。”
“為什麼?”林誌翔問。
“情況有變化。”關德民說,“我們的工作計劃要做調整。這麼說吧,你原來的工作對象,已不是我們的主要目標。他現在是我們要利用的人,我們要把他當作一張牌來打。”
林誌翔和尉華交換了一下眼神。
“能不能講具體點?”林誌翔問。
“可以。”關德民說,“我們得到了確切情報,霍學範不是真正的貨主。他的貨物,有可能是境外最有影響力的兩大毒梟:老熊和將軍的。上級緝毒部門已經統一了意見,我們要利用前期紮實的工作所創造的有利條件,深入進去。就是說,我們現在不是釣這筆生意,也不是誘捕霍學範,而是打到他們的內部,接近老熊,接近將軍,為徹底拔掉這兩個毒根子,準備條件。”
林誌翔已經變得嚴肅,他問:“我的具體任務是什麼?”
關德民轉動著手裏的咖啡杯,說:“你還是性子急。我先說一句,緝毒工作不能隻講兵貴神速,幹這項工作最重要的素質就是要有耐性。”他看了看尉華,“尉華有這方麵的經驗,我們做這項工作時間久了,都有這個經驗。所有的毒梟都是有耐性的,這是個特點。我們必須把他們消磨得沒辦法,讓他們都認為,我們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忍耐力,到那個時候,我們肯定就是勝利者。”
尉華隻是笑,並沒說話。
林誌翔說:“關處長這是在批評我。”
“不不,沒有批評的意思。”他點了支煙,又說,“任務可以先向你滲透一下。
你繼續當你的林老板,不過,不是單做這筆生意的林老板,而是一個要在德揚紮根生活下去的林老板。你要脫離我們,也脫離雷建剛他們,完全獨立地撐起一個攤子。也就是說,你要到德揚去開公司,做邊貿生意。”
林誌翔邊聽邊點著頭。
“生意上我為你準備了幾條思路,相關條件已經有人在為你做著工作。我們還有時間,再細談。”
“尉警官還給我作搭檔嗎?”他問。
他心裏其實很盼望。
關德民笑笑說:“這次恐怕不行,至少目前不行,你要單獨行動。”
林誌翔看了尉華一眼,他多少有些失落,但尉華的表現卻很平靜。
關德民說:“你不知道吧,尉警官並不是德揚支隊的人,她比你先下去幾天,主要任務就是給你打前站。”
“那為什麼我們不能繼續合作下去呢?”
關德民笑笑,說:“局裏有通盤考慮,這個話題,我們回頭再談。”
這就是說,他肯定要和尉華警官分手了,他們合作的時間僅有那麼五天。他朝尉華點點頭,尉華也向他點點頭。他忽然覺得,尉華的控製力和忍耐力的確都是極出眾的,他再次覺得,其實尉華是他的一個最恰當的合作者。
“明白了。”他卻這樣說。
老狴是個細心的人,他交代說:“你準備準備,晚上有個重要會見,六點鐘我開車過來接你。”然後又說,“我那邊還有事情,先走一步,你們再聊聊。”他把餘下的不多的時間留給了他們。
兩人坐著,所有的窗戶紙都捅開了,反倒有些局促。
林誌翔說:“沒想到,你是廳裏的人。”他措著辭,“這些天,我做得有些……對不住。”
“這沒什麼,為了工作嘛。”尉華說。
“你……要回原單位?”
“對,馬上回去。”
“我們能不能……哦,今天肯定不行,晚上關處長有安排。明天,我能不能請你吃頓飯?”
尉華笑了,說:“算了吧,明天你我恐怕都不會有時間。”
“我們還能再見麵嗎?”這話說得太笨。
“很難。”尉華說,“你了解我們的工作性質,在不必要的情況下,我們不應該見麵。”
“是啊……”林誌翔有些感慨,說,“相處這些天,留給我幾句話吧。”
“哪方麵?工作上,還是關於你這個人?”
“都包括。”
“那好,工作上的事我沒有權力多講,我覺得,你控製局麵的能力和應變能力都很強,我能和你配合工作,感到很榮幸。要說建議嘛,我覺得某些時候你應該再自然些,或者少說話,有時候緘口比刻意好。”
“我明白。”他說。
“關於你這個人……”尉華笑著想了想,還是說了,“你這個人過於刻薄,總認為你的事情是最重要的,對同事不夠理解,也不夠尊重。”
“我是這樣的嗎?”
“恐怕是這樣。還有,這跟我給你的工作建議是一樣的,你好像受不得委屈。我們這項工作,受委屈,甚至被誤解,是常有的事。特別是在邊境,在那樣一個環境裏,這你今後會體會到的。”
林誌翔有難以下咽的感覺,但他還是接受了,說:“你挺敏銳,也挺不客氣。”
尉華說:“忠告不是請飯,客氣了,不真誠。”
“那我要謝謝你了。”
尉華笑笑,不再說話。
林誌翔說:“不想聽聽我對你的評價嗎?”
“當然。”
林誌翔想了想:“我認為你是一個好搭檔,角色認知準確,思考細致,能彌補我的不足。在場合上,你拉得很開,我們的配合很默契……”
尉華笑笑說:“你就這麼滿意我?”
“是這樣。如果要我選搭檔,我還會選擇你。”
尉華笑笑,說:“可這要聽老狴的,我們誰都沒有選擇的權力。”
其實他們的時間很短,林誌翔還要安置一下,為晚上的“重要會麵”做準備。似乎該說的話都說到了,餘下的隻有一個問題,就是尉華的所謂“原單位”在哪裏?林誌翔不便於直接去問,尉華也守口如瓶,她有自己很職業的做事原則,林誌翔幾次話到嘴邊,最終還是收了回去。
尉華走後他有些失落,這在他的漂泊生涯裏很少出現。孤獨並不可怕,他們這些人都習慣於孤軍作戰。失落是多重因素造成的,其中不乏對尉華的欣賞,盡管,她認為他很刻薄。
失落感也是離別造成的,因他們的離別與常人不同,分手就是分手,此後別說見麵,打聽消息都很難。今天她叫尉華,明天就可能是劉燕。他就是如此,尉華的工作也未必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