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汯安的難處
“救火!”閔汯安喝了一聲,親兵便從門外衝了進來,一人一桶水,不一會兒就把火撲滅了。
“哎,你看你,把我廚房裏上好的燕窩魚翅鮑魚都燒了個精光。”岑守拙搖頭歎息。
“嗬嗬,少來訛我。你那廚房一窮二白,除了白米就是水,哪有什麼燕窩魚翅。要不是我的親兵在這裏,就憑你們幾個人,恐怕連傘鋪都會燒個精光。你還不謝我竟然還怪我?”
其實岑守拙這麼說隻是為了試試看閔汯安能記得多少。見閔汯安果然沒有全部忘記,岑守拙不敢再問。
閔汯安自己也覺得腦子裏有什麼東西飄來飄去抓不住。剛才指揮滅火的時候,他發現三文錢數次對著火焰伸出爪子都被岑守拙按住了,他們到底在瞞著他什麼?是不是就是龔芳染讓他忘記的事情。
“現在好了,別說白粥,啥都沒得吃了,你這仆人好不稱職。”岑守拙拿出他那副無賴嘴臉,打斷了閔汯安的思緒。
閔汯安氣得攥拳瞪著岑守拙。
岑守拙好整以暇回望。沒辦法,不趕快逼走這家夥,說不定還會被他發現更多秘密,他隻能把耍無賴這事做到極致。
“沒關係,就讓他橫一橫,來日方長,我總會想起來。”閔汯安硬生生把喉頭一口老血咽了回去,回答:“要吃東西很容易。”
“嗬嗬,可別想用尋常的包子饅頭打發我。”
閔汯安差一點沒忍住揪著岑守拙衣襟暴揍一頓,閉眼咬牙片刻,才說:“放心,絕不會讓你失望。”
一刻鐘之後,閔汯安的親兵就端著各色湯水點心小菜進來,擺了滿滿一院子。光那香氣就已經勾得大家流口水了。
不等閔汯安說話,大家都取碗的取碗,拿盆的拿盆,各自動手開始吃。
三文錢忙得要死,左右開弓,恨不得鑽到盤子裏去。
若是平日,岑守拙也早開始狼吞虎咽,今日龔芳染和閔汯安在。見他們都很斯文,他也不好意思太放浪。
杜纖纖嘴裏塞滿了東西,含糊地說:“這個比聚仙閣的好吃多了。”
“嗯,將軍府自用的大廚自然是比將軍府開的飯館要好。”閔汯安依舊雲淡風輕。
見龔芳染吃得很少,杜纖纖一臉豔羨:“龔郡主家裏的廚子應該更好。”
龔芳染搖頭:“最好吃的東西都不會列在菜單上。”
岑守拙停了下來,挑眉問:“嗯?什麼意思?”
龔芳染含糊地說:“食材都要預定,價格昂貴,一般人吃不起也不敢吃。”
岑守拙笑了笑,撇開了。
他假裝沒有看見閔汯安朝龔芳染遞眼色,也假裝不知道是龔芳染一不小心說漏了嘴。王公貴族們吃膩了山珍海味,會想出各種奇怪殘忍的烹調法。
不過,說來說去,也就是活取猴腦,生烤羊羔那些招兒。他現在沒空深究也沒興趣深究。
一隻貓忽然出現在牆頭。它看院子裏有人,就蹲下來梳理毛發。
三文錢向岑守拙使了個眼色,跳上了牆頭跟那貓臉貼臉纏綿了一會。
“你這傘鋪果然怪異,養條狗都是貓狗通吃的怪物。”閔汯安哼了一聲。
三文錢一聽差點直接翻了下來:“老子堂堂神獸……”
貓走了之後,三文錢回到了岑守拙的腳邊。閔汯安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過三文錢。三文錢被盯得渾身毛發倒豎。
“去收拾廚房,順便打掃茅廁。”岑守拙忙對閔汯安發話。
這個賣傘的竟然敢叫他打掃茅廁……閔汯安將拳頭攥得骨節發響,好一會兒才強壓住怒火,轉身去了。
杜纖纖也忙對龔芳染說:“龔郡主,我爹最近精神不太好,您給他看看唄?”
“嗯?在哪裏?”龔芳染果然被提起了興趣,跟著杜纖纖去了。
等人都走了,三文錢才說:“張家的產婆都找到了。”
那日問到張家產婆地址之後,岑守拙去查看卻發現產婆已經搬走了。
為了查清張家和李家產婆的詳細情況,岑守拙曾多次到刺史府上要求翻看戶籍,都被戶曹推說他是非官府人員,給拒之門外。
戶籍長得圓臉厚唇,一副老實本分樣子。即便是兩人獨處,他對岑守的態度也極其客氣,沒有絲毫官家人的傲慢。而且,他既不收岑守拙的好處,也不肯通融,倒讓岑守拙不好糾纏了。
雖然數次空守而歸,岑守拙倒也不怪罪戶曹。
因為原本戶籍就不是人人都能翻看的,所以戶曹隻是忠於職守。
況且就連潭州刺史都是個無利不起早、隻管收稅不管民事的人,戶曹這種清水衙門的小官自然不敢多事。
於是,岑守拙隻能讓三文錢去查了。
因為說不清兩個產婆的相貌,所以三文錢找了這麼多天才找到。
閔汯安不知道在那邊打掃還是練功,隔著牆都看見落葉漫天飛舞。
棺材鋪那邊,更是熱鬧。龔芳染不知道給杜增壽說了啥,杜增壽竟然號啕大哭起來。
岑守拙對三文錢歎了一口氣:“我得先把這兩人趕走,不然什麼也幹不了。”
岑守拙取了一件自己的衣服,用了個障眼法變了個跟他一模一樣的替身放在院子裏,然後對三文錢說:“走,去產婆家。”
知道無人會來搗亂,岑守拙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產婆躲在城西住滿苦力巷子的一個黑暗低矮的土屋裏。
“是這裏?”岑守拙有些懷疑,指著黑漆漆的屋子裏問三文錢。
三文錢不耐煩地點頭:“我把城中各種禽獸都問了個遍才打聽到,你這家夥竟然不肯相信我?”
岑守拙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一掀簾子進去了。他提防有什麼人隨時從暗中撲出來,可是裏麵撲麵而來的卻隻有一股怪味。那是人排泄之物堆積在房中的產生的惡臭。
岑守拙豎起一根手指,指尖便出現螢火蟲一般的微光,剛好把屋子裏照亮。他這才看清楚,床上躺著一個老婦人。那股怪味便是從她身下的褥子上發出來的。
那老婦人口角歪斜,雙目緊閉,口水從嘴角流下濡濕枕頭。
岑守拙上前查看了一下,原來她是中了風。
老婦人神智昏沉,連一句清楚的話都說不出來,更別說回答問題了。
既然能搬家怎麼忽然又會變成這樣?莫非她知道了什麼事情被人用這種辦法封了口?
“你們是什麼人?”有個年輕女子忽然從門口進來,喝了一聲打斷了岑守拙的思緒。
“我是好人。”岑守拙回頭比了一個最誠實可信的微笑。
三文錢一臉無奈歎息:“你這樣子才更奇怪好吧。”
果然,那女子轉身就跑,岑守拙怕她驚動了別人,忙用符咒把她定住低聲說:“小姐留步。”
女子壓根不理岑守拙,張嘴要叫。
岑守拙隻能捂住她的嘴:“不許叫,不然我毀你的容。”
那女子不過二十來歲,身體瘦弱,臉色蒼白,被岑守拙這麼一說,嚇得立刻閉上了嘴。
岑守拙放軟了聲音:“你隻要老實回答我的問題,我保證不傷害你。”
女子點頭。
岑守拙鬆開了她,問:“你是什麼人?”
“床上是我母親。”
“小小年紀竟然撒謊,她根本就沒有女兒。我問你,她叫什麼名字,何方人氏,平日做什麼為生?”
那女子顫顫巍巍說出了產婆的姓名和籍貫。岑守拙知道產婆有個女兒,隻是為了確認這個女子的身份才故意這麼問。現在見她說的跟他查到的一樣,他便放下心來,接著問:“你既然是她的女兒,如何不幫她清理,讓她躺在這麼肮臟的床上?”
“早晨出去幫人幹活之前已經幫她換過了,不知道怎的,又弄臟了。我出去了一天,剛剛才回來。”
想來她一個弱女子要養活母親和自己,確實也有兼顧不周的時候,岑守拙便沒再糾結這一點,轉了話題:“她何時因何原因變成這樣的?”
“幾日前,摔了一跤中了風。”
“被人推的?”
“不是,下雨路滑自己摔倒的,旁邊沒有別人。”
那就不是凶手殺人滅口了。岑守拙暗自琢磨,又問:“你們為何忽然搬家?”
“母親說張氏死狀嚇人,怕張家來找麻煩。”
“你母親可曾說過為張氏接生時有什麼古怪沒有?”
女子連連搖頭:“未曾說過,母親說張氏雖然產後血崩而死,讓人憐惜,可是這種情況卻不罕見。”
“屋中可有大霧彌漫,或者聞到什麼奇怪的香味。”老鼠精和狐狸精看見的白霧或許是凶手用來讓眾人短暫失憶的某種特別的迷煙。
“沒有。”
也是,既然兩家家人都說沒看見,產婆也不會例外。如此說來即便產婆無恙,他也沒法從產婆這裏問出什麼來。
岑守拙解開了禁錮女子的符咒,深深作揖:“多謝,得罪了。”
岑守拙不敢耽擱,帶著三文錢又立刻趕去為李家少奶奶接生的產婆處。
這個產婆倒是健康無恙,而且給岑守拙的答案跟前一個產婆的女兒說的大同小異。
“孩子如何?”產婆在岑守拙離去之前問。
“挺好的。”岑守拙回答。
產婆似是有什麼話要說,最後卻隻是說了一句:“孩子健康就好,女人生產時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誰都控製不了。”
“若想起什麼,請務必來找我。”岑守拙見產婆家徒四壁,放了錠碎銀在桌上走了。
閔汯安掃完後院,進來,發現岑守拙坐在院子裏。隻是那身形看著有些透明。閔汯安凝神細看,椅子坐著的原來是根木棍,木棍上還掛著岑守拙的衣服。
杜纖纖送走了龔芳染也過來了,對著那椅子上的木棍說:“守拙哥,晚上想吃啥。”
那木棍竟然說話了,而且是岑守拙的聲音:“餃子。”
杜纖纖早跟岑守拙約好了的暗號,如果“岑守拙”這麼回答,就是個替身,真正的岑守拙早出去了。
“餃子好。”杜纖纖嗬嗬笑著,對閔汯安招手,“來,去買肉。”
閔汯安卻不接錢,轉身便往外走。
杜纖纖忙跑出去追他:“喂,叫你去買肉呢。”
閔汯安壓根就不理她。杜纖纖隻能伸手捉住了他:“喂,跟你說話呢?你要這樣,我可要告訴守拙哥趕你出去了。”
“剛才院子裏那個不就是岑守拙嗎?他明明親眼見到了,為何還要你告訴他?”閔汯安似笑非笑垂眼斜睨著杜纖纖。
杜纖纖知道自己說漏了嘴,漲紅了臉:“我喜歡,你管得著嗎?”她梗著脖子瞪著閔汯安。
閔汯安繞開她想要走。
杜纖纖心裏著急,索性一把抱住他胳膊:“不許你去壞守拙哥的事!”
閔汯安揚起手。
杜纖纖嚇得閉上了眼,卻依舊不肯鬆手。隻是閔汯安的手掌遲遲沒有落下,她悄悄睜開眼,卻見閔汯安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什麼。
其實閔汯安完全可以一掌把她拍暈,然後揚長而去。可是他看著她那粉嫩白皙的臉和忽閃忽閃蝴蝶翅膀一般的睫毛,就硬是下不了手了。
這個杜纖纖啊,看著刁蠻任性,尖酸刻薄,可是心眼卻是極好。他洗壞的衣服,是她悄悄做了補回來,他燒毀的屋子,也是杜纖纖找人修繕。
隻是閔汯安也明白,她這是為了岑守拙,而不是為了他。
心裏不知道怎麼的就不平起來,瞥見杜纖纖悄悄看他,他沉下臉,發狠攥住她手腕。
杜纖纖吃痛,立刻鬆了他。
她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卻咬緊牙關死活不肯哭出來。
閔汯安忽然有些後悔了,甩手要走。
杜纖纖又跟了上來,喋喋不休:“你竟然敢打我,等我告訴守拙哥,弄個妖怪附身在你身上,讓你夜夜銷魂,精盡人亡。”
閔汯安見她越說越過分,停下來,皺眉望著她:“你好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杜纖纖身後的一棵大樹忽然伸出一隻手衝著杜纖纖背後而來。
閔汯安心裏一驚,知道那多半是樹精藤怪,想也不想,就把杜纖纖攬到身後。
那樹精的手便立刻轉移了目標又朝著閔汯安而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閔汯安的刀都還沒拔出來,那手已經伸到了他眼珠子前。閔汯安心跳加快,以為這一下他不死也得變瞎。那樹精忽然停住,抖了一下,猛然縮了回去。
一切風平浪靜,好像剛才什麼都沒有發生。
杜纖纖什麼都沒有看見,所以對閔汯安的舉動有些莫名其妙。
她忽然意識到閔汯安跟岑守拙一樣也能看見那些東西,難怪他剛才一眼就看穿了岑守拙的替身。
“你能看見?”杜纖纖捉住閔汯安問,“你看見啥了?別怕,守拙哥說過,天地萬物都有自己的規矩。妖怪也有妖怪的規矩。一般妖怪不敢傷害普通人,不然他們也要受罰。”
方才那個樹精絕對來者不善,至於為什麼忽然撤退,他也不明白。分明是他救了她,她反倒安慰他,真是……
額頭上冷汗未消的閔汯安哭笑不得。
這條路是杜纖纖出門必經之路,今日是有他跟著才安然無恙,要是哪天他不在就麻煩了。閔汯安一想到這種可能,就十分難受,朝遠遠跟著他的親兵招了招手。親兵便跑了過來。
“從這裏開始,把這一排樹,給我統統砍了。”
“哈?”杜纖纖瞪大了眼睛,“你又抽什麼風?”這一排百年玉蘭樹正值花季,花似蝴蝶停在枝頭,風一吹過香飄滿城,多少人驚歎和喜愛,他竟然要把它們全部砍了?
閔汯安好無奈。他應該生氣的,因為從來沒有哪個平民女子敢像杜纖纖這樣無禮,隻是他似乎沒有那個勇氣。
吃人家的嘴軟,每日在岑守拙這裏吃喝都是杜纖纖安排,就看著這個份上,不跟他計較了。
士兵們果然拿了刀斧要動手。
那樹精愁眉苦臉從樹裏探出頭來。它身材如五六歲的孩童卻滿臉褶皺,方頭方腦。看著不但不覺得嚇人,還有些滑稽。
“求大人放過我,我隻想捉弄一下她。真沒想害她。”
閔汯安假裝沒看見,也沒有聽見。
杜纖纖急了,攔著閔汯安哀求:“它們做錯了什麼,我替它們賠不是。”
她難得服軟。不過就算是她沒看見剛才樹精想害她,這樣為樹木求情還是因為心腸太好。
樹精跪了下來:“若大人真要怪罪就砍我一棵吧,切莫牽連我的同類。”它明明哭喪著臉,卻看著像是在笑,十分怪異。
那邊士兵已經揚起了斧子。
“都是我不好。”杜纖纖帶著哭腔說。
閔汯安看了一眼睜著水汪汪眼睛望著他的杜纖纖,抬手:“停。這次就算了。下次再胡來,我就沒有這麼客氣了。”
士兵們正挽起袖子要動手,卻又聽見閔汯安叫停,麵麵相覷,不敢質疑,又收了東西,照舊跑到遠處去,像跟蹤狂一樣鬼祟跟著他們。
樹精磕頭謝過閔汯安,又隱入了樹中。
不知道緣故的杜纖纖以為閔汯安這麼說是在警告她以後要是再無禮,就把樹砍了,氣得暗暗咬牙切齒。
閔汯安明知道她誤會了,卻不解釋。因為她生氣的樣子,讓他心情莫名無比舒暢。他勾了勾嘴角,揚長而去。
杜纖纖氣得直跺腳,卻沒別的辦法,隻能又追上了他。
岑守拙從產婆家出來,發現閔汯安和杜纖纖站在門口。
“你們如何……”閔汯安現在不是應該還對著他的替身說話嗎?
“你明明在院子裏,他非說你跑了,要跟上來。我怕他搗亂所以跟他一起來了。”杜纖纖小聲在岑守拙耳邊說。
岑守拙輕輕一拍額頭:哎呀,忘了自己給閔汯安貼了個天眼符咒。閔汯安如今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替身。
“少將軍,您這樣跟著我,我很難幹活的。”岑守拙苦著臉。
“嗬嗬,是你自己讓我跟著你的。”閔汯安冷笑。他為了不驚擾岑守拙,還特地讓親兵不要跟來,岑守拙竟然不領情!
三人邊走邊說,不知不覺過了橋。
身後忽然有人大叫:“有人落水了!”
岑守拙一回頭便看見產婆在水中掙紮。
“哎呀,也不知道這個水深不深的?”岑守拙還在橋上走來走去嘀咕猶豫,閔汯安已經跳入了水中。
杜纖纖撲到橋邊緊張地望向水裏。
水麵冒出幾個泡泡,閔汯安托著產婆忽然冒出了水麵。
杜纖纖鬆了一口氣,忙跟岑守拙一起跑到下麵岸邊,幫忙把產婆拖上岸。
閔汯安渾身滴水上了岸,眯眼冷冷問岑守拙:“此婦人剛被你問過話就落水,你要如何解釋?”
岑守拙也有同感,而且產婆雙目緊閉,一看就不好了。他忙檢查了一下產婆。
產婆的後腦勺破了一個口,汩汩鮮血直流,上麵還帶著青苔,看著像是摔下去時碰傷了頭。
在岑守拙的大聲呼喚下,產婆才微微睜眼。
岑守拙忙問:“你追著我而來,是否有什麼話要告訴我?”
產婆卻說不出話,隻伸出兩個手指頭。
“兩個產婦在你手上血崩而死?”
產婆搖了搖頭,又伸出一個手指,然後指了指杜纖纖。
岑守拙越發不明白了,正要細問,產婆已經兩眼一翻死了。
遠處恰好有官兵巡邏路過。
閔汯安利落地把官兵們招了過來,隻說他們路過遇見有人落水,卻不說岑守拙方才盤問產婆的事情。
岑守拙原本想把屍體帶回去,如今屍體到了官兵手裏,他也不好再橫生枝節,被人懷疑了。
回來的路上,岑守拙一直盯著杜纖纖琢磨。
他不是懷疑杜纖纖,隻是在想產婆到底想說什麼。
杜纖纖被岑守拙看得心裏發毛,沒話找話問閔汯安:“沒想到,你竟然會下去救人。”
閔汯安卻不解風情,也不管杜纖纖會不會尷尬,冷冷回答:“若是平日,我沒空管這些閑事。”
杜纖纖好無奈,隻能轉頭東張西望。
“難不成,她的意思是兩副棺材都是從你家買的?”岑守拙低聲嘀咕。
“拜托,她都不認識我,怎麼會說這個?”杜纖纖哭笑不得。
岑守拙點頭,忽然察覺日日跟著他的龔芳染不在,挑眉問杜纖纖:“龔郡主呢?”
杜纖纖想了想回答:“龔郡主剛才不知道從你房裏拿了什麼就走了。”
“她拿了什麼東西?”岑守拙有著不好的預感。
閔汯安冷笑著打斷他們倆的談話:“岑守拙,我越來越覺得你說要查李家少奶奶和張小姐的死因不過是在找借口不幫我幹活。”
岑守拙冷笑:“如今有人因此被殺人滅口,你還覺得她們的死沒有蹊蹺?”
“你如何就肯定產婆是被人滅口?又如何斷定跟此事有關係?且不說今天產婆是不是自己滑落水中的,我先問你幾個凶案的常識問題。”
“你說。”岑守拙知道在這方麵自己再厲害也是新手,閔汯安經驗其實比他足,聽他分析一下,說不定能找到突破口。
“首先,不管是多窮凶極惡之人,犯案一定要有動機。或是謀財劫色或是報仇雪恨,或者再不濟,被人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事情,想要殺人滅口。或者,還有例外,凶手純粹是個變態,喜歡殺人。可是這注定會留下痕跡。你倒是說說看,凶手費這麼大力氣殺張小姐和李家少奶奶,到底是為了什麼?”
岑守拙被問倒了。他其實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隻是老鼠精和狐狸精苦苦哀求,他才不得不調查。
“不知道。”他老老實實回答。
閔汯安像是早就料到岑守拙會這麼回答,又接著問:“第二,犯案時間。產婦身邊一直有人,凶手如何下手?”
“這個我也在查。”
“第三,死因。若是死者是被殺害的,要麼身上有傷痕,要麼體內有毒藥,從這裏可以判斷死因。你能說出來嗎?”
“對了。”岑守拙眼睛一亮,“你提醒了我,是時候驗屍了,說不定兩個女子都是被毒死的。”
“按照本朝法律,須由官府允許再征求苦主同意才能挖墳開棺驗屍。”閔汯安涼涼提醒。
岑守拙自然是知道這一條,再加上他不想違背老鼠精的意願才一直拖到現在沒有動手。
“你不就是官府的人嗎?”岑守拙無賴地一笑。
“我可以幫你,作為交換,你也要幫我。”閔汯安正巴不得岑守拙跟他說這個。那一百多具棺材已經在祠堂裏擺得夠久了。時間越長,城裏的風言風語就會越多。
“你身為潭州城守將,城裏的安定本來就是你的職責,如何我幫你破案,你還要要挾我?”岑守拙瞪大了眼睛。
“既然是我的職責,岑公子大可以不管。”閔汯安抱著手臂也學岑守拙露出一臉無賴似的微笑。
兩人大眼瞪小眼僵在了那裏。
門忽然被人從外麵推開,一個家丁模樣的人跑了進來。那人還未站穩就衝岑守拙作揖:“勞煩岑公子隨我走一趟。”
岑守拙隻能收回目光問來人:“你要什麼顏色的傘?”
家丁十分焦急:“我也說不清楚。我家主子不缺錢,你就一樣來一把,趕緊跟我去吧。”
岑守拙哭笑不得:“你當是買點心啊,還一樣一份?”
閔汯安淡定安撫家丁:“莫慌,你先說說你的身份。”看那家丁身上的衣服,倒像是大戶人家的。
家丁一拍頭:“啊,對了,我是龔王爺派來請岑公子的。”
龔芳染家的?龔芳染才從他這裏回去不到兩個時辰。岑守拙不由自主跟閔汯安交換了一下驚訝的眼神。
“難不成是你們家郡主出事了?”岑守拙試探著問。
“對對對,公子果然神通廣大。我家郡主回去之後就四處亂跑,大喊大叫哭鬧不休。王爺叫我來請你過去給他看看。”