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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想要“溪水”暢行無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因為它的成份不是H2O,而是人,各種各樣的人。就在軍人剛走的時候,那夥軋鋼廠的搗蛋鬼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一窩蜂擠到前麵,敲著櫃台嚷嚷:“我們也有急事!”“也得照顧我們!”後麵排隊的顧客氣憤了:“排隊去!年輕輕的,自覺點兒!”他們仍舊賴著不走。

雙方正在爭執,又來了一個穿軋鋼廠工作服的小夥子,二話不說就把領頭搗亂的“黃頭發”拽了出來:“規規矩矩給人家排隊去!”這個黑大個兒顯然有著威懾力,他這一聲吼,“黃頭發”等人便不言語了,但又不甘心馬上走開。

看來金鹿兒和黑小夥似熟非熟,她趁機緩和氣氛,上前打招呼:“戴師傅,休班啊?”

沒料到,“黃頭發”等聽她這一聲稱呼,哄地怪笑起來,指著黑小夥說:“他不叫戴師傅,他叫‘黛玉’!”

聽了這名不符實的綽號,顧客們都忘記了生氣,笑了起來。黑小夥臉一下子漲紫了,惱怒地瞪了金鹿兒一眼,追著去打“黃頭發”。“黃頭發”一麵躲一麵大聲解釋:“黛玉嘛,黑色的美玉也!”

金鹿兒忍不住格格地笑起來,黑小夥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幾個人追打著轉到柱子後麵去了。我以為這場風波就算止息了,沒想到柱子後麵傳來“黃頭發”的奚落:“嗬,幫一號的忙來啦!這會兒去求婚,準成!”黑小夥氣岔了音:“再不住嘴,看我撕了你!”

不知“黃頭發”想了個什麼壞主意,俯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問:“敢嗎?”

黑小夥一點兒也不示弱,帶著幾個人忽拉一下子跑過去,變成隊伍長龍的尾巴。“黃頭發”把黑小夥推在前麵,個個拿出十元、二十元的大票子,露出狡黠的笑容盯著金鹿兒。

不知為什麼,我一點也沒有要看她笑話的心理,而是為她擔心了。我畢竟也是把秤盤的出身呀!要是我遇到這種情況,就要慌亂得汗流浹背了。

她隻是撩起長睫毛瞟了他們一眼,似乎並未感覺到情況的異常。她見“黛玉”排到跟前,和氣地問:“買點什麼?”

在她的眼波下,他的臉又是一紅。“黃頭發”在後麵捅捅他的腰,他才煞有介事地問:“什麼糖好呢?請費心介紹一下各糖果的特點,我好選擇。”

她點點頭,對他,也是對大家介紹說:“這要看您的口味了,一般北方做的糖果比較甜,東北的就更甜,愛吃甜的就請買北京和東北的奶糖。南方可能因為產蔗糖吧,人們不稀罕過分甜,而要在配料和香味上選擇。說到特點,北京的酥糖又香又脆。黃油球、的確酸和鹽味水果糖也不錯。天津起士林的咖啡糖和酒心巧克力受歡迎。上海的奶糖加工精細,奶油味香醇,重慶的糖果用料實惠,廣州的水果糖全國聞名……我們這兒光奶糖就有二十多種,您買哪一種?”

她那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渾厚的女中音,富於煽動力的口才,聽起來不像枯燥地介紹商品,倒像在朗頌詩歌。顧客們聽了她這番耐心的介紹,都十分滿意。“黛玉”也怔著不響了,他看到同伴們挑戰的目光,才說:“那麼,就請你每樣給我稱一兩嘗嘗吧!”

她問:“包在一起嗎?”

“不……不,分著裝。”

後麵排隊的顧客聽到這個頗為過分的要求,嗡嗡低語起來,有個老工人模樣的人質問:“有你這麼買東西的嗎?這不是成心搗亂嗎?”人們呼應著:“不賣給他!”

他有點局促不安了。這時“黃頭發”按住秤盤反問:“你們管得著嗎?哪條規矩不許這麼買?”

有個血氣方剛的青年上前揪他,他的那夥人一擁而上,眼看一場糾紛就要起來了,我擠到櫃台前準備出麵幹涉。金鹿兒看見我後,眼睛一眯飛了個笑波,顯出一副鎮靜自若的神色對大家說:“請大家稍等一下,快,很快就好。”等人們安靜下來,她又睨視著“黃頭發”幾個人問:“你們幾位呢?”

幾個人合唱般地回答:“和他一樣,都嘗嘗。”

“都要每樣一兩嗎?”

“黃頭發”逞能地喊:“每樣二兩,兩一包。”

第三個:“每樣三兩,九兩一包。”

第四個:“四兩,一斤二兩一包。”

天哪,還沒聽說過有這麼買糖的人呢!算起來她要稱多少次,紮多少包?這筆花花賬如何算得來?何況都是整錢找零兒?我著實為她捏一把汗了。她卻不動聲色地問第五個小夥子:“您呢?每樣半斤?二十多種奶糖,準備三十塊錢吧!”

這個攥著十元錢的小夥子摸了摸口袋,作了個鬼臉:“我不愛吃甜,每樣一兩三錢吧!”

罪過!這些壞家夥你一拳我一掌地拍著“黛玉”的肩膀,表示欽佩,又擠眉弄眼地催促金鹿兒:“請快一點兒!”“好!”她答應著順手把秤對準了斤兩刻度。顧客們多少眼睛望著櫃台,關切、好奇、憤怒、等待……刹那間奇跡出現了:她改變了售貨方法,讓人眼花繚亂地動作起來。她用左手拿一疊小紙袋放在身旁,右手靈巧地依次從奶糖櫃裏抓一把糖往秤盤上放,一放一個準兒,不高不低。在右手拿貨的同時,左手迅速地拿起一個紙袋,用手輕輕一抖,紙袋就鼓起來了,真像魔術師似地一轉手,糖入袋,繩紮包,十字編花,美觀牢固。

屏神斂氣注視她的顧客忘記了讚歎,我卻暗暗叫了一聲:好!她是何時練就這一手神奇的本領呢?更加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她那自如的組合動作是那麼輕快,那麼優美,簡直不像是在幹一項繁瑣的勞動,而像是在舞台上跳舞蹈。

我來不及多想,又發現她的絕招還遠遠不止於此。她在捆紮二十多個糖袋的同時,還流利地報了各種不同糖果的單價、斤兩,加減乘除全靠口算。待所有的紙袋捆紮完畢,收款總額也報給“黛玉”他們聽。當他們還愣怔在那裏時,她已把算盤打得像爆豆兒一樣,複核的得數,一分不差。她接過他們手中的錢,找零兒唱付,一清二楚。她一口氣做完了這麼多事情,眼睛裏仍然像是汪著靜靜的秋水,一絲風兒都沒有。

排隊等待的顧客們似乎還想觀看這場精采表演,寂靜了片刻,爆發出熱烈的掌聲。這種歡騰的氣氛,竟不像在商店,倒像在劇場!

“黛玉”見她的眼晴一眨不眨地注視他,黑臉兒一下子漲成紫紅色。其他壞小子也像被孫悟空的定身法定住了似的,一個個瞠目結舌,傻呆呆地立著。

她見他們不走,就又微笑著問:“還用點什麼嗎?我們這還有各種塊裝巧克力、鐵盒糖、高中低三檔什錦糖、棉花糖、芝麻南糖、薄荷糖……”說著,她一本正經地拿出五支小孩吃的帶棒“唆羅蜜”,引得顧客們開懷大笑。

在這笑聲中,“黛玉”、“黃頭發”等人急忙抓起糖包、灰溜溜地跑走了。

好厲害的金鹿兒呀!她明明罵了他們比小孩還不懂事,態度和言詞卻又那麼和藹。我相信這夥家夥是再也不敢來冒犯她了。

我忘卻了心中的芥蒂,向她投去了友好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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