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出護欄之後,是一片稀疏種植著桂樹的林地,如果要走正門,到放鴿林蔭道上還有六、七十米的距離,而如果繼續翻學校護欄,也還有五十餘米視野開闊的路程,如此看來,要想不被巡邏者發現地半夜逃學,還真不能不算一件技術活。
當然護欄之外的部分,就不是我今天中午探索的領域啦。
“李源同學,你能不能具體描述一下,你前天晚上聽到的響聲,大概是什麼樣子的聲音?”
“什麼樣子的聲音?”李源皺了皺眉,“沒什麼特別的樣子啊,就是那樣啊?”
“這個……還是具體描述一下比較好……”
我尷尬地笑了笑。
“比方說聲音具體有多大,聽上去比較像什麼撞什麼之類的……”
“聲音當然是能把我吵醒的大小啊,如果你非要問我像什麼撞什麼的話,那我隻能說像人肉撞地板上的聲音。”
“這個比喻稍微有點清奇……”
何止是清奇。
雖說我能聽懂李源想表達的意思,就是說他聽見了施銘跳花壇或翻護欄落地,但這個比喻怎麼看都不像是語文層麵那個叫做“修辭”的比喻,完全就是獵奇嘛。
不管怎麼說,順著他的描述繼續往下推理吧。
既然已經決定獨自一人將證據鏈完善下去,那麼我自然要一個人既扮演正方也扮演反方,好好檢查一下李源說法裏的漏洞,以防到時候被反手打個措手不及。
“……”
按著這個理念,回想起剛才李源跳出防盜網的時候發出的巨響,我不由得皺起了眉毛。
我跳過花壇,來到寢室這一側,伸手錘了錘防盜網的鬆弛處,又試著輕輕起跳,跺了跺地麵。
一個是“哐哐”清脆的震動聲,一個是相當微弱的悶響,抓耳的程度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
“嘖……”
會是李源聽錯了嗎?
“李源,拜托你件事行嗎?”
“什麼事?”李源反問道。
“你會翻圍欄嗎?”
我指了指宿舍外圍的護欄。
“能不能翻過去,跳下來,讓我試著聽一下聲音……當然翻回來就不用了,走回來就行。”
“可以倒是可以……”
李源遲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注意四周有沒有老師或者宿管。
確認沒有老師之後,李源沒有猶豫,以他高挑的身材,一扒,兩蹬,再踩在護欄上方,輕而易舉地翻越了過去。
“噗嘎——”
落地的聲音又沉又悶,非常不起眼,再仔細一看,護欄外鬆軟的泥土起到了絕好的緩衝作用,在這種情況下,能發出巨響才是怪事吧。
失算了嗎……
在李源繞道回來的時間裏,我再仔細對比了一下震蕩防護網和落地的聲音,試著感受它們兩的相似性。
李源很快繞了回來,我也趕緊抓緊時間繼續向他確認。
“那麻煩你再聽我問幾個問題,嗯……謝謝。你前天晚上聽到動靜的時候,你知不知道時間大概是幾點?”
“不清楚,我看不清手表。”
李源搖了搖頭。
“那個時候校內全黑了,配合莫萬花那邊的說法的話,估計就是十一點半、十二點,這個樣子吧,不會錯的。”
“這種曖昧不清的證言就不用說啦。”
我趕忙擺了擺手。
“也就是說,你在已經睡熟的情況下突然被驚醒,很難特別精確地記住自己的感受,對吧?”
“呃……”李源眨了眨眼,“差不多是這樣……?”
“那你再仔細回想一下,你那天晚上聽到的到底是什麼聲音。真的是鞋底和地麵的碰撞聲嗎,會不會和別的類型的聲音搞混,有沒有可能是你聽錯了,其實是金屬碰撞聲?”
“這個,嗯……”
被我這麼一說,李源也猶豫了起來,低下頭仔細思考了一下。
“你這麼一說,還真有可能是我混淆了。”
“把什麼東西混淆了呢?”
“對,確實,我下意識地想成是落地的聲音了,你這麼一提醒,還真不像是人落地的聲音,”李源很不客氣地用手指點了點我,“現在這麼一想,確實更像是誰踩到我們防盜網的聲音,沒錯,就是這種聲音。”
“原來如此……”
那麼聲音這一塊兒,看來是沒問題了。
不過不妙的是,李源這麼一含混,他的證言的可信度也隨之下降了。
本來夏千夏的“風扇論”就有點難以應付,單一個防盜網的巨響,再加上李源承認當時校園黑暗,未必看得清人影,我們就很難說那陣巨響一定來自於施銘的逃逸——必須要想辦法從別的側麵強化一下才行。
“嗯……”
話說我一個會計,幫夏千夏跑腿就算了,現在怎麼還客串起刑偵了呢?
個人的努力被硬促成功能型會計,這就是傳說中的曆史的進程嗎。
“嗯唔……”
多想無益,實踐才是王道,我一邊在腦海裏思考逃離宿舍所可能留下的痕跡,一邊切身實地地在花壇兩邊來回跳了起來。
“……嗚啊啊!”
好不湊巧,花壇的寬度差不多有近兩米寬,在跳到第二個來回的時候,我被花壇邊緣絆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不摔倒好,這麼一摔,我一下子就意識到了。
李源的身高比我高出半個頭,所以可以比較容易地在花壇兩側來回跳躍,我的身高隻有不到165厘米,躍過花壇就會顯得有些吃力,而施銘的話,比我還要稍微矮一點兒,他恐怕根本沒法自如地從花壇上方躍過吧。
肯定會留下腳印的。
隻要一到上課時間,宿舍外就會人來人往,在那種環境下任何痕跡都沒法殘留一天以上,但宿舍護欄內的花壇可完全不是這種情況,正巧我今天為了取證特地帶了相機和尺子,應該能幫上大忙。
“你在幹什麼?”
李源露出奇怪的表情,躬身問道。而我當然不能讓他的無心之舉破壞潛在的證據,趕緊揮手阻止了他。
“找腳印。”
“哎呀……腳印啊……”
“嗯,這樣證據可以稍微強而有力一點。”
花壇裏草木互相遮擋,無論是跨越還是穿越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尋找穿越時留下的腳印,還是在這炎熱的夏末時節,就更不是一件美差了。
考慮到施銘在外出的時候因故弄出了腿傷,再反過來翻回宿舍就更困難——甚至可以說“不可能”,那麼我要找的腳印,應該是一個朝向宿舍之外的腳印吧。
“話說,李源同學,我問個問題。”
翻弄草和葉子的工作又熱又無聊,而且就這麼把李源晾在邊上也顯得不太合適,我決定趁這個時間,和他就一些無關緊要的細節閑聊一下。
“問吧問吧,”李源枕著胳膊靠在宿舍樓外牆上,“話說你還要弄多久,午休快到了吧?別耽誤我睡午覺啊。”
“唔……還有個幾分鐘吧……我也就隨便問點問題啦,比方說施銘那邊,看他的腿傷還挺嚴重的,你和莫萬花兩個證人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不知道,”李源聳了聳肩,“我不知道,說不定莫萬花知道……誰知道呢。”
“呃。”
這話說得我沒法接。
“那個什麼……我們換個話題,施銘同學在你們班的人際關係怎麼樣?”
“沒什麼人際關係。”
“呃,那寢室關係呢?”
“我和那家夥沒什麼寢室關係。”
“呃……”
這話說的我更沒法接了,莫非是選擇施銘這個話題本身就是錯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