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月2日,農曆己醜年十一月十四,路遙滿月了。
那個時候的陝北,像路遙家這樣高密度的生育方式,比比皆是。這就導致一大家子的兄弟姐妹年齡差距特別的小,所以陝北人一般都習慣以虛歲計算年齡。像路遙這樣生在近年關的月份,在陝北都算作月份小,過完年就算是長了一歲,所以到了1950年的1月2日,路遙滿月的時候,實際上已經是兩虛歲了。
1949年是中國生肖裏的牛年,路遙這個屬牛的小生命的降生,也給這個飽受貧窮之苦的家帶了短暫的歡樂。
陝北在新生兒滿月的時候,有鬧滿月的鄉俗。到了這一天,一定要請路遙的外家人來主持剃頭儀式,也叫“落胎發”,被剃去的胎發也不會就這樣扔掉,而是被搓成密密的一團,縫在新生兒的枕頭上,據說可以保佑孩子晚上睡覺不哭鬧。就好像中原風俗出生不久的小兒夜裏啼哭,要請人在黃表紙寫“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過路君子念一遍,一覺睡到大天亮”之類的話,貼在宅前的路旁或者是樹上。
當時人們的生活大多清苦,但無論怎樣,總是不願意虧欠了孩子的滿月慶典,說起來這也是陝北窮苦人家難得的歡樂時光了。到了路遙過滿月日的這一天,路遙的姥姥帶來了特意用當時能吃到的頂好的麵粉,蒸成的十二個麵魚及麵籃、石榴各一對,並以十二股紅線係起來的銅錢戴在了路遙的脖子上,這樣的做法叫做鎖錢,並且這種儀式要一直持續到路遙十二虛歲。
除了這些儀式,主人家免不了備下一些酒肉招待前來賀喜的親友和鄰裏,也就是滿月酒。滿月酒一般分為三頓,第一頓是滿月日之前,要吃臊子麵,寓意就如同長壽麵一樣;第二頓是在滿月日當天的上午,要吃炸糕和燴菜,這是對孩子高升成才的期盼;第三頓才是滿月酒的正席,也叫滿月席,是在滿月當日的下午,有條件的是要吃“八碗席”的,紅燒豬肉、燉豬肉、白條肉、清蒸羊肉、酥雞、排骨、酥肉、丸子等一個菜一碗。
滿月酒本來就是陝北人人生中的重要儀式,再加上路遙是王玉寬的頭生子,更是要好好熱鬧一番,一點也馬虎不得。王玉寬早早備下了酒肉,做好了油糕款待親友,隻是當時正處在困難時期,八碗席是肯定沒有了,隻是象征性地上了幾個家常菜,裏麵摻著少許的肉丁。
正席之前,路遙的姥姥給路遙剃了胎發,經過了這個儀式,路遙母子倆也就可以走出窯洞見人了;又給他綁好了鎖線,又在他身邊擺好了帶來的麵食。做完這一切,姥姥在一旁絮絮地念“魚魚授起,石榴留起”。做完了這些,正席也就可以準備開始了。
按照習俗,孩子滿月的時候,得請長輩給起個名兒。當時那個時候,陝北的各項情況都還很落後,再加上缺衣少食,生下孩子就像在地裏種下的莊稼,能不能養大還得看天。陝北人跟土地親近,所以老輩人都覺得孩子取個賤名兒好養活,所以一般的小孩兒滿月的時候大多會取個貓兒啊狗兒啊的小名,賤名賤養活,取這麼個名兒也是想讓孩子無論在多惡劣的情況下,也能使勁撲騰著活。
正席開始後,王玉寬就把孩子抱過來,讓孩子爺爺給起個名兒。王再朝一把年紀還操持著這一大家子,儼然是一代大家長啊。他想了想就給這長孫起了個小名叫“wei”,還說孩子上學先這麼叫著,大名等以後請先生取。由於年代久遠,這個小名兒“wei”隻留下了個讀音,曾經有好事者問過路遙的兄弟,這個“wei”到底該怎麼寫,但同樣沒有得到確切答案,隻知道傳到後來,“wei”就變成了衛,上學之後路遙也就有了正式的名字“王衛國”。當然在這之前,家人和鄰裏都是“衛兒”、“衛兒”地叫著。
轉眼到了1950年的4月2日,農曆庚寅年的二月十六,路遙也就是衛兒,迎來了他的百天日。陝北窮是窮了點,苦是苦了些,但是民風習俗卻保留得全得很,這一天家裏要給他過百晬。
說起來這個百晬和鬧滿月大同小異,都是承載了爹娘對孩子的無限期盼,形式也不過是親戚朋友聚在一起吃吃喝喝,惟一不同的是這百晬還多了一個抓周。
不止是陝北,中原許多地區也留有這樣的習俗,隻是到了今天大多演變成了一個象征性的遊戲。抓周的時候,會在孩子身邊,用書、筆、算盤、秤杆之類的物品圍成一圈,任憑孩子自己去抓,抓著什麼就寓意著孩子長大後會從事與之相關的職業。衛兒當時抓周的情況,已不得而知,但憑著極大的善意揣測,他當時多半抓的是筆或著是書吧。
衛兒的降生,給原本不堪重負的家庭,又增加了一份重量,卻又同時給這個家庭注入了一絲希望。短暫的喜悅之後,衛兒的爹娘——王玉寬夫婦不得不埋下頭來為一家人的生計忙碌。盡管在懷孕和坐月子的時候,王再朝一再幫襯偏袒二兒子家,兄弟妯娌之間也沒有多說什麼,但畢竟王玉寬已經是當了爹的人了,衛兒的出生讓他腰杆挺直自立門戶的同時,也催促著他開始為這個家奔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