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下課之後,我以尋找靈感兼線索為目的,在東側大道上踱步。
明白一點的線索,自然指的是既站不住又走不動的,一周以前的施銘,在這條路上的“站”和“走”之外的第三個選項,“坐”到底會不會有大礙;而曖昧一點的靈感,就實在說不清了。
之前說到東側大道的這一邊,有兩條垂直的小巷子,白天時分以這兩條巷子為中心,會有不少燒烤和其他小吃的攤子,如果我沒搞錯的話,它們到晚八點左右,其中一部分就會開始逐漸收攤,到了十點鐘就基本散盡了。
當然人散盡了,不等於痕跡也跟著散盡。
我之前同樣也說過,東側大道這一側的城市管理的狀況特別混亂,正如穀雨秋分的門口有那種把我和劉詩芸接連絆倒的地磚一樣,那兩條街周圍的道路情況也同樣惡劣。
攤位本身散落的油汙和汙漬是問題之一,並且其中一部分攤位的攤主離開之後還未必會把所有設施撤走,再加上學生們會把買來的小吃和它們的殘留物帶到街道各地,街道的汙染問題,也就變得理所當然了吧。
但有了這種前提,就能斷定這條街的哪裏能席地而坐,哪裏難以坐下,更具體地來說,能夠斷定施銘有辦法坐在哪裏,沒有辦法坐在哪裏嗎?
靠這種思路推進的問題,果然還是太曖昧了吧,以上的問題,等會兒找到施銘傷口的原圖看看才能下定論。除此之外,可能還是再找找別的方向比較合適。
比方說便利店的目擊證據,比方說這個街區裏,還有沒有其他關鍵路口的攝像頭可以供我們調取情報。
不過找了一圈之後,似乎並沒有這種東西存在。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施銘案上所能獲得的證據,果然到頭了。
眼看午休的時間快要過去,我最後決定去遠處的書店轉轉,給自己買點東西。
而當我剛走進書店沒一會兒,我就在若幹個書架的後麵,看到了一個從書架上方探出腦袋的高挑身影,尹穗星居然也在這裏。
我一下子感覺稍微有點尷尬。
昨天是尉遲語嫣主動來找,今天則是在書店意外遇到尹穗星,都是學生會裏除了夏千夏之外的女孩子,全都是這麼出人意料,這感覺也太讓人為難了吧?
尹穗星的身高實在太誇張,不經意間輕輕一次抬頭,就輕而易舉地越過幾個書架發現了我,我實在沒法閃躲,隻能老老實實地靠過去。
而當我看見尹穗星手裏拿著什麼書的時候,我馬上感覺更尷尬了。
尹穗星的手裏居然拿著那本夏千夏尤其喜歡的《周刊第一卷》。這到底算是什麼……都說了我現在還完全不知道這方麵該怎麼辦,難道是有誰在故意捉弄我嗎?
“啊哈……尹穗星學姐,中、中午好……?”
實在想不好常見的寒暄語到底該用哪句好,我尷尬地撓了撓頭。
“這……這個《第一卷》,學姐你也喜歡看輕小說嗎?”
“不打算買。”
“誒……”
“學生會裏每周買一本,借著看就夠了。”
“誒誒……”
和這種言簡意賅的尹穗星學姐交流,被省略掉的句子還真是有點多啊。
“既然如此,那麼學姐現在在這裏是?”
“買練習冊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上周的事情。”
“上周的事情嗎!?”
聽尹穗星這麼一說,我一下子緊張了起來,不過沒想到尹穗星把《周刊第一卷》封麵上動畫畫風的機器人女孩在我麵前晃了晃,說出一句和我預想中相反的話。
“上周一《第一卷》賣完了,店主說這周多進了30本,但現在是周二中午,現在還剩38本。”
“呃。”
奇怪的關注點。
我是該說尹穗星學姐記性好呢,還是該說她在施銘案的期限快到的時候還有研究其他事情的悠閑餘裕呢,沒想到居然會突然關注起之前夏千夏買《周刊第一卷》的事情。
而且從尹穗星眼鏡後的表情來看,她似乎還不打算止步於此,還有些話想問我。
“司思儀,關於一周前周坤購買雜誌失敗的事件。”
尹穗星真的問我了。
“你當時為周坤做無罪的辯護,你是真的認為他說的是事實嗎?”
“單論那個時候倒是沒有真的那麼認為啦。”
我無奈地聳了聳肩。
“不過嘛……”
從事後的發展來看……
悄悄地在一旁觀望著我和夏千夏關係的發展,然後不動聲色地出手把我從脫軌的路上拽了回來。
那種裝作若無其事插科打諢的樣子,就算真的插科打諢下去恐怕也不會有任何人在意,但周坤事實上沒有袖手旁觀,這也就說明問題了吧。
“現在我覺得,以周坤那個樣子,去在這麼不值一提的事情上透支他的信用,是根本不可能的吧?”
“嗯,也就是說,你認為他沒有撒謊。”
尹穗星點了點頭,毫不留情地把我的話精煉成了最簡單的邏輯梗概。
她到底想說什麼?
“我不喜歡周坤,也不討厭他,但是我,懷疑具體的說法。”
“是這樣嗎……”
我尷尬地笑了笑。
“那些且不論啦……尹穗星學姐,我覺得我們現在,是不是集中精力研究施銘的問題比較好。”
“兩件事情,發生在同一天。”
“誒。”
“摸一摸,不,說一說也無妨,而且我認為有可能互相影響。”
“這樣嗎……”
剛才好像聽到了什麼很熟悉的詞語,不過既然是一本正經的尹學姐,那就肯定是錯覺吧。
以資料庫自詡的尹穗星學姐,獨自思考問題的時候是這種思路嗎?
聽上去也不算沒有道理,隻不過,突然想到這種東西,果然還是顯得虛無縹緲了一點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不過兩者之間真的有關聯的可能性是不是有點……?嘛那方麵先不說啦……”
似乎又顯得稍微有點兒急功近利了,隻要有一點兒可能性就不能隨便放過,我說這種話還是太不合適了。
更何況,尹穗星自己都說了是買練習冊的時候順帶突發奇想,那麼順著這個思路往下走一兩步,也不該不識相說風涼話。
“那尹穗星學姐覺得那天晚上發生什麼了呢?周坤本人說是有補習班的學長提前下課,難道他隱瞞部分真相了?”
“‘提前下課’會有哪些原因?”尹穗星敲了敲眼鏡架。
“啊……”
我的腦袋下意識地回想起了那天晚上我自己說過的話。
有可能是老師骨折了。
有可能是老師堵車了。
有可能是有老師有那麼一些急事,沒法到場或者沒法按時到場。
但是這些推斷,和現實之間都有一項致命的偏差,一個即使事實如此,也肯定在上述推斷之外的發生錯漏的必然性。
補習班不止一個老師,即使一個老師發生了意外,也根本不妨礙其他老師的課程。
一個補習班能有多少人呢?
八十人,一百人……一百二十人估計就已經徹底封頂了,我推測整個私塾樓的全體學生有能力把《第一卷》的存貨搬空,不等於單獨某一個班就能將這個結果實現。
也就是說,上周的時候,我雖然在和劉詩芸的對抗中,或者說在蓄意跟夏千夏找茬兒的作戰中取勝了,但事實上,我的推理是有疏漏的,而且可能還很嚴重。
“這種事情,我……”
線索在腦海裏交織起來,我一時間沒有餘裕去回應尹穗星的問題,而是感到吃力地扶住了腦袋。
“在想什麼?”
尹穗星歪著腦袋問道。
“我在想……真相……”
真相仿佛觸手可及……
……真相幾乎已經觸手可及。
隻差一點點,一丁點兒拚圖,一點動機上的碎片,一點邏輯上的殘片。
“我、”
我皺著眉頭說道。
“我有一個可能性很大的想法。”
“什麼想法?”
“不能說。”
如果那個想法是真的的話,那麼此時此刻,在這個地方,我還真就不能隨便說。
我深吸一口氣,向尹穗星揮手示意,然後退出了書店。
“我去調查一下,最遲明天就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