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節晚自習的上課鈴適時響起。
“呼……切!…………”
“真是的…………”
抿茶消火——尉遲語嫣是真說的沒錯,情緒波動起來之後,茶水的味道喝起來就一下子變差了許多,茶道還有修身養性的作用,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還是趕緊把會計的本職工作做完回家吧。
“但是我還是不明白,”
“……”
就在我起身走向辦公桌的時候,尉遲語嫣又幽靈似的開口了。
“司思儀呀,你,呼嗚……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嗎……?”
我愣了愣,沒有回頭。
“我、我也說不清我想做什麼,我隻是不想要這種惡性案件沒頭沒尾,隻是想要……有點作為,吧?”
“也就是說你在說千夏大人無作為咯?”
“咕,我……我才沒有這種潛台詞……”
“你是不是以前見過千夏大人?是不是和她之間有什麼誤會?”
“呃……”
居然被看出來了。
和這般心思細密的尉遲語嫣相處,搞不好比對付任性跋扈的夏千夏更糟糕。
“沒有,真的沒有那回事,”我尷尬地聳了聳肩,“就是單純地覺得遇到了這種事件,能不擱置就別擱置,應該快一點……稍微講究效率一點……”
“原來如此,想要‘效率’一點,順著把事情解決掉嗎?”
尉遲語沉默了一會兒。
“司思儀……你知道嗎?去年這個學期末的時候,學生會從校園治理委員會的手上接到了一個案子,和今天的情況很像,都是很多件事情疊加起來的嚴重違紀,不過那次不是團委會公訴的,是自家家長舉報的。”
“……”
“那個時候,學生會裏也有怕麻煩,打算順著案件的情報直接通過的學長,而且還不止一個。”
“……”
尉遲語嫣說這個話的時候,我偷偷回頭瞄了她一眼,果不其然,她正眯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看來她的潛台詞就是在針對我。
“那個時候,千夏大人做的事情和今天也一樣,順著線索的漏洞逐個駁倒了它們,哪怕是最曖昧的人身攻擊,也用公路實驗無可辯駁地給出了反例。千夏大人說服了學生會和校園治理委員會的所有人,駁回了處分決定。而事實呢,是那個劣跡斑斑的男人想要報複他的前妻和被判給前妻的女兒,一意孤行製造的鬧劇。”
“……”
“當時的被告就是我哦。”
“……”
稍微有點被嚇到,不過轉念一想,這件事作為尉遲語嫣和夏千夏的因緣的起源,似乎也不出意料。
“所以……所以怎麼樣?”
“所以說,”尉遲語嫣加重了語氣,“實事求是,從最可靠的邏輯線索入手去偽存真,這就是千夏大人推進案件的方法,這就是她從那個男人的手下把我救下來的方法,絕.對.不.是.你所以為的什麼‘擱置’。反倒是你啊,司思儀,呼嘶……”
身後的視線讓人感覺越來越焦灼難耐,我實在沒法再裝作若無其事地背對尉遲語嫣了,隻能轉過身去,再次讓自己和尉遲語嫣四目相接。
這次尉遲語嫣的眼神倒是一點兒也不惱怒了,而是充滿了認真,像是真的要從我身上質問出什麼似的。
“我也不問你和千夏大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沒有恩怨了。學生會的人,果然還是就事論事比較好:你想要大幹一場,既然如此呢,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
這真的沒有什麼可質問的吧?
既然尉遲語嫣自己都說了排除恩怨因素了,那這件事情就更沒有什麼可說的了,我想做的事情,全都是作為一個學生,尤其是作為一個新上任的學生會幹部理所應當的……
“你到底是想要公正公平地解決掉施銘的案件,還是主動推進落實施銘的留校察看處分?”
“……!?”
「又或者說,不揪出施銘學長背後的黑幕就不罷休?」
“就像你看莫萬花的表情覺得不對勁一樣,我對這方麵可敏感了,我看你的表情,也總覺得不對勁!”
尉遲語嫣鬆開交錯著的十指,反手將其緊緊扣在一起。
“我一直在感覺……你隻是為了配合自己新官上任做出政績的願望!對罪行進行一廂情願的妄想而已!”
“不要說這麼中傷的話!”
“跳起來了哦~”
“突然聽到這種殺人誅心的話,會跳起來才是比較正常的吧!”
我不由自主地交叉雙手做出對抗狀。
“退一萬步說吧,就算我立場稍微帶一點兒偏向性,我也至少是決定了主動行動。是在對這個案件認真地……”
“你以為千夏大人開完會之後,就一定消極怠工,被動休息了嗎?”
“……”
沒法反駁。
根本就沒法說夏千夏散會後就一定沒有按她的方法繼續推進調查,我和尉遲語嫣爭辯的前提,從一開始就並沒有那麼站得住腳。
但是就算如此,夏千夏隨意撒歡的模樣,夏千夏不看重時間、效率的元價值觀,也和解決施銘背後的黑幕所需的態度,有著決定性的距離——我對此是堅信不疑的。
因此我深吸一口氣,回應尉遲語嫣質疑的眼神,認真地說道:
“如果那是真的的話,我一定可以拿出更有說服力,更可靠的證據鏈條。”
“那你也大可以繼續胡鬧下去試試。”
尉遲語嫣昂起腦袋,不屑地輕哼。
“我是不懂你們男人這種死不調頭的公牛勁啦,不過想和千夏大人較量就較量吧,我可以跟你保證,你贏不了千夏大人,你會輸得很慘。”
“……”
那我還能說什麼呢。
這完全就是戰爭檄文嘛,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
我拉開辦公桌的板凳坐下,翻開會計賬本,望向尉遲語嫣輕飄飄的梨花頭遮掩下的麵龐,長歎一口氣。
點頭。
“奉陪到底。”
※
第二天一大清早,還沒有開始早自習,我就忙不迭地趕到高二(3)班的教室,和李源以及莫萬花約好了溝通的時間,中午更是沒空去301室領會尉遲語嫣和夏千夏的“好意”(順帶一提,學校文書是每個星期統一處理兩次,所以今天中午學生會室本來也沒我什麼事),吃完飯就直接趕到了宿舍樓附近。
走進午休時分絕讚開放中的宿舍圍欄之後,進入宿舍樓本體的路就被門禁擋住了,需要住宿生的校園卡才能通行,不過我此行的重點本來就不是進入宿舍樓內部。
畢竟說回案件本身,施銘和李源的寢室,本來就隻在一樓而已。
沿著宿舍樓的側麵步行,來到李源的寢室窗外,施銘不在,而李源已經在窗戶對麵等著了。
李源從寢室內側打開防盜網的窄窗,“哐當”一聲跳出,身姿飛過宿舍外麵一圈花壇,直接落在了我的身邊。
“是昨天那個司思儀學弟吧,你好!”
“啊啊……是。李源同學,您好。”
總覺得雖然我的年級較低,但以學生會成員的身份活動的時候被叫做“學弟”還是有點兒被看扁的感覺,就以“同學”的稱謂回敬對方吧。
“就像早上說的,我這趟過來,想請你幫忙介紹一下這個宿舍樓周圍的環境,和你一起確認一下你之前給案件做證言的問題,就拜托啦。”
“行,你盡管看,有什麼問題盡管問。”
“那是,那是。”
既然對方也如此配合,那我當然恭敬不如從命了。
首先當然是從李源剛才跳出寢室的位置,防盜窗看起。
“李源同學,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啊啊,單憑記憶力還是有可能記錯,還是拿出原文來看吧,在這方麵承認自己不如夏千夏也沒什麼丟臉的。
“你在這個‘施銘夜不歸宿案’中,準備做出的證言的梗概大概是這樣的:你在半夜的某個時間點,被窗外的某種碰撞聲驚醒,起身發現窗外有某個人影蹦跳著離開,然後回頭看寢室裏的床鋪,發現施銘所在的一號床上沒人了,是這樣嗎?”
“是這樣沒錯。”李源點了點頭。
“嗯……”
考慮到這段證言的後半句已經遭到了夏千夏不留情麵的駁斥,那麼如何找回這後半句的可信度就暫時另說,先考察一下李源的前半句可不可能有相似的疏漏。
首先要核對的,自然是李源所提出的“碰撞聲”。
仔細觀察一下離開寢室、翻離宿舍的軌跡,首先要經過的是剛才提到的防盜網,然後要越過一圍寬約兩米的花壇——這在剛才李源躍離防盜網的時候,被一口氣跳過去了。
在這之後,剩下的則是宿舍區的護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