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軟肋

周東籬離開以後，女人神態嫵媚地衝沈淵一笑。

“老板，真的謝謝您！”女人說道，“不知道您為什麼說我姓鮑？是不是我長得像您某個故人？”

沈淵聽到這話，也站定了，轉過身饒有興味地盯著她。確實是故人。他20歲的時候讀的《圍城》，算起來也是30多年的故人了。

“對，30多年前的故人了。很熟悉。”沈淵唇角略微勾起。

“但我真不姓鮑。我的名字有點拗口，所以我寫了給您。以後有需要的地方，希望我能為您效勞。”女人飛快地往沈淵的手裏塞了一張紙，轉身離去。廉價香水味卻依舊彌留不去。

女人是不得不走，她知道死纏爛打一個男人，絕對沒有好處，倘若男人對她有興趣，就會照著上麵的電話號碼打給她，即便他不打，她還有的是機會慢慢來偶遇他。

沈淵揉皺了手中的紙，走到路邊的垃圾箱旁邊，轉念一想，又攤開看了一眼，拿出手機，將女人的姓名電話寫進了通訊錄。

他還沒來得及保存，手機就有一個陌生來電。

他有些不悅地接起了電話，對方說：“是我，幫你砍價的那人。本來我也沒資格幹涉你的事情，但是考慮劉依依在對待你的感情上非常認真而且單純，你這種行為若被發現，恐怕會嚴重影響她的心情，一旦影響她的心情……”

“影響她的心情，你們的案子就破不了是嗎？嘖嘖，一群爺們的刑偵支隊，原來是靠一個女人支撐嗎？要是我告訴你，她其實就是個反派，會不會也嚴重影響你的心情？”沈淵挑起了眉，語氣裏滿是不屑。

“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對方的語氣加重了。

“沒什麼意思。你的所作所為經常是自以為是、自作多情。包括所謂幫我砍價。”

“行。你熟悉建築行業的行情。你剛才把人家手弄脫臼了，是不是應該承擔誤工費。半個月的誤工費是不是需要六千？我之所以這樣做，是認為他訛你，我能看出來，他並沒有脫臼。”

“他就是訛我。哪怕他脫臼，但他根本就不是什麼建築工人。”

“你憑什麼說他不是建築工人？”

“我還看不出來他是不是建築工人嗎？周大隊長，還有什麼吩咐的嗎？”沈淵倒是有些高興起來了，照著周東籬的說法，是不會去劉依依那裏告狀了。心想，這人還不錯。

“睡一覺。把這事忘了。我們沒有交集。”

沈淵掛了電話，存好了女人的電話，順手也把周東籬的電話存上了。他就是這麼隨便，所以通訊錄裏足足存了3000多個號碼。

他翻了翻劉依依各種軟件的社交動態，完全沒有發布過任何信息，也沒有回他電話。估計還在忙。他想，如果劉依依知道了會怎樣？

第一，他實際上真的就是見義勇為，不知道周東籬怎會把此事想得如此不堪？第二，即便他真的如周東籬認為的如此不堪，劉依依還是會默默接受吧？一個舔狗的自我修養。

他見劉依依一直不聽電話，至此也不回電話，而周東籬行色匆匆，肯定是出了案子。他特意沒有打車回到“樓梯間的午茶”酒吧取車，而是步行到江堤邊。

他遠遠望見，江心小島上的“江舟之眼”漆黑一片，但是周圍卻有不少手電筒的光束探照著。還有警車在閃爍著交輝的紅藍光。

他意識到，“江州之眼”果然出事了。

其實他並沒有幫劉依依的助手小郭預定5月4日的場子。

因為他早就知道，用不了多久，就不會再有人想去那個地方求婚。這才是他最不想劉依依知道的事情。這個女人有一種天然的正義感，讓他無可適從。

他們曾經在“黑雨傘”一案張添死後，討論過“電車難題”，因為劉依依自責為拯救高支模上的其他人，而任由犯罪嫌疑人張添死去。他仍然記得，當時這樣安慰她：這個選擇無關道德，是理智的，沒人責怪你，你更不應該責怪自己。

“夜景很美。不是嗎？”一個男人站到了沈淵身邊，“這個周末‘江州之眼’黑燈瞎火的，別有一番風味。”

“你想怎樣？”沈淵辨認出男人的聲音，他依舊注視著江心小島，絲毫沒有移動視線的方向。

男人輕拍了一下江堤的欄杆，發出一記悶響。“你說‘愛’這種東西到底有什麼用？隻能成為一個人的軟肋。在乎的東西一旦多了，這人呐，全身上下都成了一張皮，沒有一個地方能硬。沈老板，你說呢？”

“我也沒有什麼特殊癖好。總不能硬給你看吧？”沈淵頭也不回。

“看來我說錯了。嘴還蠻硬的。我是好心來提醒你，不要做出自己追悔莫及的事。光腳的從來就不怕穿鞋的。”男人沒等沈淵回應，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就像他來的時候一樣。

沈淵認定男人離開了之後，他才掏出手機，他考慮再三，撥打了劉依依的電話。結果電話傳來了機械的女音：“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他隻好給她發了個微信，讓她睡醒了給他回個電話。

沈淵回到家中，筋疲力盡，和衣睡在沙發上，片刻就睡著了。

他夢見了他在畫圖，劉依依從他身後抱著他，小臉抵在他背後，他感受到她可愛的小頜骨的弧度。突然，劉依依鬆開了原本抱著他的雙臂，含混不清地說了一句：“哥……我這是怎麼啦，好痛啊。”

他轉身一看，劉依依的胸口不知什麼時候被插進了一把刀，看不出刀刃的長度，刀柄露在外麵。她目光呆滯地看著沈淵，雙手正握住刀柄：“哥……幫幫我。”

她自己把刀拔出來了，血噴了沈淵一臉，順著沈淵要倒下去。沈淵一手堵住她的胸口傷處，一手抱緊他，把她冷涼的臉靠在自己懷裏：“依依！沒事的，依依！依依！”

劉依依的臉越來越蒼白，眼睛半閉著空茫地望向他的圖紙：“江州之輪”。

“依依！”他大叫著坐了起來，原來是夢。他摸了一下臉，滿臉都是淚水。衣服也早已被冷汗浸透了。

他看了看手機，劉依依還是沒有任何訊息。他不知道此刻的劉依依已經慢慢陷入了他本來想要她遠離的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