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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重入侵時刻雙重入侵時刻
漆雕醒

第四章 凶林惡水(中)

“現在怎麼辦?”劉敏倒吸了一口氣,她看著我:“這裏恐怕還是不要待的好?”

她的話裏透著猶豫不決及矛盾重重,但我現在卻沒有心思去回答——我清楚地感到有一條蛇正爬過我的腳踝。

“別動,也別叫。”我一麵說一麵迅速俯下身,用最快的速度緊緊捏住了那條蛇的蛇頭稍後的位置,將它提了起來——這是一條紅脖頸槽蛇,俗稱野雞脖,頭綠身綠,唯有頸部是猩紅色,差不多有一米長,此時它已然受了驚,頸部膨脹起來且分泌出幾滴白色的毒液。

出乎我的意料,劉敏並沒有失態,隻是微微退了一步,看起來倒是厭惡多過恐懼。

“你沒被咬到吧?”

“沒有。”我將蛇用力扔出,使得它落進了剛才我們蹚過的溪水裏,順便用眼掃視了一下仍在對岸的陳偉。

陳偉也正瞪著我,我指了指廢村。

“哎!”我大聲喊道:“我們要進去了!”

“啊?”劉敏不情願地抗議:“這地方怕是不幹淨吧?”

“你一個學醫的,說什麼幹淨不幹淨的話?”我不由分說地拽著她往裏走:“你不累,我累了,歇歇再走。”

“我的意思是,這種沒人住的地方,太危險了,房子可能隨時會塌的,裏麵肯定有蜘蛛、蛇之類的東西,說不定還是毒蛇,你剛才遇到的那條就是毒蛇,說不定還有更毒的,它出現在這個地方說明這兒有它的食物,你聽,有青蛙在叫呢……很多蛇都是吃青蛙的……”

“懂得還不少,”我一麵說一麵繼續將劉敏半推半拽:“你想怎麼樣?我按你的意思辦?”

“刀在你手上,當然是你說了算,”劉敏說道:“我隻是害怕萬一真有點什麼事,你和我都沒法脫身,本意不是為你好,是為我自己好,可是對你也沒什麼壞處,我們……”

劉敏突然沉默了,她和我一起看著麵前的平房,這是六七十年代常見的自建房,現在在農村都很少看到了,灰磚牆,人字頂,木格窗,玻璃全掉光了,像是一張老態龍鐘的嘴,空氣裏裹著黴菌味、腐敗味以及帶有侵略性的泥土味和植物氣味。在房屋的左側,竟然還有一小塊種了黃瓜的土地,無人照料的黃瓜長勢意外地好,我過去摘了幾個讓劉敏拿著,劉敏毫不客氣地拿起一個用衣服擦擦便開啃。

我猶豫了十幾秒,麵前的建築確確實實有著“挨不得碰不得”的脆弱,進去之後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塌下來直接變成墳墓,但我現在必須找一個地方處理我腳上的傷口,剛才被蛇咬到的地方已經有了很不祥的麻木酸脹感。

身後的樹叢有了些微響動——陳偉和那家夥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

我連忙推著劉敏進了門,劉敏捂住了口鼻,以防止黴菌的襲擊,我拿出搶來的手機,打開電筒功能,這是一個典型的農戶房的前廳,房裏的器具倒是出人意料地齊全:桌子、椅子、板凳、儲物櫃,桌子上擺著茶壺和碗,積滿了灰塵,已經看不出本來的顏色,牆壁上懸掛著新新舊舊的蛛網,兩隻巴掌大的蜘蛛迅速地縮到了天花板的牆角,顯然被我們的到來給驚擾到了。

“那是血嗎?”劉敏忽然指著右側牆邊的幾片類似於噴射性的痕跡輕呼了一聲。

我意味深長地看了劉敏一眼,到目前為止,她所展示出來的狀態都太奇怪了,除了那些本能的恐懼情緒之外,她的說話方式和對事物的刺激反應都是不太尋常的——她有某種極力掩飾的控製欲,令我想起了我曾經接觸過的一個心理醫生,她們有著非常相似的氣質。

“我們換一個房子行嗎?這地方讓我覺得汗毛都炸了。總覺得特別冷,是那種冷到骨子裏的冷,你有沒有覺得?搞不好這裏發生過一些可怕的事,還是換個地方吧?還有其他那麼多房子呢。”

是的,她在誘導我的想法。

“沒有,”我斬釘截鐵地回答:“我陽氣重,鎮得住。”

我把手機的光投向那些痕跡,它們其實並不是紅色,而是接近咖啡的顏色,再加上牆壁太臟,灰塵太多,看起來一點也不驚悚。如果不是見過類似的情景,其實很難把它們與鮮血和命案聯係在一起。

但她確實看出來了,是的,無論從高度還是從噴濺的狀態來判斷,這些痕跡我也都更傾向於是來源於人而不是動物,在我的從警生涯裏有三次接觸到類似的現場。

刀片割在脖子上,血噴湧而出,捂著脖子的人驚叫著蜷縮到地上,而血已經濺滿了牆……三個案子,三個凶手,三個動機,兩男一女,兩個男子被證實是那種很難控製自己情緒的類型,僅僅因為一件小事便引發了殺意,而那個女凶手,則是在深思熟慮的情況下動的手——她騙受害人喝醉酒,然後趁著對方意識恍惚的時候手起刀落,她殺他是因為真正的仇恨——長期家暴積累出來的瘋狂。

我捉住了已經邁開步子往門口走的劉敏,用腳關上了門,並將勉強還能用的插銷插上。

“把繃帶給我解下來。”我指了指自己的臉。

“會,會感染的。”劉敏像是被我的要求給嚇著了。

“解!”我懶得跟她廢話,直接把刀在她麵前晃了晃。

劉敏於是老實了,麻利地把繃帶解開並交到我的手裏,我馬上便用繃帶將她的手腳都捆在了一把椅子上。

“你不用這樣的,”劉敏柔柔弱弱地說:“都到這兒了,我不是一直都沒跑嗎?其實我知道你不想傷害我……”

我割下一段繃帶裹成一團直接塞進了她的嘴裏,為了防止她用舌頭把它頂出來,我又在她的嘴外纏了兩圈。

自從蘇醒過來以後,這還是我第一次摸到自己的臉——皮膚有點粗糙缺水,卻沒有疤痕,我先摸了摸額頭,一個類似圓形的傷疤——它也有可能要跟隨我終身了,就像我右腿上的那道傷疤一樣。

接著我摸到了自己後腦勺,開顱手術的傷疤繞成了一個不規則的環形,疤痕上寸草不生,周圍的發量也很少——按理我的頭發應該早長長了,難不成他們是趁著我失去意識的時候給我理了發?接著我順手摸了摸自己的顳側頭部,卻發現左顳側也有一道環形的粗大傷疤——一次開兩個洞嗎?

子彈從額頭射入,如果沒有貫穿而出,落在後腦位置是有可能的,但為什麼左顳側也被打開了?

“這是為了什麼?”我指著那疤痕問道,同時取出她嘴裏的繃帶。

“子彈裂開了,有碎片落在那邊,必須得打開來才能取出。”劉敏毫不遲疑地回答。

“看樣子我的命還挺大。”我冷笑了一下:“還得虧你們搶救及時對吧?”

“我敢說,如果你被送進其他任何一家醫院,你現在就是個死人。”

“我該感恩戴德,對吧?要不是你們剛巧在附近,要不是你們剛巧目擊了我被殺,還生怕警察和120耽誤了我的命,冒著坐牢的風險也要把我爭分奪秒地帶走,我早就在閻王殿了?這得是多大的緣分,多大的善心,啊?”

我把繃帶塞回去堵住她的嘴,不想再聽到她多說一個字。

我一腳踏在椅子上,脫下鞋襪,襪子幾乎都已經被血浸濕了,虧得是深色,所以劉敏才沒有覺察到。我在傷口上端紮緊了繃帶——但估計能起到的作用不大,紅脖頸槽蛇長期以來被視為微毒蛇——這簡直是對其戰鬥力赤裸裸的藐視:事實上它的毒液可以引起體內凝血係統障礙,造成嚴重的溶血性出血,如果不進行及時的救治,很可能引發多臟器衰竭甚至是顱內出血——我過去有一個同事便在被咬傷之後按照對付普通毒蛇的辦法在傷口上劃了十字並且拔罐引毒血,因為離醫院太遠的緣故,血流不斷,差一點就死在半路上。

劉敏瞪大眼睛神情複雜地看著我的操作,她朝著窗外看了看,自然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良機,但是不知情的陳偉等人目前還遵守著“二十米規則”。這地方最大的好處就是外麵的植物實在太豐茂,他們想要靠近卻不弄出動靜來是絕對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警告她:“別耍花樣,你不可能成功。”

劉敏嘴裏“嗚嗚”了幾聲,她當然有一肚子的話要說,隻恨我不會給她機會開口。

我順著客廳往裏走——果然,在經過兩間挨著的臥房後,我成功地找到了一道後門。我返回到客廳,翻箱倒櫃地找出一支蠟燭,點燃之後放在桌上的碗裏。

“劉敏,你說句話!”這時候陳偉突然在前門喊了起來。

我拿著手術刀架在劉敏的脖子上,拿掉了她嘴裏的繃帶。

“你很聰明,知道該怎麼說。”

“你需要血清,你需要透析。”劉敏對蛇毒的知識出乎我的意料:“不然你會死,我們那兒有條件可以給你做。現在隻有我們能幫你!”

“不需要。”我冷冷地說道:“趕快跟他們說你沒事。”

“劉敏!”我聽到陳偉緊張地走到了前門口。

“二十米距離!”我衝外喊了一聲,把刀放在劉敏的臉上:“不知道你們整容手術做得怎麼樣?你這麼賣力打廣告,自己要不要試試看。”

劉敏立刻張口喊道:“我沒事!”

“這才乖。”我把刀移開了,再次把繃帶塞入她的嘴裏。

“每半個小時,我要聽到她的聲音。”陳偉在外麵提條件:“不,二十分鐘,二十分鐘我就要聽到她的聲音。”

“沒問題。”我回答。

我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現在是淩晨三點半。

最多六個小時,我必須在六小時內下山並趕到醫院,否則不是重新落到這幫人手裏,就是死於失血過度。

要命的頭痛又開始了,這才叫作屋漏偏逢連夜雨呢,我苦笑著,將一團繃帶塞進自己的嘴裏——它要來了!我舉起掌,在劉敏的脖頸處敲了一下,她輕哼了一聲便暈了過去。

燭光在眼裏被拉長成數道詭異的弧度,我看見這些弧度裏有人臉,熟悉的與不熟悉的臉統統都在笑著。

我抽搐著,身體完全不聽使喚,我感到牙齒咬進了繃帶裏,我往劉敏的方向看——她如果清醒得比我早,一旦掙紮起來弄出動靜,那麼陳偉他們就會衝進來,一切都白費了。

“爬上來,這就隻是個坑,爬不上來,這就是墳墓。爬上來,這就隻是個坑,爬不上來,這就是墳墓。爬上來,這就隻是個坑,爬不上來,這就是墳墓。”

我在心裏對反複自己說,努力讓自己的意識不離開——一直以來,我就是靠這句話撐過那麼多的坑,還有那麼多的深淵——黑漆漆的,冰冷的,滾燙的與腐爛的深淵,爬上來的時候我的手上沾滿了自己的鮮血,但每次都把我的敵人們都留在那裏了,現在我俯身往下看,我還能聽見和看見TA們的鬼哭狼嚎,涕淚交加——我不要再下去了,我不能再下去了。

無數鋼釘紮入脊椎骨與頭骨的疼痛之下,我忍住我的呻吟,我把嚎叫往內憋成一股氣流,我能感到它在我的身體裏橫衝直撞,時間則在我的身體外流逝著。

二十分鐘,我提醒自己,用奇跡般仍然存在的意誌力。

我隻有二十分鐘脆弱和不受控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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