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辯：魚塘情報回收說（3）

在那之後，尉遲語嫣如她所說，真的講了一些非常片麵的話。

這些話從案件的角度上實在起不到什麼幫助，甚至單論邏輯而言非常的無理取鬧，不過也多虧尉遲語嫣把它們說出來，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她從“周坤摸魚案”起，無論對什麼都有那麼大的意見了。

尉遲語嫣對私塾樓補習班，或者說，對以補習班的組織者鄭老師為中心的一部分老師，有著非常大的意見。

她以一段與其說是邏輯推斷，不如說是陰謀論好的前提，展開了她的論述。

人都是逐利的。

或者說——按尉遲語嫣的原話來說，“男人都是逐利的”。

因為是逐利的，所以會追尋獲利高的工作，而當有了獲利更高的工作後，就一定會厚此薄彼。

私塾樓的補習是理所當然有償的。

尉遲語嫣說，她和夏千夏一起所在的班級高二（11）班，班上的數學老師就是如此。那位馮姓的老師為了驅使更多的學生參與他的補習班，故意在授課上有所保留，甚至公開說出過有些定理和技巧會在補習班上強調的話語。

經常把一些數學成績落後的同學、室友叫到辦公室去，特地告知“你們可以去補習班強化一下，當然啦，去不去一切遵循自願”這樣的話——也一樣常見。

尉遲語嫣由此推斷，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同樣是辦理私塾樓的老師，鄭老師的行跡一定和馮老師相似，而且因為是班主任，一定會動用手上的力量，做出更過分的事情。

正是因為如此，尉遲語嫣純粹從陰謀論的角度，對施銘的這件由鄭老師揭發，並且捅到校團委的事件抱有強烈的懷疑態度。

因為這種原因，在處理施銘案的初始階段，尉遲語嫣一直對我冷嘲熱諷，也就不難理解了。

話雖如此。

“話雖如此……”

在尉遲語嫣走後，在空無一人的客廳裏，我一個人麵對窗外輕飄飄的紅霞，沉思了很久。

話雖如此，這種虛無縹緲的懷疑，到底和案件本身有關係嗎？如果真的有關係，又到底該怎麼扯上聯係呢？

涉身事件，並且時刻關心案件進展的班主任。

發生在深夜的巷道上，幾乎稱得上是密室的空間裏的惡性鬥毆。

嘴上說著“請不要逼供”的，一臉陰沉的嫌疑人兼受害者。

順手踩同學一腳的偽證者。

戰戰栗栗心懷恐懼的，有所保留的作證者。

以極其惡劣的複合型的腿部傷勢，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跨越的橢圓形行動圈。

清單和門口錄像交疊起來，絕對不容置喙的購買記錄。

薄荷味的薯片，潔廁靈，美工刀，潔廁靈，可樂、可樂和二鍋頭。

這一係列的鏈條，再加上尉遲語嫣那段稍微有些虛無縹緲的質辯，總讓我有一種迷宮的出口就在眼前的感覺，卻總是抓不住頭緒。

是壓死空間上的可能性嗎，還是壓死時間上的可能性，又或者說，這些線索中還有一些鏈條沒有被我們抓住？

或者說最後還是要去搜查網吧本身嗎？

雖然不知道那時候具體來講會把事情變成怎麼樣，不過既然周坤已經那樣說了，而且還有過相關的舉報史，再直接牽扯到對方，果然會引起麻煩吧。

“咦，‘舉報’……？”

我感覺自己好像一瞬間想到了些什麼，不過到頭來還是沒有捕捉到那轉瞬即逝的靈感。

就在這時，門外又響起了門鈴聲。

是劉詩芸。

這次我當然不至於又和她“怎麼是你”之類的互相奚落了，青梅竹馬專程來探病，還順便幫我帶今天的作業，那樣說實在太過分。

“那麼……思儀今天到底是生什麼病了？”

我將劉詩芸請進屋，劉詩芸落座之後，很快露出了關切的表情。

“思儀早上的時候隻說了頭痛，具體是怎麼回事，現在好些了嗎？”

“沒，沒事……”

我趕緊客氣地搖頭。

“沒事的，就是普通的頭痛，應該就是吃錯東西了吧。”

“誒誒？吃錯東西可很嚴重喲！有沒有拉肚子，明天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一下，我再幫你給老師打個報告？”

“這個不用啦，舉報告什麼的就不用了……”

“‘舉報’告？”

“呃。”

我的思緒似乎還停留在剛才的沉思中，一不小心串台了。

“這種事情沒什麼，是真的沒什麼啦！而且我這個狀況，與其說是生理因素，不如說是心理因素更多一點……”

“心理因素！？”

“……啊啊這些都不管了，話說你今天團委會工作怎麼樣？”

【盯——】

“呃……”

轉移話題好像失敗了。

我平常口頭上再怎麼貶損劉詩芸，她作為我的青梅竹馬也不至於真的落到智商都被我徹底碾壓的地步，關鍵時刻想糊弄她還是糊弄不住啊。

沒有辦法，我隻能把學生會裏後來發生的那一攤子事情，又一五一十地跟劉詩芸交代了出來。當然，後來尉遲語嫣的來訪就一筆帶過了。

“原來變得這麼複雜了嗎……”

劉詩芸聽完我的講述，情緒稍微變得低落了一些。

“對不起呢，我還以為讓你說出來之後，我一定可以幫忙想到解決辦法的。現在僅僅是逼你說出來，又不能幫忙想辦法，我這樣做的真是太不合適了……”

“沒有那種事情啦……”

“不過。”

就在這時，劉詩芸的眉梢又稍稍跳了起來。

“就這個樣子，我還沒動手的時候就被打倒，這樣的司思儀先生，我可是不會接受的哦。”

“啊啊……”

好嘛，哪怕是探病，青梅竹馬一貫的敵意，到頭來還是圖窮匕見了啊。

“我當然不會被輕易打倒的。”

不過，如果是這個既好鬥又苛刻的青梅竹馬，隻是“不被打倒”，應該還遠遠不夠吧。

“你們團委會作為公訴方，最後應該也會參與校園治理委員會的審理吧？到時候就看著吧，如果不出意外，一定會有大的進展的。就給我等著吧。”

不過，就算有了大的進展，搞定了青梅竹馬的期待；

就算有了和“無罪”的方向更接近的進展，拉攏了尉遲語嫣；

就算這樣，以及那樣……夏千夏會怎麼樣呢？

如果說我現在對於案件，已經有了一些曖昧的，似乎可以得到結論的預感的話，我對於夏千夏，似乎還完全沒有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