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取消。
就像驚雷在我耳邊轟炸開來,心底最後一點僥幸土崩瓦解。
一瞬間,子空帶給我所有的記憶、疼痛翻湧而至。
這痛,像那年端午,他因為郡主不屑他的驚喜醉臥龍舟。
我心疼勸誡,他卻摔碎酒碗,碎片深深紮進我的腳背血流不止。
而他隻冷冷丟下一句,“不被郡主吊著,難道被你這個卑賤的繡娘吊著?或者被你這個卑賤的繡娘真心愛慕著?“便頭也不回地跳湖而去。
那時是皮肉之苦,更是尊嚴被踐踏的羞辱痛。
這痛,像看著他跪在祠堂前三天三夜,甚至以死相逼,求坊主用半數家產保下郡主一家後,郡主終於點頭應下婚約又決絕遠嫁那日,他在城樓痛哭捶打城牆,我怕他傷了自己擋在他身前,用胸口接了他一拳又一拳的痛。
這痛,像他沉迷鬥獸,黑豹發狂撲來,我奮不顧身擋在他身前,大腿被抓得鮮血淋漓。
他隻是擦著我腿上的血,輕佻地問“阿瑤就這麼想守著我?“。
那時是驚懼後的後怕,還有一絲不被珍惜被輕視的悲涼痛。
這痛,像三年前劫匪要斷他雙腿,我毫不猶豫地撲過去,用自己的腿換了他的周全,從此落下殘疾。
那時是劇痛後的無悔,是踐行“一直守著你“諾言決絕的之痛。
這痛,像隻因他一句“你說過要一直守著我的“,而放棄了能實現夢想學習蜀繡機會,
那是夢想破滅的遺憾,是師父失望眼神帶來的刺痛。
這痛,更像為給他摘石榴而摔下山崖,錯過了見世上最後一個親人——師父的最後一麵的痛。
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失去,什麼叫遺憾的錐心之痛。
那些痛每一次都痛徹心扉。
一切痛在他親口說要娶我之後,都煙消雲散。
如今在我興高采烈的準備嫁給他時給了我一個婚禮取消的結局。
難道我還要重蹈覆轍,還要貪念那點他在我臨死之際用狐裘裹住過我的傷口?
還是因為刮過我鼻子時的片刻溫柔?
抑或是這麼多年的仰望與追隨?
不可能了這一次的痛,是徹底絕望的痛。
因為他的無憂郡主回來了,我也應該死心了。
必須讓位了不是嗎。
抖開的錦緞裏掉出我給易子空的平安符。
還有幾個金錠。
隻有那鮮紅的婚書刺得我眼睛生疼。
丫頭看見掉在地上的婚書,嚇得撞翻了染缸,靛青汁液瞬間將婚書淹沒。
突然胃裏開始翻湧,我忍不住扶著倒地的染缸吐了起來。
對,我有了身孕。
自從一年前子空說他要娶我之時我們就有了肌膚之親。
雖然不恥,但他喜歡,我還是照做了。
當時我認為,我委屈點沒事,隻要他開心便好。
於是三個月前的那夜,易子空醉酒闖進繡坊,滿身酒氣裏混著陌生的沉水香他又強行要了我,一次又一次。
我都沒有拒絕,甚至很賣力配合。
不久後我便發現了自己有了身孕。
我期望著孩子能和子空有同樣眉眼。
可大夫說此胎不穩,需要保胎,我一邊吃著難以下咽的藥,一邊苦愁如何告訴子空時。
他說上巳節快到了,可以娶我了。
但是隻在夜裏進府,走偏門入,隻能是妾,我也欣喜不已。
可是如今。
一邊是他退回的婚書。
一邊是他的骨肉。
我不敢輕易抉擇。
但他作為孩子的父親,應該知道他和我有了骨肉。
就算要殺,他也要先知道。
我便給他寫了封信,讓丫鬟送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