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感到意外,又有點意料之中的展開啊。”
李少輝看著背對著他的男人說道。
在突然安靜下來的銀行裏,他這一句無意義的感慨格外引人注意。
“別在老子背後說話!給我滾到那邊蹲著!”
搶匪的眼神中帶著詫異和惡毒。
以及一絲猶豫。
“你這個時候說話做什麼啊!想死嗎你!”
靈使在旁邊著急地喊道。
李少輝瞥了一眼焦急的小女孩,抿了抿嘴唇,沒有吱聲。
“我知道啦我知道啦!因為你知道自己在死期到之前死不了對吧!你厲害!你最厲害了!你最聰明了!”
自顧自生起氣來的小女孩讓李少輝感覺她有那麼一絲可愛了。
“在那裏發什麼呆!快點給我到那邊蹲著——那邊的保安,不要動。你可不想因為自己的胡亂行動,害死一個無辜的人吧。”
注意到保安有所行動的搶匪,將槍口對準了李少輝。
他是明智的,沒有試著去瞄準在遠處的保安,而是對準了離他最近的李少輝。
畢竟比起經過訓練的保安,瞄準一個普通人更加保險。
“真是麻煩啊……我隻是想進來坐一會看下雜誌而已,又沒打算存錢或者取錢。隻是這樣都會遇上事情嗎?看來我以後的日子不太好過了啊。”
李少輝理都懶得理搶匪。
當然,這或許是因為他有著免死金牌,所以才會用這種態度對待搶匪。
“是不是就算你沒遇上我……你也會說出類似的話啊?”
點了點頭,李少輝肯定了靈使怯怯說出的事。
“你繼續忙你的事情,不要管我,好嗎?我也不會去報警,大家各做各的事情,這樣對你和我都好。”
場麵一下子陷入了死寂。
安靜到讓李少輝都差點忘了,銀行裏不止他和搶匪兩個人,還有著在銀行的工作人員,還有著蹲在地上的其餘人。
他們所有人呆呆地看著李少輝。
就在跟看一個瘋子一樣。
咚——
男人揮動空著的左手,肘部狠狠地抽擊在李少輝的下巴上。
沒有出現不符合現實邏輯的事情,李少輝理所當然地跌坐在了地上。
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並不是現實發生了某種異變,而是因為李少輝的腦袋已經出現了混亂。
頭暈目眩,身體短暫地失去了控製。
“不想吃苦頭的話,就給安安靜靜地坐著!”
搶匪眼中閃爍著凶光,散發著讓人感到莫名惡寒的幽深槍口正伴隨著他上下移動的手晃動著。他那抵在扳機上的手指隻需要輕輕摳下,就能夠決定現場某一個人的命運。
明明有著人數上的絕對優勢,卻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反抗他。有的人是怕自己死了,也有的人是怕因為自己的原因,導致別人死了。
所有人不約而同選擇了沉默。
望著僅靠一把手槍就控製了銀行的搶匪,李少輝揉搓著還在發麻的下巴。
他忍不住想要撓下屁股,因為那裏有點癢。
“這種時候我是不是應該乖乖閉上嘴比較好?”
李少輝一邊撓著屁股,一邊自言自語道。
這般行為讓人不解,至少靈使是不能夠理解的。是的,小女孩知道李少輝是絕無可能在此時此刻死去的,但也僅限於‘不會死去’這一點而已,並不能保證他不會成為殘疾人或者植物人。
“你就安靜地閉上嘴吧!”
小女孩張牙舞爪地警告著不知好歹的李少輝。
“可是閉上嘴什麼都不說,會很無聊吧?明明都已經這麼無聊了,還要讓人別開口,太難為人了吧?”
包括著搶匪,所有人都用著匪夷所思的目光盯著李少輝。
這個明明已經很頹廢,卻把自己胡子刮得幹幹淨淨的邋遢男人慢慢地站了起來。
“話說回來,你要是嫌我麻煩的話,不妨試下開槍吧,隻要一槍就能夠讓我閉嘴……嘖,說起來我不太明白你這樣做的理由啊?難不成你真以為憑著一把手槍就能夠從銀行裏搶到錢,並且成功地脫身?我覺得你就算搶到了錢,也沒有機會去花吧?”
“什——”
搶匪咂了咂舌。
他不是驚訝李少輝所說的話,而是被李少輝本人驚到了。
“別一副見鬼的表情嘛,世界上也是有著不怕死的人存在的。雖然我也不能說不怕死……就是那個吧,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畢竟比起死,我更討厭做自己不願意做的無聊事情啊。”
李少輝緩緩朝著搶匪伸出了右手。
手沒有一絲顫抖。
他並沒有在用言語掩飾自己的慌張,他的內心確確實實毫無波動。
“喂!廢材大叔!這種時候不要再說這種挑釁人的話了啊!就算你死不了,也有可能變成殘疾人或者植物人,然後在什麼都做不了的情況下,不甘心地在死期來臨那天死去啊!”
“別這麼著急啊,你說的事情我當然能夠想到。不過那種事情怎麼樣都好了。”
在搶匪疑惑而又震驚的注視下,李少輝將伸出的右手五指張開,一副要把搶匪手中槍械奪下的模樣。
“要試著開槍嗎?如果不開槍的話,我就會把你的槍拿走了,這樣的話你就GAME OVER了。”
“嗬……嗬嗬……哈哈哈——”
搶匪在短暫的無語之後,開始笑了起來,並且轉變成了大笑。
“媽的,神經病!”
他將笑聲收住,沉著聲音罵道。
搶匪將槍口瞄準了李少輝的左腿,隻是為了讓這個邋遢男人安靜下來的話,讓他親身體會一下被子彈穿透的疼痛就行了。
他是這樣想的。
然而——
“喂喂……啊,不小心用了日式開頭了,我的錯我的錯,宅太久了。”
略顯粗糙的手掌握住了漆黑的槍身,算不上修長,但卻要比平均長度要長一些的手指扒在了槍上,甚至食指幾乎觸碰到了搶匪的手。
什麼時候?
怎麼做到的?
“下次給你一個建議,不要和看上去不正常人說那麼久話……算了,你在牢裏麵也不會有機會說了。”
“別開——”
搶匪摳下了扳機。
這隻是下意識的行為,絕無理性的思維夾雜在其中。也就是說,完全是因為李少輝超出常人理解範疇的過激行為刺激到了搶匪,讓他做出了魯莽的舉動。
不出意外的話,子彈會以接近音速的速度出膛,在李少輝破舊的衛衣上留下一道口子,一道焦黑的口子。
“可惜的是,是不可能不出現意外的。”
子彈沒有射出。
“卡殼了!?”
回過神來的搶匪驚呼了一聲,握著手槍的手猛地劇烈顫抖起來。
“你失敗的原因隻有一個,那就是你的槍口對準的位置是我的心臟……也不能怪你,畢竟是我的手放上來太早了,要是晚一點的話,等你對準我的腿了,應該就能射出來了。”
李少輝以和老友開玩笑的語氣說著這段話。
他輕輕拍了拍搶匪的肩膀,
“下次努力,千萬不要再這麼吊兒郎當了。看見我這樣的人,要麼別理,要麼一槍了結了,不然的話隻會讓你徒增麻煩而已。”
邋遢男人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平靜得就像這幾分鐘內發生的事情對他來說隻不過是吃方便麵一樣平常的事情。
終於回過神來的保安們,相互對視一眼之後,一擁而上,將這個倒黴的搶匪控製住。
以突兀的形式出現,又以平穩的方式落幕,這次虎頭蛇尾的搶劫最終以失敗收尾。
真是,無聊啊。
這恐怕是李少輝唯一能夠做出的評價。
“……你真的不怕死啊。”
處理完搶劫案的後續事件,給警察留下了自己聯係方式的李少輝正走在回家路上。
臨近午夜時刻,路上已經看不到什麼行人,或許在市中心還會有著不少人,但在這離市中心有一段距離的偏遠地段,能夠看見人影就已經是一件稀罕事了。
靈使停在了李少輝的身前,憋了有一段時間的她終於開口了。
“真虧你能得出這條結論。我怎麼可能不怕死。求生是每一個生物的本能,不怕死的人是絕對不存在的。”
瞟了一眼小女孩,李少輝淡然地從女孩的身子穿過。明明是一幕驚悚的畫麵,但在外人看起來隻是根本不值得關注的事情吧。
“這樣想想也挺滑稽的。”
“什麼?”
“不,別在意,隻是忽然閃過一點無聊的想法而已。”
李少輝還在下意識揉著之前被打中的部位,即使過去有一段時間了,但還是很疼。
“別總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啊!還有如果你不怕死的話,那你為什麼會在那種時候說那種話啊?雖然不可能會當場死亡,但也有可能成為你死亡的死因之一啊。比如說成為植物人,在三十天後徹底宣布腦死亡一類的事情!”
靈使氣勢洶洶的話讓李少輝停下了腳步。
“所以我不是那樣做了嗎?讓他把槍對準我的心臟,如果他真的開槍了,那麼我就是必死的,所以他必定開不了槍。”
“萬一炸膛了怎麼辦?金屬碎片飛進你的腦子裏,讓你一下子腦癱也是有可能的!”
“怎麼可能因為這樣就腦癱,你是不是搞錯什麼了……算了,真發生那種事,也隻能算我自己倒黴吧。”
“結果到頭來你不是什麼都沒想嗎!我還以為你有好好認真想過!”
靈使在空中打著滾,用這種幼稚的方式來宣泄自己的不滿。
“其實要說我做出這些事的理由,也是有的——因為啊,做出正常人都會做出的反應,這種事不是太無聊了嗎?在突發事件時表現得不正常,這才比較有趣嘛……就像是我遇見你時一樣。不過有一點美中不足的就是,說到底我也隻是在扮演而已,扮演出自己想要的姿態,一旦明白了這一點,好不容易興奮起來的心情,又會沉寂下去了啊。”
“那個,李少輝先生?能不能用通俗一點的話來解釋你惡俗的感想?”
靈使撇了撇嘴,一臉鄙夷地看著自顧自說話的男人。
“簡單來說明的話,就是看本子的時候,幻想著自己是本子的男主角,但等完事之後,才發現一切都隻不過是自己的幻想,最終自己還是什麼都沒有,因此產生的惆悵。就是這樣子的東西罷了。”
李少輝一本正經地解釋給小女孩聽。
“我真的一點都不希望自己聽得懂。”
“換句話來說你聽懂了。”
“才沒有!我才沒有聽懂!”
小女孩軟弱無力的抵抗是毫無意義的,當她臉上出現一抹羞紅,並且色厲內荏地否定時,真相就已經不言而喻了。
“…………”
“怎……怎麼了啊?我……我都說我不懂了啊!”
男人突然沉默了下來,這一變化讓靈使有些慌亂,她雙手抓著自己白色連衣裙的一角,結結巴巴地說道。
“當大腦皮層刺激腎上腺,開始分泌出腎上腺素時人才可能會臉紅……啊,沒什麼,對了,你的裙子下麵有穿內褲嗎?”
“為什麼突然問這種問題啊!你是變態嗎!?如果你是變態的話!那麼就讓你失望了!你是沒有可能看到我裙子下麵是什麼的!因為那裏什麼都沒有!”
“不失望喲,反正我又不感興趣。”
李少輝聳著肩膀,一臉無趣地說道。
“比起這個,我對那個更加感興趣。”
那個?
那個是哪個?
靈使歪了歪腦袋,示意自己不明白男人在說些什麼。李少輝有些疲憊地歎了口氣,然後伸手指向了前方。
在那裏,有著一個人。
該怎麼說,如果隻是站著一個人,並不會讓人覺得奇怪。因為這裏又不是幾乎不可能有人經過的死胡同,也不是什麼私人空間,隻是在馬路旁邊的人行道罷了。會有人停著不動,也沒什麼奇怪,有可能是在打電話,也有可能是在用手機玩手遊,也有可能是在幹其他各種各樣的事情。
這一點並不奇怪。
“本來還在試著找點有意思的事情,比如思考那個搶匪為什麼會如此無自知之明地去幹搶銀行的事情,比如思考剛才的搶劫案背後是不是隱藏什麼陰謀,再比如說問問看我剛才有沒有救到什麼人……不過現在好像不用了。”
“關於最後那個問題——沒有!在剛才的事件裏,沒有一個人會死。”
現在可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啊,可愛的靈使。
李少輝眯起了眼睛。
那個站著的人,之所以會引起李少輝的注意,隻有一個原因。
血。
在路燈那微弱的光芒照耀下,妖豔的血液格外奪目。在那停在路燈下,身上染著鮮血的人,正目不轉睛地看著李少輝。即使有著不下十米的距離,李少輝也能夠聞到彌漫在空氣中的鐵鏽味。作為正常的血液來說,這股味道實在是濃得過頭了。
但仔細看那個人的話,就不會覺得這濃鬱的鐵鏽味有什麼不對勁了。
因為那根本不是人。
和血液的鮮紅相映成趣且沒有給人殺馬特的煩躁感,流露出自然美的桃紅色長發。
像是某種動物的鱗片一片一片長在那個人的臉上,本來美麗的臉蛋現在看上去就像是恐怖片裏的怪物一樣嚇人。
身上各處都是綻開的皮肉,仿佛是被人用鋒利的刀刃削過、砍過、刺過一般,正不斷流淌著血液。
穿著打扮不像是現代的人類,更像是西方影視作品裏見到過的黑色長袍。
即使有著長袍遮擋住了身體大部分,但也能夠隱隱看得出長袍下的身子有著怎樣曼妙的曲線。
“靈使啊,這場景怎麼看都像是真正的‘主菜’啊,那麼我有一個問題,按照常理來說,就算是我這樣一無是處的人生敗犬,在這種時候也應該給點能夠鎮得住場子,吸引觀眾的特殊能力。那麼問題來了,我到底有沒有呢?如果沒有的話,我想投訴一下。”
“沒有……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