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淡淡地收回目光,不再看紅燭。
拉起旁邊還有些發愣的香蘭。
“我們走。”
兩人轉身,快步離開假山。
直到走出一段距離,確認紅燭聽不到了,香蘭才眼睛瞪得溜圓,像是看怪物般看著她。
“花朝!你!你剛才......”
香蘭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我的老天爺!你剛才跟紅燭說什麼了?她、她竟然真的就這麼放咱們走了?!”
這簡直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紅燭那個睚眥必報的性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剛才那副樣子,分明是有些忌憚你!到底發生了什麼?”
花朝看著香蘭震驚的模樣,嘴角牽起一絲苦笑。
有些事情提起來,屈辱和不堪,隻會再次將她戳的千瘡百孔。
“沒什麼。”
她垂下眼簾,聲音低了幾分。
“大概是真的忙著布置宴會,懶得跟我們計較吧。”
這個解釋,連她自己都不信。
但眼下,也隻能這麼說了。
香蘭狐疑地盯著她看了半晌。
見花朝神色淡淡,眉宇間帶著疲憊,她撇撇嘴,終究還是沒再追問。
“好了,不說她。”
香蘭話鋒一轉,想起之前被打斷的話題。
“你剛才不是問我,怎麼有空閑逛到這邊來了嗎?”
她臉上露出一點輕鬆的神色。
“我正要跟你說呢。就這幾天,大夫人要辦賞花宴了。”
“底下的人,哪個不是忙得腳不沾地?我好不容易才找了個由頭,溜出來喘口氣。”
賞花宴?
花朝眉心微蹙。
寧雲燁戰場歸來,立下赫赫戰功,府中上下,卻未曾聽聞半點慶賀的聲響。
反倒是大夫人,竟要大張旗鼓地辦什麼賞花宴?
香蘭見她疑惑,左右張望了一下,確認四下無人。
這才湊近了些,壓低了聲音。
“還能是為了什麼?”
“這賞花宴,明麵上是賞花,暗地裏,還不是想借著這個由頭,替大公子相看幾家門當戶對的千金小姐。”
為寧雲崢相看人家?
花朝心底深處,不覺泛起了澀然。
那個曾經在她最狼狽時,給予過溫暖的男子。
終究,是要娶妻生子,走上他那條康莊大道的。
香蘭敏銳地察覺到,花朝臉上那一閃而逝的異樣。
她心裏咯噔一下,趕緊抬手,往自己嘴巴上輕輕拍了一下,動作帶著幾分懊惱。
“呸呸呸!瞧我這張嘴,真是越來越沒把門的了!”
“好端端的,跟你提大公子的事做什麼!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
花朝搖了搖頭,嘴角彎起了極淺的笑容,雙眸卻格外清醒。
“香蘭姐姐,你想多了。我現在是什麼身份,我自己心裏清楚。”
“大公子的事情,又與我何幹呢?”
他們之間那點微末的牽扯,早已被現實碾得粉碎。
她頓了頓,聲音愈發輕淺。
“人各有命,早已注定。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本就沒有的事,被你這般說的才好似有什麼呢,以後可不許亂說。被人聽到,你我要遭殃的。”
香蘭定定地看著她。
看她神色坦然,不似作偽,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花朝是個聰明人,能想得開對誰都好。
是她自己瞎操心了。
“對嘛!你能這麼想就最好不過了!”
香蘭語氣立刻變得輕鬆起來,帶著幾分真心實意的勸慰。
“咱們做下人的,最重要的就是認清自己的本分。”
“大公子的事,咱們是想也別想。你如今跟了二公子,這才是天大的福氣!”
她湊近一步,眼神亮晶晶的。
“我可都聽說了,二公子這幾日,都讓你宿在他房裏?這可是頭一份的恩寵!”
“你可得機靈點,把二公子的心給牢牢拴住了!隻要二公子護著你,這府裏,誰還敢給你氣受?往後的好日子,長著呢!”
花朝沉默地聽著,沒有接話。
抓住二公子的心?談何容易。
那個男人的心思,深沉如海,她根本看不透。
她現在,不過是他一時興起的玩物罷了。
香蘭見她不語,隻當她是默認了。
又神秘兮兮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湊到她耳邊,鬼祟中帶著興奮。
“哎,跟你說個正事兒。今晚,巳時。”
她的聲音壓得極低,隻有兩人能聽見。
“你偷偷到荷花池邊來一趟。我帶你去看點好東西!”
花朝心頭一跳。
半夜三更,偷偷溜出去?
若是被寧雲燁知道了......
想起他那雙冰冷銳利的眼眸,還有他毫不留情的手段。
花朝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巳時太晚了......”
她聲音帶上了猶豫。
“二公子還在在房中,我不敢出去。萬一被發現了......”
香蘭聞言,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怕什麼!他一個大男人,還能時時刻刻盯著你不成?”
“你就說肚子不舒服,去淨房,隨便找個借口搪塞過去就是了!”
“他還能跟著你去淨房不成?”
香蘭顯得有些急切,大約是出來的時間確實不短了。
她不給花朝再反駁的機會,推了花朝一把。
“行了行了,就這麼說定了!”
“我得趕緊回去了,被人看見我在這跟你磨蹭就不好了。”
她朝四周又謹慎地望了望。
“記住啊,巳時,荷花池邊!我可在那兒等你!”
說完,香蘭不再多言,提著裙擺,腳步匆匆地轉身。
沿著來時的小徑快步離去。
“哎。”
花朝伸出手,想喚住她。
指尖隻觸碰到微涼的晚風。
香蘭的裙角,已經消失在假山之後,不見蹤影。
原地剩下花朝一人,她下意識攏了攏衣襟。
指尖觸碰到懷中那沉甸甸的銀子。
這是她一點點攢下來的,活下去的希望。
她定了定神,環顧四周,確認無人窺探。
這才快步走到院角那棵老槐樹下。
路過一叢開得正盛的玉蘭。
潔白的花瓣在夜色中瑩瑩生光。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摘下了一串。
這個送給二公子,他應當是會開心的。
她將花捏在手裏,繼續往樹下走去。
從隱蔽處摸出一把生了鏽的小鐵鍬。
借著朦朧的月色,小心翼翼地刨開樹根旁的泥土。
很快,一個半舊的木匣子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