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眼,在病床。
賀聽鬆左手打了石膏,守在床邊,眼白布滿血絲,像很久沒合眼。
見我轉醒,他肩線鬆懈下來,端來溫水和藥,“沒事就好。”
我稍微動了一下身子,渾身撕裂般疼,憑借經驗判斷,肋骨起碼斷了三根。
賀聽鬆恢複了淡然,強硬地把藥塞進我嘴裏,灌了半杯水。
“既然醒了,就好好準備和小鳶道歉,她不慎劃破臉,很嚴重。”
我難以置信,仰頭拒絕:
“憑什麼?錯不在我。”
賀聽鬆眸光一暗,突然拽起我,猛地拔掉了手背的輸液針,拖著我摔到沈鳶麵前。
死死按住我肩,直至膝蓋跪地。
“如果不是你在車上胡鬧,耽擱時間,根本不會撞車,害你姐姐毀容。”
“棲遲,錯了就該認,就要改,我不會因為私情偏袒你。”
我捂著手背,針孔滲出血紅。
反觀躺在病床的沈鳶,完好無損,隻側臉一道狹小的紅痕。
塗了藥,像賀聽鬆的手筆。
沈鳶一臉怯弱,扯住他衣袖:“阿鬆沒事,我不疼,還是先去殯儀館,陪棲遲妹妹守靈吧。”
“畢竟,死者為大呀。”
她笑得天真無辜,嘴角的弧度,卻隱約帶了一絲輕蔑。
我踉蹌起身,“我自己去。”
隻想快些辦完葬禮,逃離此處,履行那場荒謬的婚約。
賀聽鬆眸色複雜,立即阻攔,“你獨自去我不放心,我送你。”
不出意料,又一次三人行。
守靈到半夜,我後腦劇痛,神智也逐漸昏沉起來。
一旁的沈鳶,竟然坐到了棺材上,毫無顧忌地抽起煙。
煙灰隨意灑落,甩在遺照上。
熏得我喘不過氣。
媽媽最討厭煙味,一聞到就犯惡心,不該在死後還受侮辱。
強忍反胃,我低聲怒斥:“滾下來,誰允許你抽煙的!”
可連續折騰兩天,身體早已透支,搶奪間腿一軟,斜斜往下倒。
賀聽鬆眼疾手快,撈起我的腰,輕輕攙扶一把,“......少逞強。”
他扭頭,正準備勸阻,卻見沈鳶兩眼通紅,猝然躥下來推開他,將我按倒在地狂扇耳光。
“狐狸精!你還敢勾引阿鬆?還靠他這麼近,你休想搶走他!”
臉頰火辣辣一片,連帶斷裂的肋骨,拚命撕扯我的神經。
我抑製不住顫抖,想推開卻被掐住脖頸,沈鳶瘋魔般抓起煙頭,戳進我左眼,“看你下次還敢不敢!”
滾燙的煙灰糊了我滿眼。
賀聽鬆如夢初醒,終於出手拽開她,牢牢環住她的腰,護在懷中。
“小鳶不哭,我在呢。”
他溫聲哄著,語氣似融冰般溫柔,“別怕......阿鬆隻屬於你。”
而我發絲淩亂,淚水混著煙灰流,左眼無法睜開,活像個瘋子。
賀聽鬆施舍過來一片餘光,卻是替她辯護:
“你姐姐渴膚症發作,不是誠心傷你,棲遲,你會包容病患對嗎?”
我鼻頭一酸,沙著嗓質問:
“如果我不呢?”
他神色一凝,額間青筋微突,眼中閃過不屑,隨手丟來一張創可貼。
“本就是小傷,隨便處理下就行,別小題大做,我去哄她睡覺。”
夜風涼,將創可貼吹到我手邊。
我不禁回想起,有次患者不配合紮針,反抗時針頭劃破我指背,還劈頭蓋臉一頓罵,指責我不專業。
那時賀聽鬆擋在我麵前,“抱歉,她是護士,不是護工。”
他牽起我到走廊,半跪下來,替我粘上創可貼,輕輕晃動指尖。
“小窩囊廢。”
環在中指的創可貼,不鬆不緊,像獨屬於醫生的求婚戒指。
就這樣,圈了我許多年。
思緒收攏,我撿起那張未開封的創可貼,卻不知道貼在哪裏。
明天葬禮後,我就該嫁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