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回頭見是香蘭不再那麼緊張。
她臉上帶著促狹又讚許的笑意,刻意壓低了聲音,湊近花朝耳邊。
“別怕。我剛在那邊樹後頭躲懶,全看見了。”
行啊你,一天不見,長進不小!對付這種人,就該這樣!”
香蘭的話徹底驅散了花朝心底的猶豫和不安。
她的底氣更足,挺直了腰背,再次看向還愣在那裏的劉大娘,眼神銳利。
“沒錯,就是五兩。你該不會忘了吧?從前你手頭緊,三不五時就跟我這兒借。雖說每次不多,一文兩文的。”
“可積少成多,這麼久下來,也該有五兩了吧?今天,正好連本帶利,一並還我!”
舊事重提。
劉大娘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她下意識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錢袋。
“我哪有......”
劉大娘還想狡辯。
香蘭卻已經等不及了,她本就是個爽利性子,見不得這磨磨唧唧的樣子。
一個箭步上前,伸手就朝劉大娘的錢袋抓去。
“磨蹭什麼!拿來吧你!”
劉大娘哪裏是年輕力壯的香蘭的對手。
隻覺得手腕一緊,錢袋已經被香蘭扯了過去。
香蘭將那沉甸甸的錢袋在手裏掂了掂,滿意地點點頭。
“不多不少,正好五兩。看來你這幾年,日子過得不錯嘛。”
“我的錢啊!”
劉大娘一屁股癱坐在地上,雙手捶打著地麵,嚎啕大哭起來。
“搶錢了!殺人了!那是我的棺材本!你們這是要我的老命啊!”
香蘭對她的哭嚎充耳不聞,隻覺得聒噪。
她從花朝手裏拿過蜜餞不由分說地,直接塞進了那個還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小男孩手裏。
“哭什麼哭!”
香蘭沒好氣地嗬斥那孩子,隨即又轉向劉大娘,聲音帶著嘲諷。
“嚎什麼喪!這錢本就是你該給花朝的!再說了,這可是二公子房裏的蜜餞!五兩銀子賣你一包,真是便宜你了!你偷著樂去吧!”
“拿著這錢,你以前欠花朝那些零零碎碎的債,也算一筆勾銷了!兩不相欠!”
說罷,香蘭一把拉起花朝的手腕,快步朝著不遠處的假山後麵走去。
“走!別理這老虔婆!”
到了無人處,香蘭才鬆開手。
她轉過身雙手叉腰,帶著一股恨鐵不成鋼的氣惱。
“你就是心太軟!”
“對付那種老虔婆,你跟她廢話那麼多做什麼?”
香蘭想起剛才花朝還要跟那老虔婆賣蜜餞,就覺得憋氣。
“明明可以直接把錢袋子搶過來!那是她欠你的!你還非要找個由頭,說什麼賣她蜜餞?多此一舉!”
香蘭哼了一聲,要是換做她,可沒這麼好的脾氣。
“要是我得了勢,非得讓她知道厲害!敢克扣我的月錢,敢背後嚼舌根子?不扒她一層皮,都算我心慈手軟!”
“剛才就該直接兩個大耳刮子扇過去!看她還敢不敢哭!”
花朝被她這番話逗笑了,不過被香蘭這麼一說。
她也覺得自己方才似乎有些瞻前顧後了。
她確實沒想那麼多。
當時隻想著,要讓劉大娘把吞下去的銀子吐出來。
要讓她知道,自己不再是那個任她拿捏的軟柿子。
但直接搶,動靜太大了,萬一鬧起來,驚動了管事嬤嬤,或者更上麵的人。
她如今的身份,還禁不起細查。
“我就是怕把事情鬧大了。”
花朝聲音低低的帶著怯意。
“畢竟我現在......”
她的話沒說完,但香蘭卻懂了。
花朝抬起頭,有些無奈。
“萬一她真的去哪個主子麵前告狀,說是我仗著二公子的勢,強買強賣,免不了要脫一層皮。”
香蘭伸出食指,在她額頭上點了一下。
“你呀!算了,好在也知道還手了。”
不再是那個任人揉搓的麵團,這就比什麼都強。
花朝彎了彎眼睛,心頭微鬆,知道香蘭還是能理解她的。
“對了,香蘭姐姐。你今日怎麼有空閑逛到這邊來了?”
這裏離她們平日幹活的地方可不近。
她話音剛落。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還夾雜著嗬斥和指揮的聲音。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
“動作都麻利些!這邊這一排開敗的杜鵑!全都給我搬走!這裏全部換上新送來的時令鮮花!”
那聲音頓了頓,又繞到另一邊。
“還有你!去拿幹淨抹布!把那邊的廊柱都給我仔仔細細擦一遍!一點灰塵都不許留!”
是紅燭的聲音。
花朝的心提了起來,不敢大口呼吸。
“大夫人這次要辦的賞花宴,非同小可!宴請的可都是京中有頭有臉的貴人!”
“若是出了半點紕漏!丟了咱們國公府的臉麵!仔細你們的皮!”
紅燭語氣極其嚴肅,她厲聲吩咐完,忽地一轉身。
視線掃過假山這邊,正好看見假山陰影裏站著的兩個人影。
嚇得她往後退了一小步。
待看清是花朝和香蘭。
紅燭立刻豎起了眉毛,臉上露出嫌惡和惱怒。
“嚇死我了!你們兩個是不是躲在這偷懶?!簡直是皮癢了想挨揍!”
往日裏,花朝或許會嚇得低下頭,不敢言語。
時至今日,經曆了這麼多事,她心底那點僅存的懦弱,早已被磨得差不多了。
她緩緩抬起頭,直視著紅燭的臉。
“你這是好了傷疤忘了疼?”
紅燭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隨即又漲得通紅。
當著這麼多下人的麵,她絕不能失了氣勢!
更不能讓人看出她怕了這個小賤人!
她強壓下心頭的驚怒,硬生生擠出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聽不懂!”
“這裏忙得很!沒空跟你這起子懶骨頭磨牙!”
“這次的事,我就當沒看見!你趕緊帶著她給我滾遠點!別在這兒礙手礙腳的!”
這話,明著是嗬斥,實則是在給自己找台階下。
她怕花朝再說出什麼驚人之語,讓她在眾人麵前下不來台。
畢竟,二公子對這個丫頭的態度,實在有些古怪。
花朝冷眼看著她色厲內荏的模樣,心下了然。
她也不想在這種時候節外生枝,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目的達到,敲打了紅燭,讓她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便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