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衣櫃裏的人是誰。
吃完飯我就被女鄰居又背回了我家。
家裏絲絲縷縷的惡臭像是藤蔓纏繞,我媽還躺在茶幾旁。
要不要放去冰箱呢?我有些猶豫,冰箱已經放不下這麼大的屍體了。
女鄰居背著我的腳步,逐漸在茶幾前停下。
“你媽真能睡。”
她自言自語道。
妹妹還在麻木地在寫卷子,正對著她的手機仍然在頑強地直播,電量閃著微弱的紅光。
快沒電了。
媽媽怎麼還不來充電呢?
我遲疑地望著地上的我媽,她難道不想火了嗎?
雖然說當初她開直播就是為了賺錢,但隻直播我們做卷子,雖取了“勵誌癱瘓兒考清華”這種標題,但沒什麼刺激內容,觀眾也不溫不火的。
直到某天妹妹粗心做錯了題,我媽氣急甩了她幾巴掌。
直播間人數驟增。
——“這麼刺激,上來就打。”
——“小小年紀一臉狐媚子樣,打得好,再打十塊錢的。”
惡毒的話語層出不窮,我媽靈光一現,發明了懲罰流程,還是由打賞最高的觀眾指定的,直播這才有了起色。
但這遠遠不夠。
還需要更多,更大的刺激。
我的目光落在手機上,直播間因為我的重新出現,又刷起了一片片彈幕。
女鄰居離開了,門被鎖上時有輕微的金屬碰撞聲。
我扭頭轉向妹妹的方向,她滿是血絲的眼也在看著我。
我張開了嘴,卻沒有發出聲音。
直播間會聽到的。
嘴角張圓,舌頭卷起,拉平,下壓。
妹妹慢慢從書桌前直起了身子,搖著輪椅走了過來,胳膊不小心擦過了手機支架。
支架連著手機倒了下來,砸在地上。
妹妹嚇了一跳,趕忙撿起來,但她不會用手機,胡亂揮舞著,搖著輪椅朝我媽滾去。
手機被懟在我媽的臉上。
“阿......媽......手機......”
我想,這下媽媽就可以如願以償,小火一把了吧。
家裏的惡臭味越來越濃鬱了。
夜裏呼吸不暢,我躺在床上,腦海中掠過無數亂七八糟思緒,包括化學公式,英語單詞,樂樂的屍體,天台的狂風,還有女鄰居家衣櫃裏的那雙眼。
衣櫃裏的會是誰?
那人待了多久,女鄰居知不知情,有沒有看到什麼不該看的?
但我很快就厭倦了思考這些,聽著外麵呼嘯的風聲,想起了我跳樓的時候。
十幾年前我媽還不這麼瘋魔。
她事業有成,是個在高樓大廈上班的女強人,但在我爸出軌學生妹後,她就一直有些鬱鬱寡歡。
她沒了丈夫,事業也受挫,隻能將更多重心放在我身上。
某天她和女鄰居一同參加了個什麼神童講座,回來之後就變了。
我腦子不算笨,但和真正的神童相比,差距堪比天塹。
高三那年,我媽在她生日時許下的願望,就是希望我能考滿分,清北隨便挑。
讓她狠狠揚眉吐氣一番。
為此媽媽不惜辭了年薪百萬的工作,專門照顧我。
然而第一年我隻勉強搭上了一本院校的錄取線。
在我媽的強烈幹預下,我選擇了複讀。
然而過大的壓力,同學的孤立,老師的漠視,讓我第二年的分數還不如第一年好看。
接著是第三年,第四年。
第五年成績不錯,我偷偷填報了誌願,可以去南方的城市讀書,離這個窒息的家遠遠的。
然而錄取通知書被快遞員遞給了我媽。
她撕了通知書,將我毒打一頓,關在家裏,開始了第六次複讀。
第七次,第八次,我的成績越來越難看,連二本線都搭不上了。
一直到去年,第十次複讀,我終於被逼得快要瘋魔,撞開家門跑上了天台。
迎著呼嘯的狂風一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