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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新爸爸,新媽媽

王家堡村在清澗縣出了名的窮,但卻並不是人們想像中的那樣封閉,恰恰相反的是,村裏有一條穿村而過的鹹榆公路,是在陝北地區貫穿南北的、惟一的一條交通幹道——而且它並不僅僅是個擺設,在那個時代,汽車就已經開始在那條路上馳騁了。

這條在現在看來極其簡陋的簡易公路,還是在中華民國時代修築的。舊時代的事物卻帶給了衛兒對新世界的向往——這條路向南連接著延川,一路走去就可以找到奶奶,見到大伯,就可以接觸到山外麵的世界。

雖然這條路也意味著衛兒以後就要去大伯家,做別人家的兒子了,但隻要去到延川就可以坐到學堂裏聽老師講課,這對衛兒來說又是莫大的誘惑,所以這條路成了一根小小的引線,引出了小人兒心中的糾結。

說起延川,可謂是曆史悠久,文化綿長。華夏民族的許多先民都曾在這裏留下了有關他們那個時代的文明的印記。傳說中,華夏先祖伏羲氏曾經在這裏的黃河乾坤灣推演八卦;禹村則是史前治水英雄大禹曾經居住過的地方。後來到了春秋時期,延川又變成了少數民族赤狄頻繁活動的區域,而赤狄同時又是晉文公姬重耳的母邦屬地。

在陝北民間自古有著“文出兩川,武看三邊”的俗語,“兩川”其中的一川指的就是“延川”。可以說,延川的文化氛圍由來已久,而這在今後的歲月裏也將對衛兒的成長走向與路徑產生極其重要的影響。

郭家溝村就位於延川縣文安驛川一個距離縣城有十華裏的小山溝,它與陽麵的劉家圪村隔河相望,村口麵對文安驛川。它與劉家圪、馬家店等自然村,共同組成了劉家圪大隊。

那是1957年秋的一個清晨,太陽還在費力地從山坳裏往上爬,早早起身收拾停當的王玉寬終於在這個時候把大兒子衛兒叫醒了。他告訴衛兒,今天要領他到延川去,找大伯玩幾天。

剛剛生下弟弟“四錘”的母親馬芝蘭,不顧身體的虛弱,強撐著起身,勉強給爺倆做了一頓少有的可口的早飯,一邊叮囑衛兒“慢點吃,多吃點,路上還遠呢”,一邊拿出專門給衛兒做好的一雙新布鞋給衛兒穿上了。

飯後,王玉寬領著衛兒,踏上了鹹榆公路,一路南下走上了去往延川的路程。

這一天是衛兒的一生中重要的轉折點,“出清澗”更是在他隻有短短的四十三年的精彩人生中占據了極其重要的位置。從此以後,衛兒就不得不離開這個雖然貧窮困苦,但卻熟悉充滿溫暖的窯洞,離開一起長大的玩伴,走向了一個嶄新的並不熟悉的世界,盡管是去他的大伯家,但一切都要從陌生重新開始。最重要的是,衛兒沒有選擇,這是無法逃脫的命運。

就是在這樣一個清冷的早晨,在鹹榆公路由王家堡到清澗縣城的公路上,來往並不緊密的車輛旁,走來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個頭大的自然是父親王玉寬,事實上他也沒有多大,二十出頭的樣子,放在現在也就是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一米五高的身材,更是很難給人一種頂門立戶的感覺。可就是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養活著自己的婆姨和四個孩子,他不僅是一個年輕人,更是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生活的重擔過早地壓彎了他本就不挺拔的腰杆。跟在他身旁的,則是他的長子衛兒,年僅7歲的他,因為長期營養不良,身材要顯得比他實際年齡小一些,而他們在王家堡的家裏還有三個更小的孩子,最小的此時尚在繈褓之中。

眼下家裏幾坰貧瘠的土地已經無力供養家中這麼多人口了,為了全家活命,父親王玉寬隻能將衛兒過繼給他的大哥王玉德家做繼子。臨行前,他首先找到了村裏的馮先生,請他為衛兒取一個正式的名字。先生沉吟了一會兒,就給衛兒取了個響亮的名字——王衛國!而這個孩子就是在未來聞名中國的路遙。

行走在凜冽的秋風中,父子倆並肩走在十七年前祖父王再朝曾經為了尋活路,帶著全家遠走延川的路上。

從清澗縣的王家堡南下到延川縣的郭家溝,要走上將近二百華裏,中間還要越過一座叫九裏山的土山。這段路程對於僅有七歲的弱小的衛國來說,無異於萬裏長征。早上吃的飯早已經被常年饑渴的小腸胃消化得幹幹淨淨,肚裏空空走起路來也腳步虛浮。但是小衛國沒有說出一句怨言,隻是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挪動著。父親王玉寬看在眼裏,心裏難受得像被刀子絞了一樣。王玉寬很不願意看著瘦小的兒子在離開自己的路上受折磨,但是卻又心有餘而力不足。因為衛國又太大了,已經沒辦法坐進父親背上的糞筐裏了,更不能架在父親的脖頸上了。

就這樣一小步一小步的,父子倆拖著虛弱不堪的身子,終於來到郭家溝。一路上父子倆多麼想這條路快點走完,又多麼想這條路永遠也不要走完。

進了郭家溝村已經是薄暮時分了,衛國和父親腳上都磨出了血泡,已經筋疲力盡了。

大哥王玉德和大嫂李桂英見到二弟王玉寬領來了侄兒——以後的兒子王衛國,高興都寫在了臉上。大嫂更是忙不迭地取出家裏省出的一點點稀罕的白麵,為遠道而來的父子倆擀了一碗麵條。

王玉德家要比王玉寬家的情況好一點,有兩孔窯洞。當天晚上,兄弟倆睡在一孔,說了大半宿的話,把這些年來生活的不容易都從肚子裏掏了出來。大嫂則是帶著衛國睡在了另一孔窯洞裏,看著累得躺在炕上就睡著的衛國,李桂英發自內心的高興,更是把平時不舍得用的麻油燈也點起來了,借著燈光,仔細地打量著沉沉入睡的衛國,看著看著李桂英很舒心地笑了。

他們有了兒子了,也就有了生活的希望了。

王玉寬在大哥家歇了兩天,無所事事的他,每天都認真地和衛國做著“走親戚”的遊戲。一直到第二天晚上,他才告訴衛國,明天上午要去延川縣城趕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下午就能回來,父子倆再休息一晚上,轉天就一起回清澗去。

王玉寬話是這麼說,但是事實是怎樣的,9歲的衛國卻很清楚,明天一早爹就要自己回清澗去了。這對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一件殘忍的事情,明明知道自己要被父母過繼給大伯家,卻要裝做若無其事,隻能把眼淚咽到肚子裏。

其實,如果那天早晨衛國趁著大家都不知道,偷偷跟在父親身後他還是能夠回去的。而事實上,衛國隻是早早起床躲在村裏一棵老樹後麵,偷偷看著父親走上了公路。

王衛國留了下來,成為了王玉德夫婦的兒子。這不是他的選擇,是一種早已定好的宿命。大伯家雖然也是赤貧如洗,但是相較於王家堡的家,還有一些餘力能夠供養他上學。這一點對於衛國來說,絕對是任何事情都替代不了的能夠使他留下來的理由。

當時,大伯家中除了衛國隻有三口人:奶奶、大伯、大媽。無論在哪裏都隻算是個小家庭,而且一家人除衛國之外,都是勞動力,隻有他一個是孩子,這樣的家庭對衛國來說應該是稍好一點的情況了——和老家相比就好了不少,在那邊衛國是長子,他一定是也必須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後”,他有照顧弟妹的責任;而在這裏,他則是惟一的孩子,有什麼好東西總要優先給他呀。

養父母是最難當的。因為孩子潛意識裏的親生父母親的位置是不容替代的。尤其是像衛國這樣已經長大懂事的孩子,一旦離開了父母,性格往往變得孤僻。

再加上從小經曆的饑貧交加的生活屈辱,造就了少年王衛國的孤獨、內向、壓抑的性格。現如今,他又不得已遠離了親生父母,這對他和兩個家庭來說,都是一場重大的人生考驗。

好在大爸和大媽都是老實厚道的農民,性格又是非常的溫和。他們沒有自己的孩子,過繼來了路遙,自然對他百般疼愛。奶奶又是在他小的時候就撫育過他,現在自然也不例外。所以說,即使衛國當時離開了生身父母,卻不能斷言,少年時代的衛國是缺少關愛和撫慰的。

越是貧困的農民家庭對子女的愛,越是會用一種極其簡單質樸的形式表現出來。何況,在那樣一個饑荒遍地的年代,一個瘦弱饑餓的孩子對於愛的需求,是要遠遠低於生存的需求的,而饑餓則是生命需要直接麵對的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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