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辯：午夜街道密室說（4）

前麵已經說過，“穀雨秋分”所在的東側大道被路中央的隔離帶完美分成兩半的事情，而事實是，類似的“隔離”可不止東側大道上的一處。把各個地方的地形綜合起來之後，我發現，周圍這個街區，簡直就是一個和其他地帶相分離的孤島。

先說向內有沒有小道和其他街區串聯吧：整個街區包括地下網吧所在的小巷在內，總共隻有兩條小巷，都是毗鄰東側大道的南北走向的羊腸小道，分列穀雨秋分冷飲店的兩側，而且都是死胡同。

沿著無處可供過馬路的東側大道向西走，很快就能到達之前提到的環島廣場，這裏可以走一條陡峭的地下通道抵達環島的其他方向，而這條地下通道也是附近一帶唯一過馬路的窗口。

在環島處右拐之後，就抵達了南北走向的東一路，東一路上也有護欄和雙黃線分割，想要在這條路上過馬路，如果不選擇剛剛環島廣場的地下通道，就還要向北走很長的路，而等找到斑馬線路口，夏千夏所中意的書店就已經過了——不僅除了這個書店，那個在“周坤摸魚案”中提到的半封閉式的公園，還有那個隻有瘦子才能橫穿的廢棄小道也已經過了。

在廢棄小道之前的地方，有一家頗具規模的便利店，我和劉詩芸到達那裏的時候，似乎正好是私塾樓裏的個別課程中途休息的時間，店裏充斥著許多和我們穿著同款製服的學生，場麵一時間看起來還相當熱鬧。

“嗯……”

借著便利店裏的牆壁，劉詩芸靠在牆上，在稿紙上飛快地添上幾筆，把這塊街區附近的地形圖補全，對著稿紙端詳了起來。

“這應該就是這塊區域的，我們剛才了解到的全貌了吧？思儀你怎麼看……？”

“讓我先看看……”

我努力將身子湊向劉詩芸所繪製的地圖，可惜劉詩芸雖然一邊說著要我看看，另一邊卻並沒有顧及著把她的畫偏向我這邊，所以我不得不拚命向她那邊傾斜身體。

劉詩芸飄飄的鬢角和編發摩擦著我的耳朵，稍微有點兒癢癢的。

我一邊小心不碰到劉詩芸單臂捧起來的那兩團體積可觀的棉花糖，一邊朝畫的方向彎曲著身子，終於勉強看清了她所描摹出來的周邊街區的狀貌。

隻見地下網吧所在的這一小塊街區上，網吧正好所處的東側大道和我們現在位於的東一路兩個側麵，被劉詩芸用鉛筆刻意加粗了一下，看來作為她的結論，她認為相關證據應該集中在這兩條道上吧。

東側大道和東一路上的兩條隔離帶也被劉詩芸重點標出，示意它們的難以肆意跨越的特性。

最後，在我觀察著劉詩芸做出的前兩類標記的時候，劉詩芸開始在地圖上畫圈，第一處是我們現在就在的便利店，第二處是靠近東側大道通往學校的拐角處的穀雨秋分，最後一處是環島廣場的地下通道入口。

“……這幾個圈是什麼意思？”

“搜集證據的重點呀。”

劉詩芸輕輕哼了一聲。

“如果施銘學長真的在深夜時分在這些地方出沒的話，那麼這些路口應該是最容易發現他的活動證據的地方了，難道不是這樣嗎～？”

“噢……”

“呼呼，司思儀先生破案的時候反應速度還是稍微慢了一點兒呀，該說這是因為考據時沒有親力親為的原因嗎？”

“你這個時候還不忘臭屁我就先不說啦……”

在和青梅竹馬的嘴仗上完全沒法和她分庭抗禮，我隻能無奈地聳肩。

“不過我先再問一下，你劃出東側大道和東一路的隔離帶是出於什麼理由，為什麼要無視這兩條道對麵的情況呢？”

“因為兩個隔離帶都很難翻越啊。”劉詩芸斜了我一眼，“不是說施銘學長的腿因為什麼意外傷得很厲害嗎，既然如此，就根本不可能自如從地麵上來往這兩條道之間吧？”

“既然如此，那環島那兒那麼陡峭的地下通道，施銘又憑什麼會從那裏走呢？”

“誒誒……”

“嗯？”

“唔唔唔……”

劉詩芸雙手抱胸左右為難了好一會兒，抬起頭，和我氣鼓鼓地對視了一會兒，最後無奈地噘起了嘴。

行吧、行吧——這樣說著，擦掉剛剛標記在地下通道入口處的標記，然後和我一起環視起了我們所在的這個便利店。

“被思儀你這樣一砍，我們剩下的調查範圍還真是相當方便了呢……”

“那倒也未必就是了……”

事情變得方便的前提是，眼前的這家便利店，和街區另一邊盡頭的穀雨秋分，真的能提供門神級別的證據，替我們給這個街區上一道門神般的防盜鎖。

便利店的營業時間倒是通宵，但它能不能看清自己店內和門口出沒的人員卻還兩說。我和劉詩芸決定在直接詢問店員之前， 現在店子周圍遊蕩，而好巧不巧的是，便利店門口的一個攝像頭，正守著與大門相對的整條人行道。

“思儀好運氣呢～”

劉詩芸手指捬嘴，不知是得意還是祝賀地輕聲一笑，我也會意著“嗯”地聳了聳肩。

被一家通宵營業的便利店堵住了子夜街區的一側入口，可不是相當於把偌大一個街區變成了一半意義上的密室嗎。

邏輯推理在這個時候，該有用武之地了吧？

※

忙碌地整理著各種材料的幾天過去，時間轉眼間來到下一周的周一，掐指一算，我竟然也有整整三個晚上沒出勤學生會室了。

之前我總是抱怨三〇一室空無一人怠慢訪客，沒想到我自己不知不覺間也變成了這個模樣……該說是“施銘案”果然很忙嗎？

又或者說學生會裏有一股神秘莫測的摸魚氣場，連我也在無意識的情況下遭到了感染……

不知不覺就會讓人聯想到“你終將變成自己討厭的模樣”之類的可怕預言，真是細思恐極啊……還是不要順著這個方向繼續思考下去了吧。

萬幸的是，今天晚上所有人都要強製出席學生會室，可怕的摸魚感染終於要結束了。

施銘的案件的表決期限已經過去了一半，我這段時間入手的資料也基本形成了一串完整的邏輯鏈，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今晚把大家聚集在一起，就該統一出最終意見了。

我早早地來到學生會室，沒想到尉遲語嫣來得比我還早，正在清洗茶具，為接下來的會議做準備；尹穗星在沙發上對著她的數獨冊冥想。至於夏千夏和周坤，自然是延續著他倆主持學生會的一貫優良傳統——沒來。

尉遲語嫣嫻熟地涮洗著各種各樣的茶具，茶杯、茶壺……還有許多我叫不來名字的道具，在她纖細的手中飛快地上下翻飛著，卻沒有發出絲毫不和諧的碰撞聲，有的隻是熱水簌簌，整個過程看起來既協調又不可思議。

清洗伴隨著尉遲語嫣一聲輕歎結束，而後尉遲語嫣甩了甩頭發，徑直把身體轉向我的方向，應該是早就用餘光發現我了吧。

“好久不見呀，司思儀，現在想法如何？”

“嘛……這個就等會再說吧……”

仔細想想，自從上次在宿舍樓附近被尉遲語嫣那樣刻薄的指責過之後，我和她就真沒有再怎麼像樣地交流過了，而許久不見之後，她在學生會室裏居然還是這樣一副一以貫之的態度，還真是挺不可思議的。

我想了想，盯著尉遲語嫣的眼睛反問道。

“不過話說回來，你現在想法又如何？”

“我的想法嗎？”尉遲語嫣十指對合，眼睛中的神氣很明亮，“想法很簡單呀，表決講證據，我看你有什麼證據，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

“你這豈不還是把我當敵人嗎。”

“你不也是確實在和千夏大人作對嗎？”

“那是過去時啦！”

雖然代價是莫名其妙地被夏千夏吉祥物化，還被她把衣服丟下樓就是了。

那天尉遲語嫣不在會室簡直是萬幸，不然絕對會在尉遲語嫣手上留下終生無法抹除的話柄……雖然在夏千夏手上留下話柄也很可怕……

天知道今天要和夏千夏那邊的線索互相糾結到什麼時候，所以我現在也不打算多說廢話，把書包放下之後，取出我早準備好的書麵資料，分成兩份分別交給尹穗星和尉遲語嫣，讓她們先閱讀一下。

“政教處老師的核準呢？”尉遲語嫣接過資料之後，簡單地翻了一下，馬上回我一個白眼。

“在另一邊啦，別小瞧我啊……”

從社會上法律的範圍來看，證據經過偵查機關的認可之後，其效力才會變得真正有說服力起來——所以在循禮中學裏也是一樣，由於之前第一時間拿到的人證已經完全喪失了可靠性的緣故，我們現在搜集到的證據，都要重新獲得一遍政教處老師的認可。否則即使學生會內部達成了共識，據夏千夏所說，拿到校園治理委員會上，還是會有被駁回的風險。

“嗯……”

尉遲語嫣和尹穗星交換一通之後，看樣子是看完了我的材料，而後尉遲語嫣抿起嘴，瞥了一眼尹穗星。

“尹學姐，千夏大人的一部分證據是拜托你搜集的吧？你覺得怎麼樣？”

“我認為合格。”尹穗星推了推眼鏡。

“合格……？”

“對，這次請你當好反對派。”

“誒……”

正在尹穗星說著似乎對我來說相當利好的消息時，房門那邊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夏千夏推開門出現了。

“……”

跟在後麵的周坤姑且不論，隨著冷色調的會室中出現夏千夏這抹突兀的紅色，整個房間中的氣氛已經一下子變了。

“441～～？”

“呃呃……”

之前針對夏千夏的“貧乳反擊”似乎遠遠沒有起到應有的效果，現在夏千夏看著我的表情還帶著一股忍不住想要把我揉成球似的詭異。

配合上她那套本能的優雅舉止，可以說是相當的毛骨悚然，我隻感覺整個人被嚇得汗毛一豎，連對我的數字稱謂都忘記吐槽了。

“那我們現在就那個什麼……抓緊時間進入正題？”

“嗯，那是當然～”

夏千夏邁著輕盈的步伐走向自己的尊座，然後——把自己的椅子“嘿”地拽了出來，脫鞋踩了上去。

“不過在那之前，呼呼……”

“……所以說你在幹嘛。”

“拿零食呀，之前拜托441你采購的零食儲備。”

薯片和泡芙袋子從天而降。

“消耗腦力的推理活動，能量儲備可必不可少，就是這樣的生物學道理是也！”

“呃……”

這個道理我倒是懂，不過誰能告訴我，為什麼夏千夏的零食儲備會被她藏到那麼高的地方去，而且還鎖在保險櫃裏。

我順帶還想知道，為什麼被零食袋子淹沒之後，夏千夏還能露出那副大小姐式的完美笑容，她對自己的形象的紊亂真的一點兒自覺都沒有嗎。

不過話又說回來，對於即將到來的對質，我在那兒摩拳擦掌，夏千夏卻是這麼一臉優哉遊哉的樣子，這豈不是又落了下乘了嘛。

就算說什麼我和千夏已經就過去的事情和解之類的，表麵上的氣勢也不能落了下風——等會可一定要采取一點兒什麼手段了。

該采取什麼手段呢……之前從別的地方聽說來的“異議阿裏”已經被夏千夏笑過一次了，我在今天之前看過的律政劇還真不多啊……

“嘩——”

就在這時，一抹滾燙的白霧衝入我的鼻腔，把我從剛才的胡思亂想中拽了出來。

是尉遲語嫣泡好的紅茶。

“啊、謝……謝謝……”

緊接在我捧住茶杯之後，被遞到我的手上的還有夏千夏那邊的文件。

如此一來，人員到齊，茶水和零食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也一應俱全，看來“決戰”是真的該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