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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號王家籠子裏的公雞引吭高歌,將老街唱得光亮起來,將清江浦唱得光亮起來。新的一天來臨了,小城人有的重複著昨天的生活,有的則開拓著新生活,大家都是普通人,過著雞零狗碎的普通生活。但在這普通生活中,往往也會發生不同尋常的事兒。這樣生活便有了刺激性,不是頹廢,就是激進,不是奮起,就是倒退,也許生活的本來麵目就是這麼五花八門吧。

蒙蒙晨光中,王家姑起床,未及梳洗就走到對麵王家,也就是她的娘家喊道:“他舅媽,劉英妹,他舅媽,今天把雞籠關牢些,要是出了亂子,別怪我跟你不客氣。”劉英妹在屋裏不耐煩地答著:“行啦行啦,你都吩咐一百八十遍了,放你的一百八十顆心吧,過會兒我把雞嘴縫起來,真要出亂子,全宰了給大家吃。”王家姑語調有點不高興:“這話可是你說的。”劉英妹應聲走了出來說:“我當然對自己的雞子負責了。”

她倆說話間,皮紅文拎著一掛鞭炮走出來,東張西瞧,想尋找個小竹竿挑手上點放。王家姑睜大吃驚的眼睛問:“皮家那小子,你想幹什麼?”皮紅文邊瞅邊說:“我叫皮小三子,學名皮紅文。”劉英妹則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神態問:“不年不節的,你拿鞭炮幹什麼?難道去迎接衛生檢查團?也輪不上你來搞啊!就是輪上,你也太毛躁了吧,哪有人還沒到,就早早放鞭炮的。”皮紅文一本正經地說:“兩位大媽,今天我開張,放一掛鞭請喜神、財神等各路神仙,保佑我一年到頭順順溜溜,發點小財。”

王家姑哂笑道:“喲喲,看不出你小子挺會說話的,小小年紀就搞封建迷信了。”皮紅文說:“放鞭炮也算迷信?”王家姑道:“毛小子,你要這神那仙的保佑你,不是迷信?”

劉英妹顯然不相信他要開什麼業,連聲問:“得得,打住打住,皮小三子,你說今兒開張,開什麼張,要在我們家院子裏放鞭?這裏也沒有你什麼門市啊。”皮紅文嘻嘻地笑著說:“我跟大大媽媽走的不是一條道,我做的生意是撿垃圾、收破爛,今天是個好日子,所以我挑了今天開張。”

王家姑、劉英妹聞聽,先是一呆,繼而大笑,劉英妹則笑得直拍後腰,連聲道:“真是奇事年年有,今年到皮家。嘻嘻,頭一次遇上古怪事,收破爛拾垃圾還放什麼鞭、點什麼炮、開什麼張、結什麼彩,這小子,真會找樂子逗。”皮紅文有點尷尬,臉微微紅了。

王家姑板著臉說:“今天衛生大檢查,不能在這裏放鞭。”皮紅文訕笑道:“王主任吳大媽,劉阿姨王大媽,我放完鞭保證給掃了。”王家姑說:“什麼亂七八糟的阿姨大媽,掃了也不行,說不許在這裏放鞭就是不許,沒得商量。”皮紅文撓撓頭道:“那我拿到外麵放。”王家姑說:“外麵更不許放,那是老街臉麵。”皮紅文嘟了嘴道:“這麼差勁,放掛鞭都不許,白喊你們阿姨大媽了。”王家姑說:“平時你掛腦門上放都行,今天就是不許你在老街放。”

皮紅文盤起鞭放到背簍裏,往身上一背抬步就走,“我到沒人的地方去放,我到垃圾場去放,我放給自己一人聽,我讓自己一人喜慶,不給你們這些城裏人享受總行了吧。”

王家姑笑著道:“這鬼小子……”劉英妹也笑了:“臭小子,比老皮強。”老姐妹倆說罷,相繼走向前院。

吳桂蘭在室內看著皮財福穿衣服時,聽到小兒子與王家姑、劉英妹辯白,沒好走出來,她也好笑紅文放鞭出鬼倒神,但為圖個吉利,也不好說什麼,故而隻是捂著嘴朝皮財福笑。皮財福心裏想:隨小三子與兩個婦人瞎白話去。吳桂蘭豎耳聽王家姑、劉英妹腳步聲走遠,才拎著小爐子出來引火。一陣濃煙往空中飄升時,黃德萍從吳家偏房出來,緊接著是推自行車的皮紅軍,車龍頭上掛了一隻帆布包,後架左側挎一隻木製工具箱,裝的是修車工具及雞零狗碎零配件。

吳桂蘭瞥一眼兒子、媳婦問:“這麼早就出攤,飯不吃了?”皮紅軍說:“第一天出攤,早點去,等會兒叫小萍子回來拿。”吳桂蘭點頭道:“也好!”黃德萍附聲說:“媽,我們走了。”吳桂蘭點點頭道:“去吧。”皮財福走出屋,盯著皮紅軍後背喊道:“兩人記好了,一定要和氣生財。”皮紅軍掉過頭說:“知道了,媽都說過八十遍了。”

皮財福欲笑不笑地說:“嗬,這小子的,剛第一天做老板,就對老子的話不耐煩了。”吳桂蘭白他一眼道:“誰叫你大清早碎嘴的。”

皮財福搖搖頭說:“小三子一大早就和人家嘰嘰咕咕,跑哪放鞭去了?”吳桂蘭道:“你問我,我問哪個去?我不也在屋裏,被你酒鬧得大半宿沒睡好,剛迷糊著,天就亮了。”皮財福說:“狗東西,走也不說一聲,早飯沒吃吧?”吳桂蘭道:“我看你還沒醒酒吧,昨晚他不是說過,幹他們這行的,每天都要起早,以後天天都不在家吃早飯,中飯也不回來,說不說還不都一樣。”

吳桂蘭做好飯,和皮財福、三個女兒、皮紅兵吃早飯。皮紅竹一臉莊重地說:“大大、姆媽,我思量了一夜,現在是水果淡季,跟你們跑也是白搭,我準備找同學去,看看汰黃堆那個新辦的廠招沒招工。”皮財福看看女兒,又看看吳桂蘭,點點頭。吳桂蘭歎了口氣。皮紅竹頓了頓,接著說:“反正你們養活我二十一年了,隻當再白養一陣子,我找到工作就自立了。”吳桂蘭盯著紅竹:“說得這麼難聽,好像哪個要攆你走似的。”皮紅竹說:“媽,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覺得自己這麼大的人,還不能養活自己,心裏堵得慌。再說,我也不是做生意的料。”皮財福聲音不高,似乎透著無奈:“哪個也不是天生會做生意的。也好,你去找找看,反正閑也閑著。”皮紅青說:“我也跟大姐去。”皮財福揮揮手說:“好吧好吧,你們姐妹仨都去。”

皮紅心說:“我又沒說去,幹嗎攆我。”吳桂蘭麵部表情複雜,點頭道:“還是老閨娘跟我們貼心。”皮紅竹不高興地說:“媽,你說什麼呀!我也沒說離開你們,我意思是尋找適合自己的事做。”

皮財福點點頭道:“說得也是,你和二丫頭找工作吧,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老丫頭願意跟我們跑生意就跑吧。”吳桂蘭說:“紅心,跑不出出息,可別怨我們噢。”皮紅心對母親道:“哪個怨你們了?我願意。”

一直沒吭聲的皮紅兵放下碗筷說:“那今天就出一掛平車吧。”皮財福點頭道:“淡季,你媽也沒必要出去了,等水果上市再說,反正家裏需要人弄飯。”

家裏人陸續走完,吳桂蘭取出瓷缽盛了一缽子稖麵稀飯,拿了個饅頭、兩隻藍邊碗、兩雙筷子,一道擺到籃子裏,送飯給紅軍兩口子,省得黃德萍來回跑了,自己剛好順便買菜。

吳桂蘭走近閘口,紅軍、德萍正手忙腳亂地補一掛二八自行車胎,見母親來顧不上打招呼。吳桂蘭將籃子擺樹下,取出飯缽等東西放在木板工具箱蓋上,隻說得空把飯吃了,沒再打擾他們,過若飛橋走向輪埠路菜場轉悠著買豆腐、豆芽等。

太陽升得老高,閘口上下籠罩在陽光中閃著光,特別是運河水像跳舞的火苗閃動著,十分耀眼好看。若飛橋上車來人往,都是些自行車、平車、小驢車,偶爾過一輛客貨兩用車。因為橋小、路窄,一般汽車都走水門橋、北門橋、紅衛橋,人站在若飛橋上向西看,三座橋上若隱若現地繁忙著。

吳桂蘭挎著籃子到樹下,皮紅軍兩口子已吃了她送來的飯,她把籃裏的菜往旁邊攏攏,將飯缽、空碗等放進去,娘兒仨閑聊幾句。皮紅軍說:“老三淨出洋相,太陽出來時,跑到河對岸的河灘放掛鞭,不知跟岸上人說的啥,引起一大片哄笑,傳到這邊攤販嘴裏,成了臭要飯的開業還放鞭,不是找罵嗎!”吳桂蘭無奈地搖搖頭,低聲罵三炮子跟皮麻子差不多,全是二百五。又數落幾句,往家走去,心裏嘀咕道:皮麻子以為城裏人日子好過,現在好了,買棵菜、拿根蔥、用個電、燒個炭都要錢,真以為自己是城裏人、是工人階級啦,在家多好,吃的燒的都是地裏長的,一分錢不要。唉,皮麻子,你就自找罪受吧,你就讓全家跟著你遭罪吧!

看著母親遠去的皮紅軍,收回目光,著手補一輛老式自行車內胎。黃德萍待在一旁,有時打打下手,拿個工具什麼的。這時,從閘南走過來一個三十來歲敦敦實實的壯漢,路邊幾個攤販跟他打招呼。有的問:“壇五,今天沒上班?”壇五打著哈:“沒去,上他娘的屁班。”有的接口道:“五爺厲害。”壇五說:“厲害啥,那幾個工資不夠逗的。”有的道:“還不是領導寵著你。”壇五嘿嘿笑笑說:“那是哥們兒,我請了病假。”有的取笑道:“你他娘的壯得像頭小黑牛,也敢稱有病,領導是怕你胡攪蠻纏吧,真是牛行街走出來的‘牛’。”壇五笑得更歡了,他看了一眼樹下,問攤販:“這是哪條道上的,敢來擠‘上海灘’?”皮紅軍聽到壇五說話聲,眼角掃掃,沒敢搭腔。

一攤販道:“女的是吳公安的表妹。”壇五說:“表妹?一頭睡吧。”胡大道:“壇五別瞎說,女的和男的是兩口子,吳公安和老古特地關照著呢。”壇五點頭說:“哦,知道了。不知兩個生瓜蛋子拜沒拜過‘雲中仙’。”胡大道:“不清楚,人家有吳公安罩著。”

壇五又點點頭,嗬嗬笑著走上前說:“新來的?”皮紅軍忙點頭起身掏香煙,說:“今天剛擺攤。”壇五“哦”了一聲,沒接香煙,冷眼上上下下看看皮紅軍兩口子的攤點、工具,道:“修車連個台鉗也沒有,怎麼給人準圈、下軸、擰螺絲?”皮紅軍收回香煙,笑笑說:“剛起步,一切才開頭嘛。”壇五道:“算咱們有緣,我叫壇五,以前也修過自行車,現在改行了,剛好有一舊台鉗,折價賣給你。”皮紅軍看了一眼黃德萍,囁嚅著:“這……”黃德萍看看壇五,問:“能要多少錢?”壇五說:“新台鉗老鼻子貴,聽說你們是吳公安親戚,我才跟送給你們一樣,就一百八十塊吧。”皮紅軍、黃德萍驚得目瞪口呆。

皮紅軍心裏說,我的老天,宰肥豬啊,還不知是啥破台鉗呢,開業第一天就遇上這事,這大閘口欺生的人真不少。於是搓搓手道:“大哥,你看我剛開業,手頭也沒有這麼多錢,是不是緩些日子再說?”壇五不高興了,說:“別以為我是硬派給你,不要拉倒,我留著說不準也有用。”扭頭走時又撂下話:“兄弟,在閘口做生意,不僅手腳靈光,腦袋瓜更得靈光。”路對麵攤販一邊與顧客打著招呼,一邊捂著嘴朝皮紅軍夫婦這邊笑。

壇五走不久,幾個小混混從花街方向晃蕩到若飛橋,看到修車攤,立即晃蕩過來。一小眼睛的小子問皮紅軍:“修車的,你是哪來的?”皮紅軍漠然道:“黃河大隊的,你修車?”一個穿著黑皮衣的小子語氣有點狠:“什麼修車,執照呢?”皮紅軍瞪大眼睛說:“執照?什麼執照?我不懂,你們是……”小眼睛道:“沒執照?不能在這兒擺攤子,趕快走開。”

盯著幾人看的黃德萍不知哪來的膽子,責問:“憑什麼讓我們走開?你們是什麼人?我們不懂什麼執照,你們跟派出所吳幹事要去。”黑皮衣小子說:“姓吳的有什麼了不起,我們是工商所的。不辦執照也行,每月1號我們來收管理費,要是不交,就把你攤子扔下大閘塘。”說罷,一揮手幾個混混往“南船北馬”石碑方向的車馬道走去。沿途做生意的人,有的站起身跟他們熱情地打招呼,有的則冷冷地看著他們。

皮紅軍看著遠去的混混,看看橋上、橋爪、路牙上伸舌擠眼的攤販們,明白他可能被攪進渾水了,就這麼一會兒,先是壇五,後是混混,加上那些難測深淺的攤販,自己肯定不得安穩了。他洗洗手上的汙漬,跟黃德萍說:“你守會兒攤子,我去找一下古站長。”黃德萍點點頭,她也知道,不求助古站長、吳衛華,這第一天的攤子可能就擺不下去了。

皮紅軍走進老古辦公室,老古正翻看報紙,便跟老古講了剛才發生的事。老古放下報紙,沉吟良久道:“壇五好辦,估計不是恰巧路過,就是攤販找他搗的鬼,以後你需要工具、配件、消耗品什麼的,就從他們攤子上買,這做生意和處鄰居一樣。”皮紅軍忙點頭說:“以後我注意些。”老古接著道:“混混是什麼人我不知,但他們絕不是工商所的。再說閘口擺攤設點的也沒人領過執照,隻是從前年開始,工商所聘用的薑美才來象征性地收點管理費。不過,要是‘雲中仙’的手下,恐怕有麻煩。‘雲中仙’傳聞是個殘疾人,背景複雜,人也很神秘,住在城區一胡同裏,一般人見不到他,是清江浦近幾年冒出來的一個大混混,手下有多少號人我不知道。”皮紅軍張圓了嘴,沒敢插話。

老古感慨道:“這世道變的,我在清江浦生活幾十年,隻聽說晚清、民國時期大閘口一帶出過黑幫,後來分出一支叫青幫的跑到上海,發展成民國期間上海灘的第一大幫,連蔣介石都禮讓他們三分。解放後幾十年,清江浦除‘文革’中鬧過造反派,還沒出過什麼黑幫,誰能想到近幾年冒出了‘雲中仙’的黑勢力。這事看來得找吳衛華想想辦法,不然真有麻煩的。”皮紅軍打冷戰說:“大不了,我不擺攤子了。”老古笑笑說:“當然也沒有想象的那麼嚴重。再說了,果真是‘雲中仙’,你不犯他,他也不會跟你一個修車的過不去,他們都是些心狠手辣、做大買賣的家夥。至於混混,你別和他們發生衝突,請吳公安處理就行了。”皮紅軍點點頭。

老古摸起電話筒,皮紅軍退出了老古辦公室,虎著臉回到修車攤子一言不發。黃德萍問:“古站長怎麼說的?”皮紅軍說:“古站長說有他和吳幹事在這裏,讓我們安心修車。”有些話他不敢跟德萍實說的,這鬼地方太複雜了。

這時一個女人推著自行車過來修,皮紅軍檢查一番,拆卸中軸看了看,說:“中軸壞了,修修還能騎,隻是撐不了幾天。”女人說:“那就麻煩師傅換個新的。”皮紅軍點點頭,對黃德萍道:“德萍,你到對麵攤上看看有沒有中軸,再帶點蛋珠。”黃德萍答應了一聲,走到路對麵和攤販打了招呼,又走到若飛橋上,買了一包蛋珠回來,說:“對麵沒有車軸,攤主說,花街五化交店有賣的。”皮紅軍說:“哦,那你快去快回,別讓人家等急了。”黃德萍小跑著過若飛橋,向花街跑去。

這時又有人推自行車來修,皮紅軍檢查車子毛病時,路對麵走過來兩個人和皮紅軍打招呼,其中一個是胡大。皮紅軍停下手中的活兒,拿抹布擦拭一下手上的油,掏出兩支香煙給來人。兩人客氣一下接了香煙,相互點著。

胡大問:“小夥子貴姓啊?”皮紅軍答:“大哥,我姓皮。”另一攤販說:“今兒剛開業,生意不錯嘛。”皮紅軍笑笑道:“做三筆了,賺幾毛錢。”胡大說:“當初我擺攤時,三天沒開張,你比我運氣好。”皮紅軍道:“全靠大哥們抬舉了。”攤販說:“要在這兒立腳,大家就得相互關照才能生根。”

皮紅軍忙點頭道:“那是那是,我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還請你們多指點。”胡大說:“這個好說,你忙吧,不打擾你了。小皮,我提醒你一句,在這兒做事,手眼靈活些,先頭那幾個混事的,對他們要客氣點。”皮紅軍道:“難為大哥提醒了,可我真不知拿什麼主張呢。”攤販笑笑先走了。胡

大欲言又止,也走向自己的攤點。

黃德萍買好東西小跑著回來。皮紅軍上好中軸,試試車子,好了。女人付了修車錢,騎走了。皮紅軍這才悠悠地籲口氣,對黃德萍說:“剛才對麵過來倆人,對我挺客氣的。”黃德萍點頭道:“剛才我買東西時,對我態度也不錯。”皮紅軍說:“跟你說個事,晚上請路對麵幾人吃頓飯。”黃德萍遲疑片刻說:“錢呢?”皮紅軍沉吟道:“這不好跟媽要的,你身上不是有點壓歲錢嗎,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我們買個平安。”黃德萍歎口氣說:“好吧。”

皮紅軍抬頭看到吳衛華和那個女公安從“南船北馬”方向走來,愣一下,來得好快。黃德萍見皮紅軍麵色有異,追他目光也看到了吳衛華和女警小黃各自推著自行車不急不慢地走著,小聲嘀咕著。小黃說:“剛才在所裏沒好問你,你不是說上午去看守所提審那幾個嫌疑人嗎?所長怎麼叫你和我到片上來了。”吳衛華情緒低落地說:“人都放了,還提審哪個?”小黃問:“事情不還沒弄清楚?”吳衛華搖搖頭道:“局裏打了招呼,檢察院有人幫著說話了。”小黃說:“怎麼能這樣?”吳衛華道:“所長叫我別管這事了,看來又是‘雲中仙’搞鬼,這人到底什麼來頭,幾次都是檢察院、局裏打招呼。”

說話間,兩人走近了修車攤子,皮紅軍、黃德萍放下手裏的活兒迎上去。吳衛華點點頭說:“小皮,跟我到老古那邊再說。”皮紅軍囑咐黃德萍守攤子,隨吳衛華、女警來到老古辦公室。

吳衛華道:“小皮,壇五要是送破台鉗,你就給他二十塊錢,多一分錢也別給,他要不答應,叫他到派出所找我要。”皮紅軍囁嚅著說:“他要是跟我鬧呢。”吳衛華道:“他不敢,他那台鉗,我知道怎麼來的,給他二十塊錢就行了。你別什麼事都怕,記得你以前膽子不小的,聽村裏人說,你和鬥你父親的大隊長幹過架呢。”皮紅軍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那時候小,不曉得怕。”

吳衛華道:“那幾個混混你也不用緊張,等會兒我和小黃去街西、清江

浦派出所了解一下,不信他們能翻天。”皮紅軍搓搓手說:“太麻煩吳大哥了。”吳衛華說:“沒什麼,你去忙吧,我們和老古談點事。”皮紅軍撓撓頭道:“吳幹事、古站長,還有黃公安,我和德萍說過了,想今晚請橋上幾人吃頓飯,跟他們溝通溝通,我想請你們賞個臉……”

吳衛華說:“你就別跟我來這套了,我還有事。”小黃啞然一笑道:“真逗,真沒見過世麵。”老古也笑了,說:“你和那些人溝通是必要的,我們就免了,那些人見了我們會不自在的。”皮紅軍又撓撓頭,笑著走了出去。

一天在暗潮滾湧卻又顯得順風順水中即將過去,夕陽西下,運河水泛著金光,小城在餘暉中顯得很生動。

背著空簍子的皮紅文,從輪埠路一步三跳著走向閘口。他來到若飛橋,向正在樹下忙碌的皮紅軍、黃德萍喊道:“大哥,大嫂,還不收攤?”皮紅軍一邊打氣一邊說:“快了!”皮紅文靠近修車攤後,悄聲地說:“大哥,你知道我今天賺多少?”皮紅軍摁了摁外胎,眼角掃一下旁邊等候車子的人說:“神神秘秘的,拾破爛一天能拾幾毛錢?”那人付了錢,推車走了,皮紅文這才說:“隔行如隔山了吧,告訴你,我淨賺三塊,快趕上縣長工資了。”皮紅軍不相信,黃德萍也露出不相信的神態。

皮紅文放下背簍道:“騙你幹什麼!哎呀,累死了,跑不少路,比縣長辛苦多了。”黃德萍苦笑著搖搖頭道:“紅文你看,我和你哥一天才苦兩塊八毛。”皮紅文得意地笑了,隨即掏出三張一塊的票子抖了抖。皮紅軍笑笑說:“開門紅,好兆頭。好,替你慶賀一下,晚上我和你大嫂請客,你回去看看大大、紅兵回沒回家,叫他們早點過來。”

皮紅文問清請客緣由,到家告訴母親大哥請客事情後彙報戰績時,吳桂蘭讓他上交一天的收獲。皮紅文不高興了,經過討價還價,以周轉為硬道理留下了一塊錢。吳桂蘭雖然不滿,但考慮他情況特殊同意了,不過要他每晚說清楚苦了多少錢。

皮紅文返回閘口途中,在萬字口遇紅竹、紅青、紅心姐妹仨一道走來,扯一通。

原來皮財福、皮紅兵、皮紅心爺兒仨上午將一車桔子拖向清江商場方向賣了會兒,可能離水果市場近的緣故,一個也沒賣掉。以清江商場前麵的轉盤路為中心交叉的淮海南北路、淮海東西路大多是細碎石子鋪設,隻有極小部分鋪了粗糙的瀝青,特別是東西路很陳舊,沿路兩側大都是五六十年代的房子,隻有東邊清江拖拉機製造廠顯得宏偉、氣派,擺著大廠派頭,商場西邊清江蛋品廠、淮陰拖拉機製造廠則稍遜一籌,能與之相抗衡的大概隻能扯上支幹道工農路上的清江電機廠,運河北邊與淮海西路交接的人民路上,引以為豪的隻有人民劇場、人民旅社。他們從十五分部前麵的丁字路口拐到人民路菜場和一群小市民交易不成,後因一個鄉下小子去醫院看病人購買桔子,皮財福舌生蓮花的一桔多吃生意經,折服了鄉下小子,也折服了兒子、女兒,依著這個路子才打開了一天營生的局麵。其間,在菜場外皮氏父子三人遇上小飯店那個叫薑美芹的服務員,用皮紅心鬼頭鬼腦的說法,二哥看人家服務員的眼神極不正經,兄妹倆差點吵起來,被皮財福喝罵住。傍晚收攤,皮財福說去看看紅軍頭一天生意怎麼樣,打發紅心拖平車先回家。紅心在清真寺附近,遇到騎車攆上她的兩個姐姐。

紅竹、紅青姐妹倆呢,上午電話聯係上那個在清江浦果林場水果製品廠工作的祝順,到黃河橋會麵,談了找工作的事。祝順提供了新的信息,他表姐所在的大集體製刷廠招臨時工,試用一年,表現突出的,可以簽合同工。祝順表示請表姐全力幫忙,表姐的二舅是廠長。至於苦下臉的紅青,祝順承諾隻要汰黃堆公社正在辦的工廠招工,保證由他請在公社工作的表舅周旋,幫紅青搞進工廠。姐妹倆樂得找不著北,在城裏瘋玩了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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