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的頭

既來之則安之。

蘇牧實在很難和側馬尾女生溝通，力量又比不過，隻能順從地被領到浴室。

盯——

側馬尾女生站在門口，扶著門框，直直地看著他。

“……你又想幹嘛？”

“為什麼……還不脫衣服……？”

“那你倒是把門關上啊！”

蘇牧頭疼。

這個女生的腦回路不是他能理解的。

門被輕輕關上後，蘇牧歎了口氣，三兩下把身上的衣服脫掉。然而這時，門又開了，側馬尾女生在蘇牧呆滯的目光中怡然自得地走進來，彎腰收拾起脫下的臟衣服，又對他輕輕一笑：

“我去……嗯，幫你洗幹淨……”

麵對男生的裸體，她一點兒害臊的表情都沒有。

反倒是有點像帶孩子的媽媽。

充滿了溫柔與母性。

“出去啊——！！！”

嘭的一聲。

蘇牧急惱地將慢悠悠的側馬尾女生轟出浴室，再重重摔上門。

【這這這……這難道就是大小姐的從容嗎？！】

他真的是搞不懂這些“有錢人”了。

脫離常識也得有個限度吧！

“不對……”靠在浴室門上，他回味過來，“難道她在耍我？”

是啊。

除非是真的傻子，這世上哪有這樣的？

故意裝出遲鈍的模樣，實則是看他笑話。

富人的惡趣味麼？

蘇牧覺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心裏有了主意，他略顯慌亂的心情鎮定下來。說來慚愧，過去他和食人族少女跳貼麵舞都沒這麼窘迫過，如今隻因為這桃源中學和他認知中的學校差距過大，就動不動失態。

但冷靜下來之後，他又恢複了底氣。

近十年來，他和父母到過許多危險而神奇的地方，是許多生活在和平時代的人不曾經曆甚至聽聞過的。

哪怕是見多識廣的父親，也常常遇到挫折和無法解決的事。

與那些生死一線的旅行相比，這個頂多是“富人俱樂部”的桃源中學似乎也沒那麼特別了。

倒是讓他開了眼界。

知道這世上還有這樣一所學校。

【平凡的生活下去，和過去訣別。】

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

垂到肩膀上的黑色長發，繼承自母親的秀麗麵容。

若是成長在國內，他或許會和許多同齡人一樣去學校上學，談一場或幾場酸酸甜甜的戀愛；周末和哥們兒跑網吧開黑打遊戲，幾塊錢也能玩的很快樂；到了期末考試，臨時抱佛腳徹夜啃書，以便能讓成績單好看一點，向父母索要禮物。

但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他映入鏡子中的軀幹上布滿了大大小小的傷疤。

其中最致命的是左胸上的小洞，那是兩年前他和父母卷入了兩個叢林部落的戰爭，被敵對部落的人用原始弓箭射中。

箭上塗了毒，從距離心臟幾厘米的位置穿胸而過。

毒很快蔓延，救治他的部落薩滿又是跳大神、又是在傷口處抹一些糊狀的東西，但身體還是越來越熱，像被架在火堆上烤。

那是蘇牧和死亡最接近的一次，若不是奇跡發生，他恐怕早就死了。

事實上直到現在，父母都不知道他是怎麼挺過來的。

隻能相信是薩滿的祈禱奏效了。

蘇牧同樣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但他不相信所謂的神明。

更認為是那個部落薩滿誤打誤撞治好了自己。

“但這些都過去了。”

從今往後，他再也不需要過那種提心吊膽的生活。

打開蓮蓬的開關，任由暖洋洋的水衝刷著身體；他舒服地仰起脖子，仿佛要將過去與汙垢一同從身上搓下去。

……

山海居的門從外麵被拉開。

一位銀白色短發的女生走了進來。

她懷中的零食已經吃完了，肩包裏的巧克力也少了一半；在玄關換上拖鞋，她留意到旁邊有一雙陌生的鞋子，於是走進客廳問沙發上的側馬尾女生：

“牡丹，有客人？”

牡丹不久之前剛把蘇牧的衣服扔到洗衣機裏，此刻正在沙發上數手掌上的紋路。她抬起頭，眼神放空了一陣，才微笑說：

“回來了啊……都靈……”

“都靈”顯然是銀白色短發女生的名字。

兩人是室友，都靈對牡丹的慢悠悠風格早就見怪不怪了。她點點頭，也沒有再說話，而是坐到另一邊沙發上靜靜等待。

果然沒一會兒，牡丹才用溫柔的語氣說：

“嗯……不是客人哦……是新生，雪蘿老師有事……是個很可愛的孩子呢……”

都靈從肩包裏取出一塊巧克力遞過去。

牡丹視線下移，看了兩秒，把巧克力接過來道謝。

“人呢？”

牡丹拆掉包裝袋，把巧克力放入嘴中咀嚼一陣，眼睛幸福地眯了起來。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歪著腦袋說：

“洗澡……一樓的浴室……”

都靈又取出幾塊巧克力放到牡丹邊上，便上了二樓。

她回到自己房間把肩包擺在床頭，又很快把自己脫的隻剩下內衣內褲，轉身從衣櫃裏取出一套換洗的衣服。

準備好這些，她很自然地走出房門，進入了二樓的浴室。

簡單衝了個澡，都靈一邊擦幹頭發，一邊讓浴缸蓄水。趁著這段時間，她又赤裸裸地返回房間，把一件前麵有個大口袋的圍裙套在身上，再從床頭的肩包裏隨手抓了一把巧克力。

回到浴室，浴缸裏的水已經溢出來了。

她關掉水龍頭，抬腳跨入浴缸，再慢慢坐下來。

躺好之後，圍裙在水的浮力下飄了起來。她拆掉一塊巧克力的包裝，把它塞入圍裙的大口袋裏，緊接著用準備好的小鑰匙輕輕解開脖子上的心形鎖。

鎖打開的瞬間，她平靜的表情驟然變得狂熱，嘴角淌下貪婪的口水。

嗖的一下，都靈的腦袋從脖子上蹦下來，惡狗撲食般鑽入圍裙的大口袋裏，激起大片水花。

很快，裏麵傳出哢滋哢滋的啃咬聲。

“不要著急。”

空靈悅耳的聲音從都靈脖子處傳出來。

和之前相比，這聲音稍顯模糊，有點兒飄忽不定。

原本應該噴血的斷口處上冒出一團幽冷的藍色煙霧，即使頭身分離，她依舊沒事人似的，抬起手摸了摸水麵上脹鼓鼓的大口袋。

不一會兒，吃幹淨巧克力的腦袋搖晃著從大口袋裏探出來，用下巴拍著水花，可憐兮兮盯著身體。

“洗澡。”

都靈的身體拿起了香皂。

她的腦袋一看，頓時不樂意了，嗚呀呀的叫著，眼看就要逃跑。

但身體早有準備，用大口袋一套，將它困在裏麵。

“嗚嗚嗚——！！！”

腦袋奮力掙紮，身體又剝了個巧克力塞進去，它立馬消停了。

沉迷於食物中。

於是趁它啃咬巧克力的間隙，身體開始給它清洗。

……

蘇牧洗完澡之後沒有換洗的衣服，便用掛在架子上的大浴巾往身上一裹，做賊似的溜出來。

這塊浴巾很幹燥，估計很久沒用過了，但仍殘留著淡淡香氣。

八成是這個房子裏某個女學生用過的。

可他也沒更好的辦法，難不成裸著出來嗎？

“那個女生呢？”

客廳沒找到人，廚房和臥室也沒有人。

蘇牧聯想到對方的作風，懷疑她是不是丟下自己跑掉了……

很有可能！

蛋疼地捂住臉，心想又被耍了的他忽然聽到嘰嘰喳喳的鳥兒叫聲，想起在外麵看到的小花園。

【或許在哪裏？】

穿過餐廳，從樓梯邊上的門走出去，他看到種植了許多美麗花卉的小花園。

三兩隻鳥兒在藤架上嬉戲。

陽光暖人醉，一陣風吹過，卷起沁人的花香。

正在蘇牧為這美麗的自然風光感歎時，二樓陽台上響起跑動的腳步聲。他眼睛一亮以為那是側馬尾女生，剛要轉身去找對方，一個東西忽然從上麵墜了下來。

“嗚哇——！”

好巧不巧，這東西正好落在蘇牧麵前。

被他下意識接住。

與此同時，上麵傳來熟悉的空靈嗓音：“啊……我的頭！”

頭？

我的……

頭？

他視線下移——

隻見懷中安安穩穩躺著一顆人類的頭顱，此刻正麵對麵盯著自己，還哢滋哢滋咀嚼著叼在嘴上的巧克力。

“……”

表情刹那間凝固了。

血液仿佛逆流。

隻覺天旋地轉的蘇牧身子一晃，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四肢抽搐；

口吐白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