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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彼岸
王夏

第三章 夜行者探秘

“傑裏米,傑裏米。”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傑裏米耳邊呼喚。

是誰在叫我?傑裏米這樣想著,慢慢睜開眼睛。四周空無一人,他放眼望去皆是一望無際的白色—他似乎置身於一座被雪花覆蓋的山穀。當他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才發現,其實他是身在茫茫白霧之中。

“傑裏米,傑裏米。”那個聲音仍在呼喚他。

“你在哪裏?你是誰?”傑裏米大聲喊道。

“我就在你身邊,”那個聲音緩了緩說,“我就是你。”

傑裏米驚恐地向後退,退了幾步又向身後看去,身後還是茫茫白霧。

“你在何處,我亦身處何處。”那個聲音又說道。

傑裏米驚恐地張望,企圖找到一處與白色相悖的色彩,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麼。他死死地盯著自己的影子:“是你在說話。”

他想到一個影子取代自己繼續生活的童話故事。

“是啊,”那個聲音歎息道,在傑裏米聽來,那就是自己的聲音,“我就是你。”歎息聲在他耳邊響起,如此清晰,“傑裏米,黑夜即將到來。”

“什麼黑夜!”他隻看到一片白。

白色突然褪去,猶如將一張桌布抽去,露出桌子的顏色,傑裏米再也看不到自己的雙腳,黑暗逐步蔓延,像一隻巨獸張大血口將他吞沒。

在他失去意識前,影子用他自己的聲音最後說道:“好好訓練自己,最強大的永遠是自身的力量。”

“傑裏米!傑裏米!”

“不要!不要!”傑裏米揮舞著雙手醒來。

“嘿!你打疼我了!”嬉皮士有些生氣地說。

是嬉皮士的聲音。傑裏米終於鎮定下來:“噢……對不起,我做了一個噩夢。”

“麵對這麼動聽的音樂你居然做了噩夢!”嬉皮士的聲音聽起來更加生氣了。

“對不起……”傑裏米抱歉地說,受到他目光注視的鋼琴師微微一笑,並沒有責怪他。

“好啦,”鋼琴師溫柔地說,“敲鐘了,你們該回去睡覺了。”

鐘響了?傑裏米記起秦的規定:鐘響之後不可到甲板上走動。

“好的,希望明晚還能聽到您演奏。”嬉皮士禮貌地說。

“你要是喜歡什麼時候來都可以。”

“真是太感謝您了!”嬉皮士朝鋼琴師伸出手,鋼琴師一愣,也伸出手握了握。

“回去啦,傑裏米。”嬉皮士摟著傑裏米的肩膀走出休息室,身後鋼琴師對他們點頭致意,審視的目光隨著他們走到拐角。

“傑裏米。”嬉皮士躺在床上突然說。

“怎麼了?”

“你有沒有覺得有點奇怪?”

傑裏米疑惑地看向嬉皮士。

“我是說,”嬉皮士從床上坐起來,“你難道真的不在意那個諾瓦的話嗎?”

來曆不明的船票、旅行、囚牢……

“你有什麼好主意?”傑裏米問。

嬉皮士做個“噓”的手勢:“你聽。”

什麼都聽不到,傑裏米有些惱火,這家夥,不會是在耍我吧?

“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傑裏米耐下心來傾聽,耳邊除了海風的聲音什麼都沒有。

“我聽不到什麼聲音,除了海風。”

“這就對了,”嬉皮士嚴肅地說,“就像昨天晚上一樣,隻有海風敲打窗戶的聲音,其他什麼聲音都沒有。”

整艘船安靜得可怕,傑裏米看向窗外,隻能看見一片漆黑,無形的風拍打在窗上,發出詭異的呼嘯,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夢,便強迫自己別再盯著窗戶,免得發現幾隻蒼白的手出現在玻璃上。

黑夜即將到來。

“黑夜即將到來。”他喃喃說道。

“什麼?”嬉皮士沒聽清。

“我們去找諾瓦吧。”傑裏米說。

“諾瓦?”

“對,”傑裏米堅定地說,“我們去找他,搞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

“好,”嬉皮士點點頭,“但是我們得小心些,指不定哪裏有誰監視著我們呢。”

如果他們被抓住會怎麼樣?如果他們戳破了秦的秘密,被扔下海應該是最舒服的死法了吧。傑裏米悲哀地想,早知道我就不應該踏上這艘船,該死的船票!

“嗯。”傑裏米沉默地點點頭,跳動的心臟中一種黑色的情緒蔓延開來,漸漸填滿整顆心。

深夜的“菲雷機亞斯”號像一隻疲憊的海豹趴在礁石上休息,海豹漂亮的身體在這時並沒有什麼變化,它一動不動,水麵下的部分像是被磁石吸住了。

“這艘船沒有任何動靜。”嬉皮士低聲說,他的臉陰沉得可怕,“就像一具死屍。”

“嗯,我知道,這很令人費解,”傑裏米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地張望,“沒有人站崗。不過,我聽到……”

若有若無的歌聲不知從哪裏傳來,在這樣靜謐的環境中又像是歌手輕聲在他們耳邊歌唱。

嬉皮士點點頭,表示他也聽到了:“雖然這歌聲很動聽,但是我現在隻覺得害怕。”

“別擔心,我們小心些,不會有事的。”傑裏米安慰道。

嬉皮士點了點頭,臉上的陰鬱不減反增。

“這邊走。”兩人躡手躡腳地往倉庫的方向前進,不時停下來張望一會兒,直到他們確認了聽到的聲音是風聲,或者影子實際上是船上的一麵旗幟在月光下的投影時,方才移動。終於他們走到了倉庫門口,傑裏米想推開門,被嬉皮士一把攔住,後者悄聲蹲了下來,並用眼神示意他也這麼做。

“諾瓦,這是不可能的。”一個聲音說道。

傑裏米睜大雙眼,看向嬉皮士。

嬉皮士點點頭,表示他已知曉。

“梅裏,你必須拿下這艘船的指揮權。”諾瓦慵懶地說,“我在這艘船上度過了我人生的大半輩子,我無須騙你。”

“我難道一個人去做?”梅裏的聲音裏充滿了不情願,就像火雞裏塞滿了洋蔥、胡蘿卜和芹菜以及黃油一般清晰,“我一個人對付船上所有的水手和其他工作人員?這怎麼可能,我見過秦的那把劍,鋒利無比,隻要一下就能讓我的腦袋和脖子分家。”

“膽小鬼!難道你以為這事這麼容易嗎!”諾瓦惡狠狠地說。

“噓……小聲點……你這樣會讓人發現我來這裏的。”梅裏苦苦哀求道。

“你的膽子比麻雀還小,”諾瓦不耐煩地說,“你會有同伴的,我難道沒和你提過黑色旗幟的船嗎?鋒利無比的鐵、視死如歸的戰士,每一個的膽子都比你的腦袋大。如果你不是夜行者……”

諾瓦說了如此之多,但梅裏似乎隻聽進去一個詞,“別提我的腦袋。”他惱火地說。

“如果你不這麼做,”諾瓦直截了當,“我會找其他人去做,你就做好在海底腐爛的準備吧。”

梅裏的聲音變得嘶啞了:“求求你,我不想死……”

“梅裏,我的朋友,我英勇的戰士,我當然願意拉你一把,但是如果你真想加入我們,”諾瓦溫和地說,“那你就先把門外偷聽的兩隻小老鼠抓起來吧。”

傑裏米與嬉皮士驚恐地對視一眼,從對方的眼裏讀到了一個字“跑”。

但倉庫的大門已經被打開,梅裏凶狠地看著他們。

諾瓦懶洋洋的聲音鑽進了他們的耳朵裏:“你們不用急著逃跑,我並不想傷害你們,實際上,這個計劃需要更多的夜行者。”

“等等,傑裏米。”嬉皮士停下腳步,“聽聽他怎麼說。”

“你在發什麼瘋!”傑裏米發出嘶吼,又跑出幾米遠,“我們可打不過他,被抓到我們可就完了。”

“我們不需要跑,”嬉皮士冷靜地說,“諾瓦走不出倉庫,他能仰仗的隻有梅裏。”

傑裏米倏地停下腳步,回頭看去。

果然,黑暗裏隻能看到諾瓦的下半身和一隻蒼白的手,梅裏看他們的眼神雖然不善,但更多的是另一種反應—鬆了一口氣。

“你們並不是一無是處,”梅裏說,“跟我來吧,如果害怕的話,你們可以站在倉庫門口,我不會把你們拖進倉庫的。”

“你也一樣。”嬉皮士小聲嘀咕了一句,走向倉庫。

傑裏米觀望了好一會兒才慢慢挪動腳步。

“這就對啦,”諾瓦顯得相當滿意,笑了起來,“既然你們找到了這裏,那就說明你們也察覺到一些不對勁了。”

“不錯,”嬉皮士說,“告訴我,什麼是夜行者。”

“我原諒你無禮的發問,”諾瓦說,“就是字麵意思,夜間行動的人。不過正式的稱呼是守夜人。”

“黑夜即將到來。”傑裏米突然說道。

“不錯,”諾瓦讚賞地看了傑裏米一眼,“黑夜即將到來,守夜人的職責至關重要,他們將關係著‘菲雷機亞斯’號能否到達彼岸。”

“彼岸又是什麼地方?”嬉皮士發問。

“你們真是問題寶寶,”諾瓦有些不滿,“為何你們不親眼看看真相呢?梅裏,”他交代狡猾膽小的奸商,“不如由你帶他們去看看吧。看看真實的謊言。回來之後再向我提問題。”

“這樣不好吧,”梅裏瑟縮了一下脖子,“我……”

諾瓦惡狠狠地接上他的話:“你就是個懦夫,膽小鬼!我真不明白,你這樣的人為什麼會是個夜行者!”

梅裏惶恐地鞠了一躬:“我這就帶他們去,大人。”

“好,”諾瓦滿意地點點頭,“記得小心些,別讓他們發現你們。”

“那是自然,我會小心的,多謝大人。”梅裏又顫巍巍地鞠上一躬。

三人遠去,梅裏小心地關上門,將諾瓦留在一片黑暗中。

他盯著緊閉的大門,除了那若有若無的曼妙歌聲,諾瓦還能分辨出微弱的鋼琴聲自船上某一處傳來,他有些陶醉了。《小夜曲》,被拋棄的水手心想,真是優美的音樂。

“進去之後,千萬不要發出聲音。”梅裏警告他們,此刻他們正在鍋爐房的門口,鋼琴聲從鍋爐房中傳來。

傑裏米與嬉皮士點點頭。

“你能不能告訴我們,裏麵到底是什麼情況?”傑裏米緊張地問。

梅裏麵色凝重,經過漫長的沉默,他搖了搖頭。“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他終於說道,接著他輕輕將門打開一條縫,三人如老鼠般鑽進門裏。

“跟我來。”梅裏帶他們走到一處活板門前,趴在地上,將耳朵貼到地板上。

傑裏米有樣學樣,他聽到了更加清晰的鋼琴聲,還有爐火舔舐幹柴劈裏啪啦的聲音、水手們熱烈的祝酒詞……他將耳朵貼得更緊了。

“秦。”一個女聲說。

傑裏米的心突然揪緊了。

“安娜。”是秦低沉的聲音。

這是誰?他們在這裏做什麼?傑裏米向兩名同伴用眼神表示自己的疑惑,可是嬉皮士和梅裏正聚精會神地聽著秘密集會的聲音。

“按照我們的賭約,今晚該是你歌唱的時候了。”被稱為安娜的女人說道,她的聲音裏透露出一絲興奮。

“好吧,好吧。”秦無可奈何地說,接著響起了一陣喝彩聲。

傑裏米感覺有人在戳自己,往一旁看去,梅裏正看著自己,眼神不住地往活板門瞟去。

他在暗示我們打開活板門,傑裏米心想,這也太過危險了。正當他猶豫的時候,梅裏已經與嬉皮士合力抬起了活板門,僅拉起了一條縫,梅裏飛快地往縫隙處塞了一個錢包。現在好了,他們能看見底下發生了什麼。三人緊緊擠在一起,往那道裂縫裏看去。

鋼琴師停止了演奏,捧著一杯飲料坐到了水手們的身邊,所有人圍成一個圈,秦正位於他們中央,像一名首領。不,他就是。傑裏米想,思緒突然飄到某一本描述維京海盜的書的封麵上。

年輕的戰士手持長矛和利劍

少女為他們歌唱

諸神為他們賜福

為了那即將到來的黎明

和富饒的土地

號角多麼嘹亮

但沒人知道

號角會磨損

長矛要折斷

利劍留在了戰士的胸膛裏

自由需要代價

愛需要代價

我們別無選擇

隻能戰鬥

戰鬥!戰鬥!戰鬥!

水手們紛紛怒號起來:“戰鬥!戰鬥!戰鬥!”然後他們與身邊的夥伴碰杯,一飲而盡,有人背過身偷偷啜泣起來,更多的人則是擁抱身邊的人。

“多麼悲壯啊,秦。”安娜夫人的聲音響起,即使是在這麼嘈雜的環境中,她的聲音仍然清晰可聞。

“悲壯,是啊,”秦喃喃自語,“我們別無選擇,隻能戰鬥。”

“我們會再一次勝利歸來的。”安娜夫人柔聲安慰他。

“謝謝你,安娜。”秦擁抱了安娜夫人,輕輕親吻了她的臉頰。

“如果你們不想氣氛變得更糟糕的話,”鋼琴師歡快地說,他絲毫沒有受到眼下氣氛的感染,“不如由我來彈一首爵士樂。”

“《野蜂飛舞》!勞駕!”一個水手喊道。傑裏米記得他的聲音,是尤利西斯。

“好啊,如果你們能跟上我的節奏,可不要絆倒別人哦。”鋼琴師做個鬼臉,笑嘻嘻地說,接著便回到了他的座位上,雙手在琴鍵上停了一會兒,似乎是在想樂譜,然後他飛快地彈起了這首曲子。

水手們挽著手哈哈大笑,他們壓根就沒有跟著音樂起舞,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鋼琴師的手指在琴鍵上飛快地跳動著,仿佛有四隻手一般;秦笑眯眯地向安娜夫人伸出手,後者不假思索地將自己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手上,他們處於舞池的正中間,人們圍著他們倆手舞足蹈;越來越多的人加入舞會,這是一群身著白色絲綢衣裳的人,老嫗、少女、婦人;火光將影子投射在白色絲綢上,如一條條被操縱起舞的蛇。

影子,傑裏米將視線竭力往遠處探去,想要再多看到一些事物,但他隻能看到各種奇形怪狀的影子在牆上飛舞。

影子,他終於發現了哪裏不對勁。巨大的恐懼使傑裏米朝後退了一步。

“他居然能做到。”嬉皮士陶醉地說,“我也想加入他們。”

梅裏的眼睛驀然睜大,他飛快地捂住嬉皮士的嘴,又用手指指影子。

嬉皮士盯著牆上的影子看了一會兒,遲鈍的他終於察覺到哪裏不對勁,臉色也凝重了許多。

梅裏小心翼翼地匍匐前進,鼓起了畢生的勇氣才敢看向地下室歡樂的人們,所幸,他們並沒有聽到嬉皮士的無心之語,仍在不知疲倦地跳著舞。梅裏惱怒地看了嬉皮士一眼,一手提著活板門的拉環,一手抓著錢包,緩緩將錢包抽離,再將活板門放下,這個過程不能發出一點聲音。他暗暗給自己打氣:你已經做到一次了,你一定能再做到一次的。活板門輕輕地落下,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梅裏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當他從地板上狼狽地爬起來時,他才發現自己的背心已經濕透了。

感謝上帝,梅裏誠心禱告,然後他想起那個害他如此狼狽的家夥,又發自內心地詛咒嬉皮士。

“走吧。”梅裏壓低聲音,“到甲板上去。”

“好。”嬉皮士失神地看著梅裏—他直到不久前才意識到自己看到了什麼,此時還深陷恐懼中。梅裏和傑裏米把他拽走,直到海風賞了嬉皮士幾個“耳光”後,他才回過神來。

“那是,”嬉皮士的嘴唇發白,“什麼鬼東西……”

“妖怪,惡魔,亡魂,”梅裏替他解釋,“不管那是什麼,他們都是從地獄逃出來的怪物。”

傑裏米想起那些映在牆上的影子,仍然心有餘悸:“你說的那些怪物,還沒有他們一半可怕。”

“我加入你們。”嬉皮士說道,冷汗從他的發根流過,“上帝啊,我是中了什麼巫術才會踏上這艘船。”

“還來得及補救。”梅裏安慰他,但心裏卻在想,真的還來得及嗎?他不知道該怎麼說,突然他想到秦高歌的曲子:“我們別無選擇,隻能戰鬥。”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遍,“我們別無選擇,隻能戰鬥。”

“告訴我們怎麼做吧。”傑裏米問。

“我不知道,”梅裏苦惱地說,“隻有諾瓦知道。”

“可是……”嬉皮士欲言又止。

傑裏米替他說出疑問:“諾瓦明擺著是要利用我們。”

“我不知道,”梅裏將手搭在他們的肩膀上,“但是我想,我們三個人得保持一條心。”

“當然。”

“那是一定的。”

“讓我們發下誓言吧。”梅裏伸出手,“我以天父的名義,與我的夥伴,我的朋友,三命係於一命,永不言棄,共同進退。”

嬉皮士和傑裏米複述了他的話,三隻手緊緊包在一起。三人相互看著,臉色灰暗,卻帶著一絲笑意。

“不如你搬到我們房間來吧,梅裏。”嬉皮士提議道,“這樣我們才能及時聯係。”

“我會的。”梅裏欣然應允。

“等等,有聲音。”傑裏米突然說道。

三人互視一眼,不用言語交流,默契地分散開來,各自尋到了一處隱蔽地點。

地下室裏的白衣女人們步伐一致,井然有序地走到甲板上,帶頭的是一位老嫗,看上去至少有80歲了。在甲板上的燈光下,她們的衣物又顯得有些不同。這些衣服似是由絲綢又像是輕紗織成,特殊的布料上帶著一種朦朦朧朧的光,像月光印在湖麵上,波光粼粼—她們像是沐浴在月光之中。

但最令傑裏米奇怪的是,為首的老嫗居然保持穩健輕快的步伐,就像她身後的一名少女一般矯健。現在可不是想這種奇怪問題的時候,傑裏米警告自己,連忙屏住呼吸,這是因為他聽過某些黑暗中的怪物通常不能視物,他們可以靠自己靈敏的嗅覺來尋找獵物。

白衣女人們走到甲板邊便停了下來。老嫗深情地望著翻卷的海水,她的嘴輕輕動著,似乎在說些什麼,臉上發出聖潔的光芒。身後的白衣女人們平靜地看著老嫗,並不催促。當老嫗結束了她的呢喃自語,便雙手合十,似是在禱告:“感謝大海,我的母親。”便跳了下去,那一瞬,她的頸間奇異地閃出一道湛藍的光。

輪船下方傳來撲通的落水聲。

緊接著,白衣少女走到甲板邊,同樣雙手合十:“感謝大海,我的母親。”

嬉皮士想,這麼漂亮的妞兒難道也要跳下去嗎?當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少女也跳了下去。她的姿勢比老嫗優美了許多。真是可惜。

隨著接二連三的落水聲,很快,甲板上的白衣女人們都不見了。

真是可怕,梅裏不由得裹緊了衣服,確認了甲板上隻有他們三個人時,他率先走了出來。

海麵上的水紋仍在舞動,梅裏小心地探出頭,睜大雙眼,卻看不到一點有別於海水顏色的痕跡,似乎她們都潛入了深海之中。

“那些女人是誰?”嬉皮士問。

“我不知道,但我肯定她們也是一種鬼怪,也許是塞壬、海妖,或者美人魚?”梅裏絞盡腦汁地想著有關大海的傳說。

還有一種精靈,梅裏苦苦思索,他聽過的,在他很小的時候,他們一家人去動物園時母親給他說的。

“看,”梅裏喊道,“是海豹!”

梅裏終於想起來了。“是海豹精靈,”梅裏倒吸一口冷氣,“那是傳說中的生物,這不可能!”

“趴下來!小聲點!”嬉皮士低聲咒罵,“你想吸引她們再爬上來嗎?”

“海豹精靈,”梅裏告訴自己的同伴,“是愛爾蘭民間傳說中的生物,她們通常是黑發……”

傑裏米打斷梅裏的話:“有金色頭發的,還有紅色、亞麻色。”

“那隻是傳說,”梅裏不耐煩地說,“我不是說了嗎,傳說。”

“好吧,你繼續。”

“她們擁有一件海豹皮,脫下海豹皮,她們就是人類。”

“真是方便,”嬉皮士嘀咕道,“毫不費力就能學會遊泳。”

“狗也能做到這件事,別打斷我,”梅裏惡狠狠地瞪了嬉皮士一眼才繼續說道,“若人類想與海豹精靈一起組建家庭,就必須將海豹精靈的海豹衣藏起來,這樣她們就不會離開。不過話又說回來,難怪她們的衣服看起來這麼奇怪,這麼……”

嬉皮士提供一個詞:“潤滑。”他剛才看得特別認真。

“對,像是絲綢,但是在爐火旁不像,看上去就像……”他絞盡腦汁想一個詞描述。

“淺色的海豹皮膚。”傑裏米提示。

“對,”梅裏說,“還有一種說法是,海豹精靈是由死去的人變成的。”

話音剛落,嬉皮士和傑裏米瞬間就不說話了。他清楚地了解他們所感受到的恐懼,逝者就與他們生活在同一條船上,他猛然想起昨天那個跳海的人,天知道那個人是安全回到了岸上,還是給海豹……

海豹可不是什麼素食動物……

“不如我們先回去吧,明天再找機會看諾瓦。”

“這個主意太棒了。”

月光下,貓頭鷹咕咕叫了兩聲。

三人被嚇了一跳。

“哦,是貓頭鷹啊。”傑裏米最先回過神來,看向聲源處,“我還以為是什麼呢!”

“我想它不是普通的貓頭鷹。”梅裏虛弱地說,“海上可不會有什麼貓頭鷹。”

“我們完了。”嬉皮士的聲音發顫,“傑裏米,努力想想希貝爾的樣子吧,這是我們最後一次思考了。”

貓頭鷹拍打著翅膀落在甲板上,落地的一瞬間它的身子突然拔高。

兩個年輕人茫然睜著眼睛,手足無措。梅裏則已經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給我來個舒舒服服的死法吧。”他在心中呐喊。

“你們這三隻不聽話的小老鼠!真是讓人操心!”女巫有些埋怨地看著他們,忽然咯咯笑了,她無情地舉起了魔杖,三道胳膊粗的紅光像獵豹一樣撲向他們。

“傑裏米!”嬉皮士瘋狂地將男孩搖醒。

“我這是在哪兒,嬉皮士?”傑裏米揉揉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當然是在船上了,不然還能在哪兒?”嬉皮士愁眉苦臉地說,“我們完了,我們睡了一整天,現在快要到晚飯時間了。”他憂慮地看向傑裏米。

傑裏米向窗外看了一眼,大叫一聲,明白了嬉皮士話中的含義:“船長讓人來找過我們嗎?”

嬉皮士搖搖頭:“至少在我醒著的時候沒有,你覺得他會拿鞭子抽我們嗎?像運送黑奴那時候那樣?”

“我想應該不會,”話雖如此,但傑裏米一點也不覺得樂觀,“你看看諾瓦,秦也隻是把他鎖在了倉庫裏。”

“等等,諾瓦……”腦海中有些詞組像流光一樣避開他的思考,“諾瓦”,傑裏米反複念叨著這個名字,但關於這個名字的一些記憶在他腦子裏似乎被屏蔽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關於諾瓦的一些事,唯一的印象是昨天中午的匆匆一麵。

“快點穿衣服吧,”嬉皮士說,“不不不,就換那件舊的,臟兮兮的,就說我們昨天一回到房間就睡著了,也許這樣能給我們加些分。”

他在找借口上可真是下了苦功,傑裏米想,好吧。他甩甩腦袋,將諾瓦拋之腦後,飛快地穿起衣服。

當他們跑到鍋爐房的時候,其他人正靠在煤堆上休息。

“你們來晚啦。”尤利西斯懶洋洋地說。

“對不起,”嬉皮士連忙道歉,“我們昨天太累了,一回到房間就睡著了。”

“是嗎?”尤利西斯意味深長地笑笑,“我可不這麼覺得。”

“這是事實。”嬉皮士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漲紅了臉。

“算啦,”尤利西斯大度地擺擺手,“我不會告訴頭兒的,今天就算你們幹活了吧,明天可別這樣了。”

驚喜來得太突然。嬉皮士和傑裏米連忙道謝。

“嘿,我來晚了,不好意思。”這時門被推開,梅裏氣喘籲籲地跑進鍋爐房。

“又一個。”尤利西斯嘀咕道,他臉上露出好玩的表情,“梅裏。”

“是!”梅裏連忙應道。

“你遲到了!”尤利西斯毫不客氣地說,“你覺得我應該拿你怎麼辦呢?”

“啊……”梅裏有些驚慌,“求你別告訴船長。”

“那我屁股底下的這堆煤,”尤利西斯拍拍煤堆,對梅裏說,“就麻煩你了。”

“好的,”梅裏連忙答應,“我馬上就做!”

“兄弟們,收工!去喝一杯!”尤利西斯看起來格外痛快,他招呼同伴們離開。水手們無不為他的惡作劇大笑,跟著他離開。

“別客氣,”尤利西斯拍拍傑裏米的肩膀,低聲說,“我也討厭告密者,而且……”他想了想,把話吞了回去,“總之這也算照顧你啦,小夥子,下次可別遲到了。記住,早睡早起身體好。”

“多謝,多謝。”傑裏米笨拙地回應尤利西斯的善意。

“不客氣,”尤利西斯說,“再說了,也許接下來還得仰仗你呢。”

他另有所指,傑裏米想,但他不明白什麼意思。尤利西斯踏出鍋爐房,宛如烤箱的房間裏隻剩下他們三人。

“走吧,傑裏米。”嬉皮士也招呼傑裏米離開。鍋爐房裏熱氣騰騰,若非必要,他可不想待在這裏。

“嘿,我們要不要留下來幫幫他?”傑裏米突然說,“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覺得我們應該幫幫他。”

嬉皮士思考片刻,開口說:“我也覺得他挺可憐的。”嬉皮士摸摸自己的鼻子,昨天梅裏的拳頭差點把它打歪了,現在還隱隱作痛。我怎麼會說這樣的話?嬉皮士對自己下意識說的話感到震驚:“算啦,反正就這麼一堆煤,三個人很快就幹完了。”

於是他們操起了鏟子。不是因為同情,傑裏米斷定,肯定有其他的一些什麼東西在作怪。

看到他們沒有離開,梅裏將鏟子放下,插在煤堆中,使鏟子看起來像是亞瑟王的石中劍:“我以為你們不會幫我的。現在我放心了。”他看起來是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為什麼這麼想?”傑裏米沒察覺到自己朝梅裏笑了笑。

“我不知道,”梅裏微笑著說,“也許隻是我的直覺吧,我想我就是知道你們會來幫我。”梅裏鏟起一塊煤丟進熊熊燃燒的爐火中,“但我剛才真的擔心你們就這麼走了。”他承認自己的擔憂。

嬉皮士一塊接一塊地將煤塊鏟進爐火中,緊緊抿著嘴,像是在思考什麼,“晚上坐在一塊吃飯吧,梅裏,我原諒你對我鼻子做的事。”過了很久他才憋出這麼一句,而且是不情不願地說。

梅裏的表情像是肚子上挨了一拳,“鼻子……”他看向嬉皮士,“好吧,謝謝你能這麼說,我不應該告密的。”

他居然承認了他的錯,傑裏米想。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可以……”梅裏慢吞吞地說,“我知道你讓那兩個人全身過敏發癢,但我知道另外一種懲罰的方法,也許我能在船上找到材料。”

嬉皮士眼睛一亮:“你有什麼好方法?”

“你覺得讓他們吃什麼東西都感覺奇苦無比怎麼樣?就連唾沫都是苦的。如果你覺得不滿意,我還可以告訴你一種強力瀉藥的配方。”梅裏狡黠地說。

他們在互相表示善意,傑裏米想。

“梅裏,你簡直是個天才!”嬉皮士驚歎道。

“哈哈!”梅裏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他今天戴了一頂帽子,用來遮擋殘缺的頭發,他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尷尬,急忙轉移話題,“這個也是我的一個鄰居教我的,我可以教給你。”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嬉皮士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傑裏米,你還愣著做什麼?”

“啊?”傑裏米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在傻乎乎地聽他們交談。

“快點把活幹完啊!”嬉皮士催促道,“然後我們飽飽地吃一頓,等到晚上去醫務室配藥粉。”

“傑裏米,你來嗎?”梅裏問道。

“當然,”傑裏米說,有股暖流在他身體裏流淌,他沒有意識到他正在為惡作劇感到快樂,“這樣的事,我怎麼可能會錯過呢?”

“那就成啦,”梅裏哈哈大笑,“很高興遇到你們兩個,”他伸出臟兮兮的手介紹自己,“梅裏·斯圖爾特。”

“傑裏米·奎因。”

“我嘛,”嬉皮士想了很久,“我的姓氏是布萊克,”然後他對傑裏米說,“但我不反對你們叫我嬉皮士,傑裏米,梅裏,如果你們願意,可以繼續這麼叫。”他熱切地看著他們,似乎是希望他們能答應。

“當然了,嬉皮士。”傑裏米微笑著說。

“那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永遠的朋友?”梅裏問。

“當然。”

“當然。”

“那就好好幹活吧,”梅裏大笑,“我的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大餐正等著我們哪!”

“這些夜行者真是麻煩,”秦從一麵巨大的鏡子裏收回目光,“安娜,恐怕你晚上又要施咒讓他們入睡了。”

“我早已習慣了。”安娜夫人回答,她正饒有興趣地盯著傑裏米三人走到甲板上感受海風,嬉皮士戴著梅裏的帽子,梅裏毫不介意地讓自己殘缺的頭發暴露在夕陽之下,而傑裏米的目光落在了希貝爾的身上,根本無法移開。“但你真的覺得這是個好方法嗎?夜行者對於入睡魔咒是會產生抵抗力的。如果他們每晚都這麼精力旺盛的話,我們可能還沒到達地點就得把這艘船的秘密告訴這些可憐的人。”

“那我總不能讓他們過早地把這艘船的秘密曝光吧。”秦不耐煩地說。

“隨你吧,說實話,我對這個小胖子的藥粉很感興趣,若是效果真如他所說的那樣,我倒很想收藏這種配方呢。”

“這種事你可以等之後私下詢問,他不是那種口風很緊的人。”秦毫不掩飾他對梅裏的厭惡。

“可以等到他們惡作劇完畢嗎?”安娜夫人問。

“你別無事生非。”秦警告她。

“秦,我大概能理解諾瓦對你的看法了,”安娜夫人促狹地笑,“你這可怕的控製欲實在讓人不舒服。”

“也許我的控製欲讓他不舒服了,”秦陰沉地說,“但他不應該違背誓言。背誓者比告密者更令人不舒服。”

“誓言啊……”安娜夫人感歎道,“說到誓言,我覺得這三個夜行者會成為很棒的守夜人呢,他們僅僅憑著一道誓言就能反抗我的遺忘魔咒,我能感覺到咒語效用在減弱,不到一星期他們就會記起昨晚見到的一切。”

“若是他們都想起來了,你就再施展一遍咒語,讓你的鳥兒盯緊他們。”秦說道。

“當然,我會的,”安娜夫人說,“但我還是想建議你提早教導他們。”

“我會考慮的。”秦刻板地說,“在那之前,你不需要過多關注他們,多把注意力放在我們的敵人身上。就我所知,你飛得最遠的海鷗已經與你失去聯係了。”

“和你聊天總是能產生不快,”安娜夫人站起來,直視著他,“也許你該收斂一下。並非所有人都是你的敵人。至於我的鳥兒,我比你更關心它們。”

“那真是再好不過了。”秦冷冰冰地說,“我要去見諾瓦,你想要一起來嗎?”

“不必了,”安娜夫人謝絕邀請,“和你在一塊的話,他對我帶去的蘋果都會提高警惕。”

“蘋果,”秦嘟囔著開門,“也許我該給船上所有的水果都下毒,那樣我就不用再為他操心了。”

安娜夫人沒有回答他,秦轉頭看去,窗外傳來一陣撲打翅膀的聲音。

“嘿,你在畫畫嗎?”甲板上,傑裏米向希貝爾走去。

“是啊,”希貝爾翻過一張畫紙,顯然是不想讓傑裏米看見自己的畫作,“這船上有很多顏料供我使用,我想這真是太棒了,我以前可不敢這麼奢侈。”

“你在畫大海嗎?”傑裏米看見調色盤裏花花綠綠的顏色,心生疑惑,“大海隻有一種顏色,藍色。”

希貝爾有些不耐煩:“我想畫一隻海鷗,但它們總是不肯留在我麵前,”她怒氣衝衝地說,“總有人走來走去嚇跑它們!”她看了傑裏米一眼,眼中意味昭然。

“不好意思,”傑裏米連忙道歉,“我不知道我這麼做給你帶來了困擾。”

希貝爾不置可否地甩了甩頭發。

傑裏米四處張望,發現一隻海鷗正目不轉睛地盯著自己。“也許我能幫你招來一隻海鷗,希貝爾。”

“別傻了。”

“嘿,你能看到那隻羽毛是深灰藍的海鷗嗎?它正和我對視。”傑裏米說。

希貝爾順著傑裏米的目光看去,一下便興奮起來:“是的,我能看到。對啦,你叫什麼?”

“傑裏米,傑裏米·奎因。”

“好的,傑裏米,”希貝爾用懇求的語氣說,“麻煩你的眼睛不要動,就這樣看著它。”

“當然,”傑裏米很遺憾不能看著希貝爾認真作畫時的側臉,但他害怕自己一看希貝爾,這隻漂亮的海鷗就會飛走,“你快些畫吧,我覺得幾分鐘後我的眼睛就會流淚了。”

希貝爾微微一笑,專心致誌地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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