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玄妙殿出來,丸子把墨微辰背起,施展輕功,踏著懸在山峰之間的鐵鎖往回走。
耳畔山風呼嘯,墨微辰攀住丸子的肩膀,稍有不慎便會跌入身下的萬丈深淵。她沮喪地想,紫苑夫人至少有一樣沒說錯——在山上,她是個連行走都需代步的廢物。
堂堂墨家姑娘,名師傳授百般武藝,工巧練就千般伶俐,如今竟被困在一方小院之中,寸步難行。
真是丟人。
“丸子,如果我不在了,你想去哪裏?”
丸子身子一抖,嚇得差點摔下去,連忙凝神聚氣,站穩了才道:“夫人,丸子雖然是個粗使丫頭,也知道一仆不侍二主的道理。夫人要是不高興,打我罵我都可以,千萬不要氣壞了自己的身子。”
邊說丸子邊仔細觀察墨微辰表情,生怕她看出這三日的貓膩——
夫人總說半夜身體燥熱,丸子發現銅鶴香爐中吐出的甜膩暖霧有問題,暗中把爐灰倒了;熬藥的罐子突然碎了個稀爛,送來的新藥罐透著甜腥味兒,丸子當即把霄飛那個偷偷換來;吹燈後窗角閃過黛藍色裙角,丸子認得,那是紫苑夫人身邊掌事女婢才能穿的紋樣。
昨日,丸子又裝作不經意地把瓷枕摔壞,夫人癢了兩天的脖頸這便好了。
這三日,即便山主的住處與夫人隻有一牆之隔,她們的日子依舊過得走鋼絲般。但這些事都不能讓夫人知道,以免讓她更不安。丸子打定主意,燦爛地笑著道:“夫人放心,我不會走的。我會保護你。不管發生什麼,丸子都會替你擋在前麵。”
墨微辰緊緊摟住丸子,胸口哽得說不出話。她隻是沒了內力,不是眼瞎耳聾,她生病那晚,院門奉令封閉,是丸子翻牆出去,到玄妙殿求來救兵。
她回頭看了眼已藏進雲裏的玄妙殿:“不會發生什麼的,丸子,你要好好兒的。但如果...你知道去找誰。”
丸子不愛聽,連忙轉移話題:“夫人,我們今晚還回別院嗎?既然都出來了...”
“...回。”墨微辰低頭細想了一陣,“丸子,你可知哪裏能弄到軟筋散?”
丸子瞪圓眼睛,很快似喜似憂、麵色古怪地道:“夫人,怕是行不通。”
“怎麼?”
“軟筋散有點兒腥,山主神仙人物,又精通藥理,不可能喝不出來的。你開竅歸開竅,但是辦法咱們得另想。”
墨微辰咳了咳說道:“關他何事?是我用。上回喝了,感覺這幾天睡得特別香。”
丸子一點兒不信:“那倒也不必喝軟筋散。大雪剛停,那些個討厭的江湖騙子這會兒還沒走,他們肯定有無色無味就能讓人睡過去的好藥...夫人您要是不介意,我去給您弄些來?”
見墨微辰不說話,丸子又道:“其實我早就想說了!咱們之所以這樣,不就是因為山主...夫人,其實紫苑夫人剛來時,前山主也是不拿正眼瞧她...我是說,修道之人嘛,那方麵多少...嗯,總之,紫苑夫人兩杯小酒灌下去,兩個娃娃蹦出來,在這之後,再也沒人能輕視她,什麼安穩、山頭、地位,也全都有了!”
“...當真?”
“珍珠都沒這麼真!”
“那...拿兩壇!”
霞光西落,墨微辰提著兩壇大酒,撞開了秦無瑕房門,待到夜幕完全展開,又一個人鬼鬼祟祟地回到自己房間。
丸子問她“事成了沒”,被她紅著臉打發。丸子竊笑著出門去,臨走前讚她速戰速決,又恭祝她心想事成。
墨微辰吹燈上塌,將秦無瑕那件玄色大氅脫在床頭,複又下榻,將父兄的書信揣在懷裏。這些天,她在夢中曾無數次落筆,卻回不出一封信。
雪夜靜謐,墨微辰睡了個好覺。牆邊又一次悄然響起小動物似的聲響,隨即窗格顫動,微腥的煙塵吹入房中。
一張獠牙儺麵出現在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