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當真是怎麼說的?”
沈棠雪的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笑意卻未到達眼中。
看來,昨個兒半夏的教訓還是不夠深刻、不夠深入人心。
她明明是在笑的,阿諾站在她身邊,卻莫名覺得膽戰心驚的。
“......姑娘,要不我去一趟吧。”
“不急,你先幫我把頭發梳起來,咱們一道去。”沈棠雪輕言淺笑,“就隨便紮兩個辮子吧,今兒個反正是要出去玩的,不必太過隆重。”
阿諾連忙道了是。
沈棠雪又問:“對了,廚房做主的那個叫什麼來著?”
喜鳳忙道,“姑娘,沈家不大,廚房都是歸廚娘管著的。那廚娘的男人也在府裏幹活,叫貴生,大家都管廚娘叫貴生家的。”
沈棠雪點點頭,這才挑揀起了簪子。
阿諾簡單的幫她將頭發梳成兩個辮子,沈棠雪又從櫃子裏挑出了一身方便出門的衣裳換好,便帶著阿諾和喜鳳往灶房去。
這個時候,灶房的人早就翹起腳丫躲懶了。
廊下擺著四方桌,廚娘和幫廚的婆子幾個都圍著桌子打葉子牌。
至於他們剛剛把棠梨院來的喜鳳趕走那事,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甚至還在議論著:“棠梨院的一個粗使丫頭,居然也敢跟我們叫起板來了,也不看現下什麼時辰了,一分銀子不花,居然也好意思來要吃的。”
“可不是嘛,聽說那侯府可給了不少聘禮,都放了半個院子呢。大姑娘哪裏還會缺咱們做的這點粗茶淡飯,隨便都能去得月樓訂一桌。”
“那也不一定,都說越有錢的人越摳,大姑娘向來寒酸,對下人更是一毛不拔的,說不定待會兒就要拿這種小事跟我們過不去呢。”
她們議論著,一個丫鬟打扮的十二三歲小丫頭走進了院子,喚道,“貴生嬸,二姑娘要的燕窩粥呢?”
“在灶上呢,剛燉好,你趕緊送去吧。”
那小丫頭答了聲好,進去拿了燕窩粥便走。
沈棠雪帶著阿諾和喜鳳進院子,正好看見這一幕,便退出去稍微等了等。
那小丫頭出去時,自然是被喜鳳給攔下了。
“二姑娘要的這碗燕窩粥,要額外給灶房多少銀子?”
喜鳳得了沈棠雪的授意,也沒有為難她,隻輕聲地問了一句。
“胡說什麼呢?二姑娘要個東西,灶房也敢要錢。”那小丫頭白了喜鳳,高傲地一眼就走了。
沈棠雪慢條斯理從陰影中走出,扭頭問阿諾,“認得那丫頭麼?”
阿諾道:“認得,她叫夏荷。是二姑娘房裏二等的丫頭,嘴甜,雖然剛進府沒幾天,但很得二姑娘喜歡。”
沈棠雪嘴角勾了下,是沈芊芊院裏的人就好。
雙套標準,可是要出事的。......
院裏。
不知情的幾人還在冷嘲熱諷。
廚娘貴生家的嗤笑道,“大姑娘自己過了吃早飯的時辰,又不肯花銀子,這與我們何幹?”
“她想跟我們過不去便來,就是說的太太麵前去,我也是不怕的。”
“是麼,你是當真不怕,還是嘴上說的不怕?”有人問了一聲。
“當然是真的不怕。”
貴生家的專心致誌地看著自己手裏的葉子牌,下意識答了一句。
“不過是一個沒幾個月就要出閣的丫頭片子,之前在這宅子裏頭說話就沒人搭理,以後出嫁了,更沒什麼好怕她的。”
那人又問:“那要是二姑娘呢?”
“那能一樣麼?二姑娘是太太親生的,說話可比她好使多了。別說她現下沒在這兒,就算她在這兒,我也這麼說。你看沈家上下誰把她當回事?”
話音落,周遭落針可聞。
連身邊人的呼吸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貴生家的終於反應過來,連忙往後一看,沈棠雪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貴生家的心裏“咯噔”一下,連忙丟下葉子牌,站了起來。
“大,大姑娘,廚房這亂七八糟的地方,您金尊玉貴的,怎麼親自來了?”
“剛才不是還說我這人寒酸,一毛不拔,還說我不過是個沒幾個月就要出閣的丫頭片子,說話沒人搭理麼,這才眨巴眼的功夫就金尊玉貴了?”
貴生家的背後說人壞話,被人當麵揭破,臉上有些尷尬。但馬上又擠出假笑來。
“大姑娘,我們下人空下來坐在一起說幾句話,您做主子的偷聽,已經很沒有道理了,怎麼還要跟我們做下人的計較?”
“這要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人家笑話,咱們沈家的姑娘,愛管閑事,連下人之間說幾句話都要管,這不好聽吧。”
“太太原來就是這麼管家的?”沈棠雪“嗤”笑了一下,“如今還家裏隨便一個下人都可以指著我的鼻子說我愛管閑事。”
“我在自己家,連頓早飯都吃不上,吃飯得額外的給銀子不算,說句話都得看下人的臉色了。”
她知道因為沈複和陳氏的態度,整個沈家上下都沒有人真的把她這個大姑娘當回事。
但這個貴生家的,已經是被養的腦滿腸肥,完完全全就沒把自己當個下人了。
“阿諾,你去流芳院走一趟,把太太請過來,我倒是想當麵問問,是不是我一個姓沈的在自己家裏,真的要看下人臉色?”
與這些下人扯再多的閑篇也沒用,她如今的處境,歸根究底都是因為沈複和陳氏。
沈複沒把她當回事,陳氏恨不得把他踩到泥地裏,他們沒把她當回事,下人自然也敢往她頭頂上踩。
尤其浪費唇舌於她們爭辯,不如釜底抽薪。
“是,姑娘。”阿諾忍住罵人的衝動,轉身便走。
“怎麼還要找太太來?”貴生家的這才意識到不對,連忙想攔下阿諾,喜鳳上前一把推開她,順便甩了她一個白眼,阿諾便趁機走了。
她見追不上,又趕緊轉回來,“大姑娘,你這是要做什麼?不就是一頓早飯麼?”
“過了飯點沒有飯吃,要吃就自己掏錢,這都是太太自己定下的規矩。就是去到太太跟前,我們也是占理的!”
她說著,趕緊招呼那幾個幫廚和燒火丫頭,“你們倒是說句話呀,這規矩又不是我定的。”
其他人也都附和道,“是啊大姑娘,這個規矩在家中實行這麼多年,你又不是頭一回知道,以前你不就是因為給不出銀子,寧可餓著肚子不吃飯麼?”
“大姑娘何必還要勞動太太出麵?這讓太太知道了,挨說的也是沒事找事的大姑娘你。我們這也都是為了你好。......”
她們一搭一唱的,沈棠雪儼然已經是個不識好歹的人了。
喜鳳怒道,“誰給你們的狗膽子,敢這麼對大姑娘說話?大姑娘是府裏正經八百的主子,你們算個什麼東西?!”
貴生家的忍不住反駁道,“我好歹是管著廚房的,你又算是個什麼東西?輪得到你來對我大呼小叫的!我......”
“打醒她!”
“啪!”
一個清脆的耳光打斷了貴生家的滔滔不絕。
“你,你怎麼敢打我?”
她錯愕地看著兔子一般的沈棠雪,絲毫不敢相信,剛剛讓喜鳳給了她一耳光的,就是這個素來懦弱的膿包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