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開大門,略帶泥土腥氣的微風就迎麵吹來
呼吸著讓人舒暢的新鮮空氣,隨意打量著這個天台。
和易天樞想象中一樣,除了角落裏堆放著一些雜物以外,別無他物,空曠的樣子正是天台應有的特色。
原則上來說,天台是禁止進入的危險地帶,學生在沒有得到老師許可之前都不能進出其中。
眼下,除了強製將某位庶民少年帶來此處的公主殿下以及被某位公主殿下強製帶來此處的庶民少年之外,想必也不會有第三個白癡光臨此處吧。
而易天樞之所以心跳加速,與其說是因為連爬十層樓梯,還不如說是因為某位公主殿下的突然告白而感到動搖不已。
聽聞時至今日,東和境內仍有部分女性保有相當傳統的貞操觀念。
未婚女性如果不慎被異性看到不雅的姿態,無異於清白遭到玷汙,其所引發的後果之嚴重,說是不堪設想,都毫不為過。
自己跟櫻井有珠的確曾坦誠相見,但再怎麼說,那也是不可抗拒力使然。
還是說……該不會是櫻井本家已經知道了昨天那件事,所以才要求櫻井有珠向自己攤牌吧?
雖、雖然她確實很漂亮,身材又好,還是貨真價實的公主殿下,完全符合絕大多數男生“夢中情人”的標準,但是——
以結婚為前提開始交往這種事,果然不應該這麼草率決定。
一想到秦羽遙,易天樞就更加動搖了。
怎麼辦……
果然還是拒絕好了……
隻要好好向櫻井有珠家裏人解釋清楚的話,相信他們也會理解自己的苦衷——
雖然不能排除在解釋之前自己就被埋伏在屋外的五百刀斧手剁成肉醬這種可能性。
易天樞能肯定的是,自己的大腦正處於一片混亂的狀態。
正當他無法抑製哇哇大叫、抱頭鼠竄的衝動時,從佇立在天台邊緣的銀發少女那裏,傳來了救贖的聲音:
“……你應該明白我為何要把你帶來這裏吧。”
“嗯……”
果然是這種展開嗎?
麵對步步逼近的少女,易天樞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然後,毫無征兆地,櫻井有珠突然拉住了他的領帶,猛地往下一拽。
眼見兩人就要撞到一起了,櫻井有珠卻仍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直至彼此的臉麵相距五公分時,這異常驚險的一幕才被喊停。
問題是,這未免……太近了吧。
不僅僅是能感覺到對方的鼻息這麼簡單,就連微微顫動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
柔順整潔的劉海;
靈動的藍色眼眸;
小巧挺拔的鼻梁;
充滿光澤的櫻唇;
白皙嬌嫩的脖頸;
以及——
夏季校服領口若隱若現的酥胸。
即便是在如此之近的距離觀察,白皙的皮膚都不見絲毫的瑕疵。
如果不是因為胸前一呼一吸的起伏,真的會讓人誤以為少女並非活人,而是出自名家的人偶。
雖然“櫻井有珠是美少女”已是無可置疑的事實,但這些細節卻讓這個事實變得更加真實。
就是不知為何,從剛開始,她的嘴巴就一直在一張一合……
然後——
“好痛!耳朵要掉了!耳朵要掉了!真的快要掉了!”
被劇痛如驚醒的易天樞才從某位一臉不快的公主殿下手裏奪回了自己的耳朵。
“櫻井同學為什麼要擰我的耳朵!”
“都怪你走神,不聽我說話。”
“話說……櫻井同學不是很討厭男人麼?這麼碰我……沒問題嗎?”
“我並不討厭你……”
“哈?”
“我並不討厭打你這種男人!”
這算是意外發現櫻井有珠身上有某種不為人知的特殊屬性嗎……
這些瑣事還是先放到一邊吧,畢竟還有另一個生死攸關的問題擺在眼前。
“所以說,櫻井同學,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呢……”
“有珠……”
“有珠?”
易天樞的反應還沒快到在一瞬間就能立刻跟上話題轉向的程度,可當他想看看櫻井有珠的表情時,她已經把臉轉到一邊。
不過……耳朵很紅。
因為皮膚很白的關係,所以櫻井有珠臉上的變化基本可以一目了然——盡管她本人似乎毫無自覺。
“從今天開始,我允許你叫我有珠。”
帶著武者的的威嚴,櫻井有珠如此命令道。
一時間,她這嚴肅模樣,還真的讓易天樞陷入了無聊的騎士幻想當中——
櫻井有珠儼然就是高高在上、盛氣淩人的公主殿下,而自己則是奉旨前來保護她的騎士。
“等等,這是——”
沒等易天樞把話說完,已經料到他想說什麼的少女便不假思索地打斷了他。
“不對,不是‘允許’,而是‘必須’這麼叫我。”
“所以說,這究竟是——”
“不這麼叫我的話,我就不收你為徒!”
這就是傳說中“赤裸裸的威脅”吧……
“也就是說,如果我願意叫你的名字——”
“那我就考慮收你為徒。”
隻是“考慮”而已啊,這師父也未免太黑心了……
平視著有珠微微漲紅的臉頰,不知自己該露出什麼表情的易天樞,才意外發現半弓著身子的自己,貌似和她處於同一身高水平。
或許是因為有珠本身的強大氣場,以往易天樞並沒有覺得她的身材有多麼嬌小,但實際上,她卻整整矮了易天樞一個腦袋有餘……
“盯著未婚女性的身體看,可不是武士該有的行為。”
“哈……”
也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彼此的關係變得熟絡的原因,明明從前看到有珠板起臉來,隻會覺得害怕,現在看起來,這家夥緊抿嘴唇的樣子,還真夠可愛的。
當然,這種心裏話肯定不可能如實告知當事人了。
為避免表情出賣自己,易天樞連忙假裝輕咳兩聲,繼續問道:
“請問一下,櫻井同學……”
“有珠。”
“請問一下,有珠同學……”
“有珠。”
“請問一下……”
“有珠。”
“請……”
“有珠。”
“有、有珠……”
“有珠。”
連一點結巴都不行啊。
“那麼,有珠,你打算考慮到幾時呢?”
“……今晚十二點前給你答複。”
一看有珠的表情,易天樞就知道她肯定沒仔細考慮過這個問題。
好在她並未閃爍其詞,既然如此,自己隻要靜候佳音便可。
“不過,就算我願意收你為徒,你也得付出相應的覺悟與代價。”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世上可不存在免費的午餐。
像是這樣的心理準備,易天樞還是有的。
“你必須以實際行動來證明你有相應的覺悟接受雷心流的修行。”
“實際行動是指……?”
咕嚕咕嚕。
易天樞能肯定,這不是自己肚子發出的聲音。
換言之——
“……”
易天樞無言地盯著有珠。
不出所料,少女滿臉通紅,就像是為轉移他人注意力般,當場就念了兩句詩:
“侍者,雖苦於空腹,仍以飽腹示人……”
“你……肚子餓了?”
“侍者,雖苦於空腹,仍以飽腹示人。”
有珠的表情變得越來越灰暗。
明明是同一句話,聲音卻提高了八度。
“話說為了彌補昨天監管不力的過失,蔣老師也應該把她的個人帳戶給你了吧?想吃什麼的話,隻要在點餐機的屏幕上按下相應的代碼,再給機器掃一掃就好了……那個,你該不會是不懂用點餐機吧?”
“武士者,雖苦於空腹,仍以飽腹示人!”
這一回,易天樞幹脆是被某位公主殿下以相當凶惡的眼神瞪了一下。
話雖如此,但易天樞很清楚,有珠並不存在品行上的問題,但總感覺她身上存在著各種意義上的……錯位感。
與其說她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女高中生,還不如說更像是從工業革命之前的時代乘坐時光機穿越過來的古怪女孩,更現實一點的說法,就是從小被狼啊熊啊一類的猛獸養大的“野孩子”,都已經達到魯濱遜的程度了。
她似乎對現代文明社會的大半事情都不了解。
從之前牛頭不搭馬嘴的對答情況來看,最樂觀的估計是在進入學園之前她都不曾接受過現代教育……不,她也許連學園是什麼地方都還沒搞清楚吧。
正因為這是易天樞不曾接觸的世界,他反而能理解有珠諸多怪異的舉動。
好比說,現在——
回過頭來看,那句“你能和我交往一下嗎”,其實應該理解為“你能陪我一下嗎”。
她之所以不顧三七二十一把自己拉上天台,既不是因為名字的問題,也與收徒一事無關,純粹是因為……不懂如何使用點餐機而已吧。
思索及此,易天樞才換成較為柔和的語氣開口說:
“啊,不好意思,我還沒吃午飯呢,肚子都餓得咕咕叫了。”
作為一介紳士,這麼做算是給有珠一個台階下吧。
雖然無論怎麼看,她都跟“淑女”這個概念相去甚遠。
“所以說,要一起去吃飯嗎?”
“……孺子可教也。”
一時間,易天樞唯有哭笑不得的份。
“有、有什麼好笑的。”
“沒。”
也就是這種時候,他才想起母親曾跟他說過的一句真理。
“記住哦,無論是什麼性格的女孩子,其實心裏都會住著一個傲嬌哦,無非是大和小的區別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