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所有的成員再次聚首301室。其實夏千夏中午就有意把大家都叫起來,不過礙於政教處的王老師還有一點兒結果沒檢驗出來,所以稍微考慮了一下之後,還是把時間放到了晚上。
開會的形式還是不太正式,不過據說真正的“戰場”其實是在麵對教師代表和行政代表,參加校園治理委員會表決的時候,不過那個時候就是派單個代表參會,而且我作為新人絕對不會第一次就去,所以那時候也沒我什麼事吧。
更重要的是,對於僅僅涉及到“學生”,不波及其他側麵的一般事件,省事起見,教師側和行政側都不會隨便表態,所以追根究底地來說,施銘案這種看上去純粹學生側的事件,決定它的全部走向,今天晚上就已經是最後一錘定音的時機了。
因為是最後的機會,所以不管遇到了什麼,我們所得到的,最接近真相的那部分推理,都必須要好好地同大家講清楚。
要——鼓起氣勢來。
“請用~”
茶水出現在麵前,與之相伴的是尉遲語嫣輕柔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那天傾聽她的想法之後,她對我的態度似乎稍稍改善了一些。
“謝謝。”
我接過茶水,不經意間和尉遲語嫣對視,尉遲語嫣看著我的表情,原本行雲流水的動作稍微遲疑地頓了頓。
“誒,”我不由得愣了一下,“我看上去,有哪裏奇怪嗎?”
“你看上去很有自信。”
尉遲語嫣嘟起嘴,微微眯著眼睛。
“特別有自信的那種,就好像是那天晚上誇海口打包票,說要跟千夏大人奉陪到底,結果被她打得落花流水一樣。”
“我感覺自己有點兒搞不清楚這句話到底是誇我還是損我……”
“不過,和之前比起來,顯得稍微,一丁點兒,差不多和劣等毛尖差不多厚度的那種程度的,稍稍胸有成竹一點兒吧。”
“我還是姑且把這句話當做讚美吧……”
“話說回來,你到底……”
“誒?”
“……”
尉遲語嫣邁著小碎步向我靠近,欲言又止,直到距離近到差不多可以一口銜住我的鼻尖時,才壓低聲音開口。
“你到底覺得怎麼樣?這件事情的話……還有什麼新的變化嗎?”
“要說變化的話……還是有進展的吧。”
我遲疑了一下,直接這麼說出來到底合不合適,仔細想想,最關鍵的部分留到等會兒正式說,在此之前提一下也沒問題。
“這種事情,與其說是進展,說成重大轉折都不過分,我覺得,即使引發整個學校的震動也有可能吧。”
“那——”尉遲語嫣驚異地挑起了眼角,“那這,最後的結論到底是……”
“結論還是施銘罪名成立是也~”
“喂——”
我看向剛才那段突兀地插入到對話中來的聲音的主人,不知何時由辦公桌後麵爬到辦公桌上麵的夏千夏,不由得感覺一臉黑線。
明明和尉遲語嫣有些這種超越閨密的關係,卻還是沒有察覺到她心裏對案件走向的期待,所以說“不能互相理解”這件事,過錯果然還是主要在你吧。
不過以上這些話,我當然隻是在心裏腹誹就是了。
“這、原來是這樣,千夏大人,真相果然還是這樣嗎……”
尉遲語嫣無奈地笑了笑,視線依然有所保留地向我這兒瞥了一下,不過夏千夏的說法,即使在我這邊的認知裏也同樣是事實,因此我也沒法做出什麼表態就是了。
夏千夏說的沒錯。
事情在這個層麵上來說很讓人失望,在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全部理順之後,施銘夜不歸宿的背後,果然還是找不到任何主觀故意之外的意外成分。
尉遲語嫣所臆測的黑幕,看來是不會以她所想的那種方式出現了。
“這樣的話……”
尉遲語嫣抿了抿嘴唇,稍微有點兒失落地將茶具重新擺放好。
“千夏大人就請說吧,不管是多麼平庸無奇的結果,我最後都會好好接受的,這次的鬧劇本來就已經到結束的時候了。”
“嗯姆,也是呢。”
夏千夏悠悠地吮了一口紅茶,環視房間裏的其他幾個成員。
尹穗星,用鉛筆輕輕敲打了兩下她的鏡框,放下她的記事本(當然也很可能是數獨冊子),抬起了頭。
周坤,一邊埋著頭趕著作為外聯員的不知什麼工作,一邊慌慌張張地舉手“在了在啦”地,主張著自己的出席。
至於我——在今天的,這個最後收尾的解決篇之中,我是負責發言的那個。
開始吧。
從文件夾中拿出這次該用的圖片證據,掛在白板上:
“首先我們這次討論的基礎是,除去我提出的兩點質疑之外,我們對於那天晚上的事件,在時間和空間範圍上的共識。”
“就是那個離心率大約為0.711左右的橢圓吧?這個沒問題,我覺得這個推斷應該是沒人懷疑的。”
“呃。”
誰會在乎那玩意兒的離心率到底是多少啦!話說“離心率”到底是什麼意思??
“總、總而言之,以這樣的時間和空間範圍,強行說施銘隻可能在那段時間和空間裏,以地下網吧為中心修養,這樣的推斷是不可靠的,第一個疑點是根本沒必要以任何一個正在營業或開放的公共場所為中心,如果他真的疼的走不動的話,幹脆席地而坐也沒有一點兒關係。”
“嗯呢,雖然說大部分人不會這麼做,但還是有可能出現這種情況,把這些可能性就這麼排除掉,絕對不可以說是不草率的事情……”尉遲語嫣點了點頭。
“不過,”
我沒打算讓尉遲語嫣打斷我的敘述,直接講了下去。
“我當時提出這點懷疑的時候,忽略了一個非常顯而易見的因素。”
“……”
我敲了敲白板上的,來自醫務室老師微博的照片之一。
那張咋看之下“花花綠綠”,實際上詳盡地記錄了施銘受傷的程度和分布的獵奇圖片。
“這種波及大腿根的傷法,而且當時還穿著短褲,這種情況下不加處理直接坐在清潔狀況堪憂的東側大道上是什麼感覺……我覺得我們大家都可以想象一下。”
“……”
停頓一會兒,給可能出現的反駁留一點兒空間。
如果這個時候有誰站出來,真的提出了一種奇怪的體位,那事情還真難辦了,不過以我的想象力,能夠在那種情況下坐下而保證不會被東側大道被汙染的地麵刺激,避免劇痛的姿勢,如果真的存在的話也未免太過分了。
周坤抬起頭來,誇張地扭動著雙腿,似乎是在親自模擬圖片裏的感覺,看上去實在是相當礙眼,不過他最後並沒有提出任何異議。
反倒是尉遲語嫣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不過悄悄地用手扯了扯裙下大腿附近的絲襪之後,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應該又是想起了什麼和她當時受傷有關的記憶吧……
“是……這麼一回事呢……”
尉遲語嫣輕扣著雙手,點了點頭。
“不過,下一個問題呢?司思儀打算怎麼解決時間區間的問題?”
“這個問題的話,就可能顯得相對複雜一點了……”
“越複雜就意味著不可靠的環節越多哦。”尉遲語嫣文靜的語氣裏又帶上了一絲以前常出現的不悅。
“雖說是這個道理沒錯啦……”
我尷尬地笑了笑,將視線轉向夏千夏。
“千夏,那邊王老師的檢查結果,大概還要等多久?”
“唔,”夏千夏從茶杯騰起的霧氣中探出頭來,“可能還要十幾分鐘吧……?要把可信度做高就肯定需要複雜的處理過程,順著慢慢講,不用擔心啦。”
“嘛……”
果然還是順著講吧,一槌定音的東西什麼時候拿出來都行。
至於第二個疑點的突破口,自然還是當時施銘的受傷情況。
要想尋找關鍵情報,就該去情報最密集的地方找,雖說這不是什麼定理,不過果然還是很有道理啊。
“關於這些傷情的問題。”
我順利地繼續講了下去。
“是比較綜合的,多重的複合傷,關於具體哪些部分是哪些類型的傷,可能來自什麼物品或手段,這個之前尹學姐已經大體上講過了吧?”
“嗯。”尉遲語嫣點了點頭,“同時造成這麼多後果,而且還下手這麼重,應該是找來團夥有組織的蓄意圍毆吧?”
“可是仔細想想,從常理推斷,團夥從哪裏來呢?”
“誒!?”
尉遲語嫣愣住了。
像是完全聽不懂我的話一樣,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什麼叫做,‘從哪裏來’?城市裏總有特別惡劣的家夥,特別惡劣的家夥總有可能結成團夥,這個街區周圍還有那麼多陰暗的小巷和不法之地,有社會團夥很正常呀??”
“那麼,正如同施銘那段時間有哪些地方可去這個問題一樣。那個時間,東側大道上幾乎沒有任何值得一提的活動場所,社會團夥有哪些地方可來呢?”
“誒……”
“要結成團夥在外活動的話,吃飯也好,玩樂也好,密謀不可告人的事情也好,總要有一個可以供之圍繞的主題吧,提供這個主題的場所,也應該存在吧。”
如此這般,對於“活動”的合理性的排查,隻應用在施銘的身上,實在是太苛刻了。
如果能早點把這個方法推廣到和他相關的其他方麵,便早就能發現不合理的地方,和夏千夏的爭執也能避免了吧。
現在從其他的方向發現問題,回過頭來核驗這些現象的原因所在,雖然為時有點兒晚,不過也算是亡羊補牢就是了。
我暗暗歎了口氣,抬頭看向尉遲語嫣,同時把一部分注意力分到身旁的街區地圖上,繼續說道。
“燒烤攤早就歇業了,冷飲店、小吃店、小龍蝦店關門得更早,酒吧酒館之類的地方更是根本不存在;如果和施銘一樣是去地下網吧上網,那早該在門口發現施銘的時候就下手,鬥毆就發生在更加隱蔽的巷子裏了;如果是早有密謀盯著施銘亦然。不管是不良少年集成的團夥,還是更加危險的社會組織,說他們深更半夜在街道遊蕩隻是為了壓馬路,別說符不符合常理了,簡直就是莫名其妙吧。”
“唔……”
“什麼,我在黑網吧被舉報之前,就經常和同學深更半夜壓馬路啊?”
周坤抬頭發出驚歎,不過馬上被夏千夏“摸魚仔快寫你的文化周文案啦”地錘了下去,然後也沒有發出第二句反駁,看來這家夥就是單純在添亂嘛。
“那、既然如此……”
尉遲語嫣的眼神來回遊走著,看來也開始認識到有什麼奇怪的轉折出現了。
“這種情況,到底是什麼原因導致施銘變成那樣的?那種孤僻的家夥,總不會像你們這種男人一樣,因為一點兒口角和個別人扭打成這樣吧?”
“這個、所以說我才說要從剛才這個傷情種類來說……話說‘我們這種男人’到底算是什麼啊!”
“比較惡劣、非常惡劣、天誅地滅的惡劣,還有以容易提防的方式惡劣和難以防備的方式惡劣的區別。這樣區分有助於我更好地從男人手裏保護千夏大人和我自己。”
尉遲語嫣十指交疊,帶著認真的表情,“總之都是很惡劣的家夥”這般地——總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