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位二公子,並不像外表看起來那般冷漠不近人情。
“走。”
寧雲燁將長槍靠在廊柱邊,抬步走進了主屋的偏廳。
花朝低下頭,掩去眼底複雜情緒,怯怯地跟在他身後。
一張紫檀木圓桌上,已經擺滿了早膳。
白玉粥,水晶餃,玲瓏糕,還有幾碟精致的小菜。
甚至還有一碗色澤誘人、燉得軟爛的肘子?
花朝忍不住輕輕咽了咽口水。
喉嚨有些發緊。
她是個粗使丫鬟,平日吃的不是邦邦硬的窩窩頭,就是沒油水的糠咽菜。
能填飽肚子已是奢望。
何曾見過這樣精美的吃食。
寧雲燁徑直走到桌邊坐下,拿起銀箸。
瞥見她還傻愣愣站在門口。
將旁邊的椅子往外拉開了一些。
眼神示意她過去。
“過來,坐下。”
坐下和二公子同桌用膳?
花朝的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
“不,不行不行!這不合規矩!”
她嚇得連連後退,恨不得把自己縮成一團。
寧國公府裏,規矩大如天。
她一個通房丫鬟,如何敢與主子同桌?
寧雲燁眉頭微蹙,語氣強硬幾分。
“我這裏,沒那麼多規矩。”
花朝的腳像是釘在了地上,不敢上前一步。
“二公子,主仆有別。”
寧雲燁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微沉地看著她。
周身那股習武之人的迫人氣場,瞬間彌漫開來。
“難道,要我抱你過來?”
抱......抱她?
花朝的頭搖得更厲害了。
“不用了!奴婢自己坐。”
她同手同腳地挪到那張椅子前。
小心翼翼地,隻坐了小半個椅麵,拿起桌上的備用碗筷,卻遲遲不敢去夾菜。
這些吃食,她聽說過。
是二夫人心疼二公子常年在外征戰辛苦。
特意為他在梧桐苑設了小廚房。
請來的廚子還是從禦膳房出來的。
做出的吃食,樣樣精致得不像話。
除了那碗香氣撲鼻的肘子,其他的,她連名字都叫不上來。
她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落在那碗色澤紅亮、燉得皮肉分離的肘子上。
那是紅燭最愛吃的。
有一次,紅燭偷偷從小廚房拿了一塊,躲在柴房裏吃。
她恰好路過,隻是多看了一眼。
紅燭發現時,揪著她的衣領,就是一頓打罵。
花朝拿著筷子的手,控製不住地抖了起來。
眼前一晃。
她的白瓷碗裏,突然多了一小勺晶瑩剔透的燕窩。
那是隻有主子們才能享用的珍品,據說滋補養顏,價值千金。
寧雲燁收回銀勺,動作自然,仿佛隻是隨手為之。
他甚至沒有看她,目光落在自己麵前的粥碗上。
“燕窩這東西,我不甚喜歡。”
“你身子弱,吃了補補。”
“全吃了,不許剩下。”
頓了頓,他又加了一句,帶著一絲威脅。
“敢浪費一勺,仔細你的皮。”
“罰你去把整個梧桐苑的石子路,給我擦洗一遍。”
花朝的心,驟然收緊。
他是在關心她?
先是讓她坐下吃飯。
現在又把這樣珍貴的東西給她。
讓她無所適從。
花朝抬起頭,淚眼朦朧地望向身側的男人。
寧雲燁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眸恰好對上她濕潤的雙眸。
像受驚的小鹿。
他的心尖沒來由地一顫,像是被羽毛拂過。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
微涼的指腹,碰觸到花朝發燙的臉頰。
花朝渾身一僵,連呼吸都停滯了。
“膽子大了?”
寧雲燁冷冽的聲音帶著沙啞。
“敢這麼盯著爺看了?”
花朝回神,臉頰瞬間紅透,連耳根都燒了起來。
“奴婢不敢。”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我看你倒是敢得很!”
“一個通房丫鬟,也敢上主子的桌子吃飯!”
“誰給你的膽子!”
這個聲音......
是二夫人!
花朝驚恐地抬頭望去。
隻見二夫人穿著一身錦緞襖裙,在一眾嬤嬤丫鬟的簇擁下,滿麵寒霜地走了進來。
二夫人幾步走到桌前。
“好個不知尊卑的下賤胚子!”
二夫人將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
仿佛在看什麼汙穢之物。
“才抬舉你做了二公子的通房,就敢爬到主子頭上來了?”
“連主子的飯桌都敢上!”
“眼裏還有沒有規矩!”
花朝嚇得魂飛魄散。
她想也不想,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冰涼的地磚上。
“二夫人饒命!”
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哭腔。
“奴婢錯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求二夫人饒了奴婢這一次!”
她根本來不及思考。
心底的恐懼迫使她隻能下跪求饒。
二夫人看著她卑微的樣子,眼中沒有絲毫憐憫。
她直接揚起了手,朝著花朝的臉頰扇了下去!
花朝嚇得閉緊了眼睛。
渾身抖如篩糠。
然而。
那記耳光並未落下。
一隻骨節分明,蒼勁有力的手,穩穩地攥住了二夫人的手腕。
“母親。”
寧雲燁的聲音響起。
“是我讓她坐下的。”
“不過一口飯食。”
“兒子整日待在軍營甚是乏味,回府也無趣極了。”
“權當養隻小貓解解悶。”
養隻小貓,解解悶?
花朝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
密密麻麻的疼。
二夫人顯然也沒想到寧雲燁會出麵阻止。
更沒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用力掙開寧雲燁的手,臉上滿是慍怒。
“那碗冰糖燕窩,是娘特意吩咐小廚房給你燉的!”
“娘自己平日裏都舍不得多用!”
“你竟然拿來喂這個不知廉恥的賤婢!”
二夫人瞧見花朝那雙含淚的眼睛,正怯怯地望著寧雲燁。
更是怒火攻心。
再次抬手!
寧雲燁眼神一厲。
他一把將跪在地上的花朝拽了起來,拉至自己身後。
一巴掌,落在了空處。
二夫人氣得手指都在發抖。
寧雲燁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他甚至沒有回頭看花朝一眼。
隻是冷冷地吐出幾個字。
“還愣著做什麼。”
“滾回你該待的地方去。”
“伺候人的規矩,還要本公子親自教你?”
花朝指尖的冰涼。
她怎麼忘了。
她隻是一個最低賤的通房丫鬟。
主子的施舍,不是她可以貪戀的。
“不用。”
她強壓下喉頭的哽咽。
“奴婢該去洗衣服了。”
說完,她步伐慌張地退出了偏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