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辯：魚塘情報回收說（2）

看來這個尉遲語嫣是真的專程來膈應人無誤了。

“如果語嫣你非要說的話，不管是逃避還是默認，都還沒到時候吧？最後事情會以什麼方式得出結果，都還說不定吧？”

“可是我隻看到了一個任性地把事情砸得一團糟就撂挑子的廢物呢～！”

尉遲語嫣搭起十指，輕蔑地昂起了腦袋。

“像你這種家夥，整天想著做顯性的成績，又喜歡在人際關係上和稀泥，我可是最清楚了。這樣大鬧一番之後，坐等千夏大人辛辛苦苦給出她的結論，再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皈依她的立場，坐收漁利地騙取千夏大人的好感，劇本一定是這樣寫好的吧！？你們這些自作聰明的心機男人！”

“你，有完沒完啊！？裝作別人肚子裏的蛔蟲也要適可而止一點吧？誰告訴你我就這麼決定置身事……”

等一等。

雖說我確實隻打算回避和夏千夏的衝突，沒打算徹底置身事外……但也沒人規定我必須就此徹底置身事外，或者必須再次全力投身案件之中啊？

想到這一點的瞬間，我立刻猛吸一大口空氣，狠狠地清醒了過來。

“……你是在用激將法刺激我啊………！？”

“嗯，是啊。”

沒想到的是，尉遲語嫣居然誠摯地點了點頭，非常爽快地承認了。

但下一瞬間，尉遲語嫣又忽然話鋒一轉。

“但是，我就是打算這麼激將你了，你能怎麼樣？”

“咕嗚……”

還真不能怎麼樣。

托尉遲語嫣這麼激將的福，我原本還有些昏昏沉沉的腦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雖然從人情的角度上來說，應該回避和夏千夏的衝突，但如果就這麼把責任全丟到對麵，確實未免太難看了。

“這種問題，從一開始就不是，就不……”

我硬撐起氣勢和尉遲語嫣對視著，用力咬了咬嘴唇。

“就根本不是需不需要你的激將法的問題，我從來就沒打算過放棄，不需要你幫忙瞎攪和。”

“既然這樣說了，就不可以自作主張地把責任丟掉喲！”尉遲語嫣咄咄逼人地哼道。

“嘁。”

真是得寸進尺，這位尉遲語嫣來找我從一開始就是想搞事的吧。

“這種事情不勞語嫣你提醒吧，話說我除了負起責任之外，本來就沒有別的做法吧？”

“我說的責任，是案件本身的責任，不是惹惱千夏大人的責任呢！”

尉遲語嫣語氣一沉，澄澈的眼眸也跟著她的語氣沉了下來。

“我剛才說過了，你們這些男人，惹惱女孩子之後，就直接滿嘴謊言地附和對方討好對方，讓事情得過且過過去，這樣的想法肯定是一直隨時隨地地準備著的吧？”

“這……”

不得不說，某種程度上，還真是被尉遲語嫣有點兒猜中了。

“那種事情，作為男孩子讓著女孩子，那樣做不是理所當然嗎？”

“但是這種事情對千夏大人無效。”

尉遲語嫣疊起手指，不容置喙地嗔聲反駁道。

“而且，說到底，這樣的做法，根本就隻是在欺騙對方，欺騙自己吧。這樣子做，隻會讓千夏大人傷心吧？”

“……”

尉遲語嫣停頓了一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千夏大人，她，今天一直很困擾，她一直在問我，她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她坦誠地用事實說話，還是讓你突然反悔了。”

“……因…………”

“但是我覺得千夏大人什麼都沒錯，根本的錯誤還是在你。因為你的本性，是一個不在乎事實，隻想通過簡便的途徑獲得好處，無論是實際的好處還是人際的好處，這樣的——這樣的家夥，這樣的靈長類。”

“我不是這樣的人。”

“那就證明給我看。”

“……又是激將法嗎。”

“就是這麼激你了，你能怎麼樣？”

“……”

好嘛。

“好吧……”

這到底該說是年級帶來的經驗壓製，還是性別壓製呢，總感覺不管是夏千夏還是尉遲語嫣，我都有點兒拿她們沒什麼辦法啊。

而且話說回來，隻要我還打算留在學生會裏，就不可能永遠都再也不在案件上和其他人發生分歧，祈禱以後不再有任何案件牽扯到學生會更是無稽之談，既然如此，這次的事件，我也同樣，還不如回去把事情處理清楚。

“我自己提出的問題，我自己不會就這麼把它擱置的，不過相對應的……”

我猶豫了一會兒，輕吸一口氣，看向尉遲語嫣。

“你們那邊，尤其是千夏，也會好好考慮那些疑點的……會的吧？”

“……”

尉遲語嫣沉默了一會。

尉遲語嫣把剛剛放在地上的塑料袋提起來，放到我的餐桌上，裏麵裝著水果和板藍根一類的藥品，果然是探望我的東西。

“我不知道千夏大人心底是怎麼想的，我……沒法代替她告訴你她的想法。”

尉遲語嫣抓住自己的雙手，微微向一邊偏開腦袋，語調輕輕地、很微妙地，變軟了一點。

“我隻能看到表麵的樣子，我看到的表麵的樣子是……千夏大人今天中午，積分的練習題完成了一整頁……”

“是對案件發展失望，全身心投入學習了嗎……？”

“不，千夏大人平常，能一口氣做掉至少兩頁。”

“呃……”

“你知道的吧？”尉遲語嫣偷偷瞪了我一眼，“千夏大人的父親是教數學的這件事。”

“還真不太清楚……”

“而且聽說是某所top3大學的博士生導師。”

“聽、聽上去很厲害。”

雖然“top3”的這個數字“3”給人感覺很微妙就是了。

“所以說……”

尉遲語嫣低下頭，雙手又貼了起來。

“千夏大人很擅長對付數字，不擅長對付人心，我看著她自己一個人那麼久的樣子，也不像是有想出該怎麼對付你的樣子。”

“我這邊也沒想出來該怎麼麵對她就是了……”

“那種事情可不值得自豪。”尉遲語嫣漏出半聲惱火。

“彼此彼此啦～！”

我也氣結地對嗆著，然後和尉遲語嫣一起沉默了十幾秒。

“……千夏大人……”

安靜了一段時間之後，尉遲語嫣悄悄發出一陣低吟。

“……千夏大人這個樣子，真的很讓人苦惱啊……”

“是挺、難辦的。”

也不知道剛剛和尉遲語嫣之間到底產生了幾分共鳴，不過到底在字麵意思上跟她有點兒感同身受，我跟著尉遲語嫣苦笑了起來。

“我又搞不清千夏的想法，她之後到底會做什麼呢？”

“如果還是想不通的話，千夏大人還是會回頭調查吧……”尉遲語嫣歎了口氣。

“調查……”

“嗯。要是能和千夏大人想到一起去，讓她知道有人和她在一起就好了吧……”尉遲語嫣撇撇嘴，“不過以你們這些男人的腦袋，就算是我的腦袋……”

“調查的位置……？”

“都說了我不知道了啦！”

尉遲語嫣偏開腦袋。

“這一次的事情……我也知道不好、不合適啦。但是我和千夏大人的想法，確實稍微有一點兒相反……”

“誒……”

“我這次，這次我……其實真的有點難辦，你和千夏大人這樣吵架，真的讓我很難辦。按我自己的情感來說，千夏大人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是應該無條件地和她站在一起，不客氣地把你打成二十一的。”

“……二十一是什麼？”

“四百四十一的開方。”

“……”

這是什麼不合時宜的冷笑話嗎。

“但是……”

尉遲語嫣繼續說了下去。

“這一次稍微有一點點兒麻煩的是，我有一些想法，千夏大人看起來好像沒有察覺到。然後我沒有料到，是故意反對千夏大人也好，還是真有想法也好，你竟然會站在偏向於我這邊的立場上。所以我才會感覺難辦……”

尉遲語嫣深呼吸著，露出頗有些氣結的表情。

“我很喜歡千夏大人，也很討厭你，這些都沒錯！但是，這件事情，我從一開始就覺得有哪裏不舒服，這一點也從一開始就沒變過！現在碰巧你又反對千夏大人了，但偏偏是你提出的反對意見，這可真是……很難辦很惱火啊！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表態就是了！”

“所以你現在到底想說什麼……”

“我已經說過我不知道了！”

尉遲語嫣有些賭氣地撅起了嘴巴。

“反正，如果你還有點擔當的話，就給我們好好擔起責任，把事情繼續下去，不過事情繼續下去之後到底會變成什麼樣——我也說不出來就是了！”

“這、這樣啊……”

“就是這樣，如果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就……”

尉遲語嫣說著，從身旁不知什麼地方，變戲法似的掏出了兩包薄荷味的薯片，但沒過一秒就把它們收了回去，轉而從她的書包拿出來兩盒牛奶。

“……算，算了，薯片這種東西……果然還是換我的牛奶吧。司思儀！聽好了，現在應該沒別的事情了，我就先走了哦！”

“啊，好吧……”

我尷尬地應和著，尉遲語嫣隨即二話不說地站起身來，筆直地朝門口走去。

真是一次尷尬的會麵——哪怕有了尉遲語嫣意料之外的來訪，我也沒有從她口中得知夏千夏的心態，關於如何和她和解這一點，乃至如何解決案件，思路甚至有點兒越來越亂的意味。

船到橋頭自然直嗎？

尉遲語嫣是想告訴我，不要管其他的細節，隻要能真心不逃避地麵對事態，就能獲得夏千夏的理解嗎？夏千夏會是這樣的女孩子嗎，這樣的女孩子真的存在嗎？

“對了。”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尉遲語嫣邁向門外的腳步停了下來。

尉遲語嫣側身駐留在屋內和屋外的分界線上，在夕陽的照射下，濾出一張窈窕的剪影。

我一下子感覺自己有點緊張。

“有，什麼事嗎……語嫣學姐？”

“剛才我說過一些，我有自己的想法的話……”

“嗯，是有這回事沒錯。”

“我覺得我還是應該說一下，即使對象是你，也還是有必要說一下。”

“……”

“我不指望得到你的理解，隻要你能大概知道就行了。因為這些都是特別特別感性的，完全沒有邏輯關聯的胡思亂想，無論是在會議上也好，還是對夏千夏大人也好……我都是絕對說不出口的，所以……”

尉遲語嫣側過身子，靠在門框上，眼神似有似無地飄向我。

“怎麼樣？”

“……”

“要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