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喝了很多酒又吃了藥的緣故,我睡得格外昏沉,還做了夢。
夢裏我回到了大學校園,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那是十年前的我,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獨自坐在教室最後一排。
周圍同學三三兩兩說笑著,隻有我像個透明人,永遠縮在屬於自己的角落裏。
江時藍就是在那時候闖入我世界的。
她作為班長有職責關心班裏每一個同學的身心健康。
見我總是不說話,就反坐到我前方的位置,手肘撐在我的課桌上:
“同學,願不願意陪我聊聊天?”
我低著頭不敢看她。
那時候的江時藍在我們係是出了名的風雲人物。
家境好,長相出眾,成績永遠排在前三。而我來自偏遠山區,靠著助學貸款才能來上學。
她歪著頭看我,長長的頭發從肩頭滑下來:
“要一起去圖書館嗎?”
我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慌亂中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她敏捷地跳起來,還是被水濺濕了裙角。
我以為她要發火,她卻笑了:
“你緊張什麼?我又不吃人。”
那是我們第一次對話。
後來她總會有意無意地找我說話——
在食堂“偶遇”時端著餐盤坐到我對麵,或是在圖書館“剛好”發現我旁邊的空位。
起初我以為她是出於班長的責任感,直到有次我發燒沒去上課,她翹了專業課跑來宿舍給我送藥。
我啞著嗓子問她:
“你真好,對所有人都這麼溫柔。”
她正彎腰給我量體溫,聞言頓了頓:
“我可不是對所有人都這樣。”
我沒敢接話。
她收起體溫計,突然伸手揉了揉我發燙的耳朵:
“安景臣,你知不知道你特別容易臉紅?”
我們的關係就是從那天開始不一樣的。
她不再找借口接近我,而是直接在下課時等我一起走。
周末會拉著我去看畫展,雖然我根本看不懂那些抽象派的塗鴉。
深秋的傍晚,我們在操場散步,她把冰涼的手塞進我外套口袋,我僵著身子不敢動,她就笑得前仰後合。
“你怎麼這麼可愛啊。”
她總是這麼說。
大四那年,我們同時收到了A大研究生院的錄取通知。
那天晚上,她拉著我在天台喝啤酒,喝到第三罐時突然湊過來親了我一下。
“畢業就訂婚吧。”
她說這話時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滿了星星。
我緊緊攥著易拉罐,鋁皮凹陷下去,啤酒泡沫溢出來沾了滿手。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像我這樣的人,原來也配擁有這麼好的未來。
研究生三年過得飛快。
江時藍總笑我像個老父親,每天提醒她吃早餐,下雨天必定去實驗室送傘。
她答辯通過那天,我們約好第二天去民政局領證。
晚上她開車去取訂好的戒指,我留在宿舍收拾行李。
電話響起時我正在疊她的圍巾。
那頭是我一個在醫院實習的朋友,告訴我說江時藍出了車禍。
我宛如晴天霹靂,急匆匆往醫院趕。
可他們沒讓我見最後一麵。
待我趕到時,江家已經連夜把遺體運回了老家。
最後我也隻是從別人的隻言片語中得知,江時藍的車禍是刹車失靈導致的。
撞上護欄後,人當場死亡。
我拿著兩人的合照在天台頂哭了一夜。
照片上的江時藍還是笑著的,和那天說要和我訂婚時一模一樣。
清晨下起小雨,雨水順著照片滑下來,像極了眼淚。
夢到這裏突然變得模糊,我一聲呼喚下驟然驚醒。
我盯著天花板,夢裏的畫麵和現實重疊在一起。
兩張相似的臉在我腦海中交替浮現,最後定格在江時藍帶著笑的唇畔上。
我吞了兩片藥,走進衛生間洗漱。
鏡子裏的男人眼眶通紅,嘴角還帶著幹涸的血跡。
冷水撲在臉上時,我突然想起夢裏江時藍常說的話。
她說:“景臣,你要多笑笑。”
可現在的我,早就忘記怎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