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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說太平天國實說太平天國
盛巽昌

第三編 認真傳教,努力寫作,做個合格的傳教士

洪秀全賜穀之行,竟讓一百多人洗禮,皈依了上帝

洪秀全提倡隻拜真神,捧出一個洋化的皇上帝,在官祿(土布)家族中,有認同的,如洪仁球、洪仁政等,但也有人指責他不務正業,說“拜上帝是從番”。番,番邦,在古代中國乃是指化外之地,不服王化之區,元明小說戲劇即常出有“番邦”起兵造反進攻中原故事。後來太平天國卑視來自海外的英法等國,也稱他們是“番邦”。

1844年春,洪秀全老家福源水村歡度燈節,舉辦迎神賽會。洪仁玕和洪秀全因為拒絕家鄉父老所囑寫詩文或對聯歌頌神仙偶像,又兼及去年撤去官祿(土布)私塾孔子牌位等事,受到指責,刁難阻撓。這時,他們更感到在家鄉孤立,很難開展拜上帝不拜邪神活動。

英雄要有用武之地。他們決定走出去,雲遊花縣周邊地區,宣傳拜上帝的好處。

這年四月,洪秀全、馮雲山等離家外出,目的就是傳教,尋找能崇拜上帝不拜邪神偶像的同儕。洪仁玕比洪秀全年輕九歲,家人不允許他遠行。洪仁玕就落腳清遠縣,開辦一家私塾維持生機。

洪秀全和馮雲山雲遊,沿途販賣筆硯,以稍獲的薄利充當旅費。一個多月,風塵仆仆地行走了廣州周邊的順德、南海、番禺、增城、從化、清遠、英德、函江、陽山、連山等城鄉,行程所至,多有人群,可是相信他們說上帝的人,卻是寥若晨星,成效甚微。

廣東不行走廣西。

洪秀全與馮雲山決定由連山西行,赴廣西傳教。

行行複行行,他們到過傜族聚居的八排山,也在風景秀麗的潯江上運行,經過二十天路程,到達貴縣賜穀村,在洪秀全表兄家王盛均處落腳。

洪秀全、馮雲山在賜穀村展開了要信奉一個真神上帝的傳播。

賜穀村民,大多是來自廣東的客家人,操客話,持客家風俗習慣。洪秀全家族本亦是從廣東嘉應州(梅州)遷至花縣的客家人。洪秀全生母王氏亦係客家人,她是如何嫁至花縣,語焉不詳,但兩地雖隔幾百裏,彼此語言、習俗仍相通,宛如一家,這使他們彼此很易相處。

客家人辛勤生活,也較少受到孔子儒學禮儀影響。在賜穀村的五個月,洪秀全、馮雲山宣揚的“教人真心拜上帝有福享,迷信鬼神落地獄”,也易為村民吸取。此間有去年白花縣家鄉來的洪仁球、洪仁政,也幫助了宣傳。賜穀村民竟然有一百多人相信了拜上帝,全心全意接受了洗禮。其中也包括王盛均、王盛爵五兄弟及侄兒王維正等人。他們也都高高興興地接受洗禮。

洪秀全原不懂得“洗禮”,隻是從《勸世良言》裏識得“洗禮”兩字,就此顧名思義,搞了他所發明的“洗禮”儀式。所謂洪秀全式的洗禮,據簡又文調查,那是中夜於門外木桌上置一碗清水,清晨對天俯伏跪拜,將清水自頭頂澆下,自施而行之。

賜穀村拜上帝信徒,即是洪秀全外出傳播上帝的很早一批信徒。他們之中後來有不少人跟著洪秀全北上南京。其中王盛爵還封了王爵,安享富貴。

在賜穀村洪秀全為樹立上帝權威,還特地找到附近六烏(六窠)山六烏廟,作詩痛罵主神為妖魔:

舉筆題詩斥六窠,該誅該滅兩妖魔,

滿山人類歸禽類,到處男歌與女歌。

壞道竟然傳得道,龜婆無怪作家婆。

一朝霹靂遭雷打,天不容時可奈何。

相傳廟神生前以淫詞豔曲唱和而歡好,數日死去,地方即奉為神。

這是洪秀全首次作詩痛斥妖神,是他尊奉上帝為獨一真神的一篇斬邪扶正詩。

此詩作後,地方人士眾起嘩然吵鬧,要嚴懲洪秀全,不料事後檢查此六窠廟殿堂和神座因年久缺乏保護,均為白蟻蛀空了。它反而佐證洪秀全有先見之明,就此不了了之。

因為王家經濟貧困,洪仁球、洪仁政兩人就返回花縣,馮雲山繼續西行;洪秀全仍留在賜穀村,為幫助王維正坐獄解脫。

寫作《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訓》,目的是為傳教

不久,洪秀全回到官祿(土布)。

賜穀村之行,洪秀全因傳上帝嘗到了甜頭,覺得此項職業大有可為,很有必要為它開展和擴大。

為了維持生計,洪秀全白天繼續忙碌私塾,為學生講解四書五經,晚間,即按照《勸世良言》中的語言、文句作發揮和變更。他的理念是:古中國原來也是由上帝領導,隻是後來因妖魔叢生,把它弄壞了,走上了歪路,現在必須掃邪扶正,因而須要從古代經典中挖掘、尋找那些屬於中國上帝的東西,印證東方上帝亦就是西方上帝。他們本乃是出自一源。

洪秀全就是以古代中國傳統文化來批判近代中國文化傳統,寫出他的“勸世良言”,即1845年相繼寫完的《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訓》。

《原道救世歌》共二百零八句,後附《百正歌》,主題思想就是宣揚隻拜天父上帝:

開辟真神惟上帝,無分貴賤拜宜虔,

天父上帝人人供,天下一家自古傳。

歌中提倡:

勿拜邪神,須作正人,

不正人所惡,能正天所親。

積善之家有餘慶,積惡之家必餘殃。

順天者存逆天亡,尊崇上帝得榮光。

在歌裏,作者用了“上帝”符號,但此上帝不是《聖經》裏的西方“上帝”,亦不是中國《尚書》等典籍裏的“上帝”,而是自己創造的“上帝”。他有骨有肉,有家庭子女,後來竟還說有大小老婆,很像道教裏的玉皇大帝。

這個洪秀全筆下和心目中的“上帝”,貫徹了他此後的宗教和政治生涯。

作者還稱讚“盤古以下至三代,君臣一體敬皇天”,對夏商周三代還是肯定的,因為隻敬仰上帝,作者也並未貶罵孔子師徒以及儒家推崇的帝王將相和名士,有“顏回好學不貳過,非禮四勿勵精神”,“孔顏疏水簞瓢樂,知命安貧意氣揚”以及“君子臨財無苟得,楊震昏夜尚難欺,管寧割席回歆顧,山穀孤蹤誌不移”等句。

可見當年洪秀全打倒私塾的孔子牌位,不過是出自一時的情緒激動,昏頭之作,非是立誓要與孔子一刀兩斷。舉刀斷水水更流;聯想他後來仍開辦私塾,向學生講授的還是四書五經,正堂還得設立孔子牌位,蓋私塾有孔子牌位,才堪稱是正兒八經私塾,如無孔子牌位,則是野路子,不會有生源,必為旁人鄙視以待的。此時此景,洪秀全為生計,即使冷視、痛恨孔夫子,也不得不照此辦理。

《原道醒世訓》共1000字。裏麵說的是洪秀全的理想世界,即所謂上古的大同世。《勸世良言》梁發也抄錄有中國古書常提及的“夜不閉戶,道不拾遺的清平世界”,但沒有針對現實社會的揭露批判。洪秀全在《原道醒世訓》裏作了較多的發揮,但所依據的仍是孔子的學說。

《原道醒世訓》說:

蓋實見夫天下凡間,分言之,則有萬國,統言之,則實一家。皇上帝天下凡間大共之父也,近而中國是皇上帝主宰化理。遠而番國亦然;遠而番國是皇上帝生養保佑,近而中國亦然。天下多男人,盡是兄弟之輩.天下多女人,盡是姐妹之群,何得存此疆彼界之私,何可起爾吞我並之念?是故孔丘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鰥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男有分,女有歸。貨惡其棄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惡其不出於身也,不必為己。是故奸邪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這是孔子的大同世界憧憬,也是洪秀全向往的理想世界,後來康有為、孫中山也都曾提倡這種破私立公,天下為公的理念。洪秀全把這種大同說成是上古人間社會本來就有的,是皇上帝早已創建了的,隻是被妖魔從中搗亂,歪曲、破壞了。

他在《原道救世訓》裏,號召要驅邪扶正、努力奮鬥:

唯願天下凡間我們兄弟姐妹跳出邪魔之鬼門,循行上帝之真道,時凜天威。力

遵天誡,相與淑身淑世,相與正己正人,相與作中流之砥柱,相與挽已倒之狂瀾,行

見天下一家,共享太平。

全篇提出信仰上帝,正身律己,雖提及邪魔,也是虛說,並未與清朝皇帝貴族地主掛鉤。它隻是一種塗抹有上帝色彩的說教,沒有任何與現實有關的政治性解釋。

本篇整段引用儒家經典《禮記·禮運篇》一百零九字,亦可以說,這是洪秀全所寫的對大同說的讀後感。

長期以來,學界為迎合時勢,抬高了洪秀全的理論思維,將《原道救世歌》、《原道醒世訓》兩部著作,說成是為太平天國創業的立國基礎。這並不符合實際。

從內容說,這二本冊子還是按照《勸世良言》路子,結合中國現狀宣傳的勸人從善、棄惡從善,走正道,不走邪路的傳道書。它仍是從屬於儒家的正心修身之作,沒有號召革命,推翻現有王朝。

當時洪秀全擁有的“西方真理”,還隻是那本薄薄的《勸世良言》,而且對它也不是段段都能弄懂弄通的,他的基本知識結構,還是孔夫子的儒學為主。

可是洪秀全本人是非常欣賞自己這些早期作品的,在建國永安、建都天京的若幹年問,把它們與以後寫的《原道覺世訓》合編為《太平詔書》向全軍全民頒布發行。這些中西合璧之作,對於緊跟他的信徒和追隨者,包括聰明絕頂的楊秀清、蕭朝貴,哪幾個能懂得?他們中多是一篇都聽不懂,遑論閱讀理解了。

為做個合格的傳教士,向美國牧師羅孝全學《聖經》

學而後知不足。洪秀全還是有點自知之明的。

他也知道這部《勸世良言》的含金量不高,要具備有正宗的基督教文化知識,必須直接接觸上帝的真書聖經。

仕途不遇走洋途。當時洪秀全和馮雲山等人的理念,還是要做一個合格的、為世人公認的傳教士。

1846年底,洪秀全從一個自廣州回村的同鄉處知道,一位名叫羅孝全的洋人,在廣州開設教會。翌年春,他忽而收到一封信,那是羅孝全的中國助手寫的:

聽說貴兄十年前曾得到一本書,這本書的內容和我們教會所宣傳的是一致的,貴兄若能來到我們這裏協助工作,牧師和眾兄弟將無比歡迎。

洪秀全大為歡欣。

他本意要深造,接受正宗的基督教洗禮,取得有證書的傳教資格;經與洪仁玕說了,兩人趕赴廣州羅孝全教會。

羅孝全(I.J.Roberts),美國人。1838年在中國香港傳教。1844年進入廣州,後建立教會。他是美國基督教新教浸禮會傳教士,原來也是德意誌傳教士郭士立的培訓中國傳教士和教徒的“漢會”成員。這家“漢會”據稱在華南擁有很多會員。

羅教全與洪秀全等作了談話。

洪秀全說了得到《勸世良言》和自己幻夢時上帝的印證。

羅孝全聽了不知所以。他認為洪秀全的《聖經》知識是相當膚淺的,幾不著邊。

洪秀全、洪仁玕在羅孝全處學習了兩個月。

他讀了《聖經》漢譯本,但仍執持將基督教的上帝和古代中國上帝合而為一的觀念。當然也有若幹內容增添了他的知識結構,如摩西十戒、上帝勸阻人們不要崇拜用木、石和泥土塑成的偶像等等。

在廣州教會期間,洪仁玕先回家了。洪秀全留了下來,要求羅孝全為他洗禮。羅孝全拒絕了,認為他對《聖經》的基礎知識都未弄懂。

洪秀全當不了一個合格的牧師。

在羅孝全處,洪秀全第一次讀了《聖經》的《舊約》、《新約》的全本,本本裏也附帶到西方的若幹曆史、地理以及陰陽曆一類的科學文化,這些非常膚淺的常識,乃是洪秀全找到的全部西方真理,也就是他造反思想的泉源。

值得注意的是,洪秀全在羅孝全處是全心全意學《聖經》,兩年不聞窗外事。在此期間,即1847年4月,英國香港殖民總督為強行進入廣州城,炮轟虎門、入侵珠江,廣州民眾同仇敵愾、義憤填膺,又一次組織、發動反英武裝鬥爭。洪秀全卻還在神往《聖經》中的上帝,也就是英國人的上帝。

《原道覺世訓》推出一個“閻羅妖”

洪秀全回到官祿(土布),將在廣州讀得的《聖經》知識和自己原有認識結合,寫作了一部《原道覺世訓》。

《原道覺世訓》,堪稱是洪秀全代表作。

《原道覺世訓》全篇為3244字,最後完稿於1847年底。這是在充實《聖經》知識後的認識,篇裏確是有將以往著作的理念升華了,增添了若幹新內容:

第一是為上帝設置了一個對立麵,即“閻羅妖”,所謂“近代則有閻羅妖注生死邪說”、“閻羅妖乃是老蛇妖鬼也.最作怪多變,迷惑纏捉凡間人靈魂”,因此必須是“共擊滅之”。

洪秀全說,“閻羅妖”在古中國典籍本是沒有的,在番國《聖經》也沒有的,全是那些“怪人妄說閻羅妖注生死”。這種“怪人”,害人不淺,迷惑多人,秦始皇聽了,便入海求“神仙”,漢武帝聽了,“信而祠之”。近人誑言東海龍王,也是閻羅妖變的。這個閻羅妖還被宣揚主持“注生死”,“是以邪說一倡,而天下多靡然信之從之”,至使“近代所以多惘然不識皇上帝,悍然不畏皇上帝,盡中蛇魔閻羅妖詭計”。

因此必須打倒“閻羅妖”。

閻羅妖“是從必誅之”,神妖不共戴天。為要人們特別注意,文中還將“閻羅妖”三字的四周加上一個別致的長黑方框。為一個名詞的四周加框,這在過去古籍裏是沒有的,現見的太平天國欽定頒布的印刷品裏,也是隻此一家,別無分店。這正是洪秀全的文化性格,是他編造的神話。是傳統農民沉積的“漢賊不兩立”的獨特思維。

第二,論證主宰世界,天堂和凡間的隻是上帝,並確定上帝乃是“皇上帝”,世間古今中外之主,不得妄稱“皇”稱“帝”。洪秀全說:爾等“凡人何能識得帝乎,皇上帝乃是帝也。雖世間之主稱王足矣,豈容一毫僭越於其間哉”。

《原道覺世訓》再為上帝天父定格,其意誠然是為傳教需要。它仍是為傳教而作。很多年來,學界為證實洪秀全早就具備推翻封建製度的革命理念,認定閻羅妖就是指清朝皇帝,凡人不得稱帝是否定,打倒清朝皇帝,這都是牽強附會,想當然耳。

當時洪秀全並不懂得革命,也不需要革命解決自己生機和出路。革命造反是要掉頭的,談何容易。洪秀全仍是努力於傳道,做一個合格的傳教士,由是竭力編織一套符合新教的教義,把自己熟悉的儒家道德、禮儀與西方平等學說摻合,建立與中國社會和民眾相適宜的理論。

它和革命造反理論沒有牽連,更牽涉不到對現實社會的若幹改良行為。說到底,最多還是在西方宗教文化衝擊後的對本國社會文化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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