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洛河畔三杯飲

郭良正

距伊洛河兩三公裏，有家叫亞非拉的化工公司。正處黃河流域生態保護邊緣地帶，為保證黃河水質優化，上級經常來檢查。這次來，不是例行，而是有針對性。

公司呂總經理獲悉，甚是不悅：環保，環保，又是環保，唉——

呂總唉聲歎氣之餘，左思右想還是毫無應對辦法。燃眉之際，突發奇想，對辦公室主任說：你到鄭州找個高水平魔術師來，不得有誤。

市環保局副局長帶隊，如期光臨。呂總憑三寸不爛之舌，給副局長談治汙措施和成效。聲稱，我公司雖屬重汙染企業，但重視治汙工作，措施得力，治理到位，從生產係統排出的汙水，一並進行消毒處理。處理後的水，幾乎能達到人飲用的標準。

得意的呂總對身邊工作人員說，來，不妨讓我給您做個示範吧。身穿白大褂的陌生人，隨手用燒杯在汙水處理池舀起一杯遞過去，呂總仰脖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在場所有人驚得目瞪口呆，副局長說，呂總呀，你治汙的得力措施，已給我一個明確答案。看來檢測人員，在你這兒已派不上用場了，哈哈。

眾人一聽，響起雷鳴般的掌聲，檢測人員的儀器不由分說準備收起。抓生產的韓副總一看這陣勢，心裏吃了定心丸。為顯示自己能耐，親自舀上一杯汙水一飲而盡，說，渴的時候，如果手頭沒有飲用水，就可以以此解渴。說完，臉和鼻子憋得通紅，大聲咳嗽了幾下。

呂總看到韓副總的敗興相，心裏罵了一句：看你那傻樣，充啥大鳥。麵上心平氣和地說，韓副總，你馬上到調度中心去安排工作吧。韓副總朝遠處走去，還能看到他時而彎腰咳嗽嘔吐的背影。

汙水車間主任看到兩位領導的“大智大勇”，心裏佩服得五體投地。呂總話雖那樣說，但車間主任深知廠裏汙水的厲害。隻是兩位領導身先士卒，車間主任怎能無動於衷呢？於是他也上演了一場鬧劇：各位領導，我是汙水車間主任劉長貴，治汙不是鬧著玩的。這種除汙效果，沒有呂總大力支持是搞不成的，這水能喝不是假的。說著，眉頭一皺，舀一燒杯水順喉而下，不知是喝得猛了，還是其他原因，劉主任瞬時兩眼直冒金星。

副局長奇了怪了，問呂總說，這水我能喝嗎？

呂總急說：不，不，您不能喝，您水土不服會拉肚子的。好，這裏的檢查工作就先到此，我們到生產車間去。

檢查、彙報結束，把所有檢查人員休息事情安排妥當，已晚上九點多了。呂總心裏石頭總算落地了，正悠閑往家走，接到韓副總老婆哭哭啼啼打來的電話。

怎麼啦，嫂子？快說呀……呂總這邊猴急，那邊就是哭，不說話。

呂總說，你在哪裏，我過去，是這個韓、韓操蛋鬼……又和你生氣了？

來吧，在醫院呢。

呂總一聽在醫院，心想壞了。兩口子生氣動多大幹戈呀，老夫老妻了，何必呢。

呂總急忙趕到醫院，韓副總趴在病床上，麵前一片穢物。看到呂總，打個手勢：哎呀，驚動你的大駕了，沒事，吐吐就好了，就是眼前有點兒肚子疼。

吃啥不潔東西了，咋弄成這樣呢，我還以為……

呂總沒把話說完，等韓副總回答。

韓副總慢條斯理地說：其實也沒啥，唉，不就是因為那一杯水嘛。

呂總這才搖搖頭，說：老韓呀，我說你呀，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呀。我飲那汙水自有我的道理，我又沒讓你飲呀，你說你是頭腦發啥熱呢？這又不是酒桌上，我抵擋不了，你替替我。你看這可好，你躺在醫院裏，我還得慌慌張張來看你。這你是沒死，就是死了，你也不知道我喝後怎麼會安然無恙。

韓副總驚奇道：就是呀，你沒拉肚子吧，到底咋回事兒？

實話告訴你吧，給我舀水那人你認識嗎？詳情在此不便細說，你回去問辦公室主任吧。

嘿嘿，還有啥奧秘嗎？韓副總隨後說，既然來了，你順便到隔壁去看看小劉吧。

呂總有點兒莫名其妙：小劉，哪個小劉，咋啦？

劉長貴呀，跟我一樣。說完，韓副總無奈地笑了。

哎呀，老韓呀，還有這個劉長貴。呂總苦笑著說，那行，看一個病人是看，看兩個病人也是看，我這是好事成雙呀。

說著呂總來到隔壁，看到劉長貴蒼白的臉，問：我的大英雄，怎麼樣呀，能吃點兒飯不能？

還不能，惡心得慌。劉長貴有氣無力地說。

那就好好養吧，多輸些營養藥。唉，讓我怎麼說呢，小夥子做事太莽撞，以後可得學斯文點呀。呂總安慰完劉長貴，便離開了醫院。

次日，喜訊傳來，省報、市報對亞非拉化工公司治汙行動和成果，都做了正麵報道。融融氣氛中，呂總送走了環保檢查組。

一星期後，呂總的臉像霜打的茄子一樣難看，一份多部門聯合下發的、點著亞非拉化工公司大名，要求其停產整改的文件，靜靜放在他的辦公桌上。

事情是這樣的：副局長看到公司領導一而再再而三喝汙水，多了一個想法，處理過關的水也不可能當飲用水喝，這裏麵一定有貓膩。當晚副局長親自帶人，兵分兩路行動，在出租車司機引領下，取得真實水樣。帶回省城，經認真化驗分析，其COD斷麵含量是呂總彙報的10倍，屬重汙染水質。環保局對呂總弄虛作假的行為非常氣憤，除勒令企業停產整改，還建議當地政府對其做出相應處罰。

因蒙混難以過關，且呂總也提高了認識，據說，下一步治汙要動真格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