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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彼岸
王夏

第二章 惡作劇和懲罰

如果你了解男孩子的心思,你就會知道,沒有哪一個男孩子,即使是一個成熟穩健的、斯文的、打著領帶的男人,挨打之後能指望他們安安靜靜地忘記(女人也許也是一樣),畢竟,他們可不是隻有七秒記憶的魚。

深夜,傑裏米和嬉皮士偷偷翻下了床(他們與別人調換了房間,成了室友),開始了他們的報複。

深夜的郵輪像此時的大海一樣平靜,月亮被遮擋在厚厚的雲後,空氣中傳來了若有若無的歌聲。一路上用來照明的燈光沒有折射出除了他們以外的人影,似乎船上的其他人都已經進入了夢鄉。不過有一陣子他們的腳下傳來了爭吵聲和重物轟然倒地的聲音,傑裏米想尋找聲音的來源,但嬉皮士一直催促著他快走。

他們躡手躡腳地進入醫務室。

報複計劃是嬉皮士提出的,計劃很簡單,他說自己懂得一些小配方。“把這些粉末撒在他們的衣服上,他們的身上就會起一些疹子,過一天就會紅腫,越撓越癢,這樣的話,就沒有女人會對他們感興趣了。”嬉皮士揚揚得意地說。

“你拿這玩意兒對付過多少人?”傑裏米對這粉末的效果有些懷疑。

“有一些人了,”嬉皮士認真地數著手指頭,“印象最深的是音樂節上我遇到過的那群人,唱的東西狗屁不通還揚揚得意的,居然還有人對他們癡迷,我的天哪,上帝將智慧灑向人間,唯獨他們撐起了傘。你當時應該在場的,不然你完全想象不到那些小疹子是多麼可愛。”

“好吧,我相信你就是了。”傑裏米勉為其難地說。

“你當然應該相信我,”嬉皮士親熱地搭著他的肩膀,“我的小弟弟,我們有同樣的遭遇,同樣的敵人,我可是在幫你啊。”

傑裏米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過敏藥粉(姑且這麼稱呼吧)配置得很快,傑裏米還沒記下步驟,嬉皮士便已經配置完了。

“大功告成了,”嬉皮士搖著藥瓶,“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潛入兩個壯漢的房間很順利(這次幸運女神終於眷顧了傑裏米),從門外就能聽到即使堵住耳朵也能聽到的呼嚕聲。俗話說,塊頭越大的人夜間睡得也越沉。這一次,俗語沒有出意外。嬉皮士熟練地拿了兩根鐵絲往鎖眼裏撥弄了一會兒,房門就被打開了。

悄無聲息地在兩個倒黴蛋的衣服和睡衣上撒上粉末後,傑裏米便和嬉皮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當嬉皮士輕輕哼著歌的時候,傑裏米已進入了夢鄉,在夢裏,欺負傑裏米的人,除了那個壯漢,連帶著比利、夏佐、史蒂文的身上也起了紅色的疹子,學校裏的人一看到鼎鼎有名的三個搗蛋鬼就拿起臭雞蛋和爛菜葉砸向他們,傑裏米在一旁拍手叫好,三個搗蛋鬼惱羞成怒地朝傑裏米撲來時瞬間便被從天而降的垃圾所淹沒,隻露出了三個腦袋……傑裏米哈哈大笑。

然後他睜開了眼睛。

上午10點鐘的陽光曬得被子暖烘烘的,傑裏米踢掉被子坐了起來。

嬉皮士瞧見他醒了,興高采烈地說:“你真該起來看看那兩個家夥的樣子,精彩極了!”

“那就好。”傑裏米興致不高地說。

“你看起來不太高興?”

“還可以吧,我挺高興的。”傑裏米說,平心而論,他剛聽到這個消息時是很開心的,但是當這股新鮮勁過去,這種快樂便變得極度無聊起來。

“對了。”嬉皮士的臉突然變得有些緊張。

“什麼?”

“船長那個男人很生氣,有些船客說這船上有傳染病,他為了解釋這件事還狠狠發了一通脾氣。還有,那兩個倒黴蛋現在在醫務室裏,威脅說如果讓他們知道是誰害他們身上起了這些疹子,絕對不會放過他。你可別說漏嘴啊!”

“知道了。”現在連那一小股由惡作劇帶來的快樂也沒了。

“你怎麼說話有氣無力的,是不是生病了?”

“我覺得我,”傑裏米艱難地說,“好像有點暈船。”

確實,傑裏米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他的臉上顯出一股病態的蠟黃,他試著抬起自己的胳膊,胳膊軟綿綿的,似乎已經不屬於他了。

“要不要送你去醫務室?”

和那兩個被自己害慘了的家夥待在一起?傑裏米飛快地搖了搖頭。他十分相信那兩個家夥即使病入膏肓仍然有力氣狠狠地揍自己一頓。

“那我就隻能把你留在這裏休息了。”嬉皮士有些同情地說。

“沒事,你去甲板上吧,我留在這裏就好。”

“我會給你帶午飯回來的,”嬉皮士表現得像一個關心弟弟的大哥哥一樣,“咬過一口的牛排和不撒鹽的意大利麵你喜歡哪一個?”

“給我三明治就好,”傑裏米堅定地說,“最好能再來一罐牛奶,謝謝。”

“很高興為您服務,”嬉皮士微微彎下腰,“希望您今天過得愉快。”

“滾開!”傑裏米奮力地將鞋子扔向嬉皮士。

嬉皮士輕鬆地躲過了鞋子,帶著半是嘲笑半是欣喜的笑聲離開了客房。

傑裏米癱倒在床上,開始思考這一整天該如何度過。

午飯的時候嬉皮士興高采烈地回來了,還帶回了傑裏米需要的三明治和牛奶,在傑裏米狼吞虎咽地嚼食三明治的時候,嬉皮士高興地說:“那個蠢蛋船長!傻乎乎的,像個寶寶!”

傑裏米使勁咽下三明治問:“他怎麼了?”

“他還在找過敏藥粉的元凶,但是他再也找不到啦,永遠也找不到啦!”

“你不會是想把我幹掉吧?”傑裏米突然有些擔憂。

“正有此意,”嬉皮士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我的小弟弟,所以你最好在睡覺的時候睜開一隻眼睛。”

“當然,”傑裏米鬆了一口氣,重複說道,“當然。”

“如果我不說出去的話,你們打算給我多少錢呢?”房間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人倚靠在門框邊笑眯眯地說—是梅裏。

嬉皮士的臉瞬間變得很可怕:“你怎麼敢……”他喘著粗氣說,“你怎麼敢偷聽我們說話!”

“嘿,冷靜點,小夥子,”梅裏順手關上門,“離你們的房間不遠處正好有一個偷懶的水手在抽煙鬥,如果我大叫一聲,你們可就要吃鞭子啦!”他嘿嘿笑著說,像極了一個黑心的商人。

“我可不怕他,垃圾,你最好乖乖守住這個秘密。”嬉皮士惡狠狠地看著他。

“那真遺憾,”梅裏朝嬉皮士眨眨眼,“看來我們的買賣是做不成了。”

“滾出去!”

梅裏嘿嘿一笑,眼裏的暗示意味昭然。

傑裏米突然有種很不舒服的感覺,梅裏隻與嬉皮士交涉,完全不考慮自己。

“請不要這樣做,梅裏,”傑裏米懇求說,“我們一定會成為很好的朋友的。”

“看吧,”梅裏肆意嘲笑嬉皮士,“你的朋友比你識相多了,”然後他對傑裏米說,“但是我很抱歉,小弟弟,你的朋友冒犯了我,所以我不得不把鐵麵人的身份公之於眾了。”

梅裏朝傑裏米微微欠身。

傑裏米突然有種想扯著梅裏的頭發打他一頓的衝動。

嬉皮士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當然,正如你所想的那樣,他也這麼做了。

梅裏慘叫一聲,被嬉皮士揪著頭發拖到角落裏。

傑裏米也下了床,攥起拳頭撲向了梅裏。

隨著一聲刺耳的聲音,就像拔河賽中的兩撥人互相爭搶一根繩子,傑裏米和梅裏摔向一邊,嬉皮士則摔向另一邊。這一下可把傑裏米摔得不輕,他覺得更迷糊了。梅裏比傑裏米早一步爬了起來,自然將拳頭砸向了傑裏米,正當他打算將傑裏米打暈過去的時候,眼睛突然瞥到嬉皮士手裏一撮紅色的東西,眼眶瞬間紅了,怪叫一聲便向嬉皮士撲去。

傑裏米想要爬起來卻又摔了個踉蹌(梅裏的那一拳打得他頭暈目眩),結果他隻能先支起身子好讓自己慢慢站起來,當他看到地上那撮紅色的頭發時,頓時明白了梅裏為何這麼做。

“你還我的頭發!”梅裏一邊淒厲地喊著,一邊不住地向嬉皮士揮拳。

傑裏米忍不住哈哈大笑。

“還看!還不快來幫我!”說話的工夫,嬉皮士又吃了一記拳頭。

“馬上來!”傑裏米跌跌撞撞地跑過去,想要拉開梅裏,正當他要這麼做的時候,傑裏米感覺自己騰空而起,在空中踢了幾下後,傑裏米放棄了掙紮,有些驚恐地看向抓住自己的那隻強壯有力的手。

是秦。

秦麵色鐵青地看著傑裏米,他帶來的兩個水手顯然也聽到了這一切的始末,這會兒正抱著肚子哈哈大笑。

秦下了命令:“你們還要笑到什麼時候!還不快給我把這兩隻瘋狗拉開!”

西奧多和阿爾瓦憋著笑跑了過去,很輕鬆地分開了兩人,就像分開兩隻爭食的小狗一樣簡單。

“把他們帶到倉庫去!”秦再次下令。

傑裏米感覺秦的大手鬆開了自己,他狠狠地摔在了地板上。

“還有這個蠢貨!”

西奧多飛快回答:“明白,頭兒!”

接連三聲“砰砰砰”,傑裏米三人像弱小無力的小雞一般被水手們丟在了地上。

倉庫裏還有一個人,從裝束上看是個水手,傑裏米還沒有摔暈的腦袋想他應該就是之前那個偷懶的水手了。

“喲,”那人笑了起來,“你們犯了什麼事?”

“打間(打架)。”嬉皮士含糊不清地說,他的嘴邊還有一抹血跡,但這不是他說話含糊不清的原因,因為他緊閉著嘴,隻打開一條縫來說話,至於他為什麼這麼做,除了他自己,可能就隻有梅裏知道了。

梅裏冷哼一聲。

“真狼狽。”水手笑笑。

“你呢,你又是因為什麼事情被關進來的?”傑裏米一邊揉著摔疼的屁股,一邊問。

水手聳聳肩:“我想要辭職,然後就被關進來了。”

太荒唐了!傑裏米心想。

“不可能,你一定是做了什麼其他的事才被船長抓起來的。”梅裏顯然也不相信這個說辭。

“你們可真是天真哪,”水手輕蔑地反駁他們,“你們就這麼接受了那張來曆不明的船票?秦是否告知過你們這艘船的來曆?你們真的覺得你們來這裏是享受一場旅行?難道你們不覺得這一切都太蹊蹺了嗎?”

水手一連拋出這麼多個問題,三人頓時沉默了。

“這艘船是一個囚牢。”水手最後總結道。

“我需要更多的證據。”一會兒之後,嬉皮士說。

水手冷笑了一聲,接著傑裏米三人聽到了重物與地麵摩擦的聲音—水手將一根手腕粗的鐵鏈從陰影裏拉了出來。

梅裏被說動了:“你知道些什麼?”

水手挑了挑眉毛:“如果你不入夥,我是不會告訴你任何事情的。”

傑裏米和另外兩人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

梅裏吞吞吐吐地說:“可是,我又怎麼知道你不是利用我們呢?萬一計劃成功了你卻把我們丟下自己走了,怎麼辦?”

“做任何事都是有風險的,”水手吹聲口哨,“犧牲與風險同在。但我會盡力把你們帶出去。”

“你怎麼把我們帶出去?”傑裏米沒等水手回答再次拋出一個問題,“你可別忘了,你也被囚禁在這間屋子裏,不是嗎?”

“諾瓦,別白費工夫了。”秦推開大門向他們走來,“他們和你可不一樣,”秦低下頭看著名叫諾瓦的水手輕蔑地說,“你這個懦夫。”

諾瓦的臉迅速變得蒼白:“你懂什麼?秦,你也不過是這個囚牢裏最招人注目的囚犯,離開了這艘破船,你什麼也不是!”

“諾瓦,”秦低聲說,他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疲憊,“我很遺憾你是這樣想的,但我們來到這裏,都有我們應該做的事,我們許下了諾言,我們就應該遵守。”

“我害怕了,我厭煩了,我承認我是一個懦夫,這樣可以了嗎!秦!”

秦注視著諾瓦,良久才移開目光。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秦痛苦失望地說,諾瓦的那句話像一把無形的尖刀將他的胸口洞穿,直到他的傷口慢慢愈合,秦才緩緩轉向了傑裏米他們,“跟我來。”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沙啞,身軀也有些佝僂。

“去哪裏?”傑裏米問,“你要把我們丟下船嗎?”

秦搖搖頭:“我不會那樣做的,但你們必須為你們所做的事付出應有的代價。”

“說得好,秦,”諾瓦陰陽怪氣地說,“你一直在這麼做,不是嗎?你原諒了他們,卻讓他們更痛苦地活著。”

秦的肩膀垂得更低了,他沒有回答諾瓦的這些話,甚至有些倉皇地走出了倉庫。

“那他呢?”嬉皮士對著秦的背影問道。

“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渾蛋!”諾瓦罵道。

嬉皮士聳聳肩,一瘸一拐地走出門。傑裏米快步跟上,留在最後的梅裏疑惑地看了諾瓦一眼,也走出了門。

“昨天晚上,你們兩個人潛入了醫務室,又潛入了26號客房,對嗎?”

傑裏米朝同伴看了一眼,嬉皮士飛快地朝他使了個眼色。

“你們昨晚做的事貓頭鷹都看在了眼裏,”秦嚴肅地說,“否認或者說謊隻會讓你們的懲罰更重。”

正當傑裏米在思索“壞事被貓頭鷹看在了眼裏”是哪裏的諺語時,嬉皮士很自然地否認了,臉上沒有任何因為說謊而出現的反應:“船長,我想你一定是誤解了什麼,我發誓我們昨晚哪兒都沒去,除非你把夢裏的活動也算上。”

“你的誓言還比不上一粒海鹽來得有價值。”秦輕蔑地說,“我了解你,孩子,從你孩童時期發誓好好學習時就開始了你一生的謊言時光。”

嬉皮士的臉唰的一下就紅了,他努力壓下狠狠揍秦的念頭,惡毒地威脅他:“你夜裏最好睜著眼睛睡覺。”

傑裏米有些惆悵,嬉皮士的這句話等於承認了他們的事。

“如果我告訴你他們做了什麼事,你能饒過我嗎?”梅裏小心翼翼地問。

嬉皮士和傑裏米看向告密者的眼光像是要吃了他。

“用不著,”秦輕蔑地說,“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梅裏沮喪地低下了頭。

“我不喜歡謊言,但是我更不喜歡告密者,”秦冷冷地說,“不過,”他話鋒一轉,“我更厭惡那些被強者傷害之後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弱者。換句話說,我欣賞你們的勇氣,也許你們並不是那麼光明正大地報複了你們的仇人,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秦看向他們倆的目光居然有些欣賞的意味,“人們應該要善於利用身邊的一切來武裝自己。”

傑裏米小心翼翼地問:“這麼說你要寬恕我們了嗎,先生?”

“不不不,”秦搖搖頭,“人們都應該得到他們應有的東西,懲罰或是獎勵,鑒於你們下三爛的報複行為和謊言,你們將要去鍋爐房鏟上三天的煤,而因為你們的性格,你們獲準了參加舞會的資格。”

參加舞會?

沒想到還能得到獎勵,傑裏米疑惑地看向嬉皮士,後者以同樣的目光看向他。

“那我呢?”梅裏問。

“你嗎?”秦想了想說,“那就同樣鏟上三天的煤吧。”

“我說的是我的獎勵。”梅裏不死心地問。

“沒有將你扔下船就已經是對你的獎勵了。”秦毫不客氣地說道。

梅裏麵如土灰。

嬉皮士則毫不掩飾,得意揚揚地嘲笑他:“哈哈,棕鼻子,吃癟了吧!”

下一秒,他挨了秦狠狠一腳。

“現在就去!”

趕走傑裏米三人後,秦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這是一間即使是曾經以奢侈著稱的法國國王路易十四也要驚歎的房間,牆上全是價格不菲的名畫:畢加索的《小醜》、莫奈的《滑鐵盧橋,倫敦》、倫勃朗的《窗台上的女孩》等,在杯壁上鑲嵌寶石的酒器,波斯的地毯和精美的瓷器。在靠近窗戶的餐桌上,一隻貓頭鷹從容地梳理著自己白色的羽毛。

秦拉開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後,才不緊不慢地開口:“我一直不太明白,安娜,你為什麼總是不願意走門,而是選擇從窗戶飛進來?”

貓頭鷹咕咕叫了兩聲後,落在了地上,轉眼間便變成一位白皮膚黑頭發的婦人。

秦像是沒有看見這一幕般,習以為常地舉起酒杯喝了一口。

“如果你不鎖門的話,我當然可以從門口走進來。”安娜夫人略帶埋怨地說。

“算了吧,如果我不鎖門,總有些好奇心旺盛的家夥會打開我的門把我的房間破壞得一片狼藉。再說了,你是個女巫,我可不認為一扇鎖起來的門會對你造成什麼困擾。”

“哦,下次我會試試這樣做的,”安娜夫人輕快地說,麻利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你去見那幾個孩子了?”

“你明知故問,”秦平靜地說,“說實在話,我真不希望是這幾個家夥。”

女巫嚴肅地看著秦:“你在以貌取人,這樣可不好。”

“你真應該湊近看看那幾個人的樣子,”秦翻了個白眼,“怯懦、沒腦子、貪婪、耍小聰明、偏執、呆呆傻傻……他們的缺點我可以寫出一篇文學作品。真不明白上天為什麼要這樣懲罰我,給我幾個比童子軍強不了多少的人,卻想讓我攻陷釣魚城(曆史上最難攻陷的城池之一)。”

“沒有人是完美的,”安娜夫人反駁他,“如果讓他們評價你,同樣也能寫出一篇文學作品。”

秦的眉毛挑了起來:“聽起來這篇文學作品已經有底稿了?”

“當然,”安娜夫人咯咯地笑,“如果你想看的話,隻要找到認識你的每一個人,讓他們一人說一個字母就好。”

“如果一個國王擁有朋友,那他的王國遲早要變成別人的。”說完,秦沉悶地喝下一口酒。

“你又來了,秦,”安娜夫人顯得很無奈,“你總是把別人視為你的假想敵。”

“你知道為什麼我要這樣做嗎?”秦很認真地說,“隻有這樣,我才不會被我關心的人捅刀子。”

安娜夫人注視了秦幾秒,將歎息藏在話裏悄悄吐了出去:“隨你吧,不過你現在也隻能讓他們為你戰鬥了,即使他們是孩子、奸商、自大狂、偏執狂或者徹頭徹尾的傻子什麼的。”

“上天每分每秒都在想著懲罰我。”秦悶悶地說。

“嘿,開心點,”安娜夫人試圖開解他,“事情還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我們連航程的百分之一都沒有走到,最糟糕的隻會發生在最後關頭,不是嗎?”

“但願如此吧。”秦鬱悶地說,一口氣將酒杯中的酒喝光。

“對自己有點兒信心,”安娜夫人笑著說,“你是世界上最偉大的統帥之一,你能讓一隻綿羊進攻狼群,又怎麼會為這種事煩惱呢?”

“我不是在為這件事煩惱,你明白的。”秦苦澀道。

“噢,總有一天他會明白肩上的責任的,你隻需要耐心等到那一天。”安娜夫人耐心地說。

“希望我能活著看到那一天,”秦不無憂慮地說,“相比這個,我寧願相信我麵前的酒杯會變成一隻鴿子或者兔子什麼的。”

安娜夫人懶散地揮了揮魔杖,酒杯砰的一聲消失了,波本酒全灑在了地毯上。

秦感覺有動物在撓自己的腳,低頭一看,正是一隻肉滾滾的小白兔。

“即使你的眼睛高高在上,但我想你有時候把注意力放在腳邊,也未必不可。”安娜夫人意有所指地說。

“賣力氣賺錢與費腦子賺錢說不上哪種更令人舒適,前者的好處是你不需要思考,隻需要機械地重複一套動作,而且還能與身邊的人扯天扯地。但後者可以在夏天舒舒服服地坐在冷氣圍繞的房間裏喝著咖啡,如果你錢包和你的肚子一樣鼓的話,你還能招一個年輕漂亮的秘書坐在身邊替你倒咖啡。”嬉皮士說道。

“那你喜歡怎麼賺錢?”傑裏米問。

“這個嘛,”嬉皮士想了想說,“賣力氣的時候喜歡動腦子,動腦子的時候喜歡賣力氣,勞逸結合嘛,我不能讓我的肉體或者靈魂其中之一長期保持在疲憊狀態。”

“在我們那兒,通常把這種人稱為無業遊民,政府的寄生蟲。”梅裏冷冷地說。鍋爐房裏爆發出一陣大笑。

嬉皮士氣得滿臉通紅。

梅裏微笑著向鍋爐房裏的其他人致謝,順手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與嬉皮士、傑裏米兩個年輕人相比,他無疑太過笨重了。

“肥豬,你信不信我把你像鏟煤一樣扔進火爐裏!”

“我覺得他沒有那麼大力氣,畢竟這頭豬太過肥胖了!”某個工人這麼說,他的話又一次引起人們的大笑。

梅裏反感地看了這些人一眼,他們要看的是笑話本身,而不在乎被笑話的是誰,所以他明智地閉上嘴,不再讓自己成為被笑話的人。

“別理他們,好好幹活。”傑裏米對嬉皮士說,他顯然也意識到了這一點。

“知道了。”嬉皮士胡亂地應了一聲,將精力放在怎麼偷懶上。

晚餐的時候,傑裏米意外地擺脫了病魔的擁抱,也許是因為中午的那場爭鬥讓他出了一場大汗,當然也可能是因為下午鍋爐房的高溫,但嬉皮士覺得,是即將到來的舞會激發出了傑裏米的活力。

這裏要說明一下,“菲雷機亞斯”號上似乎取消了收費餐廳的設立,在這樣的前提下,免費餐廳的菜品卻十分精致,每一餐供應的食物都不一樣且口味多變。如果某位挑剔的出身高貴的船客要求早餐提供黑布丁這樣重口味的食物也會立即得到滿足,基於此類原因,船客們對這趟神秘之旅的熱情也高漲了許多。

“我們能在舞會上吸引到漂亮女孩的目光,我可以先教你幾招,我一直是舞會的焦點,這點我不會騙你的,我除了會唱歌之外,也很擅長魔術,還有許多時髦的新玩意兒。哦,還有很多可以逗得她們衣帶解開的笑話。”嬉皮士眉飛色舞地說,看起來下午鍋爐房的體力勞動並沒有讓他感到疲憊。

“謝謝你的好意,但是我現在隻想安靜地吃完晚飯。”傑裏米有些嫌棄地將沾上嬉皮士唾沫星子的麵包移到一旁,這個動作他做得很小心,絲毫沒有讓嬉皮士意識到自己的厭惡。但傑裏米鬱悶地想,可能嬉皮士沉浸在對舞會的美好幻想中,絲毫注意不到自己的小動作,因此,他不得不提醒嬉皮士麵前的牛排已經冷掉了。

“哦,冷掉就冷掉了唄,”嬉皮士毫不在意地說,他叉起牛排大口咬下一塊,“說實話,我有點懷念中餐,他們的筷子夾菜很好用,不像叉子這麼費勁。”

“我有看到筷子,就擺在餐具那兒,你可以取一雙用。”傑裏米一邊善意地提醒他,一邊想如果嬉皮士能夠專心吃牛排,他就能好好享用自己的鮭魚肉了(他護著自己的鮭魚肉免受嬉皮士的糟蹋已經很久了)。

“跑過去再要一雙筷子太麻煩了。不過還是謝謝你,傑裏米。你是個懂事的小弟弟,”嬉皮士很欣慰,“我一直希望我也能有個弟弟,但我父母覺得兩個孩子就足夠了。”

那真是太遺憾了,傑裏米心想,但這又關我什麼事呢?這時他眼角瞥到一抹吸引人的亞麻色,“嘿,”傑裏米熱情地說,“我的朋友,你需要點布丁嗎?我真心覺得晚上的草莓布丁看起來很美味。”

“謝謝你,傑裏米,我也覺得草莓布丁看起來很美味,麻煩你給我拿一個。”嬉皮士笑眯眯地說。

“好的,那你在這裏等著。”傑裏米飛快地端起餐盤站了起來。

嬉皮士露出促狹的笑容,但沒有點破傑裏米的小秘密。

“嘿,你也來吃晚餐了?”傑裏米端著餐盤走向希貝爾。她的臉蛋紅撲撲的,看起來像是剛睡醒。

“是啊。”希貝爾認出了他,禮貌地回答。

“我覺得鮭魚肉很不錯,你可以來一點,還有草莓布丁,它們的顏色看起來就像你粉嫩的臉蛋。不好意思,先生,”傑裏米彬彬有禮地向侍者請求,“能給我來兩個草莓布丁嗎?”

“也給我拿一個吧,”希貝爾顯然也對草莓布丁產生了興趣,“麻煩您再給我拿一個鮮奶布丁。”

“很遺憾,小夥子,我不能給你布丁。”侍者冷冰冰地拒絕了他的請求。

“為什麼?”

“因為你還有食物沒有吃完。”

傑裏米瞬間臉就紅了,這一刻他無比希望秦將自己扔下船,或者將嬉皮士扔下船,腦子裏有一個聲音對他說,向希貝爾解釋是因為嬉皮士的口水沾到了自己的麵包是個很棒的主意。而另一個聲音則充滿譏笑地對他說,已經夠丟人了,再解釋原因看起來就像是他特意找的借口。

“我……”傑裏米不知該如何開口,愣了幾秒後,他無比艱難地說,“我這就去把食物吃掉。”

“這就對啦,小夥子,”侍者溫和地說,“希望你今後也這麼做,等你吃完食物後,我會很樂意給你布丁的。”

“謝謝,謝謝……”傑裏米不敢再看希貝爾,匆忙逃回自己的座位上。

“你怎麼了?”嬉皮士好奇地問。

“閉嘴!”傑裏米低吼,他將沾了嬉皮士口水的麵包使勁往嘴裏塞,喉嚨深處傳來一陣翻騰,他覺得自己快要吐了,但他還是硬生生將麵包吞了下去。

“話說,草莓布丁呢?”嬉皮士再次好奇地發問。

“閉嘴!”傑裏米再次惡狠狠地吼他。

嬉皮士聳聳肩:“將青春期的憤怒發泄在自己的朋友、家人身上,我也曾有過,”他一本正經地說,“所以傑裏米,我原諒你對我大吼大叫。”

傑裏米感覺身心俱疲。

“要我說,”梅裏突然來到他們身邊,“有這樣一個同伴,真的是這次旅途中最大的變數了,不是嗎?”

“你在說什麼?”嬉皮士疑惑地看向梅裏。

傑裏米心想,梅裏雖然不討喜,但他說的是對的。

“嘿,我聽到一點消息,接下來的旅途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糟糕十倍,傑裏米,你需要一個更穩重的同伴,”梅裏向傑裏米伸出手,“不妨考慮一下我吧,我的房間還有一張床空著,相信我,越早離開這個家夥越有利。”

“我不太明白你在說什麼。”傑裏米謹慎地說。

“你會明白的,傑裏米,我的邀請一直有效。”梅裏朝他眨眨眼睛,便轉身離去。

“這個棕鼻子說的話為什麼總是這麼神秘兮兮的?”嬉皮士小聲問。

“你覺不覺得他說的話和諾瓦的話很類似,但是他們的反應又很平常,就像是……”他絞盡腦汁地想,有些字眼在傑裏米的腦子裏一閃而過,可惜他未能抓住。

“聽起來這趟旅途的危險似乎,”嬉皮士慢吞吞地說,“並不是來自船上,而是來自外界?”

傑裏米想到一個可能性:“海盜?”

“也可能是天氣,”嬉皮士補充道,“冰山(他想起了電影《泰坦尼克號》),或者是漩渦。”

“如果真是那樣,我想現在就要琢磨遺書的開頭了。”

嬉皮士笑了起來:“一般來說,都是以親愛的某人做開頭。”他眼神瞥向“親愛的某人”。

傑裏米不滿地說:“嘿!這樣看人不太禮貌。”

“好吧,”嬉皮士聳聳肩,“你吃完了嗎?我想我們可以先去洗個痛快的熱水澡,然後去休息室。”

“休息室裏有什麼?”傑裏米問。

“我不知道,我又沒去過,但那裏肯定有我們沒有的東西。”嬉皮士回答說。

傑裏米心想,你沒有的東西多的是。但他還是端起餐盤,不過臨走時特意多看了希貝爾幾眼。漂亮女孩拒絕了一位想坐在她身邊用餐的男人,這讓傑裏米心裏舒服了一些。

也許她是在等我。傑裏米滿懷希望地想。

“她可真是個漂亮女孩。我17歲的時候也曾為這樣的一個女孩著迷過。”嬉皮士突然說。

“那結果呢?”

“她比較喜歡那些壞男孩。”嬉皮士歎了一口氣。

“所以你成了現在的樣子?”

“不不不,”嬉皮士否認道,“我還不算完全是,我隻是學著對那些女孩愛搭不理。女孩們都是這樣,驕傲如孔雀,太容易得來的東西她們不喜歡。但是我不是一個壞男孩,我在試著對每一個人溫柔,可是現實很糟糕,我也很糟糕,但我在努力做到。”

“我希望我沒有這麼糟糕。”傑裏米悶悶地說。

“你以後會明白的。等你吃過苦頭就知道了。”嬉皮士隨口答道。

夜幕降臨,他們洗過澡後便去了休息室。休息室位於船上最好的位置之一,從窗戶看出去你可以看到甲板還有遠處的海洋,當你注視著海洋時,海洋也在注視著你,海風就是它的眼睛,風悠悠地打著旋兒擁抱休息室裏的每一個人,當人們想抓住它時,它又狡猾地從你的衣角溜開。

鋼琴師坐在休息室一個靠窗的角落裏,有些古樸的鋼琴前麵,雙手不緊不慢地在琴鍵上移動。

“真是動人的音樂。”嬉皮士感歎道。

“不錯。”傑裏米深有同感,鋼琴師靈活的手指在琴鍵上留下的音樂悠悠地洗去了他們這一天的疲勞。他現在覺得無比自在。

“音樂是美妙的藝術。”嬉皮士突然說。

“我知道,我感受到了。”

“不不不,你還沒有感受到。”嬉皮士嚴肅地說。

傑裏米疑惑地看向嬉皮士。

“我也是做音樂的,”嬉皮士的眼睛裏有一絲動容,“音樂是美妙的藝術,若要我挑選世間最名貴的禮物送給與我相伴一生的人,我能想到的就是音樂。與你們這個年紀的男孩子想的不同,你們花幾個月學會的吉他、口風琴之類的樂器隻是想在自己感興趣的女孩子麵前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能,這樣很膚淺,”他看向正在演奏的鋼琴師,眼裏滿是向往,“真正的音樂應該是像他這樣純粹地、不帶目的地、身心投入地去演奏,去感受每一個音符的想法,讓音符流過你的指間,從身體的每一個毛孔進入,在你的血液裏流動。”

“你做的音樂也是這樣嗎?”

“我?”嬉皮士愣住了,然後便苦笑起來,“我不知道,我也曾有過這樣的投入,但怎麼說呢?有太多人不喜歡。”

“你指的是你的聽眾?”傑裏米問。

“聽眾嗎?不,我指的是唱片公司的人。”嬉皮士的表情有些失落,“我經曆了很大的一次打擊,那些眼裏隻有銅臭的人根本不明白如何使人愛上音樂,他們隻知道包裝,炫酷的外表,華麗的場麵,吸引人的話題……我和那些執行人吵了一架,他們說現在隻要識字的人都能做出音樂,我則摔碎了他們的一個音樂獎項獎杯……然後我就失業了……所以當我收到船票的時候,我想這是個好機會,我可以去看一看無邊無際的海洋,去感受它的歌聲結合我的思考和情感,做出史無前例的音樂。”

“你一定會成功的。”傑裏米真心祝福他。

“謝謝你,傑裏米,雖然我知道你基本上不能理解這些話,但我還是很感謝你聽我說這些,”嬉皮士笑了笑,“現在讓我們拋開一切去聽這位鋼琴師的音樂吧。”

說完,他閉上眼睛,神情放鬆得像是要睡著了。

傑裏米學著嬉皮士的樣子閉上眼睛,試圖讓身體完全放鬆下來,但身邊總有人在說話。

“這個鋼琴師就像莫紮特再世一般。”一個男人的聲音說。

“我看未必,我見過許多優秀的鋼琴家為我單獨演奏,他們的境界都比他高,若是您有機會來拜訪我,我可以邀請他們為您演奏。”一個女人的聲音說。

“哦!那真是太榮幸了,我很樂意這麼做,但眼下我們隻能聽這位鋼琴師給我們演奏了。”

“有總比沒有好,我母親在世的時候總是說,人不能對他人太苛刻。”

“您的母親真是個充滿智慧的人。”男人連忙恭維。

“您也是。”女人同樣回禮。

真是吵死了!傑裏米不耐煩地睜開眼睛。

“親愛的夫人,不知道您是否喜歡李斯特的《愛之夢》,我突然想聽聽這首曲子。”紳士獻媚道。

貴婦人欣然應允:“若是如此,那真是太好了。”

紳士立即上前,敲了敲鋼琴:“嘿,鋼琴師,能不能請你替我們彈奏《愛之夢》?”

鋼琴師疑惑地看向他,似乎聽不懂英語。

紳士充滿耐心地解釋:“《愛之夢》,李斯特的《愛之夢》。”

“噢,我當然知道,”鋼琴師回答,灰色的眼珠裏跳動著調皮的光芒,“但我不想彈奏。”

“為什麼?是因為你彈奏不出來嗎?”

紳士露出自以為和善的一笑。

“不是的,先生,”鋼琴師幽幽地說,“因為我接下來想彈另一首曲子。”

“你要多少錢?”紳士邊問邊從懷裏掏出錢包。

“和錢沒關係,先生,”鋼琴師笑笑,“主要是因為我接下來想彈另一首曲子。”

“聽著,我給你小費,”紳士耐心地勸說,“你會發現你勞有所值。”

鋼琴師搖搖頭,便不再看他,自顧自地彈奏鋼琴。

“真是個掃興的家夥啊。”嬉皮士突然睜開眼睛,眼裏滿是厭惡。

“是啊。”傑裏米表示同意,“要不我們離開這裏吧?”

“為什麼要離開?”嬉皮士反問他,“惡心人的又不是我們,不用在意他們,當他們發現達不到目的後自然會離開的。”

接下來的發展正如嬉皮士所說的那樣,紳士覺得自己當眾丟了人,便匆匆離開了,在他離開後,貴婦人很快也離開了。

傑裏米在閉眼前又看了鋼琴師一眼,鋼琴師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報之一笑。

真是動聽的音樂,傑裏米心想。他閉上眼睛,很快就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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