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遊俠回歸故土,劉邦眼前的現實依舊殘酷——如何生存?如何糊口?因此,再就業成了他麵臨的第一個尷尬難題。
為此,他做了兩件改頭換麵的事。第一件事:改名字。
劉邦認為“季”字太文氣,像個姑娘的名字,與自己的形象不符。於是,他索性把名字從“劉季”改成了“劉邦”。
“邦”是他對自己遊俠生涯的總結,寓意要講哥們兒義氣,才能獨霸一方。同時,改名也代表著劉邦此刻已經下定決心,要洗心革麵了。
第二件事:結賢人。
如果說以前的劉邦隻滿足於召集幾個小混混,和“小人物”一起混,那麼,此時的他,眼光已經變高了,開始結交“大人物”。而這些“大人物”中,最有分量的就是蕭何。
蕭何是豐沛之地土生土長的人,出生於地主之家,蕭氏家族在豐沛之間的影響力比劉太公家族高出不止十倍。他自幼飽讀詩書,文筆精湛,尤其擅長寫文書,可以說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蕭何本人才華橫溢,再加上家族的非凡影響力,走入仕途後也是一帆風順,成為了沛縣的主吏。
《史記·蕭相國世家》記載:“蕭相國何者,沛豐人也。以文無害為沛主吏掾。”
主吏是什麼官職呢?相當於現在的縣委組織部部長,可以說蕭何是僅次於縣令的“二把手”。當然,在古代,“官”和“吏”是有區別的,“官”是有國家正式編製的,而“吏”卻沒有。吏,是用來輔佐官的。秦朝實施郡縣製,最基層的官員正是縣令。但是,吏也是古代統治係統中的管理人員,也是有相對應的績效考核的。
蕭何在考核中,幾乎年年拿下第一名,令人驚歎不已。蕭何為什麼工作能力這麼強呢?用現在的話來說,那就是因為專業對口。蕭何一直敏而好學,而他最精通的就是曆代律令。而和這些先進的管理製度打交道,對主管人事的蕭何來說自然是如魚得水。
再加上蕭何生性勤儉節約,性格隨和,為人正直,辦事公正,這對他的工作也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因此,他深受沛縣人的稱讚也就不足為奇了。
因為蕭何工作太出色,秦朝中央政府除了多次表彰他之外,還想把他調到中央機關單位去工作。
縣令順水推舟地對他說:“蕭何啊,你才華非凡,我願意向上舉薦你。”然而,令縣令感到意外的是,蕭何居然想都沒想,就以“無德無才無能”為由直接拒絕了。
其實,蕭何不想到秦朝中央政府為官,真正的原因是他早就看出秦王朝有迅速衰敗的跡象,倘若在朝廷為官,隻怕將來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更重要的是,此時的他認識了一個人——一個很特別的人,一個大腿上長著七十二顆黑痣的人。
那是一個天氣很熱的夏天。蕭何和縣衙的幾個小吏到城外的護城河洗澡。洗完澡躺在河邊休息時,蕭何不經意間看見了一個躺在草地上的人,他那高高蹺起的左腿上還長著幾排黑痣。為了弄清他腿上究竟有多少顆黑痣,蕭何主動上前和那人聊天。
“啊,這不是蕭大人嗎?”蕭何還沒說話,那人便驚叫著坐起身來。“嗯,你是……”
“在下劉邦!”
就這樣,蕭何一邊和劉邦聊天,一邊數他腿上的黑痣,最後確定不多不少正是七十二顆。蕭何不由得大吃一驚,一下聯想到了一個古老而神秘的傳說:上古時期,五位主持天事的帝王中,赤帝的臉上就有七十二顆黑痣……
“這人難道是赤帝的化身?”蕭何想。
偶然相識後,兩人一見如故,大有相見恨晚之意。後來據蕭何說,當他看到劉邦腿上那幾排奇特的黑痣時,就斷定這人一定非同尋常。
從此,蕭何和劉邦成了莫逆之交。
蕭何是幸運的,因為他遇到了劉邦,後來才能成為大漢的開國丞相。劉邦是幸運的,因為他遇到了蕭何,後來才能成為大漢的開國皇帝。當時泗水亭正好缺一個亭長,蕭何立即向縣長舉薦了劉邦。從此,劉邦告別了“無業遊民”的身份,得到了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
秦始皇當初設立郡縣製之後,又在縣裏設立了亭鄉製。所謂亭鄉製,就是十裏為一亭,十亭為一鄉。每亭設亭長,每鄉設裏正。
那時的亭長不但管轄的地盤有十裏之多,而且管轄的範圍也很廣,包括解決各種治安問題、民事糾紛,以及登記和檢查本地的流動人口等。當然,亭長還有一項最為重要的職責,就是兼任這十裏之地的捕頭。
由此可見,亭長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崗位,弄不好還有傷身子掉腦袋的風險。但無論如何,身為亭長的劉邦好歹成了一個正兒八經的“公務員”,可以拿國家俸祿了,這可比吃了上頓沒下頓的遊俠強多了。而這一切,自然要歸功於蕭何的舉薦。
很多人都感歎劉邦的運氣實在太好,遇到了貴人相助,但很少有人往深裏去想這事兒。蕭何之所以願意助劉邦一臂之力,必定是因為看到了他身上的閃光點。劉邦好施,寬仁大度,所以三教九流的人都願意跟他交往。
在沛縣,除了蕭何這個鐵哥們兒,劉邦還結交了夏侯嬰。
夏侯嬰屬於典型的三種人,一是粗人——一個趕車的車夫,二是閑人——喜歡吹牛,三是文人——被任命為沛縣的文吏。
有一天,有個讀書人聽夏侯嬰又在那天南地北地吹,忍不住嘲笑說:“你一個車夫,好好趕車才是你該做好的事,整天關心天下大事,你不怕別人笑話你嗎?”
夏侯嬰聽了也不生氣,解釋說:“我不過是好奇而已,說幾句讓自己開心的話,你們也不要當真啊。”
夏侯嬰和劉邦可以用“相愛”兩個字形容,他們經常在一塊玩,暢談天下大事。夏侯嬰作為沛縣“專職”馬車夫,通過接送來往官員,獲取了眾多官府和官員的內部消息和秘密,而這些正是劉邦所期待聆聽的“天外之音”。因此,兩人每每相談甚歡也不足為奇了。《史記》用了十個字概括:“與高祖語,未嘗不移日也。”
當然,兩人也有不和諧的時候。有一次,夏侯嬰和劉邦喝完酒後,一時興起,拿著劍“切磋”時,劉邦不小心把夏侯嬰給刺傷了(《史記》記載:“高祖戲而傷嬰。”)。
這件事本來是民不舉官不究的,然而,被一個不懷好意的好事者無限放大了——他向官府告發了劉邦。
所謂的好事者顯然是劉邦得罪過的人,《史記·高祖本紀》記載:“及壯,試為吏,為泗水亭長,廷中吏無所不狎侮。”
從“廷中吏無所不狎侮”可以判知劉邦為人之高調,當了泗水亭長後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對各級公務員發展到了“狎戲侮辱”的地步。因此有人抓他的小辮子也就不足為奇了。
當時的《賊律》規定,過失或者開玩笑刺傷他人,是要除去官職的。因此,作為泗水亭亭長的劉邦麵臨開除公職的嚴懲。
劉邦這下慌了,趕緊找到夏侯嬰說情。
夏侯嬰當然不願劉邦葬送前程,他為朋友兩肋插刀,馬上去沛縣縣令那裏說是自己不小心劃傷自己的。
在對簿公堂時,劉邦堅稱自己沒有擊傷夏侯嬰,夏侯嬰也一個勁兒地點頭稱是自己不小心傷到了自己。
好事者卻聲稱親眼目擊到了劉邦將夏侯嬰刺傷,並說夏侯嬰是由於家屬被劉邦道上的兄弟脅迫而不得不撒謊。最終,夏侯嬰因為作“偽證”而受牽連,被關在了監獄裏一年多。
其間,他被“掠笞數百”,受嚴刑逼供。出人意料的是,夏侯嬰威武不屈,始終堅持原來的證詞,保全了劉邦。
一年後,在蕭何的“打理”下,夏侯嬰被保釋出來,得以重見天日。因此,劉邦對夏侯嬰感激涕零:“是我不小心傷了你,你不僅沒有怪我,還為我申辯下獄,將來我一定要厚報你。”
夏侯嬰聽了,搖頭傻笑著說:“千萬別謝我,如果因為我受傷而讓你受到刑罰,那樣我的心裏也不會好受。”
在日後劉邦與項羽楚漢爭霸時,正是因為夏侯嬰的存在,才使劉邦逢凶化吉,勝利逃亡。而劉邦沒有食言,在漢朝建立後,他把夏侯嬰列入了漢初十八功臣之列,並封其為汝陰侯。
此外,劉邦和曹參也是很要好的朋友。
曹參,字敬伯,漢族,泗水沛人,在沛縣大小是個名人,他和蕭何兩個人是沛縣政府部門的好搭檔。蕭何、曹參都是任職於監獄機構的,不同的是蕭何是主吏,曹參是典獄長,蕭何是曹參的上司,但是這並不影響二人的感情,兩人交往比較密切。
要知道,秦朝法令嚴苛,人們動輒得咎,特別是楚地百姓,不習秦法,獲罪者尤多。曹參作為獄官,為人低調,大智若愚,結交了不少朋友。劉邦便是其中一個。他和劉邦心有靈犀,惺惺相惜,一見如故,兩人關係相當鐵。劉邦沒錢,哥嫂又不太待見他,經常找曹參蹭吃蹭喝,曹參對此絲毫不以為意,每每拉上蕭何,不醉不歸。
總之,劉邦在草根創業時期,跟隨他的基本上都是同鄉親朋、故舊知己,他日後在沛縣起兵,最初的依仗也就是二三千人的沛縣子弟兵。其中就包括蕭何、曹參、夏侯嬰、樊噲、奚涓、王陵、王吸等人,他們都是劉邦在當泗水亭亭長時走得極近的朋友。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在日後的發跡史中,劉邦不斷用實際行動證明了這樣一句話:所謂好運氣,就是機會正好落在了你努力的時候。
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劉邦通過自己的不懈努力,通過朋友的幫助和支持,成了泗水亭的亭長,邁出了成功轉型的第一步。
都說“時勢造英雄”,與其說是“時勢”,不如說是“環境”。當然,這裏所說的環境更多指的是社會環境以及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環境。這點很好理解,生活在海邊的人學會遊泳的概率總比生活在內陸的人更大。同樣的道理,長久處於某個角色的人也自然能掌握更多與角色相關的技能,哪怕最開始不會,在周圍現實環境的壓迫下,也會迅速學習。
劉邦日後起義主要是依靠豐沛故交起家的,後來,他對豐沛功臣集團頗為寬和,同鄉雍齒與他不對付,曾經多次反叛他,他也念著故舊之情,不僅沒有要他性命,反而封他為侯。
劉邦之所以這麼做,顯然更多的是看在當年出生入死的同袍之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