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拙劣懦弱的卑怯者(上)

隻要一停下就會馬上被追上,因此得不斷地逃跑,就算身體已然是極限,肌肉和器官都在發出悲鳴,也必須不斷地逃跑。

“------!!”

從背後再次傳來一陣尖叫聲,羽無不由得以空著的手按著一邊耳朵,深深皺起眉頭。

緊跟在身後的,是一隻有如巨大螞蟻的怪物,其高度就已經差不多有三米,更不用論其長度。

它外表漆黑一片,在其頭部長著一塊啡黃色的人臉,不過與其說那是臉,倒不如說它隻是臉孔上空出了三個黑洞。

或許那並非它的頭部,因為在它的背腹部還長有一副像是嬰兒般的臉孔,但並沒有嬰兒那麼可愛,那刺耳的尖叫就是從那之中發出的。

雖然身形如此巨大,可它的速度完全不慢,就猶如一輛巨型卡車一般不斷橫衝直撞,如果是那種小屋的話,被它全力一撞甚至會立即粉碎。

羽無現在正是嘗試從這種怪物的手中逃脫。

她嘗試鑽進些小巷,這樣怪物便會無法進來,可它竟然揮動那銳利的前爪,不斷砍開建築物,又或者是直接爬過那些建築物,身形靈活得完全無法想象。

而且,它的吼叫聲並不是單純的叫囂,每當羽無藏起來時,它就會發出那種尖叫聲。

這時其他的小型魂獸便會進入到狂暴狀態,感官提升很多的它們,能夠輕易地把人給找出來,少女無奈隻能選擇繼續逃脫。

可當再遇上那蟻型魂獸時,它卻會以前足刺穿小型魂獸,並將其送到背腹部那張嬰兒的臉,撕開和嬰兒的臉就不相襯的血盆大口,把魂獸給吞進去。

它就是這樣不斷重複追逐與捕食,同時身形也漸漸變得更為龐大,形態也會有些許的變化。

如果有心的話,它應該早就追上了羽無,並將她刺穿,可是怪物就好像將少女當作吸引其他怪物的誘餌,以捕捉到更加多食糧。

是錯覺嗎?

魂獸的級別越高,理論上其智力也越高。如果並非錯覺,那麼就是這隻怪物已經獲得了此種程度的智力。

一旦如此想到,少女就總覺得正對著她的那張黑洞臉,好像露出了一絲怪笑。

羽無不禁加緊了抱住懷中白色槍枝的力度。

並非沒有子彈,也懂得如何使用,不過即使是現在這種危急關頭,少女依然沒有要使用這槍的打算。

就算自己要死了,大概也不會使用這槍,少女還有那樣的自覺的。

羽無突然想起那名叫作張晨凜的少年,當初與他相遇時,一樣是被魂獸所追趕並被他斥責為何不使用槍械。

如果沒有和他分開,估計現在他肯定會忍不住再次責罵自己,為什麼這麼笨,不使用槍械。

很笨,少女明白,可卻仍然連子彈也沒裝上。

背後響起一陣建築物粉碎的聲音,隨即一塊石頭高速飛向羽無,重重地擊中了她的背部。

“咳…!”

肺部的空氣被擠出,少女甚至保持不了平衡,倒在地上。

口中漫延著一陣甜甜的味道,估計是剛才那一下傷到了哪兒的內臟,因此造成內出血。

要繼續逃跑才行…

即使背後傳來一陣劇烈的痛楚,羽無還是選擇無視,繼續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結束的逃跑。

“…!”

可是,她已連逃跑也做不到了。少女嘗試站起來,但雙腿就像沒有了知覺一樣,力量怎麼也傳不到去。

身體早就超越了極限,已經不可能繼續逃跑了。

這裏就是結束了嗎…

那巨蟻立即追了上來,卻沒有立即展開攻擊。

它俯下身來,在左邊看看,右邊又看看,像是在確認眼前的人類已經沒有力氣了,接著便發出一陣詭異的叫聲。

不,並非叫聲,羽無能夠聽出,雖然有點奇怪,可這確實是一陣笑聲。

剛才的不是錯覺,這隻怪物已經擁有這種程度的智力,它以自己為餌,然後在自己沒有力氣時嘲笑自己。

真是可怕的怪物。

藍發少女在如此想著的同時,視線卻是移到了在遠方的那座已經荒廢掉的巨型摩天輪。

那東西很顯眼,在她進入城中沒多久便已經留意到它的存在,所以她曾經到過那兒一趟。

可不像少女想象中那樣,那摩天輪並不屬於遊樂園,好像單純是城市的一個名勝景點而已。

這使羽無有一點失望。

或許連她自身也沒有發現,要說原因,可能是因為她從沒有到過遊樂園這樣的地方,隻是從書裏得知,那兒就充滿著快樂和歡笑。

像是已經對眼前的誘餌感到厭倦,那巨蟻停下笑聲,高高地舉起前足,打算殺掉羽無。

不過直到最後,羽無的雙眼也沒有看過它一眼,而是放了在那摩天輪上。

如果,可以去一趟遊樂園的話…

“時間剛好!”

然而,巨蟻的前足並沒有刺穿少女的身體。

在最後一刻,某位少年衝向了她,並迅速將她抱起,拉離了前足落下之處。

…

…

…

好不容易,根據米蕾婭在空中的指示,神凜和奈特兄妹避開了大部份魂獸,以最安全的路徑來到了米蕾婭發現羽無的地方。

當然,藍發少女已經不在這兒了,可就算不用米蕾婭再去尋找,神凜也知道她到底在哪。

“---------!!”

一陣刺耳的吼叫聲向三人襲來,讓他們立即按住耳朵。

羽無就在叫聲傳來的地方,毫無疑問,但當神凜打算行動時,奈特卻是拉住了他。

“你要找的人在被那東西追趕嗎!?那我們過去不就是送死!”

“現在你不送死也不行啦!”

“喂…!”

灰發少年已經不再作任何掩飾,甩開了奈特的手,全速奔向聲音傳來之處。

“那個混蛋…等到安全了我肯定給他吃一發子彈…”

盡管如此說著,奈特還是在稍為調整了一下背上愛姬的位置,便立即跟上神凜的腳步。

[那孩子就在前麵!]

[我知道…!那家夥!已經沒有體力了嗎!]

很快,神凜和米蕾婭已經看到倒在地上的羽無,壓抑住心中些微的興奮,少年將肌肉拉扯至極限,全力奔向少女。

“時間剛好!”

在最後關頭,少年總算是拉開了她,讓那銳利的前足刺了個空。

“為什麼這種時候也不用那槍!想死嗎!”

“…?”

將羽無拉到一旁後,神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同羽無想的那樣,怪責她為何不使用槍械,可少女卻隻回以帶有一點疑惑的表情。

米蕾婭立即理解到她的表情的含義,不由得咧嘴一笑。

[連這孩子也察覺到你們的分別,看來你們之間的差距真是很明顯呢。]

[當然,不過現在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

在確認過羽無隻是用盡體力後,神凜便將視線移向一擊不中,卻沒有立即再次展開攻擊的巨蟻身上。

少年一瞬間便理解到,眼前這隻怪物和之前遇過的,包括學校中的那隻,從本質上就完全不一樣。

同時,對方竟也在觀察著突然的來人,它看了看神凜,又退後了幾步,歪扭著頭部打量著奈特兄妹,之後又發出了一陣詭異的笑聲。

[神凜!這東西的氣息變得更加…!]

[不用說我也明白…不過這樣才有趣不是嗎。]

“所以，騎士兄!不想死就幫忙吧!”

不再浪費時間,神凜立即握緊砍刀,朝著那巨蟻的前足奮力一砍。

可當刀刃觸碰到前足,發出的竟是金屬互擊的音色,即使是神凜也不由得露出驚訝的表情。

像是嘲笑他無力的攻擊,怪物在笑了一聲後便向著少年揮舞另一根前足,眼看著就要擊中他。

奈特立即舉起手槍射出子彈,子彈擊中前足,使攻擊發生偏移,神凜才有機會閃開。

但即使子彈,也隻是在那怪物的堅硬表皮擊出不深的裂痕,甚至貫穿不了它的外殼。

“竟然連手槍的火力也…!這東西外殼也太硬…!”

雖然隻是一點傷害,怪物看上去卻是很在意,發出一聲怒吼,以詭異的動作轉過身去,並揮舞有如鎌刀般的前足衝向奈特。

奈特知道自己絕無可能正麵對抗,立即帶著愛姬轉身進入一條小路,巨蟻便重施故技追了上去。

神凜見狀,很想趕上去幫忙,可是在連手槍也不見效的情況,還有什麼武器能對那怪物起效?

如此想著,少年立即將注意力移到羽無懷中的槍枝。

並非原來世界產物的這把槍,應該擁有不錯的威力,手槍能夠擊裂它的外殼,這把槍應該具備至少能擊穿它的威力。

可還沒有開口,少年便將話語咽回腹中。

一旦決定了的事,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改變的,這點神凜自己很清楚。

於是,在稍微考慮了一下後,他改變了開口的說法

“告訴我,為什麼你不能用這把槍?”

不是沒有子彈,不是不懂使用,不是損壞了,也不懼怕戰鬥,那為什麼還是不能使用?這肯定有一個屬於少女自己的理由。

“…槍,是不同的。和刃刃不同…隻有槍,單純是為了殺掉什麼而被創造出來的。”

“…”

“所以…隻有槍,不行,我做不到,請見諒,可以的話,請您來使用它吧,這樣的話,這把槍也能發揮它本來的用處。”

羽無將白色槍枝遞出,明明之前她都是如此珍惜地將它抱在懷中,一秒也沒有放開,可現在她竟然毫無猶豫地把槍送給神凜。

[用這把槍應該能造成傷害才對,但這孩子…]

米蕾婭也很擔心奈特那邊的狀況,不過她卻露出了一臉為難,因為她明白這把槍對羽無有很深的意義,如果拿走它,肯定會連帶著拿走了她的某種東西。

神凜也理解到這一點,因此盡管少女都已經將槍雙手遞向他,他也沒有接過來的打算。

“也是…抱歉,我可沒有要用槍的打算,當然也沒想著扔下騎士兄不管,就先走一步了。”

“!”

少女臉上閃過了一絲驚訝,像是不能理解為什麼他不接過這把槍。

“麻煩的話我不多說,那把槍,當你想用它的時候再用罷。”

說完,少年便轉身跑向剛才奈特消失的方向,留下羽無一人呆在原地,眼睜睜看著少年離開。

“我…想用這把槍的時候…”

那魂獸追著奈特兄妹,一路留下破壞的痕跡,因此神凜很容易便追上了兩人。

看上去兩人都還活著就是,不過在巨蟻這樣的密集攻擊下,而且帶著愛姬這麼一個累贅,恐怕很快會撐不下去。

就算外殼再硬,關節位怎麼也不可能這麼硬吧…

趁著巨蟻的注意力還放在奈特身上時,神凜用盡力氣斬向了它其中一根後足的關節位,希望就算不能砍斷它,也能造成有效的傷害。

可是,在少年揮出刀刃前,那後足竟是先他一步,向後一甩,擊中完全沒有防備的神凜,使他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向堅硬的牆壁。

“咕!!”

強烈的衝擊,讓少年差點就此昏了過去,身體好像快要爆裂開來似的。

更糟的是,在神凜回複過來前,巨蟻竟將目標轉移到他身上,以前足作威嚇,趕開了奈特後,便拖著卡車般的身軀急速衝向少年。

然而,就算看著這龐然巨物衝向自己,少年的身軀還沒有強壯得能在承受了此等衝擊之後立即施展靈活的身法。

毫無懸念地,有如騎士槍般巨大的前足刺穿了神凜。

[--------!!!]

米蕾婭驚得不自覺地掩緊嘴巴,若果鬆開了,她知道自己肯定會立即忍不住放聲慘叫。

“咳哈…!真是…大意了…”

少年咳出了一口鮮血,手上的砍刀也被擊飛開,不過至少他並沒有因此昏死過去。

在最後一刻,神凜將刀刃架了在身前,使巨蟻的攻擊產生了一點偏移,隻是刺穿了側腹。

當那怪物拔出前足時,比起剛才還要劇烈上百倍的痛楚從傷口傳來,鮮血不斷從從側腹湧出來,畫麵看上去極度血腥可怖。

若果不是因為之前療傷時曾經受過同等級別的痛楚,隻怕現在神凜已經因痛楚而失去了意識,少年在心中暗暗感謝了一下羽無。

“---------!!”

那怪蟻還想揮下第二擊解決掉少年,可突然又發出一聲吃痛的慘叫。

“雖說是因你而起,看在你沒有就這樣跑了,這次是還你的。”

奈特再次擊出子彈,他好像留意到剛才神凜的行動,所以這次瞄準的是關節位置,而這比剛才要更有效一點,不過看上去關節位也是著一定的硬度。

巨蟻看神凜都已經奄奄一息,便再次將目標移向奈特。

“神凜!傷口…!不處理一下的話!”

“安心吧…一時半會兒死不了的…一時呢。”

少年看著巨蟻再次追著奈特遠去,縱然痛楚和失血使他臉色發白,不斷冒冷汗,可他嘴角的笑意並沒有消失,亦沒有阻止他大腦的運轉。

他很肯定剛才那怪物並沒有看到自己,那麼為什麼它能夠發覺自己的偷襲?

“那家夥…肯定用了什麼方法看到我…”

“…!對了,神凜,以你的角度可能看不到,不過在它的背腹上,有一塊好像嬰兒那樣的臉在,應該是那張臉看到你的。”

“!”

神凜的表情瞬即明亮起來。他嘗試站起來,可身體一動,便立即牽動到傷口,令身體使不上氣力,再次跌倒在地上。

“唔…明明,已經想到了可能可行的對策…至少要告訴騎士兄…”

“不要勉強自己了,傷口都已經出了這麼多血,如果再硬來的話,真的會…咦?那孩子…”

米蕾婭正想阻止勉強自己,硬是要站起來的神凜,卻看到了羽無自不遠處,一直向這邊走來。

她懷中依然抱著那槍,在走到神凜的麵前後,看了看他的傷口,目光中好像又閃過了一絲的不解神色。

“來得正好…你不是有醫療箱嗎?至少把繃帶借我,這樣的話…就能…”

“…請拿去用。”

並沒有猶豫太久,羽無便從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了醫療箱,雖然上次已經用掉了那神奇的藥劑,不過裏麵還是有繃帶和消毒藥水等東西,用來應付一下總是可以的。

接過繃帶,神凜快速地在腹部纏了幾圈,也顧不上是否包得正確,反正隻要能幫助止血就好,

在包紮好後,神凜又嘗試站起來,這次雖然感到一陣讓人快要發瘋的痛楚,可至少是成功地站了起來,而羽無也提出了她的問題。

“請問…您們為什麼都要這麼拚命?是因為有什麼很重要的事物在等著您們嗎?”

“我‘們’啊…”

確實,若果有什麼重要的事物在背後支撐著自己,那麼人便會變得意外地堅強,羽無好像也明白這個道理,難怪她會如此推測。

“抱歉,並沒有。”

“那,是因為您害怕死亡嗎?”

“也不是,哈哈…!你想太多了。”

對羽無認真的提問,神凜卻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一邊邁著不穩的腳步撿起了掉在地上的砍刀。

“我隻不過是為了自己而生存下去而已,因為我想活下去,所以不會去死。隻是這麼一個順理成章的事情罷。”

“…?”

藍發少女不解地歪了歪頭,她不明白神凜為何這麼說,不過少年也沒就此再解釋什麼。

“你也多為自己而生存比較好啊,比起某人隻為了別人而生存下去,隻為了自己而生存下去可是爽快多了。”

“…”

“對了,幫我告訴騎士兄吧,把那雜魚引到那幢大樓前,我有方法解決它…”

說完,神凜便步履蹣跚地走向一幢大概隻有五層樓的建築中。

羽無看著他的背影一路消失於建築之中,直到最後也不理解神凜的想法。

不過,少女又將視線移到了那座摩天輪上,加緊抱住槍枝的力度,隨即便踏出了比以往要有力一點的腳步,向著巨蟻和奈特前進的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