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辯：劣等生夜不歸宿說（5）

“李源同學，”夏千夏手指輕敲桌上的資料，“你們男生寢室，應該和女生寢室一樣，也是標準的六人間吧？每個人的位置上，下方是寫字台，通過爬梯登上床鋪。”

“沒錯。”李源篤定地點了點頭。

“你是幾號床？”

“六號。”

“施銘同學是幾號床？”夏千夏繼續問道。

“一號。”

“你剛才說過，你半夜十二點的時候被動靜驚醒，去看施銘的床的時候，發現他不在床上，是這樣吧？”

“沒錯。”

“昨晚你們宿舍的電風扇開了嗎？”

“這麼熱的天氣，當然不可能不開吧？”

“風扇安裝在哪裏？”

“呃……”

李源難得露出不太自信的神態，表情有些定格了。

“這、這個……二號床和五號床之間，正中央，天花板上。”

“嗯……果然如此，和語嫣的寢室差不多：也就是等同於在互為對角線的一號床和六號床之間，換言之……”夏千夏挪轉身子，側睨起李源，“當時漆黑的屋子裏，在你和你所認為空無一人的一號床之間，有一個旋轉著的，發出噪音的電風扇。”

“那種事情我也沒法保證吧，反正我就是這麼看的！”

“姆……我也就這麼一問啦～”夏千夏晃了晃手指，輕輕一笑。

“再者說了！”不知是不是感到有點被冒犯，這位名為李源的學長加重了語氣，“我是六號床的，就算看別的的床不清楚，離窗戶也是最近的吧。我說那邊有動靜，還能沒動靜嗎？”

“姆姆……那倒是……”夏千夏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

“所以說學生會長大人，”李源扯下臉皮來，“您專程請我們來，還能‘閑聊’些什麼？”

“也不能說完全沒有疑問就是了……”

“……”

“不過再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有點麻煩，剩下的時間還是……問點更有趣的問題？”

夏千夏捋著鬢角看向門口，我聽見身後混雜的腳步聲，也跟著夏千夏一起回頭，看來尉遲語嫣和周坤終於到了。

“語嫣快來快來～我可是等了好久了！”

“嗯嗯！作業的問題稍微久了一點，千夏大人久等了！！”

“都快點來坐吧……施銘也請坐吧，嗯，周坤也是。”

“別‘也是’的這麼刻意啊喂。話說你剛才說施銘……？”

和周坤還有尉遲語嫣一起出現的，還有一個很沒存在感的，個子有些矮小的男孩子。

稍微有些蒼白的臉掩在長過眉毛的劉海下麵，顯出一股不一般的有些病態的陰森感。

不過比起他臉色的病態，校服倒穿得還算正常，就是尺碼似乎有些偏大，褲腰還比較低，原本七分褲的製服在他身上差不多變成了長褲。

陰森森的施銘沒有和我們說話，也沒有和李源、莫萬花兩位同班同學打招呼，而是直接一跛一跛地坐在了我的旁邊。看來隨著人員到齊，可供夏千夏不正式地閑聊的時間也不多了。

話說看這個樣子，沒想到施銘的腳是真的有傷，如果他不是刻意裝成這樣的話，那這個傷還挺嚴重的。

“嘛……那我就最後再問一點兒吧？”

夏千夏把視線收回來，和另一邊的莫萬花四目相對。

“說到你這邊，嗯，莫，萬，花……你是說你親眼看到施銘同學進出那家人盡皆知的地下網吧，對吧？”

“嗯，嗯嗯！是的！”

莫萬花戰戰兢兢地點著頭。

“要說時間的話，就比李源那邊稍微晚一點，大概大概，差不多半小時的樣子。畢竟我是走讀生嘛！當時美工刀壞了，到通宵便利店來買，那邊肯定有小票和錄像的，我可沒說謊喔！！”

“我也沒懷疑時間就是啦，別緊張嘛。”

夏千夏輕輕哼了一聲。

“那種東西也不重要，本來就不重要就是了～我隻是對地點比較好奇啦……你是在哪兒看見施銘同學的？畢竟親眼在那個傳說中的網吧附近看見，和在一兩個路口之外看見，還是稍微有一點兒區別的。”

“誒，這個，大概是在……”

“你真的真的親眼在網吧邊上看到他了嗎？”夏千夏盯著對方，眸子裏金光閃閃，充斥著我也說不清是逼問還是好奇好的光芒，“先順帶一提，我也不知道，很好奇那地方的具體位置在哪兒哦，畢竟我也不是周坤那種一天到晚摸魚的家夥……”

“太神秘了！我的摸魚可都很正義！”周坤跳腳。

話說到這裏，我注意到夏千夏好像特地留意環視了奶茶店的周圍，想必是在觀察有沒有老師，看來即使是胡來如夏千夏，也知道“周坤上網”這種話不適合讓老師聽見吧。

“這個，大概，大概，就在這個店子的這條路，左右一點兒的地方，到那個通宵便利店之間……附近……？”

莫萬花遲疑著，硬生生答出了一個不確定的疑問句。

這下可好，夏千夏的精神勁更足，我真的可以確定她就是在逼問對方了。

這時我注意到，莫萬花的右手手指上綁著一枚創可貼，想到她剛才說的話，應該和不小心弄壞自己的美工刀有關係吧。

“哎……”

我暗暗歎了口氣。

說到底，既然夏千夏剛才提到了“記錄”，那麼無論現在問得怎麼歡，這一切不管放在現實社會的法庭上，還是放在哪兒的虛構情節裏，都不過是正式審理之前的對話，根本沒有效力吧。

這麼一想，我以後果然還是專門備個筆記本比較好，至少可以如夏千夏所說，即使沒有尉遲語嫣也能如實記錄下對話，發揮它該有的效力而不至於浪費時間。

看桌上的零食，雖然我也不知道學生會的正式流程如何，但在“正式”開始前就已經少了三分之一，天知道等會兒被吃光之後夏千夏該怎麼辦。

“嗯……便利店嗎，那個便利店我倒是知道，不過沒想到竟然是通宵營業的嗎，嘛……這也不是重點……”

夏千夏自言自語了一會兒。

“我覺得呢，重點應該是你，莫萬花同學，你當時具體來說是看到施銘同學在哪個位置，向哪個方向移動，他當時持有什麼，是什麼狀態，在幹什麼？越具體的話，就越容易確認施銘當時的行徑喔。畢竟我也不清楚那個地方的具體入口，不過如果你清楚具體入口，把問題說清楚也行就是了。”

“這，這個……”

莫萬花停頓了大概有兩秒鐘。

“可……可以不說的那麼清楚嗎？反正就是在那附近，我覺得大家也都知道的，那個黑網吧也差不多就是在那附近……”

“就算是說附近，一個地方的‘附近’也可以有很多很多場所吧～！”

“嗚——”

“總而言之，隻是附近可不行哦，隻是這樣，最後在治理委員會的會議上，你的證言是絕對沒法被采信的，你可以確定施銘一定是來自那個網吧，或者進入那個網吧了嗎？怎麼確定的？”

夏千夏放下零食，抿一口咖啡——當然也可能是冰塊，發出大概是她準備正式開始聽證前的最後一句逼問。

“說到底，你當時在哪兒看到的施銘，他到底在做什麼？是在向哪個方向走，還是在原地幹什麼？一會兒作為證人不僅要說實話，還一定要盡可能地把細節說清楚，絕對不可以含糊其辭哦。”

“這、這個……”

莫萬花愣住了。

“要說當時是怎麼回事，這個，這個……”

莫萬花的聲音結巴了起來。

“……”

不對，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了。

這種反應讓我本能地感覺不對。

那是欲言又止的意思，莫萬花眼簾不時連續地眨動，視線也跟著眼簾的跳動不斷閃爍，她的情緒很不穩定，可能、或者說恐怕絕對……想要回避些什麼。

雖然不知道那背後具體是什麼，但沒猜錯的話，肯定正有著什麼東西製造著危險的顧慮……

這種危險的感覺讓我本能地將視線移向身旁的施銘。

施銘的臉色很陰沉。

依然很陰沉——和剛才一樣陰沉，沒有任何的擔憂和動搖，簡直就像是，在警告著什麼一樣。

“這個，這種事情……那個……”

“那個什麼，莫、莫萬花學姐，你稍微冷靜一點……”

直覺告訴我情況很麻煩，不管夏千夏到底是怎麼想的，我此時此刻也不得不說些什麼了。

“一定要冷靜下來，我們學生會，不、不止，所有的大家，屬於循禮中學的每一個正義的老師和同學，都一定會保證大家的安全的，你有什麼之前沒提的一定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