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一陣唐突的笑聲陡然響起,驚擾了巡夜的幽靈。
她們提著油燈,相互看了一眼,又望向聲音傳來的那棟房子,幽聲說:
“是那孩子呢……”
“她回來了……”
山海居的客廳內,燈火通明。
除了之前就出現過的牡丹和都靈之外,此時又多了一個女生。
她披著柔亮的長發,仰靠在沙發上,笑岔了氣。
“哈哈哈哈——剛見麵就把人嚇暈過去,都靈你太有才了!”
木瓜似的胸部上下起伏,女生花枝亂顫,肩膀上的衣服都滑落下去,露出圓潤的香肩。
她名叫陶諾斯·阿撒茲勒,是來自西地獄的惡魔。
盡管沒有魅魔的血統,渾身上下卻散發著誘惑的氣息,讓人很難相信她還隻是個學生。
“……”
都靈坐在她對麵,沉默不語。
笑著笑著見其他兩人都沒有反應,陶諾斯漸漸也有點兒尷尬了,掩飾似的輕咳一聲,托腮說:
“所以,她就是我們的新室友?”
她深紫色的眼眸看向牡丹。
半晌,牡丹才有些猶豫地點頭又搖頭:“……是……嗎?”
“暫時不明。”
都靈補充。
“比起這個……”仿佛才注意到陶諾斯和過去有什麼地方不一樣,都靈問,“嗯,你——黑了?”
“才不是黑啦!”
陶諾斯抗議,隨即大大方方將左邊肩膀上的布料整個扒拉下去,甚至露出紫色內衣的花邊:“這叫【曬痕】,在‘人世’很流行哦?放假期間我去‘人世’的海灘了,那裏的人都穿著泳裝,簡直就是天堂啊!嗬嗬,還有不少帥哥呢。”
說到“帥哥”,她魅惑地舔了舔嘴唇。
大概是想到了什麼美好回憶。
都靈猜到她接下來又要大書特書在人間界的“獵豔過程”,於是站起來,對兩位室友說:“我去上麵看看她。”
“我也去!我還沒見過這個新人呢,是美人嗎?”
陶諾斯興致勃勃,但都靈搖了搖頭,一口回絕:
“人太多,不好。”
她撇下兩人上到二樓的臥室,在門口停頓幾秒,再輕輕敲門。
門內沒有回應,她低頭想了想,輕手輕腳地推門而入。
蘇牧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都靈蹙著眉,眼中閃過一絲歉疚和擔憂。在房間裏左右看看,她搬了張椅子到床邊坐下,雙腿並攏,手放在膝蓋處,就這樣靜靜凝視著蘇牧。
月光從窗戶照進來。
落在都靈平靜如水的臉蛋上。
【原來,是女生嗎?】
她還記得在地鐵站與蘇牧相遇的事。
隻是想不到那個略有些邋遢的男生,原來是一個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
這倒是都靈誤會了。
由於長相陰柔,再加上垂到肩膀的長發,蘇牧的確常被認為是女生——更何況他的聲音偏中性,從這點上根本分辨不出來。
國外和國內不同,年輕人即使是男性也可以蓄很長的頭發。蘇牧對外貌什麼的不是很在意,之所以蓄到這麼長,僅是因為常常被老爸帶著跑到什麼奇奇怪怪的偏僻地區,因此養成了半年或一年才剪一次頭的習慣。
——尤其蘇牧的頭發不知什麼原因,生長地特別快。
之前他暈倒時牡丹就在小花園,因為在死角處沒有被發現。後來牡丹把他抱到自己房間,並換上衣服,整個過程都靈正忙著抓住自己的頭,所以沒有參與。
於是陰差陽錯之下,目前【山海居】三位房客中,隻有牡丹一人知道蘇牧是男性。
而她又是那種慢吞吞的性格,別人沒問就沒有說明。
……
時間慢慢流逝,又過了一會兒,躺在床上的蘇牧眼皮微動。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到過去,又夢到滿天飄蕩的人頭。
那些人頭時而變成老爸,時而變成老媽,又在自己與銀發女生的臉上切換。
驚恐中,他猛地睜開眼睛。
看見了陌生的天花板。
餘光瞥到床邊坐著一個人,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蘇牧撐起身,下意識看過去。
一張似曾相識的臉蛋映入眼簾。
小巧的巴掌臉,垂耳的短發顯得清爽而整潔;她靜靜地看著這邊,眸子即使在夜色中也分外明亮,呈灰橘色,又似乎透著亮金,瞳孔中映著自己僵硬的臉。
女生粉潤的嘴唇輕輕一動。
還沒開口說話,蘇牧兩眼一翻,又“啪”的一下直挺挺倒回到床上。
“……”
沉默地盯著再次暈倒的蘇牧,都靈半晌之後才幽幽一歎,從椅子上站起來。
她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眼床上的人,這才抿著唇離開。
直到走廊上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床上“昏迷”的蘇牧陡然睜開了眼睛。
【似乎蒙混過去了——】
淒冷的月色中。
他盤坐在床上,摩挲著下巴。
盡管刻意繃住了表情,冷汗還是唰唰從額頭滾下來。
暈倒之前的記憶不是假的。
哪怕再不相信鬼怪之類的傳說,但回憶起懷裏那顆人頭的觸感,蘇牧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這個世界上,居然真的有妖怪!】
難怪。
難怪這個地方處處透著怪異:又是秘密基地一樣的地下設施,又是建立在叢林中的學校建築。
如果用鬼怪來解釋,一切就通了。
他,蘇牧,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妖怪的領地。
盡管很不可思議——
這所謂的【桃源中學】,恐怕壓根就是妖怪們的學校吧!
一般人或許會遲疑,會心存僥幸,但數次徘徊在生死線上的蘇牧在識時務這點上特別有天賦。
他現在隻想著怎麼逃出去。
“首先……”
趴在門上聽了下外麵的動靜,他眼珠子一轉,躡手躡腳走到窗戶邊上往下一看。
這裏是二樓的房間,下麵是一塊草坪。
這點高度難不倒蘇牧,但為了不發出能引起注意的聲響,他回到床邊把被單抽出來,再卷成一股繩,掛在窗戶的把手上。
被單不夠長,距離地麵還有四五米的距離。
不過這對蘇牧來說已經足夠了。
他掛在房子外牆上,鬆開手,用翻滾卸掉了下墜的力,尤其下麵又是草坪,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音。
此時客廳那邊有聲音傳過來。
是個沒聽過的女性聲音。
【又有其他妖怪嗎?】
想到這裏,蘇牧更加堅定了逃跑的想法,小心翼翼繞到房子的正門口,從圍欄邊上翻了出去。
至此,第一步完成。
接下來就是出校、搭電梯以及坐上出去的地鐵。
他不知道妖怪的地鐵晚上運不運營,但此時顧慮不了那麼多了,最多到時候找個地方躲起來——例如廁所之類的。等天亮了之後再搭地鐵。
蘇牧在心中給自己打氣,雙腿卻止不住的哆嗦。
他從小就怕這些神神怪怪的東西。
哪裏會想到居然在今天遇到了真貨。
饒是如此,常年鍛煉出來的堅韌意誌還是驅使他朝既定的目標前進,借著夜色往外走。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
白天在他眼裏的“休閑莊園”此刻顯得陰森恐怖,時不時刮起的風更是透著徹骨的寒意。
蘇牧走了一段距離,忽然往下一看。
“我擦——”
他終於明白自己為什麼感覺特別冷了。
原來他身上套了件女生的單薄裙子。
由於恐懼和急於想要逃出去的念頭,直到現在才被自己發現。
【可惡的妖怪,用這個來羞辱我嗎!】
他誤會了牡丹。
這隻是因為他原本的衣服還在洗衣機裏。
“你……”就在蘇牧為裙子苦惱的時候,一陣縹緲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這聲音像風一樣,從左耳轉到右耳。
蘇牧咽了口唾沫,脖子“哢哢哢”地轉過去。
隻見一位提著油燈的少女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身旁,正雙眼空洞地盯著自己。
更關鍵的是——
她沒有腳。
或者說,腳踝再上去一點點的部分顏色特別淡,仿佛融入了夜色中。
“已經很晚了,”少女空洞的眼神讓人心裏發怵,“你為什麼還不回寢室?”
很顯然。
這是一位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