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背馳的思念(下)

晨凜無法拒絕米蕾婭的懇求。

少年露出了溫柔的笑容,向她伸出了手,輕輕地抹走她眼角的淚珠,米蕾婭也再次展出笑容,以為他會就此放棄。

[所以,抱歉,這次讓為了自己而活的我稍微活躍一下吧。]

[欸?]

說完,少年轉過身來,向著奈特走去。

“嗯,我放棄。”

“一早如此,就不用浪費這麼多時間...”

聽到預想中的回覆,奈特正打算收回手槍,可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感到一陣違和感,那感覺,就好像眼前的少年突然變成了另一個人一樣。

遵從自己的直覺,奈特立即再次舉起手槍。

“...這樣的話,你以為我會說嗎?”

然而已經遲了,少年一個閃身,已然來到了他的麵前,眼看著砍刀就要劈來,奈特隻能握起匕首格擋。

但砍擊遲遲沒有來到,因為少年的目標根本就不在奈特身上。

“不許動,雜魚!”

當奈特反應過來並轉過身後,少年已然將刀架了在愛姬的脖子,並和奈特拉開了幾步距離。

“張晨凜你...不對,你這家夥是誰!”

奈特雖然想射殺了他,可灰發少年以愛姬作擋箭牌,一個不小心可能傷到她,又或是刺激對方動手。

“喔?一眼就看出來了嗎?這點還是該稱讚你一下啊,騎士(奈特)。”

神凜一邊揚起自信的笑容說著,一邊以目光示意,讓奈特放下手槍,他無奈隻能從言垂下握緊手槍的手。

幸好即使發生如此情況,愛姬依然是毫無反應,好像並不覺得自己脖子上架著了一把利刃。

[神凜...為什麼這個時候才!]

“怎麼說呢,複雜的事你們就不要管了,你們隻要知道,現在我必須離開,而且不是前往安全的地方,所以,騎士兄,如果想和小公主(愛姬)一起活命,就跟我一起來吧!”

既像是對米蕾婭解釋,又像是在命令奈特,神凜說出了自己的要求,或者說他的決定。

“你...!你這不就是要我們去送死嗎。”

“你這樣想嗎?可惜,告訴你,這是你唯一活命的方法。我不會跟你們妥協,那麼隻剩下你和公主,能在這種狀況從這個接近城市中央的位置逃出去嗎?不可能。”

“嘁...!”

奈特不由得撇了撇嘴,他無法反駁,因為神凜說的都是事實。

“那麼,隻有我們一起,才能應付周圍的魂獸,我亦沒有去送死的打算,和我一起你們就絕不會死。那,你們是選擇生存下去,還是爽快一點,直接大家一起在這兒死了算?”

不要忘了,你的妹妹在我手中。

像是要如此警告奈特,神凜又將刀刃貼近了愛姬一分,可本來刀刃就已經是緊貼著小女孩頸部皮膚,現在就更是快要流出鮮血。

而在一旁一直聽著的米蕾婭,現在已經稍為冷靜了一點,明白到神凜的話並不是毫無道理。

就算有幽浮少女的幫忙,晨凜還是免不了在移動中和魂獸正麵硬碰硬,那可想而知,奈特在城中移動會遇上多少的魂獸,戰鬥的次數可能是晨凜的數倍。

由其在現在這種狀況,時間又接近黃昏,一旦進入夜晚,在城裏活動更是等於送死。

本就已經十分疲倦的奈特,還帶著愛姬這幺一個累贅,要逃出這兒是絕不可能的事。

[...我能夠相信你嗎?]

[我說過了吧,我沒打算送死,就算我和‘我’不同,我們都沒打算這麼快就死,而且...]

神凜突然停了一停,像是有一絲猶豫,不過很快又回複到平常那一副狂妄的笑容。

[我也不想你變成自己一個呢。]

有那麼一瞬間,米蕾婭感覺他的笑容好像比平常要緩和,甚至像是帶點自嘲的苦笑。

...也是呢,就算性格不一樣,果然還是同一個人。

如此想到,米蕾婭不由得笑了一笑。

可能是天真單純了一點,少女還是決定信任他,這確實很有她的風格。

[好吧,那我就相信你。]

幾乎是同時,奈特也答應了神凜那和威脅沒兩樣的請求。

“看來我並沒有選擇,那就暫時聽你的話吧。”

“感謝你的合作,不過在行動之前,讓我們稍微在這兒再多待一會吧。”

神凜朝米蕾婭使了個眼神,少女立即會意。

[真是的...果然是同一個人呢。]

像是有點受不了似的,幽浮少女無奈地笑了笑,不過對此並沒有任何的怨言,迅速地飛到空中,開始在空中快速地搜索起來。

“既然要去找人,還留在這兒做什麼。”

“找人當然不能瞎找,你就閉上嘴乖乖等待吧。先把你的妹妹還你。”

說著,灰發少年鬆開了架在愛姬脖子上的砍刀,放她回到奈特身邊。

雖然留有一道淺淺的血痕,但這也隻是皮外傷而已,估計很快就能連疤痕也不留下的痊愈。

確認過妹妹的傷勢後,奈特再次將視線投向注意力已經不在自己身上的神凜。

由見麵到現在,他總是提出些奇怪的提議,而這些提議通常都對他自己沒有什麼好處。

若果是奈特自己,肯定不會提出這種提議,因為這根本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在開玩笑,偏偏那名灰發少年卻像是早就知悉自己不會開槍。

並非是因為沒有向人開槍的膽量,隻不過是因為他所提出的提議很合理,因此奈特沒有開槍的理由。

奈特很理性,所以行動必有一個理由,或許對方是連這一點也看穿了,才會提出這種建議,表麵看似對兄妹倆有利,實際上他才是最大得益者。

真是...可怕的人。

論戰力,奈特肯定勝過神凜,何況神凜現在還背對著他,隻要奈特舉起手槍,就能輕鬆地解決他。

可即使如此,奈特還是覺得這一發子彈不會命中。

“...既然如此,也無須要浪費子彈。愛姬,抬起頭來。”

像是對什麼釋然而輕歎了一口氣,登錄了騎士之名的青年從背包中拿出了醫療箱,用繃帶在愛姬頸上輕輕纏了一圈,權當作是作點處理。

“然後...可以回答我了嗎,你是誰.”

“麻煩的家夥...自己看去.”

神凜不耐地點開了晶石的熒幕,而在登錄名的那一欄上,顯示著‘神凜’二字.

“神凜嗎...我們還要在這兒留多久。”

“啊?當然是等到找到人為止,現在在外麵隨便亂跑不就是送死,說什麼蠢話。”

“...”

說蠢話的是你吧...

雖然很想如此說出來,不過最後奈特還是忍住了,隻是不滿地瞪了一眼神凜,而這並沒對他造成什麼影響。

即使在等待的時間,城裏各處還是傳來了魂獸們的叫聲,能分辨出其中滲雜著怒吼和悲鳴,很明顯地,互食現象到處都在發生。

或許是那一聲最大的咆哮聲所致,現在城裏的魂獸們都比平常要更加狂暴,或許這就是他們不斷互相攻擊的原因。

等待的時間比想像中的要更加漫長,神凜一直盯著天空,等待米蕾婭歸來,看在奈特眼中,他就隻不過是看著天空發呆而已。

他不能理解為何神凜在這種時候還有空發呆,甚至一時懷疑自己是否作錯了選擇,可少年身上散發的自信氣息又讓人不能懷疑。

終於,米蕾婭的身影出現在空中,以極高的速度飛回到神凜的身邊。

[那孩子...正被追趕!那個不妙的怪物!神凜!]

“收到了!喂!是時候活動下身體啦!”

讓米蕾婭在前方帶路後,神凜又轉過頭向奈特呼叫說,之後便快速跟上少女的腳步。

“...古怪的家夥。”

奈特不清楚神凜為何突然又要行動起來,不過或許是被他自信的笑容所感染,讓他沒有考慮太多,便選擇跟了在神凜身後。

“哥...哥...”

在他正打算出發時,愛姬突然開口了,雖然隻不過是在呼喚哥哥,可已足以讓奈特閃過一絲驚訝的神色。

不過他很快就回歸冷靜,蹲下身來輕輕拍了拍妹妹的頭頂,正視著她無神的雙眼。

“...安心吧,由我來保護你,暫時就相信那家夥好了,葉靈。”

“...”

愛姬沒有任何反應,不過這也是理所當然的,能開口說話,對於現在的她來說已經是很罕有的一件事,奈特不期望更多。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變回以往那模樣的...在這之前你就忍耐一下吧。

在心裏如此想到後,奈特站了起來,迅速跟上了神凜。

可在走了幾步後,他又突然停下,看了兩眼緊緊跟在自己身後的愛姬,不知為何又歎了一口氣,然後便握起了她的手。

“走吧,我們必須生存下來。”

...

...

...

呯!

又一道牆壁被撞得碎裂而發出的巨響。

“這些家夥是什麼一回事!?之前也沒有這麼狂暴的!果然是因為剛才那個大家夥嗎!”

已經氣喘籲籲的藍雨又一次以毫厘之差避過了魂獸的攻擊,馬上在轉角來了個急轉彎,甩開了身後狠狠撞向牆壁的魂獸。

“嗚哇哇!!不行了不行了不行了啦!我已經撐不下去了啦!為什麼偏偏遇上這種事情嘛!”

至於在身邊一同全速逃跑著的雫已經是接近崩潰的狀態,不斷地說些泄氣話,愣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不過也難怪,兩人已經被追了有好長一段時間,卻是怎麼也甩不開那些魂獸,剛以為總算逃脫了,結果馬上又遇上了另一隻怪物。

而且,追趕他們的並不單單是魂獸。

“發現了!在這邊!”

“又來...!船堀,走這邊!”

看見前方拿著武器的人,藍雨立即拉著雫改變路線,拐進了一邊的小巷。

藍雨幾乎是看見分叉路就馬上改變方向,不斷在小巷中改變方向,希望以此擺脫追在身後的人。

好不容易,發覺身後的追兵好像暫時沒有追來後,少年才停下了腳步,貪婪地將空氣吸進肺部裏。

“哈...!哈...!沒事吧...!船堀!”

“哈哇哇哇...真的不行了啦,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啊...”

雫沮喪地坐了在地上,臉色看上去極度蒼白,畢竟剛才跑了那麼久,對身體不好的她來說,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所受到的負擔都太大了。

“也是...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現在回想起來,藍雨可以說會發展成現在這種狀況純粹是無妄之災。

當時兩人隻不過是在城市裏探索,可突然如來的一聲巨吼,讓城內的怪物們不單變得狂暴,對人的氣息也變得更為敏銳。

他們隔老遠就看到了發出巨吼的那怪物,一瞬間,與初次看到魂獸時完全不同級別的恐懼由心底湧現出來,甚至令他們視界變得一片模糊。

認定那怪物絕對不可惹後,他們隨即逃往與怪物相反的方向,可卻因為雫太過慌張,一不小心竟然撞到了另一夥人。

而藍雨也沒想到,在這邊的世界竟然也會有不良少年的存在。

說是不良少年,也就隻是陽光少年看到他們的第一印象,極度無禮與攻擊性的語氣,話語中夾雜著諸如‘死’或是’殺’之類的字眼。

而讓事態發展得更加糟糕的是,因為被對方的恐嚇而慌了神的雫,反射性地拍開了他們伸來的手,這就給了他們一個最好的理由去追殺兩人。

不過藍雨肯定就算雫沒這麼做,他們肯定也會追殺自己,他們就是這樣已經喪失了道德觀的人,隻是單純折磨人為樂的人渣而已。

然後,回到現在。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錯,才會...”

雫看上去很在意自己的行動所造成的後果,不斷地怪責著自己,逃跑時會如此慌亂也是有這麼一個原因在吧,或許她認為藍雨會因此嫌棄自己。

“不要緊的,也不是什麼錯,是我們運氣不好而已,遇上那幫家夥就料到不可能那麼輕易逃脫。”

“唔...我的運氣這麼差真的很對不起...”

“啊,我不是那個意思...”

少年本還想安慰一下雫,想不到她卻連運氣差也怪責於自己身上,這令他感到一陣哭笑不得。

不過,確實也要想一想該怎麼逃走才行,那幫家夥也真是...現在這個狀況,應該以逃離這裏為最優先事項吧,難道他沒看見那隻真正的怪物嗎...

“啊~~!可讓我們好找了啊,原來躲在這兒!”

“!”

還沒來得及考慮下一步,那幫不良少年卻已然追到來,藍雨馬上站起來,順帶拉起了雫,正打算繼續逃跑時...

“----!”

由小巷的另一端傳來了魂獸的叫聲,堵住了兩人的逃跑去路,井下迅速停下了腳步。

“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嗎...”

藍雨不由得咬了咬牙,雖還未到最壞情況,也已經離最壞情況不遠。

對方共有四人,而且每人都手持著武器,還好他們都沒有槍械,可論體格,藍雨也不比他們好上多少。

“隻能...船堀,待會由我來拖住魂獸,你就趁這機會逃跑吧。”

“欸!?可是這樣你不就...!”

“不要可是了,雖然是這樣的一個世界,可是我也做不出丟下女生一個人逃跑這種事啊。”

說著,藍雨握緊了刀刃,同時觀察著左右兩方。

還好與那四人還有一段距離,如果現在攻向堵路的魂獸,還能趕得及拖住魂獸的腳步讓雫逃跑。

“唔...可是可是...”

不過,雫卻怎麼也下不了決定,看了看已經露出半個身子的魂獸,又回過頭看著藍雨,心裏極度地掙紮,而此刻,魂獸和那四人也在步步逼近著。

拜托了...有誰能來救救我們...!

少女隻能在心中祈願,這個世界會有神嗎?如果有神,那祂又會聽到自己的祈願嗎?這些雫都不清楚。

她隻是在心中不斷地祈願而已。

能夠確定的是,這個世界並沒有神存在。可並不代表事情並不會有轉機。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吸引了除了藍雨所有人的注意,少年亦在一邊警戒著同時,留意著腳邊聲傳來的方向。

在不遠處的一個轉角突然衝出兩個人影,他們幾乎轉不及彎,身體傾得像是快要失去平衡似的,不過最後還是沒有跌倒,而且還高速衝向這邊。

“喂!你們這些家夥到底...”

“擋路!”

站在最後麵,亦即最接近那兩個身影的人嘗試開口威嚇他們,可話還沒說完,下一秒鐘,從他嘴裏吐出的已不是惡毒的話語,而是鮮紅的鮮血。

利刃直接劃開了他的胸膛,傷口深可見骨,連慘叫也來不及發出,他就倒下了。

“你是...!”

藍雨馬上認了出來,衝過來這邊的正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第一次相遇的人,張晨凜。

在他身邊還跟著一個背著一名小女孩的青年,不知為何,他們好像正急著趕去哪兒似的。

“子彈所需的KP,由你們來支付。”

如此說著的青年,在剩下的那三人還沒反應過來前,舉起了手槍瞄準其中一個人,隻聽到一聲巨響,子彈已然在同時貫穿了那人的頭蓋骨。

一瞬間便解決了兩人,藍雨預想剩下的那兩人應該會馬上發飆,揮舞著武器向兩人攻擊吧,可是出乎意料,兩人竟是嚇得跌坐在地上,連武器也拿不穩。

少年也能夠理解,和手槍無關,那兩人所散發出的氣勢完全不比那些怪物弱,單單是和他們對上眼,就好像會被殺似的。

以極快的速度將手背碰了一下對方的晶石,拿到他們的KP後,神凜將視線放到藍雨身上。

“騎士兄,把那兩個家夥也給解決了,KP給你也罷。”

“你說的。”

接下來又是兩下槍聲,紅色的液體飛濺到牆壁上,即使不用看向那兩人,也已經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藍雨卻一時之間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又見麵了啊,你小子確實是叫...藍雨對吧?想不到會在這裏又見麵啊,不過這次也沒時間管你,算你好運。”

因為神凜的語氣和當初完全不一樣,藍雨有那麼一瞬間愣了一下,以為自己認錯人。

“...等等!為什麼你們能夠這麼輕易地殺人!難道你們就沒有一點人性嗎!?”

但少年很快反應過來,第一時間湧現的竟是憤怒的情緒,當初他不相信,現在也不能相信,眼前這名和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竟然能如此無情地奪走他人的生命。

神凜聽在耳裏,卻和藍雨也有同樣的反應,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將刀鋒指向他。

“啊?你別天真了,在這裏,如果不敢去殺人,那就隻會被殺。別把你那天真的價值觀搬到這兒來啊,小子。”

在他們對話期間,剛才那魂獸也已經攻了過來,雫沒有辦法,隻能拔出太刀,和它纏鬥起來。

“好了,我們這邊可是很趕時間的。如果你非要一個理由的話,我隻能告訴你,隻不過是因為我們價值觀不同而已。這點上,你和我是一樣的。”

而此時,奈特也已經回收了剩下兩人的KP向神凜催促了一句。

“喂,不是趕時間嗎,走吧。”

“說的也是。”

說完,神凜便和奈特一起,繼續奔向遠方。

而藍雨也沒有呆多久,回過神來的他馬上持著砍刀上前幫助雫,很快便將那魂獸給解決掉。

“剛剛那些人...藍雨認識嗎?總覺得他們好可怕...”

雫回想起剛才看到的神凜和奈特的模樣,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

“算是吧...隻是,我絕不承認,我和他...絕對是不同的!”

藍雨狠狠地以拳頭敲向牆壁,發出一聲沉響,他咬緊牙關,心中仍是深深的不忿。

少年絕不承認,自己和晨凜是一樣的,可是他的話語已經刻在藍雨的腦海中怎麼也忘記不了。

你和我,是一樣的。

明明已經脫離了險境,可藍雨卻始終一點都高興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