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好茶葉之後,尉遲語嫣和尹穗星一起占據了房間一角的沙發,我左右看了看,趕緊拖來一個凳子,和周坤在房間的另一個角落坐下。
“千夏大人,千夏大人?”
似乎是如剛才和我的對話所說,真的想爭取更多的聲音吧,尉遲語嫣聲發得最急。
“現在總結起來的資料應該就是全部的資料了吧?您現在對案件怎麼看?”
“我嗎?姆……”
夏千夏沉吟了一會兒,搓了一下鬢角,側目將她那副糟糕透頂的吉祥物視線投向我。
“我感覺441的意見好像更具體一點兒呢……要不讓404Forbid……啊不,441先來說?”
“都說了我的名字叫司思儀啦!”
我條件反射地頂嘴道。
“然後——”
雖然被千夏這麼一激,很想順勢說一點兒長士氣的話,不過聯想到之前幾次話說得太滿都吃了大虧,這次還是說得實事求是一點兒吧。
我斟酌了一下,深吸一口氣。
“說到我的意見的話,就我所整理到的情報,我不敢打包票,不過應該可以說有一大半的確信度吧。”
其實如果沒有周坤禁止我把黑網吧的本體攙和進來的請求的話,估計早就沒有什麼一大半、不一大半的破事了,但事情本來就不能做得太絕,等事情真的糾結到不得了的程度的時候,再考慮把這作為終極的解決手段吧。
“原來如此!”
夏千夏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真的很巧呢——因為我這邊拿到的情況,我也覺得有一大半的把握!”
“‘彼此彼此’啊……”
還真是相當微妙的隱語。
到底是說有一大半的把握證明施銘半夜出去了什麼都沒幹呢,還是說對“夜不歸宿”、“出入網吧”、“酗酒”中的一大半有把握呢。
說到底,我直到現在還沒搞明白夏千夏在搜集到她的那部分證據之後,到底是站在“有罪”和“無罪”的哪一邊,雖說說好了作為出席投票的人員,不能太早的預設立場,但到了現在還不清楚,還是難免有點兒心慌啊。
“總而言之~我們先來歸納一下之前已經有過的證據。”
夏千夏鬆開纏著鬢發的手指,輕輕擊掌。
“首先是我們從宿舍樓那裏獲得的上周一晚間的門禁記錄,這裏麵顯示施銘當晚根本沒有回到宿舍——這個我們應該都看過了。”
“是對的,很真實。”
周坤附和著點頭。
“基本上可以說明施銘應該是確實整夜沒有回到寢室了,當然這樣一來反而會顯得施銘通宵上網的動機有一點兒站不住腳,這個會長大人也是說過的啦。”
“其實還有在寢室同學的幫助下,半夜翻防盜窗回寢室的可能吧?”尉遲語嫣正色提請道。
“施銘和室友關係太差了,動機上不可能。”
我搖頭。
“而且,之前我們都注意到了,施銘在返校前受了腿傷,他隻可能翻出去,肯定翻不回來的吧。”
“嗯……”
尉遲語嫣稍露慍色地瞪了我一眼,不過沒有進行實在的反駁,想來單這一個方麵也確實沒有什麼反駁的價值吧。
“然後是之前問題特別大的人證。”
在第一個證據和它的作用上統一意見之後,夏千夏馬上進入了下一個話題。
“這之中第一是證人李源,我後來又和他溝通了幾次,周坤也找其他室友做過接觸,但他們已經全部拒絕繼續交流了,他們不想再插手室友的事情,也就是說,這邊是完全崩壞掉了~”
“那也是難怪的吧,這種滿嘴跑火車的男人。從一開始就肯定隻是想落井下石而已。”尉遲語嫣哼了一聲。
“然後莫萬花這邊呢,也實在是超辛苦的。”
夏千夏一邊帶著一絲絲怨氣說著,一邊把手邊的資料傳了過來,看起來似乎是有公證的和莫萬花的對話記錄。
“真是沒想到,千夏你最後竟然還是把莫萬花逮住了啊。”
“那是……”
夏千夏得意地甩著她長長的鬢發。
“我專門和政教處的老師說了,莫萬花涉嫌協助住校生夜不歸宿,這樣把她強行逮過去的。”
“還真是‘逮’啊!”
人家一個那麼怕事的女孩子到底哪裏涉嫌違法亂紀啦,做出這種規則邊緣的事情真的好嗎!
“不過……”
沒過一會兒,夏千夏的語氣又冷靜了下來。
“遺憾的是,就算動用了這種手段,莫萬花所能提供的確鑿的證言,還是非常有限。”
“有限嗎……”
正說著,對話記錄從周坤那裏傳了過來,我從他手上接過這份足足有三頁紙的記錄,在看到實質性的內容之前,首先就注意到了對話中遍布的“太黑了”和“很困記不清”這樣的說法,看來確鑿的證言還真是非常有限……
“我先總結一下,雖然我覺得你們的總結能力都不會在我之上,不過有什麼覺得我遺漏了的地方也可以說——”
隨著千夏繼續陳述,我也將對話記錄繼續往後翻。
“——總的來說,莫萬花能夠確認的地方隻有兩處,其一是她當晚見過施銘,其二,是當時施銘當時走路的樣子確實不太正常。”
翻完了對話記錄,夏千夏剛才所說的兩點——確實是從記錄中唯一可以確認的兩點。
關於目擊的時間,「太晚了,離家距離也不短,真的很困記不清」。
周圍有沒有其他人也是「沒有注意」,而關於具體的目擊地點,和那天夏千夏全力逼問獲得的結果一樣,還是「太黑了,記不清」。
“嘖……”
這串文件格式很標準,也沒有什麼自相矛盾的地方,但是不得不說確實讓人感覺有些怪啊……
一連串的“沒有”到底在表達什麼意思呢?
信息量太小了。
不是說對話本身信息不夠,而是說,就算它傳達了足夠多的邏輯上的情報,作為紙麵上的文字來說,相對於麵對麵的對質來說,蘊含的信息也實在太過貧瘠……
信息不夠,全仗腦補——我不禁眯起眼睛,將視野都幾乎擠成一條縫,結合前幾天和莫萬花的對話,試著想象她會以什麼方式說出這些證言。
“……”
好難。
暫時隻能從紙麵的邏輯上感受莫萬花的表意,既然如此,雖然肯定有什麼“沒有”、“不知道”之外的東西被損失掉了,不過夏千夏比我更擅長純邏輯上的挖掘,就讓她繼續吧。
順著剛才表達的邏輯說下去,舊的證據確實到此為止了。目前我們知道施銘確實沒有回到寢室,當晚確實曾經在和地下網吧同一個街區的某處出現,但他具體去了哪裏,到底有沒有去那種不適合高中生出入的社會場所上網——暫時還都不能確定。
“不過呢~”
就在這時,夏千夏又慢悠悠地開了口。
“關於施銘到底什麼時候,以受傷的姿態出現在那個街區,有另一個間接的證據。”
這次夏千夏沒有再給我們傳看資料,而是站起身來,直接把兩張彩圖用磁鐵壓在了白板上。
“哇…………”
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是兩張不同角度的照片,出現在照片裏的東西,仔細看起來應該是人的某個身體部位,可是第一眼看上去卻有著相當豐富的色彩,仿佛是上了彩繪似的。
那些彩色全都是各種形式的傷痕。
“這、這到底是什麼啊……”
“我們醫務室陳老師的微博。”
“呃。”
在我展開地毯式搜索的同時,夏千夏竟然選擇從這方麵入手,真是不同凡響的思維模式啊。
“也就是說,這……這難道是施銘那天晚上在外受的腿傷!?”
“正是如此~”
夏千夏得意洋洋地甩起她紅色的秀發。
“隻要遇到特別的傷患,都會專門先用手機拍下發送微博,這樣一來什麼證據都有機會保存了,真是新世紀的好老師呢!”
“那明顯是不務正業吧……”
新世紀的,和夏千夏同類相吸的摸魚好老師。
話不多說,既然夏千夏發現了新的材料,那我和周坤也馬上“嘿咻嘿咻”地,搬著板凳同站起身來的尉遲語嫣和尹穗星一起,湊到了白板邊上。
靠近之後,照片上的場景更加直接地衝擊起了我們的視覺。
“這、這也太慘烈了吧?”尉遲語嫣的十指緊扣了起來,“……怎麼看都是半夜招惹到地痞搶劫了吧……!?且不論我們這邊的事情,施銘他本人怎麼不報警呢?”
“挫傷、淤青、鈍器、和地麵的擦傷……”尹穗星一邊仔細地端起眼鏡架,一邊仔細端詳著照片上的細節。
“嗯嗯……多處鈍器瘀傷,挫傷和割傷的混合上,還有和地麵的大麵積擦傷,除此之外還有——”
夏千夏朝尹穗星的方向點頭,手指在照片上一處有著奇怪的皰疹狀紅腫的區域畫了個圈。
“這樣一帶麵積的酸性燒傷。別說是遭到擂肥搶劫了,非要說的話,可能更像遭到什麼黑惡勢力蓄意報複……這可能也就是他沒有報警的原因了吧?”
“不過,帶著這麼重的傷還能麵不改色地去摸完魚回學校,也算是真實猛男中的豪傑了吧。”周坤帶著一絲笑意地調侃道。
“那這主要說明了什麼呢?”尉遲語嫣轉而問出正題。
“這部分暫時還說明不了什麼啦……”夏千夏擺了擺手。
……那你說出來幹嘛。
“真正有用的是這張東西啦。”
夏千夏緊接著把兩張字跡龍飛鳳舞的複印件也貼在了白板上。
“陳老師當天在早上七點三十分接診,按照她當時做出的判斷,這些傷情,應該發生在接診的八到九小時前。”
“為什麼醫務室的老師會判斷傷勢的時間!?”我驚詫。
“陳老師是法醫學出身的啦。”
“……”
雖然很想再問高中醫務室為什麼會聘請法醫學畢業的人當老師,不過感覺再問下去會出現很可怕而且毫無必要的真相,果然還是就此住嘴的好。
我從夏千夏手上要來政教處對陳老師的這份鑒定的確認文件核對了一遍,看來政教處的老師們對陳老師的權威性也是深信不疑……既然如此就更沒有什麼好問的了。
也就是說,一方麵莫萬花確認施銘確實在上周一,在某個不確定的時期,在相關街區以被卷入鬥毆的形式出現;而另一方麵,這個不確定的時間,藉由醫務室的陳老師鎖定在了第二天七點三十的前推八到九小時。
換句話來說,就是周一晚間的22:30到23:30之間,正好是施銘本該回到寢室的時間。
“這樣的話……”
這樣的話,前後線索不就接上了嗎?
我眼珠轉了兩圈,確保自己下意識的靈感沒什麼大問題,然後馬上急切地衝夏千夏問道。
“千夏,你這邊的線索差不多都說完了嗎?”
“差不多吧……”
夏千夏晃了晃手指,緊接著,敏銳地眯起眼睛,視線鎖住了我。
“44,你難道有這個時間之後1個小時以內的活動證據嗎?”
“且不說我的名字似乎被拆成了奇怪的東西……”
我抖了抖眉毛。
“確實是一小時以內的沒錯,千夏你為什麼會知道?”
“因為想的沒有我多和遠唄~”夏千夏臭哼一聲,“好了別囉嗦啦,快點講出來吧。”
“好,好嘛……”
又開始有意無意地瞧不起人了,這個千夏到底有沒有打算和我和解嘛。
正好所有人都還沒有離開白板,我拿出我的證據之後,就也順手貼到了白板之上,還沒有被之前的紙張占據的空白處。
那當然是來自於通宵便利店的銷售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