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花園時。
寧雲燁似乎踩到了什麼東西,他蹲下去撿了起來。
因為背對著,花朝並沒有看到他做了什麼。
“我給你的木劍呢?”
寧雲燁聲音低沉,緩緩起身。
木劍?
完了,若是被他知道自己把它丟了......
他定會將自己也丟了!
花朝心頭一驚,如墜冰窟。
她下意識攥緊衣角,聲音發顫。
“奴婢,奴婢覺得那木劍是二公子所贈,太過貴重。”
“佩戴在身上,怕不慎遺失了。”
“便尋了個妥當地方,好生藏起來了。”
好得很!
這丫頭,果然慣會說謊。
一張嘴,沒幾句實話。
“是嗎?”
寧雲燁轉身一步步靠近她。
頎長偉岸的身軀,將她完全籠罩在他的陰影之下。
花朝隻能瑟縮著,將頭埋得更低。
“是,是的,二公子,奴婢不敢說謊。”
冰涼的指尖,攫住她的下頜。
花朝被迫抬起頭,對上一雙幽深冷凝的墨眸。
他俯視著她,那張乖巧無害的臉上寫滿驚惶。
薄唇勾起一抹冷笑。
“既是如此愛惜。”
“那可千萬收好了。”
“若是弄丟了......”
他頓了頓,語調陡然轉厲。
“便打斷你的腿!”
花朝嚇得一激靈,險些站不穩。
“二公子說的是!”
“奴婢一定好生保管,絕不敢弄丟!”
下頜驟然一輕,迫人的壓力隨之消失。
花朝下意識抬頭。
隻看到寧雲燁已經轉過身,向前走去。
“瞧把你嚇的。”
“與你玩笑罷了。”
玩笑?
方才那眼神,那語氣,哪裏像是玩笑!
這位二公子,心思深沉,喜怒無常。
實在太難揣測。
花朝大口喘著氣,平複狂跳的心。
看寧雲燁走遠,她連忙提起裙擺,快步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月洞門,踏入梧桐苑。
寧雲燁的腳步,停在主屋前的庭院中。
他側身,下頜微抬,朝著西邊廂房的方向輕輕一點。
“去住那邊。”
花朝心中一沉。
西廂房通常是府中大丫鬟的住所。
什麼通房丫鬟,大概就和一等、二等丫鬟相似,都是貼身伺候主子。
隻是多了一項,晚上也要伺候的活計。
“是。”
“奴婢明早便來伺候二公子洗漱。”
話音剛落,她轉身急匆匆地走了。
那背影,帶著倉惶,仿佛身後有猛獸在追趕。
寧雲燁立在原地,並未動彈,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柄光滑的小木劍。
幽深的眸子裏,情緒翻湧,仿佛醞釀著什麼。
良久,他才收回目光,轉身走進了主屋。
花朝去了西廂房,門是虛掩著的。
她推開那扇略顯陳舊的木門。
靠牆擺著一張大通鋪,上麵鋪著簡單的被褥。
其中三人也已入睡,旁邊的位置似是給她留的。
離門最近的鋪位上,一個丫鬟被驚醒。
“你誰啊?”
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顯然是被吵醒了,有些不耐煩。
花朝心頭一緊,連忙低下頭。
“新來的。”
“......伺候二公子的。”
夏荷愣了下。
目光在她身上粗略掃過。
大概是看清了她身上的衣著雖然普通,卻還算幹淨,不像是做粗活的。
又聽說是伺候二公子的,眼中的不耐煩才褪去些。
花朝眼角的餘光瞥見旁邊還有一個空位,小心翼翼地挪過去。
“我可以睡在這兒嗎?”
夏荷似乎困極了,又打了個哈欠。
“嗯。”
她含糊地嘟囔了一句。
“那位置就是給你留的。”
說完,便重新倒頭躺下。
翻了個身,背對著花朝。
很快傳來均勻的呼吸聲。
花朝站在原地,看著這簡陋的床鋪,一時有些怔愣。
這就是二公子的通房丫鬟住的地方?
和那些尋常丫鬟,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想起之前在漿洗房的日子,擔驚受怕,食不果腹,這裏總歸會強一些。
而且聽說通房丫鬟的月錢,比普通丫鬟要多上不少。
五十兩銀子,或許能更快攢夠。
到時候,她就能贖身離開這裏。
她脫下鞋子,和衣躺了上去。
次日,天色微熹。
花朝卻不敢貪睡。
她輕手輕腳地起身,生怕驚擾了同屋的夏荷。
簡單地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衫和頭發。
推門而出,朝著主院的方向走去。
還未看到人,便聽到庭院中傳來破空之聲。
嗚嗚作響,帶著淩厲的勁風。
花朝快步上前,循聲望去。
庭院中央,一道挺拔的身影伴著晨光揮舞長槍。
槍尖在空中劃出殘影,快得讓人眼花繚亂。
是寧雲燁。
此刻的他,專注淩厲。
周身散發著凜然的殺伐之氣,那是久經沙場的鐵血印記。
與昨夜那個捏著她下巴,露出孩子氣威脅的二公子,判若兩人。
花朝怔怔地看著。
寧雲燁察覺到了她的注視,淩厲的長槍驟然一收,目光直直看了過來。
花朝慌忙低下頭,避開了他的視線。
“奴婢來遲了。”
寧雲燁淡淡掃了她一眼,看到她那雙攥著衣角、微微發顫的手。
“我早起不習慣有人伺候。”
“不必自責。”
話音剛落,他手腕一轉。
那柄看起來沉重無比的長槍,被他輕巧地遞了過來,長槍橫著朝她飛來。
“拿著。”
花朝一愣,下意識地伸出雙手去接。
巨大的重量倏地向下一墜!
“啊!”
花朝驚呼,整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重量,帶得往前踉蹌,險些摔倒在地。
手中的長槍更是差點脫手。
耳邊傳來低沉而爽朗的笑聲。
與他昨日的疏冷截然不同,帶著幾分戲謔。
寧雲燁手臂一伸,便將長槍從她搖搖欲墜的手中拿了回去,輕鬆握在掌心。
仿佛那沉重的分量,於他而言輕如鴻毛。
他看著她驚魂未定、臉色發白。
眼底瞬間閃過極淡的笑意。
“你這身子骨,忒瘦了些。”
“往後,應當多用些飯。”
花朝抬起頭,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兩句話,在她聽來,竟是如此陌生。
在國公府的時日,她聽得最多的是各種辱罵。
管事嬤嬤一張嘴,都是催促幹活快些,那些一同做活的丫鬟,也隻會搶她的飯。
說她身子瘦吃多了浪費!
從未有人,用這樣平靜的語氣,關心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