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有文友偶見我的新作,不止一人且賀且勸:你的文思如舊並未枯竭,怎麼不寫小說了呢?還是要寫呀!
去年《天津日報》文藝周刊主辦“津味小說大賽”,主編宋曙光催我寫小說,還限了命題——老天津、租界、僑民生活題材。以我的年齡早該“掛靴”了,還參乎什麼大賽呢!《天津日報》文藝周刊是孫犁大師創辦的,至今蔭澤津沽大地,各地報紙的副刊大都縮版了,隻有《天津日報》仍然堅持給副刊很大的版麵。為了表示對曙光老弟和他的前任孫犁前輩的尊敬,我專門“做作業”寫了小說《洋老鄉》。“文藝周刊”整版容納8千字,分兩期發完,大概這是空前的篇幅待遇了。感謝評論家黃桂元在其大作中給予好評。前年我還在“文藝周刊”發了一組幽默小說《批示》《酒局》《紅包》《求生有方》,諧謔故伎,逗人開心而已。此番一並收入文集,算是填補近作小說之空白罷!
在小說創作中我下功夫最多的是90年代寫的長篇《普愛山莊》,卻隻是事倍功半的收獲。自1988年我就趁赴出訪奧地利之機去了維也納兒童村采訪,後來又跑遍了天津、煙台、南昌、東北多地的兒童村、福利院、榮軍療養院……《普愛山莊》細致的寫了十幾位單身女子十幾個孤兒之人物形象,人道主義主題,人像展覽式結構,浪漫主義風格,幾易其稿,前後寫了近十年。初稿先以五部中篇同時在幾大名刊上發表,幾年後又歸於長篇成書。事倍功半反思主觀原因,或許是仍然寫女性、兒童、倫理道德、家庭悲劇,筆力雖未滑坡卻也難以再登新峰。客觀上社會生活趨於商業化物質化多元化,文學則日漸邊緣化了,我這等以轟動效應起家的幸運兒,再難重鑄昔日輝煌。
世界文學史上不乏高齡作家筆耕不輟之先例,但像杜拉斯那樣以七旬之軀寫出愛情佳作《情人》再鳴驚人者範例不多。上了歲數寫不出大部頭小說了,有人開玩笑歸罪於“荷爾蒙少了”。體力、心力影響筆力,也不是無稽之談。
小說創作時斷時續還有一個原因,我總是喜歡挑戰,對不同門類不同體裁不同題材總是興趣轉移,討厭重複。我是編劇出身,真正的處女作是天津人藝於1970年公演的獨幕喜劇《計劃計劃》,當1979年話劇《婚禮》赴京會演獲獎後,我就向往寫小說了。後來的十幾年小說寫得挺順的時候,我又無法舍棄劇本,成了北影廠的常客,寫了電影版的《婚禮》《金鹿兒》《明姑娘》。再以後又擔任了電視劇《喬遷》(獲飛天獎)、電影《啟明星》(獲全國少年童牛獎)的編劇兼製片人,付出了大量的精力。編劇兼製片人屬於大兵團作戰,每次都要耗去好幾年時間,比寫小說困難多了。在文學和影視兩個“法門”之間轉來轉去,結果文學界若即若離,也未能真正投身影視界。
新世紀以來我仍然難以舍棄老本行劇本創作,又花了好幾年功夫寫了50集電視喜劇《火鳳凰》,一並收入文集。劇本文本為“日本式簡潔派”寫法,主要由人物台詞構成。這種寫法的優點在於給導演和演員留出很大的二度創作空間,不足之處是讀者閱讀時就得憑借自己的補充與想象了。
早年我曾發表文章放過大話:我不敢說能夠超越別人,但是要超越自己;我不敢說總能超越自己,但是絕不重複自己。至今未敢食言,不願借名氣發些平庸之作。春花綻放時燦若雲霞,轉瞬間便落英為泥,引得古今多少文人墨客傷春惜春。比起那些吃青春飯的行當來,畫家、作家還算是“寶刀不老”的職業,但也不是越老越值錢。古詩曰:自古美人如名將,不許人間見白頭。如果你不能攀越新的高度,那就寧缺毋濫,讓讀者記住你巔峰時期的最佳力作,定格春花爛漫時,也不失之一種明智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