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溪黃花俏

打開微信朋友圈，看到葉生剛發的一個短視頻。視頻裏一株金絲皇菊在風中笑得花枝招展，黃燦燦的花朵背後是一片迷人的花田。我想起那天走時葉生說的話：“過十天，你們再來，會非常壯觀的！”他說的壯觀，就是他在亭溪村種植的一百六十多畝金絲皇菊。

國慶假期，我們到壽寧縣大安鄉亭溪村采風。適逢金秋，山坳裏稻穀金黃，大地一片豐收的景象。轉過一片密林，就到了亭溪村。一幢幢黛瓦黃牆的老屋錯落分布在對麵的山坡上，映著晨光，顯得古樸寧靜。村後青山連綿、鬆竹疊翠；村前菜畦成片、果蔬飄香。一條山溪文靜地從村邊走過，窈窕的身段恰到好處地營造出了王安石筆下“一水護田將綠繞，兩山排闥送青來”的意境。

車子停在村口，從路邊院子裏走過來一位年輕人，一聊才知道是村裏的護林員葉生。今天來亭溪，除了看古村落，還要看他的花田。和大多數外出闖蕩的年輕人一樣，葉生也有自己的夢。這些年在浙江餘姚開超市，讀書不多但頭腦靈活的葉生很快賺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二○一三年春節回老家亭溪，在村兩委的再三挽留下，葉生決定回村裏創業，帶動鄉親們致富。

怎樣把村子發展起來，葉生首先想到了要改善村容村貌。他挨家挨戶做工作，講打理環境衛生的好處。可光靠嘴皮子沒用，還得出實招：誰家衛生做得好，年底有獎金。這辦法一出，村子很快就變幹淨了。

依托美麗的鄉村風光，葉生辦起了一家叫“綠野”的農家樂。讓他意想不到的是，生意異常紅火，但很快也暴露出他畜禽供應不足的問題。葉生見狀，便將做生意賺的錢投入五千隻雞鴨鵝以及名貴山禽孔雀等的養殖當中。第一年還好，第二年問題就來了，由於養殖技術不過關，雞鴨鵝接連病死，投進去的錢打了水漂。這讓葉生意識到不能光靠自己單打獨幹，他借助從浙江學來的經驗，成立了“庭欣合作社”，和村民簽合同搞養殖。比如養鵝，這一家這個月養，那一家下個月養，抓時間差，實行梯隊管理，這樣從源頭上保證農家樂的供應，也帶動村民增收。

為了增加農家樂收入，二○一五年葉生開始在村中承包土地種菊花。那一年，靠著觀光百菊園，帶來了一波客流。但他還是吃了沒文化的虧，光知道種花看花，不知道花還可以賣了賺錢，二百多畝花愣是開爛在地裏，一朵都沒賣。都說“機會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這話不假，縣農業局的領導看他做事踏實有幹勁，推薦他去福安農林學院學習。在那裏，好學的葉生得到學院老師的悉心教授。他不僅學到了諸如嫁接、育苗等實用的農業生產技能，也開闊了眼界。就在此時，當地地礦部門在對亭溪土地的檢測中，意外發現這裏的土壤富含硒鋅，從此，種植“亭溪富硒富鋅菊花”成了葉生事業的核心。說到這塊土地，葉生話語間帶著發自內心的自豪和欣喜：“沒想到，老祖宗給我們留下了這麼多硒鋅，這才是亭溪最大的財富！”

前麵一座石橋，清亮的水從遠處的深山裏流出來，鵝三五成群遊弋水上，像飄落水麵的朵朵白花。我們逆著溪流往山裏走，葉生的花田就在溪的上遊。不多時，我們來到了花田。田壟上，一棵棵金絲皇菊正舉著花苞，金蕊欲綻。讓我詫異的是，花田的周圍雜草蓬生，有些甚至高過了花，大有喧賓奪主的架勢。我覺得好奇，草長得這麼茂盛，為什麼不用除草劑，這樣不怕草吸走了地裏的養分嗎？旁邊的葉生靦腆一笑：“這你就不知道了，我們亭溪的地呀，經過專門機構的檢測，富含硒鋅，這裏又是核心區域，哪能用除草劑啊！不管是花還是草，都讓它們自由生長，這樣才符合野生狀態。等到菊花收了，把地翻一翻，這些草就腐爛了，草裏頭富含的硒鋅再次回饋土地，等於又給地施了一次肥呢！”葉生說得心平氣和，我卻吃了一驚：長這麼大，第一回聽說草還能這樣反哺土地。順著葉生指的路，我們向花田深處走去，一壟壟菊花碎金點點，長勢喜人。他告訴我們，這裏的金絲皇菊有一百六十多畝，每畝采摘鮮花三千斤，可製成幹花一百二十斤，一斤幹花賣三百元，今年的總收益可以達到五六百萬元。一旁的鄉長打趣道：“現在農村勞動力不足，能幫他采摘的都是村裏八九十歲的老人家。”

“八九十歲的老人還能下地幹活？”

“我們亭溪是遠近聞名的長壽村，百歲老人目前有三個，八九十歲能下地幹活的老人在我們這裏很常見。”葉生微笑道，“到十月二十日，你們再來，就可以看到這些老人采摘、烘幹菊花一條龍作業的場景呢！”

幾隻蝴蝶飛了過來，在花叢中流連。我眼前仿佛看見那些老人彎腰伏背，將一朵朵花摘下來放入籃子裏，那臉上的紋路綻開，就是一朵朵燦爛的金絲皇菊。

走回村裏，溪水流淌、白鵝歡叫，沿溪畔走進一座古樸的老厝，那是葉生的菊花展覽館，展台上擺放著最新設計的一係列產品，瓶裝的、盒裝的，一朵朵金絲皇菊怒放在外包裝上，惹人注目。葉生指著旁邊的一間空房，憨憨一笑：“這裏裝修好之後打算做直播室，咱也學學網紅直播賣貨。”

視頻裏的音樂再次響起，那株金絲皇菊又笑將起來，花枝亂顫，像一個翩躚的女子醉舞秋風。我看見花田深處，無數的花在風中搖曳起舞，流瀉出金燦燦的一片花海。

二○二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