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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刀尖舞蹈

混賬皇帝宇文贇

宣政元年(578年)六月初二,皇太子宇文贇即位,是為北周宣帝。

許多大臣並不看好這位新皇帝,因為在他們看來,宇文贇是家庭教育失敗的典型。這要怪他的父親北周武帝宇文邕,宇文邕自己太優秀了,總是覺得宇文贇差點火候,擔心將來無法承擔起治理天下的重任,於是從小就對宇文贇的教育出奇的嚴格。

宇文贇還是小孩子時,宇文邕就要求他的行為舉止要像大臣一樣,即使嚴寒酷暑,也不準擅自休息。稍微長大些後,宇文贇喜歡喝酒,宇文邕下令禁止將美酒和與酒有關的東西送到東宮。

宇文邕是“棍棒底下出孝子”教育理念的忠實實踐者,宇文贇每次犯錯,不論大小,都要受到體罰,而且下手很重。除了肉體受苦,宇文邕還對太子進行精神上的威脅,常常說道:“以前被廢的太子有很多,我其餘的兒子難道就不能立為太子嗎?”他還命令東宮官員詳細記錄宇文贇的言行,每個月都要向他彙報。

宇文邕簡單粗暴的教育方式,帶來的直接惡果是將宇文贇變成了一個“兩麵人”:在父皇麵前,宇文贇裝得很乖巧,絕不敢流露自己的真實情感;但背地裏卻做一些壞事,發泄被壓抑的情緒。他對父親沒有任何的愛意,充溢在內心的都是仇恨,天天盼著自己的“皇帝老爸”早日去見閻王。

對於宇文贇的德行,有些大臣看得很清楚,王軌覺得這個太子難堪大任,他將想法告訴了另外一位大臣賀若弼,賀若弼則建議他直接奏報武帝宇文邕。於是,王軌找了個機會同宇文邕開誠布公地說:“皇太子在仁孝方麵名聲不好,恐怕不能勝任陛下的家事,連文武全才賀若弼也為此事憂慮。”宇文邕於是詢問賀若弼的意見,賀若弼答道:“太子在東宮修養德行,從未聽說過他有什麼過失。”

這相當於打了王軌的臉,兩人退出後,王軌責備賀若弼當著武帝的麵說假話,賀若弼說:“這種事情隻能秘奏,你怎麼當著眾人的麵公開直言?太子是儲君,搞不好會被夷滅三族。”王軌這才意識到自己有些太冒失了,沉默許久後說:“我一心一意盡忠於國家,完全沒有為自己打算,但剛才這樣做,實在不太合時宜。”

盡管王軌認識到了錯誤,但並不甘心。有一次,他和武帝宇文邕一起喝酒,假借醉酒摸著宇文邕的大胡子說:“好可愛的老頭,但恨後嗣暗弱。”宇文邕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在此之前,宇文邕問過太子老師宇文孝伯關於宇文贇的表現,宇文孝伯說:“太子畏懼陛下天威,不再犯錯。”既然太子老師都這樣說,宇文邕便放心了。

但王軌在酒局上如此一鬧,搞得宇文邕很不爽,找來了宇文孝伯責備其說謊話。宇文孝伯對此解釋道:“我曾經聽說,父子之間的事情,外人最難建議。我知道陛下不能忍痛割愛,所以不敢開口。”這話使得宇文邕沉默不語,確實也說到了他的痛處。宇文邕不是鐵了心不想換太子,而是沒得可換,次子宇文讚表現得更差,其他兒子都還年幼,易儲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宇文贇就這樣有驚無險地走上了皇位。他終於可以不用裝了,能夠徹底發泄對父皇宇文邕的不滿。於是,宇文邕死後,他不僅沒有悲戚之色,居然指著父皇的棺木破口大罵道:“老東西,死得太晚了。”罵完以後,轉身進入內廷,將父親留下的妃嬪中有些姿色的都充實進了自己的後宮。

宇文贇的好色是出了名的,他登基後一口氣封了五個皇後:除了天元大皇後楊麗華外,還有天大皇後朱滿玥、天中大皇後陳月儀、天左大皇後尉遲熾繁、天右大皇後元樂尚。五後並立,一舉打破了前趙皇帝劉聰創造的“三後並立”的紀錄。

其中的尉遲熾繁是蜀國公尉遲迥的孫女,嫁給了宇文贇的堂侄西陽公宇文溫為妃。依照北周的規矩,每年這些宗室的命婦都要進宮朝見皇帝。宇文贇見到美豔無比的尉遲熾繁後魂不守舍,全然不顧尉遲熾繁已經是自己堂侄的妻子,強行將尉遲熾繁納入自己的後宮。宇文溫的父親宇文亮得知宇文贇強占了自己的兒媳婦,起兵造反,兵敗被殺,丟了媳婦的宇文溫也被連帶砍頭。就這樣,為了一個女人,宇文贇將堂侄一家幾乎趕盡殺絕。

宇文贇的瞎胡鬧很快又創造了一個紀錄,他當初擔心當不上皇帝,而登上皇位又覺得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嚴重影響了他的尋歡作樂,於是在繼位八個月後,便將皇位傳給了年僅七歲的兒子宇文衍(繼位後改稱宇文闡)。他自封了一個比皇帝更高的名分——天元皇帝,對臣子自稱為“天”,住處稱為“天台”,為了體現他的尊貴,大臣們在朝見他以前,都要齋戒三天,沐浴幹淨方可入殿。

或許由於從小在棍棒下長大,在宇文贇心中有個“棍子情結”,宮內宮外,無論是王公大臣,還是後宮嬪妃、太監、宮女,無論是他喜歡的還是討厭的,動不動就用棍子打。一開始每次打人以按一百二十下為基數,後來,根據宇文贇的心情好壞,按照一百二十的倍數確定挨打次數。即使這樣,宇文贇還覺得不過癮,被打的人傷疤不明顯,又把基數提高到二百四十下,每次按照二百四十的倍數打人。宇文贇給杖人的棍子起了個好聽的名字,叫“天杖”。一時間,恐怖氣氛籠罩朝堂,“人不自安,皆求苟免,莫有固誌”。

對於這位皇帝的胡亂作為,有大臣終於看不下去了,京兆郡樂運命手下抬著一口棺材上朝,陳述宇文贇的八項罪狀,惹得宇文贇大怒,當場就要殺了他。其他大臣好生勸解才讓宇文贇消了氣,保住了樂運的性命,從此以後,朝中沒有人再敢進諫,任由宇文贇胡折騰。

危險的女婿

無論宇文贇多麼不堪,但他成為皇帝,對楊堅來講屬於一個利好。被宇文邕猜忌的他,在任上如履薄冰,本來覺得前途暗淡,但沒想到一下子又翻了身,成為當今皇上的嶽父大人。宇文贇剛剛上台,需要重用身邊的人穩住朝局,所以將楊堅從南亳州調回京城,連升三級,官至大前疑。這個職位是宇文贇搞出來的,為什麼叫這個名字無人知道,但地位非常重要,高居四輔之首,宇文贇每次到外地出巡,都讓楊堅在京城留守。

這對翁婿看上去頗為和諧,但實際上暗流湧動。宇文贇雖然荒淫,但腦子卻很清醒,重用老丈人的同時也防著老丈人,時刻將手中的權力牢牢地掌控,不能讓別人染指。特別是像楊堅這樣的人,是功勳之後,又立有戰功,而且還是皇親國戚,需要加倍提防。

為了鞏固權力,宇文贇除掉了叔父齊王宇文憲,以及曾經說他壞話的王軌和自己的老師宇文孝伯等大臣。宇文憲英姿奮發,智勇兼備,是北周最傑出的將帥。而宇文孝伯、尉遲運、宇文神舉、王軌等大臣,都是當朝最有能力的骨幹之臣,殺了他們,基本上瓦解了他父親宇文邕留下的班底,極大削弱了皇帝的支持力量,造成勳貴大臣們進一步離心,為楊堅篡權埋下了伏筆。

宇文贇同時重用親信鄭譯、劉昉,這兩位都是世家子弟,祖輩都是大官,因此可以長期在宮廷中活動,和宇文贇臭味相投,非常懂得宇文贇的心思,變著花樣討他的歡心。鄭譯將北齊末帝高緯的歌舞班子重新組織起來,日夜陪伴宇文贇遊樂。宇文贇在後宮聚集了無數美女,增置了許多千奇百怪的妃嬪名號,連寫起居錄的史官都難以記錄。他整日躲在後宮沉湎酒色,政務主要靠鄭譯、劉昉上傳下達。楊堅由此受到了排擠,逐漸淡出了核心權力圈。

盡管如此,楊堅在一些問題上仍然直言進諫。宇文贇覺得父親武帝宇文邕製定的《刑書要製》很嚴酷,便下詔予以廢除。這樣一來,根據舊法被關到監獄的罪犯都被釋放,結果搞得社會治安不斷惡化。宇文贇一氣之下製定了一部《刑經聖製》,比先前的律法更為嚴苛。有的大臣上書勸諫皇帝,隻要表奏文字有錯漏現象,便可拿下治罪,甚至判處死刑。因此,無論大臣還是百姓,如果出現一個小過失,都有性命之虞,搞得人人自危,怨聲載道。

楊堅對此進諫說:“法令滋章,非教化之道。”法令過於嚴酷,不是教化臣民的好辦法,可宇文贇並沒有采納。但楊堅這次出頭是為臣民說話,雖然沒有效果,但讓他贏得了人心,“高祖(楊堅)位望益隆,帝頗以為忌”,這讓宇文贇對楊堅越發不信任。由父及女,宇文贇對楊麗華的態度也發生了很大變化。

隻是楊麗華的表現沒得挑,宇文贇搞出五個皇後,作為正宮的楊麗華沒有陷入宮廷爭鬥中,她生性柔順,不嫉妒也不爭寵,和其他幾位皇後相處得很和諧,“四皇後及嬪、禦等,鹹愛而仰之”,後宮的人都很敬重她。即便楊麗華表現得如此“佛係”,但還是明顯感覺到宇文贇對她的態度越來越冷淡,經常無故責罵自己。如果換作他人,或許早已服軟,放下身段說些好話,但楊麗華“進止詳閑,辭色不撓”。宇文贇平素最喜歡別人向他叩頭求饒,眼見楊麗華毫無懼色,宇文贇“大怒”,氣急敗壞地“賜後死,逼令引訣”,居然要逼著楊麗華自盡。

此事對楊堅來說非同小可,不僅事關女兒的性命,更關乎整個楊家。楊堅聽到這個消息,頓覺五雷轟頂,他知道宇文贇對自己多有猜忌,如果自己出麵去見宇文贇,很可能將事態搞得更加糟糕,況且,後宮也不是他能去的地方,關鍵時刻隻能讓夫人獨孤伽羅入宮求情。

楊堅選對了人,獨孤伽羅飛奔進宮,“詣閣陳謝”,代替女兒磕頭認罪,以致“叩頭流血”。宇文贇見丈母娘都成了這般模樣,心裏得到極大滿足,這事也就罷了,楊麗華躲過一劫。

不過,宇文贇對楊堅的猜忌並沒有消除。在他看來,楊麗華之所以膽敢不屈從自己的威嚴,完全是仗著其父楊堅的權勢。有一次,宇文贇又和楊麗華吵架,理屈的他吵不過楊麗華,就扔下一句話,“必族滅爾家”,隨即召見楊堅,下令左右帶刀侍衛,如果楊堅“色動,即殺之”。但楊堅入朝後,“神色自若”,和平日裏沒有兩樣,找不到茬的宇文贇“乃止”,悻悻地再次收手。

楊堅依靠豐富的政治鬥爭經驗,成功躲過生死劫,但好運氣總會用完的,楊堅意識到不能繼續待在權力中樞了,宇文贇已經對自己有了陣陣殺意,再這樣下去,離人頭落地的日子不遠了。三十六計走為上,隻是如今這樣的情勢,宇文贇不一定同意外放他出京任職。

楊堅想到了一個人——老同學鄭譯,如今他是宇文贇身邊的“紅人”,說話比自己要好使得多。楊堅私下找到鄭譯,說自己不再貪戀權位,想離京到地方上輔佐藩王,享清福去了。鄭譯滿口答應:“以公德望,天下歸心,欲求多福,豈敢忘也。謹即言之。”以楊公您的道德威望其實是天下歸心了,有一天,您會得誌的,到時候,我還指望您罩著我呢,所以我怎麼能不替您辦事呢?

鄭譯如此痛快答應,說到底是為自己留條後路,雖然他是宇文贇的寵臣,但眼看著宇文贇凶狠殘暴,大失人心,又整天喝酒縱欲,怕這個暴君長不了了。楊堅身為國丈在朝廷很有勢力,沒準哪天就能重新掌權,何不做一個順水人情。

機會很快到來了,宇文贇雖然荒唐暴虐,但是對於開疆拓土一直很有熱情。這是因為他從小被老爸武帝宇文邕打壓,形成了強烈的逆反心理,當了皇帝以後,總想證明自己比老爸強。宇文邕滅了北齊,如果想超越老爸,那就隻剩下平定江南了。

鄭譯深知此點,覺得可以做做文章。有一次,他主動和宇文贇聊起南征事宜,宇文贇讓鄭譯推薦軍隊統帥,鄭譯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趕緊說:“若定江東,自非懿戚重臣,無以鎮撫。可令隋公行,且為壽陽總管,以督軍事。”如果想要平定江東,不用朝廷的重臣做統帥,難以完成這個重任,提出建議讓楊堅離京,擔任壽陽總管,負責前線軍事。

宇文贇不知兩人早已串通,覺得鄭譯這個建議不錯,他對楊堅早就看不順眼,但又找不到什麼很好的理由殺了楊堅,畢竟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嶽父,不如讓楊堅離開京城,到前線為自己賣命。於是下詔任命楊堅為揚州總管,籌備發兵南征事宜。

這個任命對楊堅來說是苦苦期盼的。但是接到詔令後,他卻沒有著急動身,給出的理由是“足疾犯了”。對於這個突如其來的疾病,曆史上有不同的看法,有人說這個病是真實的,因為逃離京城是楊堅日思夜想的,如果沒有“足疾”,楊堅沒有理由不抓緊走。但也有人說這個意外完全是楊堅的“托詞”,因為他在京城多待了幾日,就等到了宇文贇的死訊,這不能簡單地說是一個巧合。

更何況楊堅素來喜歡看相,覺得宇文贇長著一副短命相。有一次,他還跟自己的心腹說:“天元實無積德,視其相貌,壽亦不長。加以法令繁苛,耽恣聲色,以吾觀之,殆將不久。”如果真如命相所示,宇文贇真的死了,七八歲的小皇帝肯定無法掌控局麵,到時候,政局必定要有大變化,如果自己遠在揚州,隻能鞭長莫及。

楊堅對此內心頗為糾結,不走不安全,走又舍不得,在這種情況下,“足疾”就成了很好的借口,暫時不走,靜觀事態,再決定何去何從。

無論兩種分析哪個更接近於曆史的真相,但在這一場翁婿鬥法中,年長的楊堅笑到了最後,他的命運和整個曆史進程將迎來極為重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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